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风飕飕。

炎夏骤凉，从大开的窗口居然飘来几滴凉凉的水珠，轻柔地击打到肖星云脸上。肖星云从窗口向外望，天色已大变，暮色提早降临，由近及远，一切都雾蒙蒙的，水珠噼里啪啦地不停捶打着干涸的大地。

肖星云关小窗口，惬意地林若水说：“下雨了！”

“是吗？”林若水轻轻地回应，长久的炎热终于缓解，心中不禁也很清凉。但接着干咳了好几声。

星云急忙将水杯递了过去，要喂她水。若水先有点愣，后来还是顺从地喝了几口，然后说谢谢。

星云很温柔地笑笑：“是不是很无奈，现在只能接受别人的帮助。没关系，如果你两臂永远好不了的话，统领府会负责到底。”

若水苍白的脸更为煞白：“我不需要任何人负责。”

“开个玩笑，你休息吧。”见若水脸色不善，星云及时退了出来。

走到客厅，只剩了温一旬一人，独自在倒酒。

“李绍基呢？”

“走了。林若欣说今天有事要离开，所以李绍基也跟着走了。说要和林若欣单独谈谈。”温一旬低头倒酒掩饰着。他没说，李绍基临走时，眼望他轻声嘱托，请一定好好照顾她。温一旬郑重地点点头，李绍基向若水的房间深沉地望了一眼，才不甘地离去。

肖星云想了一下，说：“这样也好，让他们自己解决。”

“星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林若欣？”温一旬大声质问，对林若欣的余怒未息。

星云抢过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将酒瓶收了起来，说：“为什么说我在帮林若欣？我不过是希望弄清楚这件事。”

“难道你认为李绍基是想独吞中奇公司的人吗？”温一旬眼望星云，看到他脸上的答案，“相信你已经做出正确的判断。李绍基那样拒绝林若欣，肯定有充分的理由，你有必要促成两人的一再会晤吗？除非，你想通过林若欣，霸占中奇公司。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认为林中奇是你害死的。”

星云听着严厉的斥责，没有说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温一旬许是觉察自己说得太重了，一时哑口。好一会，轻声出言询问：“星云，我一直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林中奇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十日兄，这件事，我答复过你。”星云起身去找酒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

“有所为，或有所不为，皆是我为。这就是你的答案？仅从字面的意思看，你是准备承担林中奇被害的一切后果。如果这样，我是否可以认为，林中奇就是你杀害的呢？”温一旬被林若欣燎起的怒火，转加到了星云头上。

“随你怎么想。我今天还有很多事。十日兄，你休息吧。”星云平静说完，走了。

温一旬愠怒，只是没了对象。转头见到若水开着的房门，怒气逐渐平息，走了进去。若水深深蹙眉，若有所思。

“若水，你也听到了？”

“嗯。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很难下判断。”

“我会留下来，也是想查出这件事的真相。你不要担心，会弄清楚的。若水，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否则，会拖慢你身体的恢复。”

“谢谢！”若水点点头，闭上眼，看似很听话。在温一旬走出房间的刹那，泪珠自若水苍白的面颊悄然滑落……

温一旬在客厅徘徊，细细回想林中奇出事前后，有侍卫前来通报，肖统领请他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星云正埋首资料中，见温一旬前来，似乎已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惯常地抬头微笑：“十日兄，你来的正好。我正在看神州大陆的资料。”

“整个星球分神州大陆和玛雅大陆两块。神州大陆分冀州、兖州、青州、营州、幽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共九州，州州相通。名义上都是你的统治区域，其实能以你这个统领马首是瞻，就很不错了。实际的控制权，都在各州的领主手里。你能影响也只有你所在的豫州。玛雅大陆独立于九州之外，自成一体。据说现在，掌握在有‘玛雅之神’称号的肖逸手里。”这方面知识，温一旬一点都不缺。玛雅大陆的冰天雪地，更是他曾经熟悉的地方，温裔洵生活的地方。

“对，肖逸不愧为玛雅之神。十日兄，你来看看这里。幽州领主温幽秋，因反叛他的一行二十余人逃进玛雅，已经第五次来电，要求纠集神州大陆的力量，平定玛雅大陆。梁州领主窦隆京，因他手下、密谋推倒他的李梁义功败垂成，消失在玛雅大陆，也叫嚣着要打进玛雅。除了雍州和青州，其他几个领主或多或少都数落了玛雅大陆的几条罪状。”

温一旬略一梳理，下了结论：“都和肖然有关。幽州温幽秋、梁州窦隆京两人，是最敌视肖然的两个州领主。肖然消失后，他们为了泯灭肖然的影响，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窦隆京阴险狡诈，软硬兼施，为不断消除肖然的影响，暗地里处决了很多人。温幽秋则公开杀人如麻，对同情肖然的人都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弄得天怒人怨。他们的反叛者，相信都和肖然有关。其他五个反对肖然的领主，都以他俩马首是瞻。相反，雍州和青州的领主虽不敢公开支持肖然，生怕引起战争，但至今暗暗保留肖然的很多做法，倒是民安政通。

肖逸一直公开沿袭肖然的做法，治理玛雅大陆。自然是温幽秋他们的眼中钉。

不过，肖逸早就深居简出，很少过问世事。以温幽秋和窦隆京的凶狠险恶，为何一定要借助于统领府的力量，而不自己偷偷派人解决这件事呢？这，不太像他们的作风。”

“十日兄，看来你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几个月前，玛雅大陆以肖逸的名义发了‘誓杀死令’，在玛雅大陆禁一切争斗。二十一年前，玛雅大陆争斗遍地、死伤无数，肖逸发‘誓杀死令’要求停止争斗。没人听，遂以一人之力平定所有争斗，获得‘玛雅之神’的称号，接管玛雅。不过，那次‘誓杀死令’仅昙花一现，很快取消解禁。这次可已经挂了三四个月了，好像还没有解禁的迹象。现在，温幽秋和窦隆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派人去，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这种禁令挂这么久，会出问题的。人们没有宣泄的方式，迟早会集中爆发，等玛雅大陆到处都是争斗，肖逸一人肯定忙不过来。那时，禁令就成了一纸空文，毫无用处。”温一旬皱眉，肖逸不是轻率盲目的人，不应该想不到这种后果。

“已经爆发过了。不过，有一支禁令守护者，忠实地执行着排除争斗的职责，据说非常高效。现在，没人怀疑禁令会被继续执行下去，也没人敢不遵守禁令。所以，玛雅大陆现在是星球最为和平的地方。”星云似乎很欣赏禁令守护者的行为。

温一旬顿时猜出禁令守护者是哪些人，怪不得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在神州大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温一旬有些讶异，二十一年前玛雅发生的事在地球上已算很久远，当事人更没有张扬，星云却好像一清二楚。

“我刚刚看完了一些统领府的秘密记录，许多事情和我原来的想象都很不一样。我义父和拓叔叔好像，真的都很不喜欢肖然。但他们却告诉我，肖然是我的母亲。”如此矛盾，星云该怎么办，言中的苦涩，激荡四周。

“是吗？那你准备怎么办？”温一旬只能暗叹，可怜的星云。

“从不多的史料上看，我认为肖然的做法是正确的，我会恢复她的做法。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请十日兄做这个统领资政，因为我相信十日兄可以完全支持我的决定。”转眼间，星云已摆脱苦涩，坚定信心，向温一旬殷殷相邀。

温一旬有些踌躇。引导星云继承肖然、和温裔暝唱反调，与投身星云的阵营、直接和温裔暝对抗，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十日兄，等你看完这些秘密记录就知道，目前统领府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可靠的盟友。义父和拓叔叔一直在暗暗执行消除肖然影响的行动，现在，我要翻过来，一时真的无从下手。”星云似在求援。

温一旬沉默，眼盯窗外。雨，淅淅沥沥的渐下渐小；风，没有了最初的闷湿之气，清爽怡人，阵阵袭来。

半晌，星云没再出声，他明白温一旬需要考虑。

忽而，温一旬肃然开口：“杀格！”

“杀格？”星云不解。

“再强大的对手也不会处处占先，总有薄弱的地方。攻击对手防线上的漏洞，在一种失传已久的棋类运动中，称为杀格。”

“十日兄，你同意了！”星云明白，温一旬已是在出谋划策，显然同意了。

“星云，你不用太高兴。世上没有第二个肖然，肖然以一人之力做到的事，我们未必可以做到。我们现有力量之微薄，或许在我们一举起肖然的旗帜，就被早等待的狙击者消灭。你必须有准备，肖然时期的复苏，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更急不得。”温一旬很担心，他自认没有肖然了解地球世界，也没有能和肖然比拟的聪明才智。他更担心那个行踪未明的温裔暝，上次可以狠心牺牲若水，下次还会干出什么日冥星球不能容忍的事，对星云产生什么致命的危害，谁也不敢保证。

“十日兄，我明白。但我需要――朋友。”这句话，星云说得很重。

“我明白。有茶吗？”温一旬明白星云的孤独。朋友，这个词让他想念茶的香味，他曾因茶和一个人成为朋友，那人是温一旬的第一个地球朋友。

星云心情松弛下来，为自己和温一旬泡了两杯茶。

“十日兄，委屈点，这里的碧螺春没有你那儿的好，你那种碧螺春好像买不到。”星云笑着闲扯。

“我也只剩那一点了，那种碧螺春买不到。”温一旬声音忽的很低沉。

“为什么，此茶只应天上有，所以地下无？”星云调笑着。温一旬深深地看了星云一眼，饱含责备。星云很不解。

“那是茶农为感谢林中奇先生的帮忙，特地为他制作的，每年也就两斤。不论价更勿论卖，只讲情，对林中奇的感激之情。上次，林先生见我对茶如数家珍，和我结友，送了我一斤。从此以后，这种碧螺春只怕不会再有了。”说完，温一旬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想念林中奇的谦谦微笑和真挚情谊。

笑容，僵在星云的脸上。为了笑而调动的脸部肌肉都按部就班，但那不是笑。眼眸里那份刺痛心灵的苦楚，无法和笑脸构成笑，反倒呈现更为荒诞的凄凉。

温一旬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坚定，一定要查出林中奇的死因，为了自己，为了若水，也为了星云。

喝茶，观月夜，沉默。

同样是夏夜，今夜已大不一样。清朗的月夜无法再享有，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来自上天的所有光亮，唯有远处的人间灯火三三两两零落周遭。雨，渐小至无，雨点的击打声慢慢平息。万籁渐寂中，屋檐上聚集的水滴，不经意间怦然下落，却总不在拍子上，扰人心神。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闷，石峰进来，见两人如此肃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报告肖统领，拓跋图遗孀拓夫人强烈要求明天邀您过去。”

星云满脸疑惑，眼望石峰。石峰无可奈何：“她不愿说因什么事邀您去，但一定要求安排在明天。所以我来请示，要不要安排。”

“安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拓叔叔生前都很难拦得住她。”星云无奈地说。

“另一件事很抱歉，林若水的女医护一直没有回音。据说原来的女医护们都无法抽身，新加入的人一时无法了解她们的底细，为了统领府的安全，我不敢让她们进来。”石峰很不热衷做这件事，林若水的事本就说不清了，再特地请个女医护，不是添乱吗。

星云有点不高兴，但为这点事责备石峰，显然太小题大做。

“没关系，若水的事，以后就不用石总管操心了。”温一旬突然插言。

“既然这样，我出去了。”石峰离开。

“十日兄，林若水总归是女子，你亲自护理，实在不太方便。”星云出言提醒。

“我只是有了合适人选，此人也是你的贵客，你先准备一间客房吧。”

夜深，莫大姐突然造访。统领府内的很多单身男士听到消息，很兴奋。莫大姐这样清新婉约的妇人，比之千娇百媚的木霓裳，本就更有魅力和令人想念；而莫大姐屹立服装界不倒，永远占据第一，对任何人却总是那般亲切和蔼，自不是凭空傲视一切的木霓裳可比。最妙的是，她还独身，不管她以前怎样，有没有嫁过人，反正她现在是一个人。

星云很诧异，他和莫大姐早是多年的朋友。

“不要惊讶，我受温一旬之邀，来照顾若水妹妹。”莫大姐的亲切微笑，让人很舒服。

“十日兄也太莫名其妙了？莫大姐怎么可以做这些？”星云惊呼，不解地回望身后的温一旬。

“没什么，不就是陪陪若水妹妹，我和若水妹妹很投缘，一点小事而已。我也挺累的，先让我进门吧。”莫大姐抢着解释。温一旬算是领教了莫大姐的语言艺术，三两下，大事化小，再消磨于无形。

安顿好，三人在客厅落坐。

“莫大姐，店里的事，你不用管吗？”星云亲切地寒暄。

“星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很少亲自做设计工作，手下的人足可以应付。对了，我正在举行一个‘找寻我的单恋’活动。星球上，所有正在单恋的人都可以报名参加，经过筛选，前一百名痴情单恋者，我都会免费赠送一套正装，前三名还有意外惊喜。星云、一旬，你们要不要报名？”

听了这话，温一旬脸色立变，差点要晕过去。他怎么也没料到，风日为了单恋的问题，会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此大张旗鼓，似乎要网尽天下单恋之人，让她来研究。

“我是不用了。”星云笑答，转头看温一旬，“咦，十日兄，你脸色怎么变了，难道触动了你。看来，应该为你报个名。”

“星云，这玩笑一点也不好。”温一旬深深看着莫大姐，“我不准备单恋谁。”

星云拍手叫好：“十日兄，说的对，没必要单恋嘛。喜欢一个人就说，闷在肚子里会变味的，变成难闻的馊味。”

“是会变味，但不一定总是馊味，说不定是醇香。酒不也是这样酿出来的吗？”莫大姐笑着纠正，“不过，我送他们正装，就是希望单恋的人，能穿着这正装有勇气站出来，宣布自己的爱恋。”

“宣布之后，又会怎样？”温一旬冷冷地问。

“好了，今天莫大姐也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拓阿姨不知要怎么折磨我呢。”星云看出气氛不对。

“拓夫人找你？”莫大姐皱眉。星云苦笑着点点头。

“拓夫人一直不满，拓跋图司令对你和她儿子拓心魄之间的安排。找你去，只会为难你，不会是好事，你要小心。”莫大姐提醒。

“没办法，不去的话，她只怕会不顾一切找上门来。我可不想再让她大闹统领府，上次，她可是丢尽了拓叔叔的脸。我做好准备了。莫大姐，你去休息吧。”

莫大姐应声说：“好，我去看看若水。”然后离去。

见莫大姐关好房门，星云低声对温一旬说：“十日兄，今天你的脾气大得很，怎么对莫大姐也这么不客气。”

温一旬有苦说不出，只能换个话题：“你真的要小心拓夫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不为了她儿子，她是不会找你的。”

“这是统领资政第一次正式履行职责，进谏言吗？她还能怎样，让我自动让位？以前我也许会考虑，但现在决不可能。”

“如果这样，倒简单了。”温一旬笑笑，如同星云不知莫大姐弄出个“找寻我的单恋”活动，背后意欲何为一样，拓夫人所要做的事，可能背后也不那么简单。

注：杀格一词，是许久前从书上看来的，记得书中指是国际象棋中的名词。我虽下过国际象棋，但水平浅薄，没听过这个词。在网上也没找到类似的意思，不知有没有高手指点一二，十分感谢。

注：史料中神州为: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无青州,梁州,有幽州,晋州.无徐州,梁州,有幽州,并州.这种分歧可能与"十二州"的合并有关.后世史,地著作多以神州为准.

本书为区别现实，删添了几个现在用的名字，故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