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拜访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56

巡逻的士兵往来穿梭在郡守府所处的街道上,耀目的火光从扼守在郡守府门前的十数名持着火把的士兵手里放亮到整条街上。

这里忙碌的情景正如魏伯阳来前预料的那样。每时每刻都有穿着朝服的官员在敞开的大门处,焦急万分地奔进奔出。只从他们凌乱的衣着装扮,就可看出这些官员多是在酣睡中被人唤醒后,就连衣冠也没时间整理便急冲冲赶来的。

魏伯阳缓缓从郡守府对面府邸的石墙上透出身形,双眼直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郡守府。

董月紧随在他的身后穿墙而出,樱唇轻启,道:“看来魏大哥并没有猜错,这里真的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呢。”轻轻一笑,突然又道:“哈。也不知道大哥的符假术能维持多少个时辰呢?”

魏伯阳莞尔一笑,道:“怎么?你又记起了那两个想要跟踪我们的小子吗?”

董月微点螓首,柔声道:“如果给他们知道自己整夜跟踪的不过是大哥用符假术变出来的假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咯咯笑了起来,道:“如果大哥的符假术能维持到四、五个时辰,带着那两个大蠢蛋翻山跃岭,弄得他们灰头土脸的就更有趣了。”

“如果你真是这么期待的话,只怕就要失望了。”魏伯阳哑然失笑,道,“因为即便符假术能维持那么久的时辰,可是今夜城门紧闭,就是想骗着他们去翻山跃岭也没机会。”

董月笑道:“其实带着他们在城里胡乱兜圈,也够他们受的了。”突然“咦”地一声,盯住一群刚从郡守府里出来的兵卒,道:“终于有相熟的人出来了。魏大哥,我们现在要进去了吗?”

魏伯阳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率领着这群步履整齐的兵卒的人,竟然是那位在惨遭灭门的将军府上与董月大打出手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瞪大的双眼下意识向被阴影覆盖着的墙边角落望了望,待看清楚魏伯阳与董月的样貌后,瞬间便脸色大变,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喂!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深夜逗留在这里…”

“大人,要不要将他们拿下盘问…”

“……”

跟随在中年大汉后面的一众兵卒相继发现了两人的身影,忍不住争相叱喝起来。

中年大汉猛一扬手,大声喝止道:“不得无礼!这两位就是今夜来拜访周大人的贵客。”说着快步向魏伯阳走近,满脸都堆着虚假的笑容,在相隔仅两丈余处抱拳施礼,道:“实不相瞒。周大人已经在府内苦候两位多时了。”

董月附在魏伯阳耳旁,小声嘟哝道:“这人笑得真是很虚伪。指不定他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来算计我们呢。”

魏伯阳低声道:“真要有什么误会,还不都是你造成的。”淡淡一笑,直望着中年大汉,朗声道:“那么,现在就请将军领我们进府吧。”

中年大汉哈哈一笑,道:“何必客气。邬某的责任原本就是来迎接两位进府的。”说话间,迅速向离得最近的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兵卒瞪了眼,喝道:“还不快进去禀报周大人,就说早前的两位贵客已经来了。”

年轻兵卒微微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是是。”掉头回身,快步向郡守府跑去。

“何必这么麻烦呢。这位大哥带我们进去不就行了?”董月轻轻一笑,屈指弹出一点红芒,击向奔跑中的年轻兵卒。

年轻兵卒“呀!”地一声,突然觉得躯体四肢仿佛不再归属自己一样,尽管使劲力气仍不能挪动分毫。

这一刻,他就好像变成了一尊静止的人面石雕,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僵硬在郡守府门前的石阶上。

魏伯阳轻喝道:“在郡守大人的府邸前,咱们可不能无礼。”稍顿了顿,望着明显色变的中年大汉,笑道:“敝人这位小妹生性有些顽皮胡闹,邬兄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我们确有要事急见郡守大人,邬兄实在不必遣人通传这么麻烦。”

中年大汉颇有些手足失措,呐呐地道:“这…两位…”

魏伯阳道:“邬兄不必迟疑了。您不是讲过郡守大人已经苦候了我们一夜吗?”

中年大汉猛一咬牙,强颜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邬某现在就带你们进去。”快速转身,疾步走回敞开着大门的郡守府。

魏伯阳缓步跟随在他的身后,到经过那位僵硬在石阶上的年轻兵卒身旁时,扬手轻拍两下他的肩膀,笑道:“如果觉得腿脚酸麻的话,小兄弟最好在石阶上多坐一会儿。”

年轻兵卒忽觉一股暖气由肩部透体而入,瞬间便感到失去控制的躯体再次回来了。只是四肢变得酥软无比,令他止不住“扑咚!”一声跌坐在地。

“这是怎么了?”年轻兵卒仿佛全没感受到臀部坠地时带来的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望着低垂下坠的手臂与无力移动的腿脚,急得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全都使不上劲儿了…”

董月“噗哧”一笑,半蹲到他跟前,故作讶异道:“这么沮丧干什么?你又没有死,只是一辈子不能动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年轻兵卒哭丧着脸,断断续续,道:“一辈子不能动…那我不是变成废人了…”

“对啊。从今往后,你就是废人了。”董月高兴地笑道,“谁叫你想要害我…”

魏伯阳迅速打断她的话,不悦道:“既然来到这里,你就不要再胡闹了。”

董月低声道:“月儿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嘛…算了,不闹就不闹。”盯着年轻兵卒仍然哭丧着的脸色,啧啧叹道:“即使真的变成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放心吧。本小姐的定身术对身体没有害处的,你也不会真的变成什么废人。”

年轻兵卒发怔地望着她,泪眼盈盈,道:“真的?”

董月站了起身,没好气道:“不信就算了。”

灯火通明的郡守府里,实在充满着一股紧张与忙碌的气氛。魏伯阳跟在中年大汉身后穿堂过廊,几乎每走几步便能与一位身着朝服的官员匆匆擦肩而过。

“府里如此忙碌,想必郡守大人今夜也一定没好睡吧。”魏伯阳跟着中年大汉通过一处花香扑鼻的大院落时,随口问道,“那位遇害的李将军在朝中的地位,一定比郡守大人还要高吧?”

中年大汉脱口而出,道:“这是当然。李将军不仅官职很高,而且他的儿子女婿都官居刺史之位,咱们大人怎么能比…”突然“咦?”地一声,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魏伯阳笑道,“如果你有什么忌讳的话,就当我从没有问过好了。”

中年大汉打了个哈哈,连声道:“没忌讳,没忌讳。我们还是快走吧,大人还在后院里等着两位呢。”再不开口说话,直领着魏伯阳与董月再穿过两条狭长的走廊道,来到一处特别宽大却没有栽种任何花草的大院子。

院子的最前方有一间房门紧闭着的红屋,里面黑漆漆一片不见光亮。

中年大汉在院子正中停下脚步,回望着魏伯阳,道:“两位请稍等片刻,我立即进去请周大人出来。”说着又快步走向红屋,推开紧闭的房门挤了进去。

董月小声嘟哝道:“走得这么快,还不是心里有鬼。”见魏伯阳在一旁默然不语,又道:“魏大哥该不会真的相信,郡守大人会选在这么乌漆麻黑的鬼地方与您这位贵客见面吧?”

“有什么关系呢?”魏伯阳哑然失笑,道,“既然他都请我们进来了,难道还会躲着不见吗。”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响起竭止不住的鸡鸣声。

凉嗖嗖的晚风,徐徐吹过空荡荡的院子。松动的房门不时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哭泣声。

董月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沙土,不耐烦地抱怨道:“真是见鬼了!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人出来。”

“别这么没有耐心。”魏伯阳淡淡笑道,“只要天一亮,自然会有人来见我们的。”

董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魏伯阳一本正经,道:“根据民间传闻,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畏惧天明。因为只要太阳出来,妖怪们的法力便会大减或消失。”

董月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魏伯阳叹了口气,道,“如果夜间不是你胡闹一通,我们哪有这样的荣幸,被别人当作是妖怪看待。”

董月咯咯笑道:“看来那些胆小鬼怕是真的要等到天亮,才敢出来降魔除妖了。”突然心神微动,重又将目光投往不远紧闭着房门的大红屋。

片刻不到,红屋内骤然亮起明晃晃的灯火,转瞬又传出一把略显得苍老的大笑声:“死到临头还能有这样的好心情,贫道除魔多年也只是头一回碰见。”

“砰!”

紧闭的房门猛然向外撞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持着拂尘从屋内缓步踏出。紧随着他走出红屋的是十八名拿着符幡,腰间悬挂着桃木剑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隔远打量着魏伯阳与董月,沉声道:“果然是两头妖孽,看来贫道今夜并没有来错。”回头朝敞开的房门望了眼,哈哈笑道:“贫道一时半刻便能降伏这两头妖孽,周大人尽可以放心出来观战。”

“仙长真的能确定他们的来历?”

红屋内响起另一把更显苍老的男子嗓音。不到片刻,便有一位穿着官服的老者在数名体魄强壮的兵卫的陪同下,脸色凝重地出现在敞开的房门处。

老道士微微不悦,道:“贫道三十年来降伏过无数妖魔,我的这双法眼是绝对不会看错的。”伸手向魏伯阳与董月遥遥一指,大喝道:“这两头妖孽乃是狐类所化,待贫道降伏它们后,大人自然会清楚明白。”

官服老者微微一愣,道:“如此本官便拭目以待,看看仙长是怎样降伏妖魔的了…只是,它们牵涉到李将军府上的灭门案,仙长千万不要伤害它们的性命。”

老道士道:“大人只管放心,贫道自然会有分寸。”稍顿了顿,蓦然大喝一声,道:“布阵!”

十八名年轻道士闻声疾动起来。顷刻间,便聚成一个大圈将魏伯阳与董月围在里面。

“解幡!”

伴随着老道士的又一声大喝,十八名年轻道士迅速将符幡插入土面,同时拔出桃木剑划破右掌,将流出的鲜血涂抹上随风摆动的符幡。

十八只符幡一阵剧颤,辗转闪耀出刺目的黄色光芒。

黄光仿佛架桥般从一只符幡连接到另一只符幡,直到十八只幡通过黄光相继连结起来,构成一轮闪烁耀眼的光圈。

“哈哈…”老道士回望着官服老者,非常得意地笑道,“大人请看,妖孽如今已被贫道降伏住了。”

官服老者一脸愕然,不解道:“仙长真的已经将它们捉住了吗?”

“大人有所不知。”老道士扬了扬拂尘,轻抚着垂及胸部的白须,笑道,“贫道布下的阵法名为‘诛妖伏魔阵’,天下妖孽只要被困在里面,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好大的口气呀。”董月向四周严阵以待的年轻道士望了眼,目光最后落往老道士身上,咯咯笑道,“只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小术,也配称什么诛妖伏魔阵?”

老道士冷哼一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妖孽,诛妖伏魔阵的厉害又岂是你能明白的。”

魏伯阳暗暗好笑,心想:“看来这个老道法力虽然低微寻常,自吹自擂的本事倒是不小。”双目精芒爆闪,沉声道:“既然阁下也身负斩妖辟魔的道门法术,怎可如此黑白不辨、妄顾人命?”

“魏大哥,别跟他罗嗦了。”董月笑道,“对付这种招摇撞骗的臭老道,只能狠狠教训他一下。”

老道士哈哈大笑,道:“贫道乃朱雀观的天风真人。当你们身首异处时,千万别忘了是谁超渡的你们。”扬起手中拂尘,大喝道:“徒儿们,今天就让为师见识一下你们降妖诛魔的本领!”

十八名围在魏伯阳四周的年轻道士应声大喝,同时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跃入光圈内向魏伯阳与董月攻来。

魏伯阳看也不看九柄直迫近眼前的桃木剑,目光紧紧逼视着老道士,道:“看来你不但招摇撞骗,更加误人子弟不少。”微一晃身,身形陡然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飘然站立在闪烁不止的光圈外。

老道士脸色剧变,左手迅速舞动拂尘,发出数百道纤细的金光,状如暴雨般袭向魏伯阳。

魏伯阳哈哈笑道:“阁下的法器虽然不错,只可惜你的品性却实在太差了。”再一晃身,轻易避过迎面袭来的金光,鬼魅般逼到老道士的近前。

老道士惊叫一声,怆惶间扬起拂尘便朝他的面部击来。

魏伯阳速往侧移,及时避过迎面袭来的攻势,闪电般捏住他的左手小腕。

“啊!”

老道士杀猪也似的大叫一声,立即便丢弃了伴随着他招摇撞骗多年的金色拂尘。

魏伯阳不屑冷笑道:“这点儿本事,还能谈得上降妖除魔吗?”说话间,迅速闪到老道士身后,单手捏住他的后颈,拎小鸡也似的将其提了起来。

老道士强制挣扎了几下,随即低垂着脑袋,沮丧之色遍布在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看起来活像是等候处斩的死囚。

“砰…轰…”

董月屈指轻弹出的一点火星,化作无情的火焰沾着十八只插在土面的符幡燃烧起来。片刻不到,便将这个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其威力的‘诛妖伏魔阵’焚烧得一干二净。

十八名拿着桃木剑的年轻道士则因被她的定身术相继击中,此刻正如同十八尊石塑的雕像般,保持着各种怪异惹笑的姿势僵在原地。

“大哥准备要怎样处置这个臭老道呢?”董月拍拍双手,一脸轻松地走到魏伯阳跟前,直盯着颓然闭着双眼的老道士,道,“这个臭老道实在是糟糕透顶,魏大哥不如就交给月儿处置吧,让我好能一把火烧掉他。”

老道士倏然睁开枯黄的眸子,抢在魏伯阳说话前,惊叫道:“不不,烧不得烧不得…”

董月奇怪道:“怎么又烧不得了?”

“只怪贫道…不,只怪小人无知得罪…”老道士急得连连摇头,大声告饶道,“姑奶奶,小姑奶奶…你大慈大悲就饶了我的小命吧…”

“你哪里无知了。”董月咯咯笑道,“你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是妖怪,实在很聪明得紧呢。”

老道士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那不算…那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全是胡说八道的…”

“真是胡说八道的吗?”

魏伯阳冷哼一声,随手将这丑态毕露的老道士丢到地上,直望着仍然站立在房门内的官服老者,道:“周大人怎么说?”

“妖孽!用不着给本官来这一套。”官服老者出人意料地放声大笑,道,“本官既然敢请君入瓮,自然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可惜我力有未逮,不能替李将军府上一百四十三条人命讨还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