第一节
作者:annida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98

顾盛强沉入冰潭之后,手足几乎不能动弹,幸好他内力深厚不致冻死。他眼见潭中果然有一朵奇葩,与苏滢滢屋中所挂之画中的一模一样。这朵花颜色与冰一般无异,没有盛开。却已有两个拳头般大小,花枝呈圆筒状,几个分枝扁平呈叶状,没有叶子。花就连在分枝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这冰中也会盛开花朵。

他伸手上探,摘了花便运力向上游去,他闭上眼睛,奋力冲上潭面。他的内力在这一瞬间发挥到极致。岸上的徂徕老怪只听得“卜”的一声,顾盛强已是探出头来。他揉了揉眼睛,惊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不是!”顾盛强一笑,已是站到了岸上,全身僵硬,衣衫似冻结一般,发出晶灿灿的光来。顾盛强皮肤惨白,真似个僵尸鬼一般。他紧握着天昙花道:“我们走吧!”

刚到洞口,苏滢滢已是流着泪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别……”顾盛强想推开她,可是手足冰冷僵硬,想动一下都难。刚才他可是使尽了气力。为什么?连说话都困难?他却不知自己嘴唇已然冻僵。徂徕老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这小子被我骗进了冰潭,虽然取到了天昙花,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苏滢滢吻着顾盛强那冰冷的嘴唇道:“大哥哥你吓死我了!你先前进去我以为……却没想到老不死的败在你手下,我欢喜极了。再见你进去取什么天昙花,我就知道你凶多吉少。我见你取了花出来,实是欢喜的紧……”泪水已经哽咽,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流到顾盛强的脸上凝结成冰珠。她初时忘情,还不觉得怎样,说好话后便冷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上下牙齿“格格”直响。

苏滢滢只觉顾盛强身子冰冷,,不由花容失色,惊道:“大哥哥,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啊?”顾盛强仍是不动。“大哥哥你……”苏滢滢惊地脚下一绊,险些摔倒。阴素兰上前扶住了她道:“妹妹,冷静。”曹阳见状心中一喜:现下他有性命之忧,我若是救了他,便不算欠他的人情了。他奔上前去,一手握住顾盛强的手腕,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顾盛强体内。曹阳道:“顾兄你且坐下,我助你逼出寒气。”

顾盛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曹阳也跟着坐在他身侧。顾盛强将他是输入的真气引入自己全身经脉穴道。此时风惩恶紧张兮兮地倚在壁上,持剑看着徂徕老怪,以防他逃走。苏滢滢关切甚甚,目不转瞬地看着顾盛强,娇小的身躯不住地微微颤抖。脸上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流下。

顾盛强头顶如蒸笼般冒出层层寒气。他身上已觉暖意,开口道:“谢谢,曹兄。好了。”曹阳闻言缓缓收功。顾盛强见他脸上微有笑意,问道:“你笑什么?”曹阳道:“我总算不欠你了。”顾盛强站起身来,走到苏滢滢面前,咧嘴一笑,手掌轻轻抚摸她那乌黑的卷法,安慰道:“你大哥哥好好的,对不住,滢滢,适才吓着你了。”苏滢滢真想纵声大哭,但强行忍住,摇了摇头。

风惩恶插嘴道:“顾少侠,这天昙花只有一朵,却怎的救得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顾盛强怔了一怔:“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曹兄你说该当如何?”曹阳望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阴素兰道:“自然是掰开来每人一份。”顾盛强正要将其掰开来时,徂徕老怪连忙喝止道:“休得毁坏奇葩!它还未开花,这样就无用了。”顾盛强叹了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徂徕老怪道:“总之再等三个月看看,也许就开了。”阴素兰怒道:“采都被他采了,还能开的么?”徂徕老怪冷笑道:“你懂什么?”

阴素兰气往上涌,便想上前冲上去一掌毙了他。顾盛强看出她的用意,一个移形换步,挡在了她的身前,说道:“姑娘手下留情,我答应过不伤害他的。”阴素兰气道:“有你在这,即使我想杀也杀不了。”顾盛强叹道:“咱们只好走着瞧了。”说完将这朵天昙花塞入怀中。

徂徕老怪道:“臭小子,我只等你三个月,期限一过,就杀了这贱丫头!”苏滢滢吃了一惊,想骂他老不死,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去。她转身对着顾盛强道:“大哥哥,你真的忍心将我留在山上三个月?”顾盛强呆了一呆,不禁流泪道:“我不忍心啊!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的。”苏滢滢踏上一步道:“大哥哥你可一定要来接我。”

此时已是天明,清晨的一缕阳光照映在苏滢滢娇靥上,更显得他楚楚可怜。顾盛强见她那双蓝色的眸子含着满泡泪水,蓝汪汪的,宛如海水般美丽。她那张流着泪的脸却像晨曦中的茉莉花,沾着晓露,格外地清雅秀丽,说不出的妩媚动人。顾盛强心中一酸,走上前去,一把抱紧了她那娇弱的身子。

“嘤咛”一声,苏滢滢情不自禁地扑入情郎怀中,将头埋在了他那宽厚的胸膛。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相拥,默默地享受着这份温情。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眼看分手在即,几个月不能相见,这分别离之苦,犹比心如刀绞更甚几分。他们这情形却与当年文弄玉与顾云帆有些相似。若是闻弄玉地下魂灵有知,该不知要有多伤心。

良久,顾盛强才放开了手,双手捧起苏滢滢那张流满泪的脸,吻着泪水,吻干泪痕。二人情不自禁地吻了起来,每吻一下苏滢滢的心就剧颤一下。顾盛强一边吻一边也是滴出泪来落在苏滢滢秀丽的脸上。苏滢滢泪水还是不住地流出,不一会儿,已是分不清谁的脸上流着谁的泪水了。

苏滢滢泪水涔涔而下,颤声道:“大哥哥,你答应过我永不负我,是不是?”“是,我一定会来接你,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舍不得啊……”顾盛强潸然泪下。“好,我相信你,我也一定会等你回来。”苏滢滢呜咽道。二人又抱了许久才分开。

顾盛强忍痛离开苏滢滢。苏滢滢兀自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顾盛强。顾盛强也是驻足停步,望着她不走。苏滢滢道:“大哥哥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等你。这三个月无论多么难熬,我一定活下去。”阴素兰怒道:“我换了是你一定一剑先杀了他!然后再自杀!”曹阳心中一凛,心里祈祷:天啊!这种事可别让我碰到。

顾盛强忍痛走下徂徕山。他茫无目的地向山下跑去,他不敢再回头去看,生怕看到苏滢滢,生怕自己再不能下山。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时时出现苏滢滢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她那楚楚可怜、凄然欲绝的样子。“喂你跑这么快干吗?”曹阳拉着阴素兰从后面追来。风惩恶也是气喘吁吁,他以为顾盛强救人心切,想早一步回来见苏滢滢。他大声喊道:“顾少侠,你等等我。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无奈顾盛强充耳不闻,依旧疾如一阵风般跑着。阴素兰急得直咬牙:“臭小子,你跑了我怎么办?停下!”她正欲发暗器射顾盛强,岂料顾盛强自己却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阴素兰一怔:怎的我还没发暗器他就先摔倒了?莫非被山石绊了一跤?他内功深厚,即使普通武师也不会跌交的,他怎么会呢?啊,是了!定是他与苏滢滢分别万分痛苦,心神不定所致。正想间,顾盛强又已是站了起来,狂奔下山。“等等我!”阴素兰急忙奋力追上。曹阳也是与她并肩而行,不敢走脱了。风惩恶也是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奋力疾追。

但是一来顾盛强心中悲愤,不知不觉中使出全力,二来他原来内力就深厚,轻功又有一定的底子,兼着习得逍遥步法,疾奔出二里多路后,已是将三人远远地抛在后头了。三人再怎么努力,也是追不上了。风惩恶叹了口气,转身又上山去,他固然对徂徕老怪十分忌惮,但云、雷、电三杰的尸身虽然无法带下山去,但总归要他们给埋葬了。

奔到半山腰,阴素兰眼见追不上,又气又怒,跺了下脚,对着曹阳道:“完了,追不上了!”曹阳见她冲自己发脾气,只好笑道:“追的上的,他不可能一口气跑回青城山去吧?他又不是神仙,是人。人总要吃饭的,歇息的吧?我们到得山下集镇上,买两匹好脚力,赶上去就是了。”阴素兰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稍许有些宽慰,说道:“若是这三个月赶不上,我又发作。万一死了怎么办?”曹阳脸色沉重地道:“真是这样,我也一刀自杀去陪你。”阴素兰“哼”了一声,好似有些不太相信。

二人几个月朝夕相处,不知不觉中已是互相爱慕了。只是阴素兰一向残忍毒辣不敢说出来。曹阳也是冷傲孤独,也不肯说出来。二人性情颇有些相似,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是在一起。二人便在山中一片空旷处歇息下来。一人砍柴生火,一人则去寻觅猎取食物。阴素兰拾了柴后,用火刀火石取火,凝视着跳动不息的火焰,心中想道:我当真很喜欢他么?呸!不会的。他不会喜欢我的。我对他这么凶……那么坏……我若是死了,恐怕也无人给我埋葬。他既然喜欢我,为何又不跟我说?

这时曹阳已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了过来。阴素兰见他手中提着一头獐子。阴素兰怒道:“你怎么去的这么久?害我为你担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曹阳怔了一掌,见她莫名其妙冲自己发脾气,十分奇怪,但转念一想她性子本是如此,笑道:“对不起啦,我杀了獐子后便寻到溪边剥皮洗净,这才来的晚了。”阴素兰瞪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曹阳将钝刀在火中烧红,炙干净了獐腿上的毛,他将四条獐腿串在一根树枝上,就在火上烤了起来。过不一会,便是浓香四溢了。阴素兰笑道:“这样的野味,倒是几个月没有吃过了。在巫山上却常常吃到。这一路来,全是吃的酒店里的饭菜,腻都腻死了。”曹阳听她提到巫山时,心念一动,朝浅笑嫣然的阴素兰望去。

阴素兰一接触到曹阳的目光,竟然脸上涨得通红,羞地低下了头。曹阳若不是亲眼所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竟会脸红害羞。他见她此时一张脸更是明艳绝伦,不可方物。特别是那一双眸子竟是澄如秋水般流动,完全没有了往昔的寒冷。他不由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结巴道:“你真美。”

阴素兰这次却没有打他耳光,她心中也是在回忆巫山相处时的情景,突然问道:“曹阳,你究竟欢喜我不?”曹阳愣了一愣道:“这还用说?自从一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阴素兰一声冷笑,说道:“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我若是要死,就先一掌杀死你然后再自杀。”此时一滴油脂滴到了曹阳手背上,曹阳一惊,见獐腿已熟,忙递了一条过去:“你快吃这前腿滋味可比后腿要好。”阴素兰接过,咬了一口,那油脂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好吃么?”曹阳问道。阴素兰笑道:“恩,这滋味真是佳美。亏得有你在此,否则我就饿死了。”

曹阳心中一暖,将另一条前腿递了过去。阴素兰斥道:“你当我是猪么?你自己吃,不许给我。”曹阳怕又要挨她巴掌,只好自己吃了。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阴素兰突然问道:“曹阳你看起来所学甚多,这是为什么?怎么又有武当、昆仑、还有少林的武功?”曹阳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东抄抄,西抄抄来的。没什么秘密。”阴素兰赞道:“你偷学的本事还真不差。”曹阳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左颊伤疤道:“我这个伤疤便是偷学得来的。”阴素兰奇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曹阳本不想将自己的伤心事说出来,但一见到阴素兰那绝色容颜,心登时软了,缓缓说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年少气盛,一心想在刀法上有所成就,于是就不远千里到山西万胜刀门……”阴素兰打断道:“你去拜他们学艺了?”曹阳摇头道:“不是的。我向来不拜师学艺的。我只是想偷学几招而已。但是不幸的很,那次我躲在牡丹丛中偷看,不防被人从头浇了一盆洗脚水。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时被万胜刀门下弟子发现了。他们那时不由分说地将我给揪了出来,我打翻了两个人就想逃走,他们四个人就围攻我。”

“我刀法初有所成,刺伤了两名弟子道:‘万胜刀不过如此。’刚将完一个高个子叫万真的拦住了我:‘小子别走,大爷向你讨教几招。’我说道:‘我若是赢了怎么办?’万真笑道:‘别说你赢,就是在我手下走完十招就放你走。’我笑道:‘那你可别后悔。’结果我在他手下走了十一招,但他恶狠狠地在我脸上划了个记号才将我踢出去!”阴素兰“呸”的一声道:“好卑鄙!”

曹阳说到这时便不响了。阴素兰仰起头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问道:“后来呢?”“后来我记住了这次教训,更加努力练习刀法。两年前我又到万胜刀报仇。那万真又再讥笑于我,结果我在三招之间杀死了他。从此我浪迹江湖,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快刀浪子’即是由次而来。”阴素兰笑道:“合该他万真倒霉!这样说来万胜刀定是恨你入骨了。”曹阳道:“没错,可惜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我。”

阴素兰吃完了一条獐腿,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了?”曹阳问道。“我怕魔教的人会来杀我。很久以来,没有一个叛教的人会有什么善终的。哪怕你掏到天涯海角,追魂五毒使也会将抓获,回去治罪,魔教刑法残酷,总共有一千零一种苦刑法子。”阴素兰说完这话时,眸子中突然出现了惧怕的神色。

曹阳笑道:“你以前什么都不怕的。怕什么?这三个月也过下来了,照样也没什么异状。我们现在功力未复,只需一个月,我们的功力就可以恢复了。又怕他们?再说那追魂五毒使未必真有那么厉害!”他从来都不怕什么,看见阴素兰如此,反而又些瞧不起她了。

阴素兰咬着牙,恨恨地道:“你不知道,我爹爹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曹阳一惊,默然无语。那篝火不停地跳跃,二人不多时睡着了。半夜里,阴素兰噩梦似地惊叫:“爹爹!爹爹!别丢下兰兰。你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