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圈套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612

炎夏清凉,雨夜更幽,梦里乾坤最宜人。深夜静,人未眠,却能如何?动,唯一抉择。

温一旬溜进了若水的房间。黑夜无光,思维可知,若水已沉沉梦乡,莫大姐正聚神养气,似已耗费不少思维力,很是虚弱。

温一旬出相手助莫大姐,并以思维交谈:“我在客厅就感到你在动用思维力,发生了什么?”

“为若水疗伤。她今天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如此伤神,几乎无法自行疗伤。我不得不再一次唤醒她体内的生命之源。前天的消耗,我还没怎么恢复,所以很费劲。”

“是我不好。林若欣在这里吵嚷了很久,和若水单独说过话。后来我和星云因林中奇争吵,也惊动了若水。这两件事,都会让若水想起父亲,是很伤神。都是我的错,我忘了若水是那般倔强,又是那般惦念父亲。我不该相信,她会轻易听话的入睡。”

“水日,你陷得太深了。你还说你不会单恋,这不是单恋,又是什么?”风日叹息。

“你不说我还忘了。风日,你也太会折腾了!想网尽天下单恋之人供你研究吗?你准备怎么研究他们,像林中奇一样,用你的超常思维力将他们的脑袋翻个遍吗?如果这样,我看我也不用帮你恢复,省得让你有力气折腾。”

“水日,你不要误会,我从不滥用我的思维力。林中奇是个意外。林中奇的意志力要比一般地球人坚强得多,我无法凭他散发在四周的思维能量解读他。因为爱上他,一时控制不住,才会去搜寻他的思维,我知道很不对。其他的地球人,只需问几个问题,了解他们的反应,从他们散发的思维能量中,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有,”风日顿了顿,关切地紧盯水日,“水日,你在地球遭遇过什么,为何变得这么刻薄?”风日敏锐地察觉,水日已和日冥星球时大不一样,那时的水日决无这般尖酸刻薄。

风日的话是敲开心门的擂鼓,咚咚敲得水日心头怆然,记忆之门兀得打开。曾以为已很久远,并早就忘怀的一幕场景,再一次出现。水日大惊,极力克制着心头再次的震憾,努力想删除脑中浮现的温裔洵所经受的悲惨画面,但思维对好友关切的自然回应,已将画面瞬间传递给了风日。

风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画面中的人不是温一旬的模样,但他知道,那是水日,不管什么模样,都是水日。抓住水日的两个地球人在干什么!他们血淋淋地砍下水日的四肢,还在哈哈大笑,还在逼问水日……

风日抓住水日紧紧抱在一起,只为能陪水日一起承受这痛苦。尽管这痛苦早已过去,但风日依然看到,那煞白的脸上几乎昏厥的疼痛深深折磨着水日,鲜血从断了四肢的躯体上汩汩流淌,绘出长长的瘆人的血河。而风日的心也跟着在滴血,一起滴入那条瘆不见底的血河里。

“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自卫?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你傻了吗!”风日愤怒到了极点,他已无法顾及,杀害地球人是日冥星球无法容忍的事。

“如果我说,我当时真的傻了,你会好受些吗?”水日试图让风日平静下来,他明白这样的思维激荡,对此时孱弱的风日很危险。“事实是我太笨,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我当时真不知该做些什么。现在不会了,我决不再会任人宰割。你不要这样,事情已经过去,我想过很多,但我不想刻意去复仇。我也算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我醉心地球的科学研究,不去理会地球人的情感,就不会连朋友都不懂选择。一度我以为,那两个狼子野心的地球人也是我的朋友,还有他们的主子。

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如何选择朋友,如何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平息这件事对我的折磨。今天,实在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气昏了头,才会有点无法自持。风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忘了这件事,不要让这件事侵蚀你纯正的心灵。这种事对你我绝对是有害的,你必须忘了它,否则就是一种折磨。你必须忘了它!”

“你为什么早不对我说?”风日终于稍许平静,但愤怒依旧不减。

“我根本不想让你知道。爱情,会让我们痛苦不堪,但就是再痛苦,我们至少不会因此憎恨地球。那种事只会让我们充满憎恨,对所有地球人的憎恨。不需要这样,真的不需要这样。至少,我也有过肖逸这样的地球朋友。”水日慢慢抚平风日的愤怒。

“你见过肖逸?”风日也惦念起肖逸。

“见过。在我最为痛恨地球人的时候,他来了。我真的非常幸运,他化解了我对地球人的仇恨。我和他虽然只遇过两次,但已经成为朋友。可惜,现在我的模样,他是无法认出了。你当他师傅的时候,难道也是现在这副优雅的模样,他没有爱上你吗?”

“当然不是。那时,我是山中一个干瘪的老头,老的不能再老了。可没有现在这样水灵。”风日明白,水日在故意逗他。

“风日,你太虚弱了,到你的房里去,我帮你恢复。”

良宵苦短,难得睡饱的星云不得不留恋床。真不想起床,因为真不想见到拓夫人。可他已经没有了做孩子的权利,尽管拓夫人还把他当孩子,但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星云的离去,没有惊动寝室里的其余三人。若水得到外力的触动,终于又恢复自愈的能力。生命的神秘力量不愿再失去自己的领地,让若水长时间地停留在思维的休憩里。

温一旬和莫大姐到了凌晨,才累极而眠,起得当然有点晚。两人梳洗完毕,对望着,默契地压抑昨夜心灵的震憾。莫大姐知道,温一旬说得对,她必须忘了这件事。一想到那画面,她就不由地痛恨起地球人。这痛恨,因画面的不断回放在急剧积累,似乎很快就可以冲破理智的围栏,被放逐在智慧之外,肆意吞灭灵智。所以,她必须忘记,必须。但,真的可以忘记吗?

温一旬明白她的感受,拉她进了若水的房间。若水,可爱的地球人,不需痛恨她,需要呵护她,救助她。莫大姐伸出手来,想为若水检查伤势,忽听“咣当”一声的踢门声,而后有人走了进来。温一旬与莫大姐对视了一眼,出了房间查看发生了什么。

统领寝室的大门还在前后不规则地晃动,看来踢的是这扇门。一眼察觉酒柜前有个人影,温一旬刚想问什么人,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对不起,十日兄,是我。”

温一旬看清,星云正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再倒。温一旬上前,夺下酒瓶,问:“发生什么事?拓夫人要你做什么?”

星云回头,很怪异地笑笑。温一旬不得不承认星云的笑容很古怪,他尚未看过星云笑成这样,他甚至无法理解星云笑中的含义。

突听侍卫大声报告,拓心魄司令来访。

星云豁的放下酒杯,低声对温一旬说:“不让他见林若水。”温一旬正不解,拓心魄已经进来了。

“肖统领。不,今天我是以私人身份造访,应该叫肖老弟。肖老弟,我想,家母已跟你说过了吧?”拓心魄笑容可掬地寒暄。

“拓大哥,好说好说。那件事,拓阿姨是跟我提过。但你看,林若水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还在睡着,不好打搅。你还是下次来吧?”星云婉转地下逐客令。

“这我知道。”拓心魄得意地笑笑,“我还知道统领府没有为林小姐请到女医护。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位资深的女医护,希望可以为林小姐略尽绵薄之力。”

星云顿时明白石峰为何找不到女医护了,原来是这家伙在捣鬼。

“不用了,”温一旬见星云没说话,赶忙回绝,“我们已经请了人。”

“是吗?专业吗?如果医护不专业可不好,对林小姐身体的恢复会产生莫大的影响,一点马虎不得。不如换个专业……”拓心魄不断地唠叨,似乎很关心林若水。

温一旬鸡皮疙瘩直起,他再清楚不过,伤害若水的背后主谋就是拓心魄。现在,拓心魄又在耍什么花招?

“行了,我们不需要。拓司令也知道,我和林若水九死一生,一起逃过刺杀,渡过劫难。她的情况我很清楚,不用你费心了。请回。”温一旬见星云怪怪的不出声,干脆硬声赶人。

拓心魄有点尴尬,保有自尊地和肖星云打了声招呼,离开。

拓心魄前脚走,温一旬就不解地问星云:“你怎么了?他来到底想干什么?”

可门前侍卫又通报了,木霓裳小姐来访。温一旬莫名,看看星云,星云的脸色更古怪了。

“肖统领,你好。”木霓裳娇滴滴地打招呼,“对了。这位就是温一旬统领资政吧。”

那快化成一团泥样的娇滴滴声音,让温一旬很想逃。

“木小姐,你快坐。”肖星云指着对面的位子,更向温一旬靠了靠,生怕木霓裳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肖统领,拓夫人跟我说……”木霓裳再次提到了拓夫人。

“我知道。”星云赶忙打断,“对不起,现在我很忙,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了。要不,让温先生陪你坐一会儿?”星云做势要走。

温一旬差点要跳起来抓住星云,他可不想和木霓裳单独呆在一起。

“肖统领今天既然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了。”木霓裳很委屈地说。

星云停住了脚步,看来如若木霓裳离开,他就不准备离开了。

“不过,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木霓裳来了个大喘气,“我听林若欣妹妹说,那位小姐愿意将凤锦捐出来拍卖,今天我就是来拿那块凤锦的。”

“谁同意的?”温一旬脱口质问。星云拉了拉温一旬,小声说:“是林若水同意的。”

温一旬诧异地看看星云,星云点点头。

木霓裳看温一旬也没意见了,很得意地说:“我当然没必要说谎,既然这样,请将凤锦交出来吧。”

温一旬一时无语,星云只能走向若水的房间。莫大姐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木霓裳有点惊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莫大姐,这会导致没有最为引人关注的衣服穿。

“木小姐,你好。”莫大姐依旧保持着她的优雅,“那件凤锦在这次刺杀中损伤了一点,肖统领正找我来看看如何补救。我想,喜爱这块凤锦的人不会在乎这几天的吧?”

木霓裳赶忙说:“那当然,那当然。如果加上莫大姐的设计,那可就天衣无缝了。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说着,转身要离开,又蓦地回头,对星云献上一个花般的姣笑:“肖统领,不要忘了。有时间我再来。”

走了,终于走了。星云长长地舒了口气,马上按下电铃:“立即叫石峰总管来。”

温一旬急着想问个究竟,莫大姐暂时阻止了他。石峰果然立即来了。

“石总管,以我的名义,立即撤销叶翔统领侍卫队长的职务。理由?理由是在统领资政刺杀事件中,工作毫无成效,办事拖拉,不足以担当此任。你看着办,在统领府外什么地方,给叶翔安插一个职位。侍卫队长暂由你兼任,不,你的事情太多了。”星云皱起眉,考虑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扫视屋子,想到,“先由温一旬统领资政暂时兼任。温一旬任统领侍卫队长的第一个命令是,取消拓夫人自由进出统领府的特权。对拓夫人、木霓裳来访统领府,需和普通来访者一样,第一时间通报,同意后接见。第二个命令是,马上派四个侍卫在我寝室门口二十四小时站岗,不得到里面人许可,不得进入。你除外。拓心魄司令可以自由出入统领府,但进这间寝室也执行此令。好,你马上去办。”

星云拿出酒瓶和酒杯,为三人各倒了一杯,自己的一干而尽。

“星云,你干脆自己兼任这个侍卫队长,我对你的侍卫一点都不了解,怎么分派人手?”温一旬不满。

“十日兄,对不起,事发突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颁布了。你就勉为其难吧。具体的事你不用操心。侍卫队里有个霍明衷,是石峰以前的得力手下,你将事情交派他就行了。”

“星云,你该清楚,他其实不是对这个不满。”莫大姐圆场。

“我知道,但我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星云古怪一笑。

“你就说,拓夫人要你干什么?”温一旬直接问了,懒得兜圈子。

星云古怪地笑笑,又干了杯酒。莫大姐紧盯星云,若有所思。

见星云不回答,温一旬只能生闷气,又想起拓心魄和木霓裳,十分不满:“拓心魄和木霓裳不是一起的吗?今天怎么一个一个地来,真有点烦人。”

“他俩以后在公开场合是不会在一起了。”星云突闷闷地说。

听了,莫大姐干咳了几声。温一旬关切地望向她,蓦地发现她也浮现出和星云一样的古怪笑容。

莫大姐斟酌着:“星云,拓夫人是不是要保媒?”

“嗯。”星云抬头望着莫大姐,认真地点头。

“为拓心魄和林若水,你和木霓裳?”

星云与莫大姐对视,持续地怪笑,无奈地点头。

温一旬的脑袋平生第一次这么晕乎:脚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怎会有这么一群地球人!拓心魄和木霓裳的关系,在上流社会几乎早就是人尽皆知了。眨眼间,全变了,变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不明白!真不明白!

不怪乎星云笑得那么古怪。就像你要喝酒,结果从酒瓶里倒出了只鸭子。鸭子还会说人语,对你说,将我喝了吧,喝了吧,我就是酒,我就是酒。然后,你把“是酒的鸭子”喝了下去。你以为,既然那鸭子是酒,你喝到肚子里的当然就是酒了。可酒在肚子里还一直用鸭子的声音说,我是酒,我是酒。那么,你的脸上肯定会浮现如星云和莫大姐一样的古怪笑容。

现在,温一旬也学会了。

温一旬对星云古怪地笑笑:“你居然答应了?”

“你以为我有权利选择吗?”星云居然恼怒了。

“星云,还发生了什么?”莫大姐看出还有内情。

星云看了看时间,打开媒体频道,转了一下,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定格,沮丧地说:“你们自己看吧。”

媒体影像中的星云刚刚随意侧身坐定,拍摄的角度有些别扭,看不到星云的正脸,但声音很清晰。

莫大姐看了一眼,插言:“他们是在偷拍吗?”

星云无奈地点点头,谁叫自己不小心中了埋伏,可谁会想到他们会用这么一招。

先传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声。

“星云,你自从当了统领,还没来看过我?”更像是质询。

“对不起,拓阿姨,我真的很忙,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星云很诚挚地道歉。

“是啊,你拓叔叔就这么突然不见了,好多事都变得糟糕了。”拓夫人句句不忘贬低星云。

“实在对不起。”星云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了。星云,你从小就没有母亲,我也算是你半个母亲吧?”这句还算亲切。

“那当然。”星云随口应和,只怕心中正祈祷这场谈话能早点结束。

拓夫人高兴起来:“你也这样想就好。我这个做母亲的,今天可要履行一下做母亲的职责。你现在是统领了,很多事情要多考虑考虑,不要像以前一样,想得那么简单。你看你也二十一二了,又身担重任,要早点结婚,这样才能安心啊。你说,对不对?对不对呀?”

星云心不在焉地连连称是。

“果然是我的好孩子。正好,你心魄大哥也有了心上人。解决你们的婚事,我就放心了。”

“拓阿姨,你好。”木霓裳特有的娇声出现,身影也闪现,坐到了星云的身边。星云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刻意在自己和木霓裳间,挪出点明显的空隙。

“星云,你看霓裳怎么样?”

星云愣了愣,尽管他不喜欢木霓裳,可木霓裳是拓心魄的情人,他总不成在拓心魄母亲面前说木霓裳的坏话吧。“木小姐很好啊,人漂亮,又大气,很会和人相处。”

“对嘛,木小姐家世也显赫。嫁到我们家怎么样,合适吗?”拓夫人亲切地问。

“那当然好,求之不得。”星云随口说。莫大姐猜,星云此时肯定在肚子说,她嫁不嫁给拓心魄,与我何干。

拓夫人立马拍手,兴奋地说:“太好了,你们真是一对璧人!你下个月就要出访各州,婚事一定要抓紧,我看就在这个月底吧。你心魄大哥看中了林若水小姐,听说林若水小姐就在你身边做事,你可一定要帮这个忙。”拓夫人说这段话时,已经不见了星云的身影,想是画面经过了处理。莫大姐和温一旬可以想见当时星云难以相信的神情,或许还强烈抗议过、解释过,但媒体的画面里已经没有这些了。

在亿万各类媒体听众的见证下,肖星云已经亲自宣布了他和木霓裳的婚事。还有那个林若水,听拓夫人的话语就可知,那是个平民女子,可以被年轻有为的拓心魄司令相中,一步登天、成为灰姑娘,不知多幸运,多有福气,看来,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你向媒体公开解释就是了?”温一旬好笑,不就是这点小把戏。

“你以为拓心魄会给星云解释的机会?”莫大姐反问,她比温一旬更了解地球人世界。

“只能等明天的新闻了,反正明天什么都做不了。他们要不买通或胁迫各大媒体,不让我有说话的空间;要不,就把我固定在某处,说什么都大肆反击,将这件事越炒越离谱。与其给他们当活靶子,不如静静等待。”星云苦涩地又喝了一杯。操纵媒体是他自己擅长的,他清楚拓心魄会有后招,但不知会达到什么程度。

“不管怎么样,若水不能嫁给拓心魄!”温一旬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木霓裳成为统领夫人,加以影响、撮合,再多用点阴谋诡计,拓心魄可能会达到目的的。”莫大姐很担心。

“我疯了吗,要娶她!”星云气得面色煞白,“先不说我很讨厌她,她要嫁给我,明显是拓心魄想在我身边安插的一个内线。就算我注定没法得到爱情,要结政治婚姻,也没疯到将一根致命的毒刺时刻悬在我的脑门上!我还有事,先走了!”摔门而出。

屋里忽静,温一旬看着莫大姐,好一会儿开口:“他真的生气了,我第一次见。”

莫大姐怜惜地说:“喜怒哀乐只为人,爱情婚姻不由己。小小年纪,就快喜怒哀乐,不行于色。”

“和他认识这么久,我还没看他真正快乐过。”温一旬也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