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493

第一章渊源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云忌弱、燕纪香有恩于已,记下就是;云、燕两家威名四海,扛下在说。这几十年走下来,步步荆棘,路路坎坷,身上却也没少一块肉,只要你不甘心平淡,无论走哪一条路,又少得了艰难险阻,不同的只是走下去时,遇到困难的程度、情形有所差别罢了。”

“在下有急事要办,耽误不起时间,恐怕要让云少侠失望了。”凌云飞脸上平静如水,一股沉凝的气势散发开来,让人感到了他坚强的决心。

“有气魄,我就喜欢你这种人。就让咱来领教几招。”燕纪北闻听凌云飞之言,不怒反喜,抢在了云惊天前面,好象生怕云惊天先出手,夺了他与人打斗的机会。

云惊天人后撤,“燕兄弟,小心了。”他叮嘱一句。

“你就看好吧。”燕纪北单手后扬,将剑抽出。

剑长四尺,宽三寸,厚若手掌,剑尖呈圆弧状,无锋,剑身一边开刃,一面呈锯齿形,两边均匀分布钮扣大小的孔洞。说是剑,倒与厚背砍刀相近。

凌云飞心中一凛,这剑看来怎么也有七八十斤,燕纪北一只手拿着居然轻若无物,此人不是天生神力,便是内力超群,燕兆男的公子又怎会是好相与的。

“请!”燕纪北一声喝喊,剑尖指地,一股端凝的气势涌了出来,脸上再无半点浮躁之色,隐隐一副大家的风范。

他自重身份,不肯抢先动手。

凌云飞这是第二次遇到这样的高手。昔年与云鹏一战,云鹏当时的年纪要比燕纪北此时大上十多岁,他几无还手之力,如今,他武功虽大有长进,然就算燕纪北的武功比当年的云鹏差上不少,他也无多少胜算。

慢慢凝聚心神,进入古井无波的境地。双脚自然踏出八字,双眼射向燕纪北的脸上。

二人眼光一碰,撞出了火花。两人谁也不肯退缩,就这样眼光相对,宛如两只斗架的鸡。

凌云飞身处牢房二十年,这份耐性非同小可,燕纪北年纪轻轻,人看来也是飞扬跳脱,然而这一进入状态,这份不愠不火的沉稳,却也不稍逊凌云飞多少。两人四目相对,打起了眼仗。

良久,良久。

众人的心神全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好象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时之间,天地寂静异常,就连鸟兽仿佛也受到他们两人的吸引,止歇了鸣叫嘶嗥。

凌云飞额角慢慢渗出丝丝汗来,眼皮发酸,眼睑变得越来越沉重,撑起来费力非常。心脏的跳动也愈加快速,他清楚感受到了“嘭、嘭、嘭……”的跳动之声。他竭力忍住。

燕纪北的长剑就在此时抬了起来,抬起的速度非常缓慢,凌云飞清楚感觉了那升起的轨迹。剑到了燕纪北的头项,“忽”的一声,刮起了一阵风,长剑撕裂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真往凌云飞压了过来。凌云飞耳中响起了“劈劈吧吧”的响声,这声音宛如小型的惊雷,震得他耳际轰鸣,嗡嗡不断。

剑已到凌云飞头顶不过尺许。仿佛长剑一动,两人之间的空间已消失一般,如此沉重之剑,速度如此之快,真令人不敢想象。

凌云飞闪身欲躲,竟觉上面的压力好象已将他身形固定住,滞重非常,不由大吃一惊。他聚起全身之力,仰倒地上,一个翻滚,闪出三尺开外,剑风激荡,凌云飞站立处,碎石飞溅,打在他的身上隐隐作痛。他根本无暇相顾,因为燕纪北的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又自劈至。这一下举重若轻,没有了半点声息,剑势慢吞吞的,看来毫无力道。凌云飞却知这只是风雨前的先兆,闪电惊雷转眼就至。他双手在地上一拍,身形转了起来,连他自已也没想到,这全力一转,快速异常,“嗖”的一下,身子已转了数圈,仿佛身子眨眼间了轻了许多,危急瞬间就至,他根本没时间细想,到底为何如此。借此着飞旋之力,他身形侧出丈许,脱出燕纪北的剑势范围。

燕纪北没有追击,停住身形,哈哈大笑,“果然好身法!只是你这般逃来逃去,却也过不了我这关哪。”

凌云飞拍拍身上的尘土。

他危急之时,施出懒驴打滚的身法,实是狼狈不堪,哪有半分高手的风范。虽然他心中并没将自已看成了不起的高手,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脸上总是无光,心中颇有些羞愧之意。

平静一下心神,凌云飞将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

“刚才这一下旋转,速度快的超过了自已的想象,也许这一次疗伤,功力又有长进,这小子如此狂妄,非得给他点儿教训不可。”

凌云飞故技重施,身形转动起来。这次转动果然快了许多,呼吸之间,地面已刮起了小型的旋风,浙浙越刮越猛,竟达周身丈许方圆,旋风的高度随着凌云飞转动的加快,也是越升越高,到了三丈左右,涨势才算停住,至此,一个下窄上宽、呼呼劲啸的的风柱蔚然成形。“忽”的一声,这股旋风,打着卷,带着漫天的尘砂,带着不可言状的狂暴之势,卷向了燕纪北。

“大龙卷!燕兄弟不可抵挡,快快躲过一边。”云惊天惊叫出声。

燕纪北脸上现出狂热的兴奋,两眼瞪得如铜铃,闪闪放光。他双手将剑举过头顶,对云惊天的叫喊置之不理。

风柱所过之处,飞砂走石。由于它周围的空气被吸空,远处的空气不断补充过来,这新来的空气溶不到风柱中去,被其弹开,嘶嘶作响,随着空气的增多,这嘶响便成了呼呼狂啸,声势骇人。

燕纪北长剑以力劈华山之势,眨眼向着风柱劈出数剑,然而风柱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曲曲折折,方向无定,一剑刚刚劈到,风柱位置已变,他这数剑竟无一剑劈至实处,时间一长,燕纪北甚感到不耐,狂吼一声,身形飞起。

“不可以!”云惊天大叫一声,长剑闪出森寒的亮光,如天外流星,向着风柱击来。

风柱卷到了燕纪北的脚下,他的身子一沉,再也腾不起来,突觉脚踝被铁箍束住,身子往下垂落,他猛的发出震天长嘶,不管不顾,双手持剑往下狠狠插落。一股真气从他的脚踝钻了进来,堵住了他的“环跳穴”,“忽”的一声,他的壮硕的身体被凌空抛了起来,远远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重重仰面朝天,摔倒地上。他也真是顽强,尽管跌得七荤八素,他一个鲤鱼打挺,就想起来,然而“环跳穴”正是足少阳胆经的重穴,此穴被封,等于腿被切断,根本借不上力,又如何能够起来,他只有再次跌倒地上。

云惊天的剑在这时穿破了风柱,剑尖真气鼓荡,指向了凌云飞的“命门穴”。他也真是了得,这么远距离,隔着重重狂旋的空气,长剑没受一丝影响,直直剌开迷帐,对穴道的把握竟是分毫不差。

燕纪北对凌云飞的这一顿狂劈,尽管没有一剑击实,但燕纪北神力惊人,稍稍带上一下,也让凌云飞血气翻涌。虽然燕纪北不管不顾,腾身而起,导致空门大露,被他一击得手,但他实已用尽全力。

云惊天顾惜兄弟之情,将身份抛之脑后,拔剑相助,正是看到燕纪北腾空一起,将下半盘卖给凌云飞,极度危险。他攻出的这一剑实想让凌云飞无暇顾及伤害燕纪北,而必须应对他这凌厉的一招。谁想凌云飞甘冒奇险,还是先出手将燕纪北制住。剑气迫人,凌云飞“命门”生起了刺痛的感觉。这“命门穴”是人身要穴之一,尽管凌云飞经脉顺逆由心,穴道承受力非常强,但如“命门穴”被云惊天这等高手用剑尖刺中,他十成命最多剩一成就不错了。

凌云飞制住燕纪北后的瞬间,正是旧力去,新力生的间隙,真气的运行还未调整均匀,无疑对他身体的反应速度产生了影响。他按事先设想好的步骤,身子闪电般一转,然而脑中的意念赶上了节拍,可身体的转动速度却慢了少许,长剑贴着他的肚皮擦了过去,将他的上衣刺了个对穿,如果云惊天的剑往侧面再进半分,如果凌云飞再慢一点儿,这破腹之灾是免不了的。

凌云飞身子向后急退丈许距离,停住站定。肚皮上的寒意犹在,悸动的心却已平息。

客玉涵急急掠了过来,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惶急之下,手抖抖的,颤声问道:“怎么样?受伤了吗?”

凌云飞拍了拍她的手,心中感动不已,温声道:“没事!幸好衣服代我挨了这一剑。衣服啊!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接下来的话却又露出他的本性,“唉!多好的衣服,可惜这五两银子了。”

客玉涵恨恨用脚尖在凌云飞的脚面上一跺,“没心没肝的家伙,命没了,要钱何用。要钱不要命的人我也见过,可你这样的,到目前为止,我好象只见过一个。”说到后来,客玉涵声音中的柔情不可抑制地带了出来,黑暗中两只眼睛波光如水,差点儿没将凌云飞淹进去。

云惊天一剑刺过,也不看结果,飘身回去探视燕纪北。此时,那两个证人已将燕纪北扶了起来,正关心询问情况。燕纪北对两人的殷勤很是不耐,胳膊一振,将他们甩自一旁,复又往地上跌去。云惊天恰好赶到,将他扶住。

问明情况,云惊天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解了燕纪北的穴道。穴道一解,燕纪北立马跳了起来,身子抖了几抖,似要将全身的疼痛抖去。他弯下腰,将跌落于地的阔剑拾起,随手劈了几下,口中自语几声:“还行,再打一场毫无问题。”

云惊天忙伸手将他抓住,急急道:“你还想打?”

“为什么不打?刚才那几下根本不过瘾。再说了,如果不再来一场,日后江湖传言,说我燕纪北被一宵小所败,那我颜面何存?”

“那也比你被人打败,却不承认要强过许多。倘若江湖传出你燕纪北输不起的言论来,你如何向江湖交代?如何向你们燕家交代?这些你想过没有?”云惊天的声调高了起来,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燕纪北恨恨地瞅了凌云飞几眼,“小子,今日这一摔一辱,日后我一定要找回来。”他颇为不满地看了看了云惊天,“老哥,兄弟既然不成,只好看你的了,你一定要将这小子打败,替我出出气。要不然日后江湖说起此事,定说我们哥俩只是靠父辈余荫蒙人的草包。”

燕纪北这明显的激将之法,云惊天如何听不出来。他低头沉思有倾,摇了摇头,道:“打上一场,又有何难。只是还有一障碍未除,今天恐怕只有先放这小子走了。”

“什么障碍?不会是你自知也敌他不过吧?要是这样,那就算了。”燕纪北的好口才又找到了发挥威力的机会。

云惊天轻轻一叹,道:“我家祖上与此人先辈恐怕大有渊源,我如是与他动手,如何能叫泉下的长辈心安?”

“大有渊源?你又想骗我了,是不是?前些日子,这小子在你家养伤,却为何没听你提起这件事?”

“那时,我也不知他会使‘大龙卷’啊。”云惊天连忙解释。

“这到底与你家有何关系?这小子别的功夫倒也平常,想不到这什么的‘大龙卷’一出手,还真是不易抵挡。”

“‘大龙卷’是一百多年前,天下第一高手凌梦玄的看家本领,一经使出,当者披靡。”云惊天指了指凌云飞,“这小子,功夫差远了,发挥出来的威力有凌梦玄的一半就算不错了。我曾祖父从小孤苦无依,被凌梦玄的父亲收养,向他学习武艺。他与凌梦玄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没有凌家,如今我们云家哪有这样的风光。有着这层关系,你说,我又怎能出手对付‘大龙卷’?”

“难道就这样算了,太便宜这小子了。”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过,又有人来。马未见,声已闻,“二位公子,老爷让你们俩赶快回去!”

“老爷回来了?”云惊天、燕纪北声音中透了惊喜。

“正是!老爷刚一到家,便派人找你们二位。二位公子这就请回吧。”来人飞身下马,上前行礼。

“林云飞,便宜你了。不过这事还没完,咱们以后再来算过。”燕纪北交代完场面话,和云惊天连袂而去。

第二章问情

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中州。

随便找了一家位置偏僻的小店,包下后进院落。待得用过宵夜,打发走几个丫头,三女一男默默围坐桌旁。世事变幻,机缘无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某种情形下常常会有意外的转折,如不面对面说清问明,兄弟阂墙,夫妻反目,朋友成敌人都会在一言半语之间。

无言。

就连话多的客玉涵也是双手支颌,大眼闪动,不停从三人脸上扫过,却是一言不发。

凌云飞心中很是别扭,很是惶惑。几十多年前,他的日子过的非常单纯,脑中整日想着的就是如何捞更多的钱,根本没有心思用到女人身上,哪里想到再活一次,会遇到这么多天下罕见的女子,是老天爷补偿他吗?

不管怎样,他一个大男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还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但总得说吧,不能老是傻傻静坐。

凌云飞轻咳一声,只有期期艾艾地开口:“方才元姑娘说到曾答应委身下嫁给在下,是一时口误吧?”他憋来憋去半天,说出一句非常不得体的话来。

元雪晶随手拿掉面纱,手再一伸将孤冰雁的面纱也给摘了下来,她飞扬洒脱的面容上羞恼交并,气呼呼道:“林云飞你看好了,姑娘我哪里配不上你了,我们这样的大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你居然推三阻四!我们北国儿女,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心中有什么话就直说出来,今天咱们就摊开了说:将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

听到元雪晶的直白,凌云飞看着比花花解语,似玉玉生香的面容,一下子呆住了。

我有这样大的魅力吗?天下最美的八位姑娘中居然有三位向他示爱,难道是天上的爱神对她们施了魔咒,否则这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怎会轮到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商人身上。

“以姑娘这般人品,我凌云飞就是打着灯笼找上一辈子也不一定找着,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可是……”他转头看向客玉涵,“我先前已答应要陪玉涵一辈子,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两位姑娘要报恩,可也用不着委屈自已,嫁给我这样一个沾满铜臭味的商人呀。”

“沾满铜臭味的商人?不错,我就是想嫁给你这样斤斤计较的商人。你将钱看得这样重,肯定发财,嫁给了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多美呀!”元雪晶大眼睛直直看着客玉涵,“妹妹,他对你可好的紧那。你以后是不是想将他拴在腰上,只供你一个人玩耍?”

客玉涵“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姐姐说到哪里去了,要拴也得拴在姐姐的腰上,给姐姐消遣,我哪儿敢那。”客玉涵瞄了瞄凌云飞,“他这样厉害,恐怕也只有姐姐对付得了,妹妹我哪儿成啊。”

听着元雪晶胡搅蛮缠的言语,凌云飞哭笑不得,“姑娘说笑了,自古商人重利轻情,有几人拿感情当回事。姑娘可千万别往火坑里跳。”

元雪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沉了下来,道:“你让妹妹跳进你这个火坑,却不答应我们跳,分明是看不起我们了。”说到这元雪晶轻拍了一下她的脸,“看我这张臭嘴,怎么说到妹妹身上去了。对不住!”接下来话却又恢复了质问的口气:“林小子你说来说去半天,话中之意就是看不上我们姐妹了,我让你有话直说,你却绕来绕去,是何道理?你将我们姐妹的颜面置往何处?”

凌云飞脸上露出苦恼之意,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有姑娘这等美人青眼有加,我凌云飞真是三生有幸,不!是六生有幸。可我扪心自问,以我这样一个粗傻愚笨,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又有哪一点值得人眷顾了?我实是惶恐莫名。”

“我也不知看上了你哪一点。反正我看着你处处别扭,粗傻愚笨的处处让人生气。我这人特爱生气,也许是自已找气受吧。”元雪晶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到十多年以后,有一次元雪晶跟凌云飞斗气,她实在气得狠了,才说出了她大胆示爱的另一个原因,这个理由让凌云飞在庆幸自已运气好的同时,也让两人同归于好。

看着元雪晶调皮的笑容,瞧着孤冰雁冰寒的脸上一丝解冻的春意,瞅着客玉涵眼波中的平静柔和,凌云飞反而没有应有的兴奋莫名,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仿佛眼前的情景只是虚无,是一场迤俪春梦。

“大哥,你怎么啦?”客主涵看到凌云飞眼中空茫的样子,察觉有异。

“我有些害怕!”凌云飞老老实实的回答。

“害怕?”几个姑娘将眼睛一齐盯在凌云飞的脸上,露出相询的表情。

“我害怕眼前的情景只是一场梦,害怕别人说我是个吃软饭的无耻之徒,更害怕我力量有限,保护不了你们。”其实凌云飞心中还有他更担心的一条,没有说出口:“元雪晶、孤冰雁身份地位非比寻常,人又美得千人迷,万人念,追求她们的青年才俊估计能从中州排到塞外去,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凌云飞呀!三次救命之恩,短短数天相处,能弥补肤浅的感情基础?能让人敞开心胸,达到心灵互通的境界?充其量只是互相欣赏而已,这般草率的谈婚论嫁恐怕在日后会造成对双方感情的伤害。”

可这话在这种氛围中,他如何能说出口。

出乎凌云飞的意料,他这番话出口,三个姑娘都没有接茬,看着他的眼神中忽然之间多了些让他心跳的东西。孤冰雁、元雪晶也就罢了,客玉涵曾听过他相似的话,想不到再说一遍仍有这般效果。“看来这样的话以后要多说。”凌云飞终于找到了些对付女人的窍门。

孤冰雁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嫣然一笑,真如春回大地,花满人间,一时之间,昏暗狭小的寒室温度上升,明亮了许多,目睹的三人都感满眼生辉,身心皆愉。

“雁姐姐,从我见到你,这还是你第一次笑,真好看极了!”客玉涵赞叹不已。

“你才见她多久呀,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与她在一起,总有个七八年吧,她笑了几次,我都能数出来。我说雁姐,你今天太过份了吧——这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付出。”

孤冰雁眼波中羞意显现,嗔了元雪晶一眼,道:“男人婆,贫嘴。”在这种时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利嘴反击,带箭头的话不绝于口了,可她愣是吐出五个字后,便抿紧嘴唇。

“我终于明白了!”元雪晶一拍桌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还是雁姐高明,一语中的。喂!林小子,我说方才你怎么推三阻四,原来是嫌我没有女人味。要是只雁姐姐一人,说不定你早高兴的跳起来了。”她上上下下将凌云飞从头看到尾,只看得凌云飞心中发毛,眼神忐忑不安,才算罢休,轻轻叹一口气,“多悲哀呀!我主动将自已送上门,人家却闭门不纳。我强卖自身,赔本断吆喝,人家不喜反忧,我这算是哪家子买卖,整个客大欺主。”

看着元雪晶一副自哀自怨的样子,凌云飞眼中发绿,心中长草,实不知她唱的是哪一家的戏。

客玉涵吃吃的笑了起来,她拼命咬紧嘴角,以免大笑惊人,到得后来,她再也克制不住,用手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稍停,手指元雪晶道:“你、你……明知大哥是个老实人,……你如此相欺,居心叵测,是不是找寻训夫之道呢?太早了点儿吧!”

元雪晶蹦了起来,跳过凌云飞去掐客玉涵的脸,客玉涵身子一闪,躲在凌云飞身后,急道:“大哥,快帮我!要不以后她欺负你,我再也不管了。”

凌云飞抬头看了看元雪晶笑哈哈的俏脸,瞧了瞧孤冰雁神情自若,事不关已的姿态,手足无措,舌头打卷,不知如何是好。

元雪晶剑眉一扬,“忽”的一下,向凌云飞面上喷一口热气,娇嗔道:“这是我们姐妹间的事,你不许插手,要不你就是厚此薄彼。”她身形一转,从凌云飞身侧绕过,却不忘使劲偷偷拧了他一把。

看着她们两个如孩子般,在他和孤冰雁之间躲躲捉捉,闹得一塌糊涂的情景,凌云飞仿佛感受不到时不时被人狠拧的疼痛,只是觉得好象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开始掀开新的一页,他需要好好把握,好好思索,力争在这一页上画出更美的画卷,写出更灿烂的篇章。

“想什么?”孤冰雁的声音压过两个丫头的嘻嘻哈哈,响在耳边,凌云飞抬头看着她平和的面容,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心中乱糟糟的,想理出个头绪来。”

“我?她?”孤冰雁用手指了指自已,又点了点元雪晶。

凌云飞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在想我们三国终究是敌对的,你和雪晶虽然关系很好,但国与国之间只有一时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到时,三国交恶,我们夹在中间,情何以堪。我的根在睿丽,你的根在北卑,雪晶的根在东狄,而玉涵的根在天南,如何才能让咱们四人的根植入同一沃土,这可是天大的难题呀!”

孤冰雁摇了摇头,脸上一片坚决之色,道:“你根即我根。”

凌云飞脸上动容,心中一腔热血翻涌上来,“她一直不冷不热的样子,整个一个冰美人,哪知心中却别有天地。我一个……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付出。”他拼命将自已是一个大盗,是一个老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从现在起,我只是林云飞,是一个年轻人。”他暗暗道。

“国家、父母、兄弟姐妹、亲人是每个人的生存之基,立身之本,是一个人的血脉之根,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刀砍不去,火烧不熔,我怎能如此自私,让你们做出倘大的牺牲呢?”

孤冰雁再次嫣然一笑,脸上柔情一片,道:“我根即你根。”

“什么我根即你根?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们听听成不成?”客玉涵、元雪晶停下打闹,两双眼睛从凌云飞看到孤冰雁,再从孤冰雁转向凌云飞,一脸笑意,一脸揶揄。

凌云飞与孤冰雁对视一笑,闭口不言。

“不行!我不干!你们再不说,我可吃醋了!”客玉涵抢身过去,捏住了凌云飞的一只耳朵。元雪晶眼珠转了转,“我也吃醋了。”拎住了凌云飞另一只。

“我投降成不成?”凌云飞举起双手,做无奈状。

“不成!”两人手上使劲,将凌云飞耳朵拉长,“老实交代,要不将你的耳朵拉成猪耳。”

“好!好!我说。”凌云飞微微一笑,“这可是你们逼我说的,说出来可不准你们再蹂躏我的耳朵了。”

“哪有这么多废话,快说!”真是异口同声,心有灵犀。

“我们刚才说起,你们两个如此爱闹,体力消耗加大,肯定会吃的很多,长此以往,我的钱袋子怕要空空如也,养不起你们了。”

“让你胡说八道!”两人没有说话算话,凌云飞的耳朵又伸长缩短了几次,至于变不变成猪耳朵,只有问两个拉耳朵的人才能知晓。

凌云飞痛呼出声。

第三章家世

云鹏在室中慢慢地踱着步,脸上一副深思的表情。“天儿,你真的看清楚了,他使的果然是‘大龙卷’?”

“我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他使的不是太中规中矩,威力也是远逊,但那架势是绝对不会错的。”

“这就怪了。忌弱说此人长的与我书房中那幅画中的人物一模一样,你又说他会使‘大龙卷’,难道是二十多年前的凌云飞又死而复生?世上会真有这样的事?绝无可能。”云鹏身为天下武学大宗师,学问见识高超,从来对鬼神之事嗤之以鼻。

“他叫林云飞,与‘贪婪大盗’凌云飞姓不同,名同,而且人又长得如此想像,武功也差相仿佛,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也许是父子也说不定呢。”云惊天说出了他的看法。

“嗯!你这看法有些道理。”云鹏点点了头,表示赞许。“二十多年前,我误伤了凌云飞,心中很是不安。待回到家向你爷爷说起此事,他老人家大发雷霆,说我无意中帮人误杀了自已的兄弟,更可能也失去了唯一的找寻你师祖爷线索的机会。我当时真是痛悔不已。”云鹏的脸上浮现深深的自责,“现在好了,‘螺旋真气’再现人世,想必你师祖爷的失踪之谜可以解开了。”云鹏脸上的兴奋之意遮掩不住,两手互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世伯,‘螺旋真气’也不一定只凌家的人会使吧。我们怎能只凭借此点,就推测林云飞是凌家的后人,这是不是显的有点草率了?”燕纪北在旁插言提醒。

“我父亲曾说我师祖是百年千年罕见的武学奇才,师祖人虽然有些神经兮兮的,老爱钻牛角尖,但人聪慧绝伦,他自创的‘螺旋真气’别具一格,以此衍生出来的‘大龙卷’更是威力无穷,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等功夫无如人指点,想要自创谈何容易。”云鹏脸上露出向往之色,“这么多年了,我也未想明白,这真气在经脉中只能前进后退,人凭借什么方式能让它呈螺旋走向?不可思议!”

燕纪北见云鹏对“螺旋真气”如此推崇,心中颇不以为然。“也没什么了不起吗,要不是我一时大意,非打得那小子跪地求饶不可。”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只有频频点头,口中称诺。

“凌伯伯为什么不会‘螺旋真气’?他可从未说过还有兄弟姐妹呀!”

“也许是你师祖爷另娶他人也说不定呢。你师祖爷的‘螺旋真气’不但未传给你爷爷,而且也未传给你凌师祖,你凌伯伯领兵打仗那绝对是一把好手,可是武功平平,远不如我,这固然与他志向有关,其实真实的原因正是你师祖爷莫名其妙的失踪,导致了‘螺旋真气’失传。不管怎么说,‘螺旋真气’重现人间,怎么讲都是一件喜事。”云鹏说到这,脸上兴奋之色突然敛去,沉声又道:“天儿,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老以武林未来领袖自居,不要动不动就为人主持正义。你为什么就不入耳呢。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伯伯,这不关天哥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硬拉着他去的。”燕纪北看到情势有些不对,忙将责任往他身上揽。

“今早府上来了两个人,自称是飞鹰门下,说他们师父鹰振世被人所杀,并称杀人之人还想去行刺南宫峻大人,孩儿一想此事事关国家安危,非同小可,不能不管的,由于就跟着他们去了。”

“鹰振世被杀之事,我也听人说了。此事发生在中州境内,你要管原也可以,可你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国家安危?你一个小孩家知道什么是国家安危!南宫峻关系到什么国家安危了?胡闹!”云鹏的声音严厉起来,“还有你,纪北,你父亲和你叔叔没有跟你说起朝里的事吗?这南宫峻在朝中处处跟你叔叔做对,每天只想着如何取悦皇上,从来只会拖朝庭大事的后腿,何曾为朝庭的事费过力,操过心。你们两人被人利用,当猴耍,还以为捡了宝呢。胡闹!”

云惊天、燕纪北遭到云鹏的训斥,心中颇有不服,但慑于云鹏之威,却也不敢申辩。

“如今正逢乱世之秋,天下动荡不安,象鹰振世被杀这样的事,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哪里能够管得过来。你们俩以后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许再惹事生非。听到没有!”

两人频频点头。

***

客栈。

凌云飞早早起来,洗漱完毕,静坐厅堂,等姑娘们出来。可左等右盼,到得日出三杆,连人影也未见一个,不由对她们睡懒觉的本领有些佩服。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突觉眼前一花,厅堂门外现出一个人来。两人眼光一对,同时发出“咦!”的一声。凌云飞忍不住站起身来,胸中热血翻涌,脸上震惊之色显露无疑。

来人呆呆楞住,直直瞧着凌云飞的脸,脸上神情竟有些慌乱。“你到底是谁?”云鹏二十多来年,纵横天下无敌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光之税利,更是天下少有,尽管凌云飞比以前更显年轻,但他这张脸二十多年来,深刻在云鹏内心深处,未曾一日忘却,一照面之下,已然认出他正是二十多年前的凌云飞,猛然见到死人复生,任云鹏心坚似铁,却也感到震惊无比。

“我是谁与你有何关系?”凌云飞心中百感交集,虽然心中恨意早消,但击伤他,造成他二十年牢狱之灾的人突现眼前,心中的那丝芥蒂却无论如何去除不掉。

云鹏此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哈哈一笑,深施一礼,道:“老朽来访,未经主人许可,冒昧之至,失礼!失礼!”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代宗师,身份地位尊崇无比,这份真诚的谦逊礼让,这种心照不宣的姿态,再加上云忌弱的救命之恩,凌云飞自是不能小家子气,应有的待客之道是不能失的,这是一个人对自我认知的肯定,代表人的心胸和尊严,“辱人即辱已”,凌云飞深明此中真意。

“清早枝头喜鹊闹,兆应尊贵客人到。贵客来访,深感荣幸,请入内一叙。”

“那就多有攘扰了。”云鹏微微一笑,从容迈步入内。

“寒夜客来茶当酒,小店简陋,无酒无茶,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凌云飞已完全镇静下来,场面话说得滴水不露。

“无妨,只要主人的心意到了就什么都不缺了。”云鹏随着凌云飞请坐的手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知云大侠驾临到此,有何指教?”云鹏乃中州无人不识的大人物,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凌云飞原没必要装作不识。

“指教可不敢当,老朽前些时日偶遇无为道长,老道对老弟大加赞赏,奉为难得的青年才俊。老道与我本是素识,向不轻易许人,如今却对一个年轻人如此推崇倍至,老朽不经动了好奇之心,这便厚颜登门。失礼!失礼!”

凌云飞听闻云鹏如此说法,分明言不由衷,心中甚感好笑。他心中虽对无为道长的多嘴有些埋怨,但老道对他如此推许,却也让他升起微微的得意之情。

“那是无为道长抬爱年轻之辈,言辞多有夸张之处。我哪有他老人家说得那样优秀。”

这番话出口,凌云飞脸上神情稍显不自然,“自已哪里是年轻人了,再说了,你前身是一个大盗,对面这人可是这世上唯一知根知底之人,你在他面前称好汉,这不是自已打自已的脸吗?”可话又不能挑明了说,只好先打打太极拳。

“老朽听说出中州出了如此英杰,我这久居中州之人竟然懵懂无知,心中惭愧不己。今日一见老弟风彩,才知老道原是言未尽实——老弟这般人品,那是远远胜过老道所说了。”

凌云飞猛听此言,心中不禁一楞,以为听错了。“云鹏明知自已的底细,却还称赞有加,这是何意?偿闻此人表面木讷呆板,却心有九窍,机变通达无比,难道这话别有用意不成?”

他哪里知道云鹏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事,对他深感愧疚,尽管心中对无为道长的话不以为然,尽管见了凌云飞,心中更是责备老道老眼昏花,将人看错,但先辈的渊源,往昔的误伤,怎么也抵得过他一句的口是心非吧。

“云大侠谬赞了,在下是什么样的人,心中自知。”这话言外之意就是你话不由心,讲来何用,没的污了你的名声。

云鹏哪里听不了凌云飞的言外之音,他只是淡淡一笑,只作没听明白。

“昨日,我家天儿年幼无知,对老弟多有冒犯,我这做父亲教子无方,愧对老弟了。”云鹏闲话说过,终于转向了真正的目的。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大家不都是好好的吗。年轻人血气方刚,易于冲动,也是人之常情。”凌云飞这话有点倚老卖老,直将云惊天看作晚辈,口气中存了不与他一般见识的意思,浑忘了他只看外表实比云惊天大不了多少。

“天儿回家言起,说老弟的拿手武功与一百多年前天下第一高手凌梦玄的‘大龙卷’非常相似,不敢请问老弟与凌老前辈有何关系?”云鹏脸上神色控制的非常自然,但这句话出口,言语中还是有些轻微的紧张。

这已是第二次有人问出这样的话了。

达瓦莲娜关心凌梦玄是因为他与她的师祖曾有过惊天动地的一战,是因为当凌梦玄战败时言语有些失常,让人存了好奇之心。云鹏关心凌梦玄有什么目的,难道他与凌梦玄也有关系不成?

在凌云飞的内心深处,已隐隐将凌梦玄看作了亲人,这是人的本能的直觉,更有种种蛛丝蚂迹的佐证。突然凌云飞心念一动,想到了云忌弱曾紧张追问他到底是不是凌云飞,并好象隐隐约约说过他与某个人非常想象,功夫也很相近。

“云家必定与凌梦玄有极深的渊源。”凌云飞已可以完全肯定这一点。

“我这是第二次听人问起凌梦玄其人,听人问起我与他的关系,我今天的回答与上次一样:我根本不知道此人,我与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你的‘大龙卷’从何而来?不会是自已练成的吧?”云鹏失望之下,言语中稍失大宗师的风范。

不过凌云飞也不以为意。当一个人满怀希望而来,得到的却是失望满腹,换作谁都会如此——大宗师和小混混在对待某些事的态度上没有分别。

“倒教云大侠见笑了,我这门功夫正是我自已胡乱练的,根本没有名称,更与你所说的‘大龙卷’没有半点关系。”

云鹏微微苦苦笑,道:‘大龙卷’也是能胡乱练就的吗?老弟说笑了。“

“为什么我说实话,你们都不相信呢?”凌云飞也只好随着云鹏苦笑起来,心中的酸涩却是不受控制涌了上来。达瓦莲娜认为他说谎,云忌弱、燕纪香认为他为人奸滑,云鹏定是更将他看成了心有沟壑的险诈之辈了,毕竟他大盗的身份在云鹏的心目中是无法抹去的。

第四章问疑

云鹏能创出“万象剑法”这等变幻无方的武功,除去家学渊源,才智超群外,个人的灵动机变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然而他今天面对凌云飞开口不知,闭口没听过,再心思敏捷也是无用武之地,心中着实有些气恼。

“‘大龙卷’真的是你自创的吗?”云鹏不甘心之下,又问了一遍。

“记得我曾向令爱说过,我的行功运气之法来自一本残破不全的练功图谱,是我从父亲乱七八糟的书堆中找到的。至于拳脚招式,全是我自已胡乱拼凑而来,从没人教给我过一招两式,又哪里会使什么‘大龙卷’。”

云鹏在凌云飞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同时运转全身功力感知他语气的变化,心跳频率的波动,令他失望的是:凌云飞神色如常,心跳平稳,语气沉缓。

“看来他讲的要么是实话,要不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谎话。以自已的身份武功,他难道会以为自己是垂涎‘大龙卷’的密籍不成?想来他不会这样蠢吧,按理说他应该已感觉到云家与凌家颇有渊源。承认是凌梦玄的后人,便等于和云家拉上了关系,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由此看来,这人还是条汉子,有几分血性。”

“请问令尊台甫,所从何事?”

“父亲名元,一个屡试不弟的穷秀才。”

云鹏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闪亮,接着问道:“他会武功吗?你可曾听说过凌治方其人?”

凌云飞勉强压下性子,耐心答道:“我父亲对武功深恶痛绝,常言会武者往往恃强凌弱,与强梁无异,根本不屑学武,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抬眼看了看云鹏,凌云飞又道:“凌治方乃我睿丽王朝兵部尚书,天下有名的大将,我怎会不知。”

“凌治方是凌梦玄的嫡孙,这一点你恐怕不知道吧。你可曾听你父亲提起过凌方其人?”

凌云飞摇摇头。心中却起波涛,“父亲凌元,与凌方只一字之差,方元,看来这凌治方与自已大概是兄弟了。”

云鹏至此已完全可以肯定凌云飞是凌梦玄的后人,这也算是此行的一个收获吧。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又追问了一句:“你父母现居何处?可否去你家拜访?”

凌云飞直直盯视云鹏半晌,沉默不言。

“老弟有何难言之隐?为何不说话?”云鹏对凌云飞的不愉之色宛若未见。

“我父母已去逝多年,家?哪里还有家,早被我一把火烧光了。”

云鹏至此完全死了心。

他站起身形,又将凌云飞细细打量一番,抬手拍了拍凌云飞的肩头。他明明站在凌云飞的对面,与凌云飞隔着一张桌子,然而凌云飞只觉眼前一花,云鹏已到了他的身边,待他肩头有了感觉,云鹏早负手而立,微含笑意地看着他。

这等身手,这份快捷,让凌云飞瞠目结舌,实不知说什么好。二十多年前,他似乎还能与云鹏支上两招,如今看来怕是一招也挡不住了,想不到他的武功进步到这种地步。奚蹟言的武功他是见识过了,那真是高山仰止,这云鹏与奚蹟言齐名,看来他的武功似乎比奚蹟言犹有过之,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老弟以后如有碍难之事,尽管到云府找我,我定会全力而为。”

老朽改作了我,似乎在提醒着凌云飞什么,说这话时,仿佛不经意间,眼光往后一瞥,。

因为云鹏动作细微,凌云飞也没在意,只是点头称谢。

看着云鹏的背影消失,凌云飞只觉一颗心空荡荡的,几分失落,几分惆怅。“他是云忌弱的父亲,他提醒我与他同辈,定是叫自已注意身分。如此看来,云忌若对自已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否则这老家伙也不会隐隐暗示什么。”

猛然耳朵一阵剧痛,耳际传来几声娇嗔:“看你神不守舍的,想什么呢?人家叫你半天了,你都不理,是不是魂都丢了?”

凌云飞打了个寒颤,转头对上了一张如花般面庞:眉毛向上挑着,一双明媚的眼波中已被嗔意填满,嘴唇高高噘着,尽显娇态。

“妹子,你的嘴再高点儿,恐怕快要啃上自已的鼻梁了;老皱着眉头干吗,这样人会老得快的,跟你说过几次了,你怎么不听。”还没等客玉涵有进一步行动,元雪晶插话了:“刚才那人是不是云鹏?武功不错吗。他昨晚刚回来,大清早便来找你,有什么事这般着急?该不会是江南第一美人春心萌动,着急要嫁吧?”

“原来他就是云鹏呀!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吗。大哥,原来你与云忌弱相识,什么时候给我引见引见,江南第一美人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正想见识一番。”客玉涵听到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暂忘了向凌云飞算帐,

“那位大美人可是你林大哥的救命恩人,说起来,他能与云忌弱相识,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给他创造了机会,他哪有机会认识江南第一美人。”元雪晶对凌云飞瞪得大大的眼睛视若无睹,嘴巴不停张合,吐出一句句刺激凌云飞的言语。

或许是客玉涵受睿丽王朝文化影响比较深,或许是存了报复之心,她对其母亲情人无数憎恨欲绝,却对男人花花心很是看得开,你不是有数个男人吗,那我就给嫁给一个有数位女人的男人,看你怎么办?“原来两位姐姐刺伤了大哥,反而成全了他。我说他怎么以德报怨,拼死救你们呢,原来是存了报恩之心。大哥,云忌弱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凌云飞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否则让她们俩个说起来没完,那可就越发的不妙。

“雪晶,不要胡说八道,人家堂堂江南第一美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哪里会看上我这等铜臭之辈。她救我,只是因为她心地仁慈罢了。”

话一出口,凌云飞已晓得他说了最不该说的话,用错了词。

三双美目瞪得滴溜溜的圆,就连孤冰雁眼中都有嗔怪之意。

接下来,凌云飞算是倒楣了。至于是肉体遭受蹂躏,还是罚几顿不吃肉,或是跪地求饶,且略过不提。

***

凌云飞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去云府拜访。云忌弱的救命之恩还是暂时记下,因为有云鹏、云惊天及燕纪北在,他去了几多尴尬,还不如不去,否则闹个灰头土脸,颜面荡然无存不说,也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与南宫峻的仇算是结下了,他的生存环境变得很是恶劣,毕竟南宫峻是从中州起家的,与中州的关系千丝万缕,他随便咳嗽一声,放个屁,中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肯定会趋之若骛,能将凌云飞淹死、臭死。

去杀了他吗,更是不行。且不说杀不杀得成,即使刺杀成功那又如何,南宫峻身居要职,他要是出事,朝庭的国家机器全速运转起来,他凌云飞还能在睿丽王朝立足吗。

唯今之计,只有先和孤冰雁、元雪晶好好谈一谈。

用完早饭,客玉涵便嚷着要出去。凌云飞说与孤冰雁、元雪晶有事相谈,稍晚再走,客玉涵不依不饶,一刻也不想等。凌云飞记起客玉涵曾说非常向往睿丽王朝的风土人情之语,心中不忍,只好让她与客思飞、客思翔一起去。

客玉涵本想缠着凌云飞一起去,但看了看孤冰雁、元雪晶,只好作罢。客思飞、客思翔往脸部抹了些草灰,掩去本来面目。客玉涵却是不肯这样做,说戴上面纱也就够了。客思飞劝她戴上面具,客玉涵随手往怀中一摸,才想起面具已被她抛入湖中,脸上不由露出几丝悔意,嘴上嘟囔道:“都怪奚伯伯小气,只给了我一张。”当她看着凌云飞变戏法般从怀中亮出那张面具,不由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她侧着头想了一想,眼圈有些发红,道:“大哥,谢谢你。难为你又跳入湖中将它给捞了出来。

凌云飞微微一笑,道:“也不知这面具是什么做的,入水不沉,要不然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我那时如此待你,你却将我随便丢弃之物视如拱壁,你真好。”客玉涵可不管周围有什么人,她纵身扑过去,抱住凌云飞,用柔软的香唇在凌云飞的嘴上轻轻一吻,随即飞身跑出门外,客思飞、客思翔神情复杂地看了凌云飞一眼,赶紧跟随而出。

听着远远传来的客玉涵银铃似的笑声,嘴唇上仿佛还留有她的余香,那柔软醉人的一触宛似画面般一遍又一遍在凌云飞眼前闪现,心中那根几十年未拨动的琴弦突然受此激发,一波波震荡起来,开始奏出缠缠绵绵的曲子。

“嗯啊!”元雪晶轻咳一声,“神通广大的雪山之神啊,请让林云飞的灵魂归位吧。”

凌云飞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看孤冰雁、元雪晶,脸上神情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老用那种眼光看人成不成,让人心里烦烦躁躁的。”元雪晶面上的表情有些烦恼。

“我的眼光平平常常,哪里有什么不对了?”凌云飞心中有些惊讶,不知元雪晶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吃客玉涵的醋不成?

“你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沧桑,混杂着些忧郁,却又含着一种平和深邃,以及对某种东西的渴望,让人看了心中很是不舒服。你就不能改一改这毛病?”

凌云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解,“哪有此事啊?不会是你眼花了吧?”

“自从第三次见到你,你的眼睛就是这样了,要不是你的眼神扰乱人心,在彩练湖边,我们也不会输的如此窝囊。不信你问雁姐姐。”

凌云飞将目光转到孤冰雁身上,当他看到孤冰雁点头时,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喂!你怎么又发呆了?要是你不改掉这个毛病,我非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不可,省得人家一看你就心中慌慌的。”

“别闹!”孤冰雁这是今天第一次开口,虽只有短短两个字,却让元雪晶闭了嘴。

“大哥,何事?”孤冰雁接着又吐出四个字,她这一声大哥叫得凌云飞心花怒放,脸上不自禁露出笑容。

“看把你美的,以后你美的机会多着呢,赶快说正经事吧。”

凌云飞有些犹豫,不知该怎样说才合适,他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我们关系既已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了吧。谁让你客气来着,活该!”

“晶妹,你的飞扬洒脱哪去了?不许老跟大哥逗气。”

元雪晶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一声:“偏心鬼,为了他,连姐妹之情都置之一边了。”

“你……”孤冰雁瞪了元雪晶一眼。

凌云飞轻咳一声,问道:“你们姐儿俩分属两个互有敌意的国家,怎么会走到一起,结成姐妹?”

“我们与你的国家还互有敌意呢,我想嫁给你,难道不成吗?”元雪晶撇一撇嘴,当她看到孤冰雁的嗔怪之意,看到凌云飞无奈的神情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道:“我母亲与雁姐姐的母亲是师姐妹,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凌云飞点了点头。又问道:“睿丽王朝要迁都中州,对你们两国来说这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你们却为何跑到中州瞎闹一气,这不是起反作用吗?”

两女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元雪晶忍不住问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在朝中很有后台吗,连这等隐密之极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云飞不置可否,他晓得有些事情说还不如不说好。

果然元雪晶没再追问下去,继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东狄的老皇帝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崇信道家的清静无为,根本没有侵占你们睿丽王朝领土的野心,但我们的太宰大人肖望南雄才大略,在朝中一直力主南侵。目前东狄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以老皇帝为首的保守派,他们贪图安逸享受,根本不想与人兵戈相见;另一派是以大皇子东向辉、肖望南为首的主战派,他们整日叫喊利兵秣马,越早南侵越好,否则给北卑抢了先手,一切都晚了,可惜他们的主张只得到了军中很多少壮派的支持。而我们东狄的军权都掌握在许多老将的手中,他们大多数都支持老皇帝。所以一时半会儿,我们国家与你们睿丽王朝是打不起来的。”

第五章孤儿

孤冰雁咬了咬嘴唇,斜了凌云飞一眼,见他听得入神,实不忍扫了他的兴。依她的性格让她长篇大论一回,心中却是很不情愿,如今为了凌云飞,只好破一回例。

“我父亲二十多年前,武功冠盖北卑,被人尊称”塞外飞龙“。当时他人正当盛年,雄心勃勃,便独身一人来睿丽王朝,向睿丽王朝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挑战。两月之内,他连败二十多名高手,终于引出来燕兆男、云鹏。在与云鹏的一战中,他老人家以一招之失,败在云鹏手下。这一战,终于让父亲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返回北卑后,二十多年来,他再未履睿丽王朝一步。他在睿丽王朝虽然只呆了二个多月,但已充分认识到睿丽王朝地博人广,正统观念深植各层民众的内心,实是轻辱不得。尽管你们的皇帝昏庸无能,军备废弛,民怨高涨,但如果遭到外敌入侵,在正统观念的引导下,人人群起反抗,淹也能把入侵者淹死。只有等睿丽王朝四分五裂,朝庭权威不在时,才能有可乘之机,所以目前我父亲强烈反对我国南侵。”孤冰雁说到此处,大喘一口气,就此打住。

“剩下的由我替雁姐姐说吧。”元雪晶不忍见孤冰雁为难,接过话头,“孤伯伯在北卑人的心目中就是神,他的话恐怕比北卑皇帝还管用。他既然反对南侵,那些掌权者怎么也得顾忌民众的反应,不会轻下决心南侵的。”

凌云飞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怎么看也不象是心怀野心之人,国家与国家的事,你们两个姑娘家瞎掺乎什么。”

这下元雪晶可不干了,“谁掺乎了,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实话告诉你,我哥哥便是东狄左元帅元雪阳,他也是力主南侵的军方最高人物,你们睿丽王朝的动云关就是他攻下的。这次我拉着雁姐姐到睿丽王朝来玩,我哥哥让我和你们赛赛龙舟,我便按照他的指点,找上南宫峻,由他安排,给你们盛大的节日助助兴,谁想遇到了你这个臭小子,致使我们功败垂成。”

“是南宫峻让你杀我的吧!我费了好大心血培养起来的兄弟,让你这个臭丫头毁掉了大半,我花了那么多银子建起来的家也全让你给烧了,十多万两银子啊,多可惜呀!你一个小丫头干什么不好,偏要干杀人放火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凌云飞想起此事,心中耿耿梗于怀。

“对不起。”孤冰雁满脸愧意。

“那你还伤了好多我哥哥的手下呢。以后我哥哥要是追究起来,我夹在你们中间,怎么做人。都怪我,当时被你这双眼睛晃软了心,要是那一剑全力砍下,哪会让你坐在此处骂我,也省了以后被你欺负。”元雪晶噘着嘴恨恨不已。

“行,我说错了话,向你道歉成不成?”

“假惺惺的,没一点诚意。”元雪晶一脸不屑,她眼珠子滚了几滚,好象也觉出她的话说的有些过了,站起身子,向凌云飞深深一揖,道:“林大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任性胡闹,你怎会中毒受伤,又怎会家破人亡。”

凌云飞再也想不到元雪晶会变的如此通情达理,他连忙闪身躲过一边,口中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是让你再砍上两剑也是值得,行什么礼吗。”

“拜堂。”孤冰雁突然跑出一句。

元雪晶脸上的红色一闪而逝,轻扫了凌云飞一眼,道:“南宫峻这奸贼,几次三番欲置我和姐姐于死地,难道他不怕我们脱身之后,泄露他通敌叛国之事?难道他不怕我师傅和孤伯伯找他麻烦?”

“你们两个如发生意外,首先倒楣的是我,然后或许是云、燕两人,也许百年罕见的天下四大高手的对决场面会因此上演,你们说结果会如何?”

两女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即使你们没什么事,又能把他南宫峻怎样,你们根本拿不出南宫峻参与谋算你们的证据,雪晶,你说你师傅和你哥哥会相信你的话吗?我想他们绝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而对南宫峻怎样,毕竟以南宫峻此时在睿丽王朝的身份地位,他的存在关系到东狄巨大的利益。”

“我听闻南宫峻在我朝中唯一忌惮的人就是永亲王燕骥遥,而燕骥遥身后主要的支持力量就是燕兆男、云鹏两人,云、燕两人一日不除,南宫峻势必如茫刺在背,可这两人武功实是厉害无比,他无论如何不敢下手加害,只好借助他人之手,也许你们两个便是他最好的契机。”凌云飞至此已完全将南宫峻把戏看穿。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小春、小雪两个丫头悄悄过来,为他们倒完水又退了下去。

凌云飞喝了口水,道:“为今之计,你们两个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的身份已露,再留中州会很危险的。”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元雪晶微微一笑,道:“南宫峻已把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你的处境比我们还不如呢。我看不如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去塞外,岂不是一举两得。好不好?”她的脸上充满希冀之色。

“在目前的形势下,我是不可能离开的。”凌云飞语气很坚决。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元雪晶叹了口气,“那我们就留下帮你,我和雁姐姐化化妆,不抛头露面不就行了吗?。”

尽管凌云飞再三反对,可元雪晶、孤冰雁只是不理,最后他也只好应允。

***

有南宫峻的威胁也就罢了,可杀害鹰振世之事必须得做出澄清,否则他凌云飞将无法在中州容身。凌云飞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前去求云鹏帮忙。其实不用凌云飞解释什么,云鹏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了个大概,再经凌云飞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经过凌云飞的妥协让步,鹰振世被杀之事在中州有了很多种说法:误杀、打劫人被杀、被官兵射杀,还有人说是情杀,联想到二十多年前,鹰武扬、鹰扬武二兄弟之事,更有人说鹰家犯了忌,说鹰家人只能往南,不能向北,否则就会有不测之祸。事情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离奇。

凌云飞总算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有云家在中州罩着,他的处境还不是太差。

***

这天晚上,凌云飞刚刚躺下不久,手下人来报,说孤儿堂出事了,让他去看看。凌云飞急忙起来,随手披上衣服,奔孤儿堂赶去。

孤儿堂顾名词义,里面所居之人全是孤儿。纯宗元年中州大地震,中州居民死伤近半,几达五十多万,留下的孤儿不计其数。面对几万名从嗷嗷待哺到十三四岁没人照顾的孩子,朝庭中也想不了更好的法子安置。便把这个巨大无比的包袱甩给了中州,只象征性地拨了二十万两银子了事。

中州的知州大人、府尹大人焦头烂额之下,接受了幕僚们的意见:凡收养孩子十名以上者,免税五年;五十名以上者,免税十年,以此类推。后来见响应者无几,又附加上一条优惠:凡收养孩子五十名以上者,可免征兵役,地震后大片废墟地皮可以优先购置,并给予一定的优惠。中州一些富户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稍稍有些动心,但是大多收养的孩子都是十余岁左右的,再小的过问者廖谬。

凌云飞从小母病父狂,没有享受过几天天伦之乐,实与孤儿无异,对孤儿的凄惨情形有着透彻的了解,不免动了些恻隐之心。他久经磨难,更明白这是与官府搭上关系的大好良机。他和林老人商量之下,收养了五百名从七八岁到十三四岁的孤儿,换来了原太苍府尹府大片的土地作为孤儿堂。

凌云飞在太苍府尹府地牢中度过了二十年的岁月,对这片土地有着异样的感情。正好震后重建知州府、府尹府时,两位父母官嫌弃原址风水变坏,原因就是中州有十多年没有出南宫峻这样的人物了,而且地方也太小,显不出气派,于是请风水大师选出风水宝地另起炉灶。听说凌云飞想用府尹府原址建孤儿堂,府尹大人想到这正是捞取名声的好机会,又可以勉除人们对另选新址的非议,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爽快答应。

到得房屋开建,挖地基时,凌云飞发觉以原来地牢为中心方圆五亩左右的土地干燥非常,透着一丝温热,心中惊讶不已。本来江南雨多,地面潮湿,此处偏偏例外,定是另有缘故,也许与他再生有关系。凌云飞于是命人深挖,直到有热水冒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看来只是一处温泉罢了。尽管心中不解,也只好算了。后来在建房时,鬼使神差,凌云飞心中一动念,在此处建起了地下室。

待得房子一幛幛建了起来,凌云飞发觉府尹府面积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又收养了五百名孤儿。直到后来凌云飞征战天下,赫赫有名的少壮军便是以此为班底组建,这是凌云飞当时没有想到的。

凌云飞出得门来,发现客玉涵正在门外等他,心中不由一楞,温声道:“妹子,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找我有事吗?”

“有事才能找你吗。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谁想你这么早便睡了。正好有人找你,我便在此等候。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急火火的。天还有些凉,你多穿些衣服。”客玉涵走上前,很自然帮凌云飞将衣服系好。

凌云飞也无暇多说,道一声:“孤儿堂那边出事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便带头往外走。

“孤儿堂?怎么没听你说过?”客玉涵紧跟其后,追问一句。

边走边解释,到得孤儿堂,客玉涵已明白了大概。

“大哥,你真了不起。”客玉涵发现凌云飞在她的心中高大的不少,忍不住赞了一句。自自然然地靠近了凌云飞,挽起他的胳膊一起往里走。她戴着人皮面具,那张脸颇显老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偏偏她又一口一个大哥,和凌云飞又亲近非常,报信之人很是惊讶,却也不敢多问,低头在前领路。

三个人来到孤儿们吃饭的大厅,见到一大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围成一圈,叽叽喳喳个不停。听到凌云飞的咳嗽声,他们一齐扭头,待发觉是凌云飞时,齐齐露出喜色。

“凌叔叔,你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呀!”

“凌叔叔,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你呢,你手挥镖旗,好威风呀!”

“凌叔叔,这位阿姨是谁呀,长的一点不好看。”

“凌叔叔,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没事了吧,我为你担心呢。”……

尖细的问候声响成一片。

“停!孩子群中站出一位瘦瘦的男孩,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小小年纪,眼中竟透着一股沉肃,很是不凡。

孩子们都不说话了,眼睛直视凌云飞,目光中充满信任、孺慕、依恋、崇敬。

“凌叔叔,您来了就好了。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瘦瘦男孩一指前面。

“好,我这就过去。”凌云飞答应一声,往前走,孩子们向旁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看了看跟在旁边的男孩,凌云飞关切问道:“小宇,你最近有没有生病,叔叔教你的功夫,你还在练吗?”

“练着呢,一直没停。凌叔叔,这功夫还真管用,我才练了半年,就不怎么生病了,力气大了很多呢。他们现在差不多都打不过我了。”男孩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

“那就好,记住,要坚持。不过,不可许你用它伤害兄弟姐妹们。”

“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着呢。”

餐桌上放着好多鸡鸭鱼肉,那是为孩子明天准备的。凌云飞规定每隔五天,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看来明天又到了孩子们打牙祭的时候了。

“凌叔叔,最近每到要吃好东西的时候,东西老丢。你看今天晚上又少了三只鸡、两只肘子、两条鱼。”

“会不会是孩子们晚上饿了,自已先吃了呢?”凌云飞转向报信之人。

“凌叔叔,我保证我们没人会偷吃的。”男孩抢先开口,其余孩子一齐出声附和男孩。看着男孩涨红的脸,凌云飞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温和一笑,道:“叔叔可没有别的意思,吃了就吃了,有什么打紧的。”

“我们真的没吃,凌叔叔,你要相信我们。”

“那好,叔叔相信你们,叔叔收回自已说的话。”

孩子们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属下派人连续盯了几个晚上,也未发现异常之处,但东西却老是莫名其妙地丢失,真是奇怪的很。属下没办法,只好惊动您了。

第六章人伦

“孩子们,你们先回去睡觉,明天早晨你们还要上课呢,这里的事就交给叔叔了,好不好?”凌云飞估计此时已到亥正时分,要在以往孩子们恐怕早睡着了。

这些孩子都没有移动脚步,眼巴巴地看着凌云飞,流露出恳求之意。凌云飞装作未见,对瘦瘦的男孩道:“小宇,你带大家回去休息,有事叔叔再找你们。”

小宇不情愿地带孩子们去了。

凌云飞围着那张放置食物的桌子转了几圈,又纵身到屋梁上看了看,心中已有了些头绪,看来他遇见同行了。

他拍了拍报信人的肩膀,道:“萧露,你很尽职,但象今天晚上这等事,你知道就行了,怎么把孩子们都惊动了。”

萧露平平板板的脸上微微一红,道:“梅笑宇那小子人小鬼大,给属下弄了瓶酒,属下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结果他问什么,属下便说什么了。”

凌云飞哈哈一笑,赞叹道:“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不错!”

萧露见到凌云飞脸上的笑容,露出释然之色,愧声道:“您跟我说了几次不许喝酒误事,属下铭记在心,谁想这次还是未能管住这张臭嘴。”他抬起手,轻轻打了自已几下耳光。

凌云飞摆摆手,道:“知错就好。这次就算了,记住下不为例。”

“属下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要是再喝酒误事,您封了我这张嘴。”

凌云飞没有再理会萧露,转头对客玉涵道:“妹子,你看这事……”

客玉涵抿嘴一笑,道:“大哥,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手到擒来。”

“萧露你也回去休息吧。”凌云飞说完和客玉涵转身向外走。

萧露送两人出门,直到他们身影不见,才转身而回。

待得两人行到凌云飞屋外,凌云飞见客玉涵还跟着他,便道:“妹子,天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客玉涵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你这个丫头,今天是怎么了?那就进来吧。”凌云飞推门进屋,客玉涵迟疑了一下,跟着进来。

凌云飞点上蜡烛,给客玉涵倒了杯茶,道:“妹子,你有什么心事跟大哥说说,这两天我看你老是心神不定的。”

客玉涵摘下面具,玉质莹莹的脸上现出忧虑之色,轻声道:“思飞、思翔算起来已该到天南了。那个女人听闻我跟你的事,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她本来已为我计划好了未来,计划好了一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做我的丈夫,如今我违了她的意,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哥,祸事也许不久就会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客玉涵扑到凌云飞的怀里,娇躯有些颤抖。

凌云飞拍拍了客玉涵的后背,温言道:“这里是睿丽王朝,不是天南,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只要有了万全的准备,未偿没有机会。再说了你是她的女儿,她又能把你怎么样。”

客玉涵摇了摇头,从凌云飞的怀里仰起脸来,大大的眼睛充满着惧意,道:“虽说我名义上是天南王国的继承人,但在她的心目中我这个女儿恐怕也只是她的工具,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我这样毫不顾忌冒犯她的王威,她一定恨我入骨。她能狠心对待两个亲生儿子,便也可以照样对付我。”

“你放心吧,有大哥在,必会护你周全,我绝不允许有人伤你一丝一毫。”凌云飞语气坚定,透出一种天塌下来由我扛的气概。

一朵灿烂的花开放在客玉涵的脸上。昏黄的烛光明灭不定,客玉涵面上艳丽的波光四射,屋中仿佛荡漾起一种梦幻般的色彩。凌云飞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似乎感觉怀中的佳人披上了一层绚丽的外衣,有些不太真实。

客玉涵慢慢伸手嫩藕般的双手,圈住了凌云飞的脖子,使劲往下拉,凌云飞不由自主低下头,深深地吻在客玉涵稍显苍白的嘴唇上。

这一吻之下,客玉涵心神俱醉,凌云飞更是魂飞天外,浑望了周身的一切。

良久良久,凌云飞笨嘴笨口只知一味的狠亲,客玉涵轻轻将他的头稍稍抬起,凌云飞一楞,道:“妹子……”

客玉涵眼中柔情横溢,嗔道:“笨大哥,连跟女人亲热都不会,简直笨死了,我这嘴是块骨头吗,人家嘴都被你啃疼了。”

凌云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这不是很好吗,我觉的这种感觉好极了。”

客玉涵脸上红晕升起,将凌云飞的头再次拉下,伸舌头舔舔他的嘴,然后将舌头吐入了他的嘴中,和他的互相交缠,互相吮吸,凌云飞热血猛的涌上来,脸涨得通红,他双手使劲,死死将客玉涵抱住,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中。

客玉涵两手胡乱地抓挠着凌云飞的头发,到得后来,两人体温升高,她又将两手伸入凌云飞的衣服中,揉搓着他的肌肤。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才又恋恋不舍的分开。

凌云飞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客玉涵媚光四射,艳丽无伦,柔情似水,她抬起衣袖将凌云飞脸上的汗水轻轻拭去。把嘴伸到凌云飞耳边,低低道:“大哥,我今晚不回去了。”便把脸伏在他的肩上,不敢再看他。

凌云飞闻言呆了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又仿佛不知所措,搂抱客玉涵的手不觉松了些。

客玉涵马上感觉到了,她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颤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羞耻,居然不顾脸面向人自荐枕席,这大违你们睿丽王朝的人伦五常之义吧。”

凌云飞轻轻吻了一下客玉涵的嘴角,柔声道:“妹子,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狗屁人伦五常,我才不管这些呢。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个大美人会如此垂青于我。”

“傻子,那你还等什么,难道我不好看,难道你……”客玉涵垂下头冲入了凌云飞的怀里。

凌云飞猛地将客玉涵抱了起来,抱得小心翼翼,就象抱着整个世界。

几十年的情欲一旦释放,那可真是勇猛无伦,强悍无比。客玉涵不住娇啼,咬烂了凌云飞的肩头。

待得云收雨歇,客玉涵使劲拧了凌云飞一把,嗔道:“你跟人比武呢,这么勇猛,人家可是第一次,一点也不知道疼人,傻子!”

这可是客玉涵今晚连续两次称凌云飞是傻子了。凌云飞身心俱爽,只感轻松无比,他将客玉涵珍之又珍的抱在怀里,不住地亲吻,对她的话根本没在意。

“大哥,从今天起,我真正属于你了。本来按我们天南的风俗,都是女娶南的,如今就算是我娶了你,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客玉涵抚着凌云飞的脸颊,温柔得似能化出水来。

凌云飞捏了捏客玉涵的鼻子,轻噬一口,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全依你,不过你可得再陪我一次。”他得偿如此美人的温柔滋味,乐而不疲,反身将客玉涵压在身下。被翻红浪,帐舞春色,娇喘呻吟经久不绝。

一晚的颠狂,早上起的自然迟了些。凌云飞习惯了早起,打着哈欠坐起身,客玉涵却是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任凌云飞如何劝说,就是赖着不动。

“你再不起,倘若让你的异性姐姐堵在我屋内,看你羞不羞。”凌云飞使出最后一招。

“该怕的是你,我可不在乎,天下有谁不知我们天南女子敢爱敢恨,再说了陪自已的情郎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怕得谁来。”客玉涵闭着眼睛咕噜一句,伸手一带,将凌云飞拉倒,紧紧缠住,“你也不许起,我要你陪我。”温软的身子贴过来,慵懒神情诱人之至,凌云飞只觉热血上涌,身体起了正常的反应。他用劲咬了咬舌头,丝丝血液渗出,口中微微有些咸味,强自将欲望降了下来。

他将客玉涵抱起,动手给她穿衣,可看着这动人无比的娇躯,手不自禁有些发抖,再加上女人的衣服错综复杂,费了半天劲一件也未穿上。春天的早晨天还有些凉,客玉涵浑身起了无数细小的凸起。不得已,她颇为不情愿地睁开双眼,“臭大哥,一点也不休贴人。”勉勉强强坐起身,轻轻拧了凌云飞一下,又抱着他的头,深深一吻,动手穿衣。

待两人走入饭厅,孤冰雁、元雪晶已在桌边相候,看着凌云飞和客玉涵连袂而来,看着凌云飞脸上不自然之色,看着客玉涵走路一拐一拐,别扭的样子,看着客玉涵容光焕发,春情无限的脸,她们就是傻子,也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孤冰雁、元雪晶心中酸酸涩涩,很不是滋味。心中不高兴,面上神情便有些古里古怪。孤冰雁向来清冷自傲,倒不是很明显。元雪晶的嘴噘起老高,愠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凌云飞面上有些挂不住,羞愧地低下头。客主涵却格格地笑了起来,道:“昨晚我睡在了大哥的屋里了,好舒服啊!”

“这等事你也说得出口,一点不知害臊。”元雪晶见客玉涵这等话都敢说,大感吃不消,可口中却是不饶人。

“咱们做女子的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大胆地爱,大胆地开放自已,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怎么姐姐吃醋了?你也可以陪他吗,又没人拦你。”

天南女子大胆开放,热情如火,元雪晶原也有所听闻,这次亲身经历,才知比传言犹有过之。客玉涵任性胡闹,这段时日,这所院子中哪一天不鸡飞狗跳,凌云飞哪一天不被她捉弄几次,谁想她爱起来,也是任性而为,对别人的感受不管不顾。

元雪晶淡淡一笑,没有理会客玉涵,却把眼睛斜睨着凌云飞,气哼哼道:“臭小子,这下你可得意了吧,妹妹这等大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舒服的紧吧。我也要你抱抱我,否则休想我再理你。”

凌云飞看看不动声色的孤冰雁,瞅瞅喜笑盈盈的客玉涵,脸胀得象猪肝,他小心翼翼地瞧着紧抿着嘴唇,直直瞪瞪着他的元雪晶,有点不知所措。

横一横心,长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元雪晶面前,抖抖地将元雪晶抱住。元雪晶的身子颤颤地,显然也有些紧张。突然元雪晶的身体温度骤降,凌云飞宛如抱着一块冰。

“不许运功抵御,要不我跟你没完。”元雪晶的声音低低的。凌云飞哪敢有半点违拗,只好强打精神,忍着浑身的寒意,将这块寒意“冻人”的冰美人拥在怀中。

渐渐地越来越冷,凌云飞开始浑身打颤,牙齿互击格吱吱响。孤冰雁、客玉涵将目光投注看起来旖旎动人的两人身上,心中各有滋味。看着凌云飞抱着元雪晶不松手,脸上都有些不是颜色,就连孤冰雁的脸都沉了下来,想是以为凌云飞色心包天,太也不象话。

每个人都不出声,厅中寂静异常,所以显得凌云飞击牙的声响特别清晰,这下孤冰雁、客玉涵都看出了不对。

“雪晶,胡闹!”孤冰雁轻喝一声。

元雪晶轻轻一挣,脱身而出。凌云飞身体失去支撑,晃了一晃,再也站立不住,往一旁跌去。孤冰雁赶紧将他扶住,柔声道:“没事吧?”

凌云飞强打精神,索索站定,身子犹自抖个不停,说话也是结结巴巴,舌头打卷,“没……没……事。”

“雪姐姐,你对大哥做了什么,他这是怎么了?”客玉涵与凌云飞有了肌肤之亲,对凌云飞的关切与以往相比,有了质的不同。

“没什么,只是给了他一点教训,一会就好了。”元雪晶把脸一板,飞扬的剑眉一挑,正色对凌云飞道:“臭小子,以后勾引女人时,要记得今日今时,你还是老实些的好。”

“雪姐姐,你这是干吗?是我主动要求陪大哥的。我喜欢他,将身子给他,有什么不对!你自已不是也说敢受爱恨吗。有别的女人喜欢他,有什么不好,这不恰恰证明我们有眼光,挑的男人有昧力吗。下回你要是再这样对待大哥,我可不干了。”客玉涵听闻元雪晶对凌云飞教训有加,又稍带刺她一下,老大不高兴。

元雪晶楞楞看着客玉涵,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然后轻轻叹口气,道:“妹子如此心胸,姐姐望尘莫及,今天也许是姐姐做错了,对不起。”

“我们是一家人吗,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只是觉得爱就爱了,这是自已的事,不用管别人。也许我这想法有点偏激,没有顾及两位姐姐的感情。可当你们也象我一般做时,便会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客玉涵将目光转到凌云飞身上,爱意无限

孤冰雁、元雪晶呆呆地看着客玉涵,脸上若有所思。

第七章四杰

凌云飞盯着昏黄的烛光,心中有些繁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有个追求,才不枉老天让他多活一次。他做大盗二十多年,钱是不少了,再加上这几年的苦心经营,更是水涨船高。可办事的人呢?有多少人是各方面的行家里手,有多少人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又有多少人对他忠心耿耿。

轻叹一口气。

天下动荡不安,这早有了先兆,可看中州这歌舞声平的情形,分明还是宁静安详的,哪里是机会呢?练武这么多年,也只是自已摸索,什么时候能有质的飞跃?意外的长进是有的,可要想达到云鹏、燕兆男之流的境界,那也是遥遥无期。就算达到了又如何,千百人敌而已,没有他们那样深厚的人脉关系,没有强大的势力作为支撑,只能任人宰割。

想来天南女王也应该派人来了吧。她唯一的女儿,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偷偷逃离,跟一个外族男人混在一起,从哪一方面讲,也是绝不能容忍的。天南虽然国力有所衰减,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他凌云飞一届百姓,拿什么对抗强大的国家机器,以卵击石,后果是可以预见的。对于这一点,凌云飞心知肚明,可却不能向客玉涵说,也许客玉涵对此更是明白,要不她为何草草以身相许。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连自已的女人都保不住,悲也罢,惨也罢,可以让别人同情,却不能迈过心中那道自尊的墙。

风吹过窗纸,沙沙做响,早晨时霞光满天,大概要下雨了。早霞雨,晚霞睛,这简单的常识,人人都有。但人世间何时变天,却需要各种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而且要有突发的因素作为导火索,而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睿丽王朝号称地大物博,人口几乎和周围的国家加起来一样多,但太平已久,人人贪图安逸享受,社会风气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既得利益阶层日益侵占社会底层百姓的利益,社会贫富日益悬殊,导致社会对立越发尖锐,小规模冲突不断爆发,这星星之火,何时燎原?

未雨绸缪,说起容易,做起难啊。这些时日,信道教的人是更加多了起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凌云飞微微苦笑,信手从脖子上将无为道长所赠玉牍摘下来,一种温润的感觉透过手掌传入身体,心中的烦躁略有舒缓。“为而不争”这算什么话,你不争,我不争,难道忍气吞声,看着别人将你的一切争个净光,无衣无食,饿死冻死,就是圣人了?

顺手想将玉牍丢掉,但想到无为道长亲和恬静的面容,想到他的赏识之情,又挂回到脖子上。这道教千百年传下来,起起伏伏,盛衰就象这春天的天气,但却依然道义不变,自有它存下来的道理,不能意气用事啊。

院中响起了脚步声。

“大哥,我们把小偷抓住了,快开门。”客玉涵声音兴奋,有一种邀功的味道。

凌云飞闻言楞了楞,随即恍然。他打开房门,客玉涵笑咪咪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在她身后,是一位穿着破旧道袍的人,元雪晶紧挨着道士而立,似乎怕他逃跑。令凌云飞奇怪的是梅笑宇也一脸兴奋地与萧露傍在一处,看他的神情好象比抓到一只老虎还要高兴。

“萧露你带小宇回去睡觉,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萧露为难地看了凌云飞一眼,又瞅瞅面露渴望的梅笑宇,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又咽了回来。

“凌叔叔,你就让我跟着吧。我保证明天早上不赖床。”

看着梅笑宇一脸的肯求,凌云飞心中一软,便想答应。待转头看到道士一头花白的头发,凌云飞摇了摇头,道:“小宇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看了有诸多不便,回去吧。”

小宇悻悻地跟着萧露去了。

行进屋中,凌云飞坐在椅子上,客玉涵、元雪晶分坐两边,道士一个人负手站着。烛光闪烁不定,将道士的脸拉的有些变长。他尺长的胡子,乱糟糟的,将嘴完全遮住。鼻子中间平平的,显得两眼和鼻子间距离很是空阔,两眼拉的很开,眼睛狭长,偏偏眉毛很短,大概只有眼睛长度的一半多,给人的感觉倒象是眉毛应该是眼睛,眼睛是眉毛,看起来有些滑稽。

道士眼睛直直盯视凌云飞,眼神很是安祥,无一丝惊慌之色。看他悠闲的样子倒象是凌云飞请来的客人,哪里有半点小偷的痕迹。

凌云飞心中觉得很是有趣,换了他被别人逮住,恐怕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也许这正是老道士的不平常之处。

“看你的模样,分明是个有道之士,怎么会为了几只鸡、几只鸭而影响修行呢?再说了,你偷哪里的不行,为什么要和孩子们争食?”

“无量天尊,施主此言差矣,你看我一把胡子,老大一把年纪了,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是孩子,我和他们同样是孩子,哪里存在争食之说?”

老道士强辞夺理,凌云飞颇感好笑,道:“你未经主人允许,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不是偷?”

“无量天尊,这些孩子都是施主收养的,这些食物便算是施主施舍给他们的,这是施主斋心仁厚之处。我老道年岁已高,衣食无着,本来也想求施主收留,可我又一想,我这么大岁数了,腿脚不灵,身体不行,这不给施主添麻烦吗,还是偷偷吃些东西,裹腹算了,这样施主省了心,我老道也心安,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客玉涵、元雪晶再也忍不住,嘻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凌云飞也不禁莞尔。

“那我喊小偷时,你干嘛要跑?看你跑的飞快的样子,身体好的很呀,我要是再慢半拍,肯定抓你不着。”客玉涵格格娇笑不已。

凌云飞闻言心中一动,仔细打量老道士的脸色,皮肤红润,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他微一沉吟,“难道又是一个无为道长那样的人物,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站起身形,走到老道士跟前。看着凌云飞炯炯的目光投注在自已身上,盯着脸细瞧,老道士微微有些不自然。他咬咬牙,知道瞒人不过,手一伸将嘴上的胡子一把扯下,眨眼间由一个七八十岁的老道士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无量天尊!”他单手合什,向凌云飞三人团团打了个转,“贫道净饭给三位施主行礼了。”

“你就是净饭,鼎鼎大名的中州四杰之一的净饭?”凌云飞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这太让人吃惊了。丽水道观最有名的两个人,一个是无为道长的大弟子天通道长,另一个就是喜爱云游四海,很少在中州的净饭。传闻净饭博闻强记,学识渊博,与中州书院院长云百问、诗人田万中、才子柳路向并称中州四杰,另外三人凌云飞都见过,只净饭未曾识荆,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相见,这真是有些天意弄人了。

凌云飞连忙请他坐下,净饭也不客气,坦坦然、从从然落坐。“无量天尊,贫道告座。”

客玉涵又自“扑哧”一笑,道:“我说净饭道长,你开口无量天尊,闭口无量天尊,让人听着别扭死了,你就不能把这口头禅去掉?”

“无量天尊,贫道是个道士,每天念诵无量天尊是修行的功课之一,怎能取消,施主说笑了。”

看着净饭一本正经的模样,客玉涵笑得一塌糊涂,元雪晶在旁也是偷笑不已。

净饭脸容不变,似对两人的笑听耳不闻,“无量天尊,贫道贪吃好酒这是路人皆知了。”

“路人皆知,我怎么不知,道长言过其辞了吧。”客玉涵打断了净饭的话,她见这道士有趣,忍不住开口取笑。

“妹子,不得无理。”凌云飞赶紧出言阻拦,生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无量天尊,无妨。贫道这话说的本来就有夸张,施主提醒的是。”净饭向客玉涵合什表示谢意,客玉涵这才发觉,这道士心胸不凡,知错必改,心中起了敬重之意,住口不言。

“无量天尊,道士是出家之人,讲究禁荤素食,虽也有可娶妻吃荤的道士,但不免常常为世人诟毁。贫道云游在外,大口吃酒,大块吃肉,别人如何看待,我却也不放在心上。这一回到观中,整日豆腐青菜,实是无法度日。一日正好看到那位姓萧的施主采购了大批的鸡鸭鱼肉,再也忍受不住,于是偷偷取了点儿,慰劳了一下肚子。哪知这样一来,便再也不可收拾,隔三差五,如不来上一点,觉也睡不着,功课也做不成。贫道原想采购数量这样多,稍稍取些,绝不会被人发现。哪想到那位萧施主,如此细心,成百上千的东西,他居然一清二楚,难得难得。”

凌云飞心中一动,萧露好酒贪杯,他是深知的,哪里想到这位不声不响不起眼儿的人,居然对工作如此用心,做事这般精细。

“此人是个人才。”

“这个道士还真有意思,偷了别人的东西,话说了一大堆,可是到了现在,却也没道过歉,赔过礼。天下的道士要都如他这般,恐怕信道的人该不会剩下多少吧。”

“道长云游天下,这一路走下来,没少白吃白喝吧。这次要是我们姐俩儿跟你动真格的,道长的胳膊、腿还会好好的呆在你身体上面吗?我劝道长以后还是小心些好。可不能为了满足肠胃的需求,因小失大呀。”元雪晶眼睛笑咪咪的,说出的话可是有点损。

“无量天尊,与施主相似的话贫道听得多了,奈何贫道修行有限,堪不破酒肉这道关,善哉!善哉!失礼的很,真是愧对天师啊。”净饭面皮紧了紧,似乎神情有些茫然。

“道长长时间游历天下,足迹踏遍五湖四海,修行大有长进吧?不知道长对当今天下大势有何看法?”凌云飞看在净饭与曾经的自已是同行的份上,插言转开话题。

净饭有些诧异地看了凌云飞几眼,想不道这个会几手拳脚的商人倒还关心国家大事。

“国将不国呀!”净饭语出惊人,“当今的天子今天选秀,明天修园子,后天加税,瞎折腾一气。讨贼也讨了几次,王开迹、李天涯、张立朝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哪怕用上十分之一的心思,这些人还能这般活蹦乱跳。唉!可怜天下百姓了,他们碍着谁了,却贪上这样一个皇帝,自认倒楣吧。”

这个道士胆大包天,竟敢当着初见面的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由这几句话可见此人风骨还真不一般。

“依道长之见,天下的黎民百姓就该忍气吞声,甘心受苦受难?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们把日子过得好些?”

“好办法,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非……”净饭瞅了瞅凌云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道长学识渊博,谙熟历史,不知道长是不是觉得睿丽王朝气数快尽了?”凌云飞知道如不将他置于和净饭同样的境地,净饭心中定始终存有顾忌,再过格的话便不会说出口。

净饭一拍桌子,眼中放出光来,激声言道:“施主这话深合我心。不错,如不改朝换代,天下百姓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纵观历史,当天下百姓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那么这个朝代也快完了。当今的睿丽王朝就快到这个时候了。”这道士激动之下,早将无量天尊置于脑后,看来还真是性情中人。

第八章诗人

客玉涵、元雪晶悄然退下,留下两个大男人把酒言欢。

喝到酣畅处,净饭将道袍脱下,挂在椅子上,脸上越发红润,狭长的眼睛微微咪着,闪闪放光。这时如果向人说起他是个道士,管保有人要老大耳刮扇你。

“我这次出去了五六年,大江南北几乎都走到了。除京州、中州的情况还算稍好外,其余各州都境况堪忧。尤其净州、云州、北塞州因为暴乱频繁,更有东狄、北卑不时入内抢劫,百姓更是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净饭摇摇头,脸上布满同情,仿佛那卖儿卖女,妻离子散的情形还在眼前。

“我想出手相援,我想拿钱救助,可我个人力量有限,钱也没有几文,奈何!奈何!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可这方今的天下争都不行,遑论不争。”净饭话闸子打开,一时关之不上,滔滔不绝于耳。

凌云飞用心倾听,只是净饭说到激动处,随声附和几句,叫净饭听了大起知已之感,便与凌云飞一大白、一大白的酹上。

“我要是没有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该多好!我要是一个混混耗耗什么也不懂的蠢汉那该多幸运!净饭嘴中喃喃不停,爬在桌上睡了过去。

凌云飞原本酒量很豪,但净饭喝酒的功夫也不比他差上多少,净饭睡着了,他也头一歪,斜倚桌上,睡了过去。

***

这杯酒之交,想不到净饭竟把凌云飞推为知已,说他虽然商人重利,还有些人情味。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凌云飞勇夺镖旗,是沽名吊誉,收养孤儿那是商人的手段,他偷吃几只鸡,那是吃大户,凌云飞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时日一长,从凌云飞的种种言行中,净饭看到了另一面的凌云飞,也起了敬重之意,深觉凌云飞思想敏锐,识见高超,远非平常商人可比。

一日凌云飞说起净饭胆大包天,居然敢当着初次见面之人,说皇帝的不是,难道不怕他告发。净饭微微一笑,说他相信自已的眼光,相信有凌云飞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不会出卖他,再说了,他净饭算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一具臭皮囊,怕得谁来。

凌云飞只有苦笑,他想不到自已的眼睛有这样的魅力——女了见了心动,男子见了心安。虽然凌云飞也想到了这只是极少数与他有缘之人的观点,然而他心中不免常常想到:“要是云鹏、云惊天、燕纪北也有同样的观感,那就好了。”

净饭关心天下百姓疾苦,那是发自内心,纯是个人天性使然,这点让凌云飞深以为愧。凌云飞只想着天下越乱越好,这样他好歹有了混水摸鱼的机会,他虽然言辞和净饭一致,但出发点却是大相径庭。

有时凌云飞又觉得他有点儿自不量力,这天下之大,英雄豪杰倍出,他有什么资格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权力之巅。乱世出豪杰,可这乱世将至,豪杰安在?

***

凌云飞从客玉涵的粉臂玉腿中脱身出来,轻轻抚慰她一番,听她喃喃低语又自睡去,悄悄起身。这丫头得偿情爱滋味,痴缠不已,要不是顾忌孤冰雁、元雪晶,她早就与凌云飞搬到一屋,天天双宿双飞了,即使如此,隔三差五,她也要偷偷溜进凌云飞的屋中,与他交颈而眠。开头几次,早晨她还偷偷潜回,到得后来,她干脆停留不去,凌云飞拿她无法,也就听之任之。再说了寒夜深长,孤衾体凉,有一个柔玉温香的大美人抱在怀中,唧唧我我,私语不断,有几个男人抗得了这种诱惑。

站在庭院中,清凉的风吹拂他的衣襟,掠过他的面颊,微微透着些凉。

四周天际的雾霭灰蒙蒙的,几颗残星眨着惺松的睡眼,看来有些困倦,该到休息的时候了。东面灰色中稍带一点儿红意,一轮红日看来正隐在重重铅灰色的云层后面,蓄势待发。

“吱扭扭”东侧客房的门开了,孤冰雁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也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眼角有些微微浮肿,大大的眼睛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韵。

两人互致一声早。凌云飞关心问道:“冰雁,怎么,晚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天气又湿又凉,不太适应。”孤冰雁眼光游移,不敢正面看凌云飞,虽然话是接着凌云飞的茬说的,却分明有些言不由衷。

凌云飞心突突跳了几下,恍然有悟。“真是对不起。我与玉涵………这可不是我有意厚此薄彼,实是……”他结结巴巴,脸上浮出惭愧之色,不知该如何向孤冰雁解释,才能让她心中稍安。

孤冰雁摇了摇头,眼神散乱不定,她将头垂下,低低道:“塞外依旧冰雪世界,这里却已花绽枝头,天南更是万年青翠。两个天地,天壤之别,人生长如此迥异的环境中,个性禀赋是否冰火两重天?”

凌云飞轻叹一口气,道:“树挪死,人挪活。人的适应性天下无双,互补性更是神奇之极。漫漫历史长河中,多少塞外人来到南国,留之不去,又有多少南国之民长居塞外。本来江南人士,纤秀矮小,塞外人高大粗壮,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演化,互相通婚,江南人高大健壮的大有人在,塞外人纤秀灵透也是数不胜数,哪里有冰火两重天之差,只是依托的朝庭不同罢了。”

孤冰雁微微点头,道:“睿丽与东狄、北卑既然有千丝万缕的血脉相承,为何还要争斗不休?人的雄心壮志非要建立在万千同类的鲜血之上,才能彰显丰功伟绩的艳红夺人?”

凌云飞心中苦笑,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听来大有禅机,却也不好做答。

“怎么说呢,世人追求的无非名利二字。人类万万千,出名的聊聊无已,没有才智、实力的较量,你说人能出名吗?利之欲也,人多物少,争夺不可避免。你说最好最直接地争夺名利的方式除了流血,还能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亲兄弟还为了蝇头小利,动刀动枪呢。”

孤冰雁楞楞地瞧着凌云飞,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好半天才道:“大哥这番话与我父亲所说同出一辙,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见识。”

凌云飞微微一笑,岔开话题。

“想家,想亲人了吧,要不要回去看看?”

“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有小雪回去知会一声也就够了。”孤冰雁的眼睛亮了起来,定定直视在凌云飞的面上,从她的眼睛中凌云飞读到了让他心动的信息。

“太阳出来了。”凌云飞看向孤冰雁的身后。太阳不知何时露出了嫩红的半个面庞,缕缕阳光向外喷射,已将它上面的云气驱得干干净净。另半张面孔被云雾滞留下面,挣脱束缚,只在呼吸之间。

“不管云雾有多厚,海水有多深,它总会在同一时刻出现,为人间带来光明,驱赶黑暗。人类的太阳之神何在,为什么人间不能处处洒满阳光呢?”

“傻丫头,下雨、下雪天,你能看见它吗。可见有黑暗,才有光明,有杀伐,才能有和平。这阴阳通变之道,适于万物,没有任何事物能超出阴阳互生互克之机。”

孤冰雁微微一笑,脸上神情适然,整个人仿佛随着太阳的出现,也亮靓起来,一种活力吞没了颓废、忧郁。

“大哥,客家妹子的母亲手段非常,尤胜须眉。她不舍得女儿,我们须做好防备。”孤冰雁流露出一丝担忧。

“冰雁,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躲一躲,避一避只能是权宜之计,没有正面的交接,这问题是没法解决的。”凌云飞随口问一句。

“正面交锋不能解决。不舍得女儿,这问题就无法办。”听着孤冰雁言简意赅的话,凌云飞这身处局中之人,倏的脑中一闪,觉得心中轻爽了许多。

“是啊!你击退了一批,下一批又至,到时鱼死网破,母女两人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岂是明智之举。看来还是应当先躲躲,趁机再劝劝客玉涵,让她出面做些妥协,或许更好。反正天南女王正当壮年,即使客玉涵想继位,至少也得等个二、三十年。过了这些年,谁知会发生什么事,在目前这种时候,缓一缓,正是最好的选择。天南女王再狠的心,也不能对女儿的一点要求也不理会吧?”

“可是往里躲呢?背负着孤儿堂这样的产业,背负这许多的手下,他们不能都随着自己躲起来吧,当利用这些威胁你时,这天下虽大,但哪里能够躲过去呢?”

“不能一味躲避,显示一下力量也是非常必要的。”凌云飞心意一决,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用过早饭,几女商量着去孤儿堂,去看看孩子们。原来孤冰雁、元雪晶说好不要多抛头露面的,但也不能整日在院里闲呆着,偶尔化化妆出去走走,舒活舒活筋骨,指点孩子们几手,正好可以散散心。凌云飞也想跟去,却正赶上净饭来访,只好作罢。

净饭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来,还有一人。三女加上凌云飞看到此人时,大眼瞪小眼,都忍不住讶异。

“你居然敢来这里,告诉你,这里的茶水可是一百钱一壶,比你店里的要贵十倍。”元雪晶脸上嘻嘻笑着,促狭地冲凌云飞挤挤眼睛,“我们这位掌柜的比你还狠呢,你就等着挨宰吧。”

来人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刚想开口,突然脸上涌上一抹潮红,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这咳嗽来的毫无征兆,偏又猛烈之至,他不由自主弯下羸瘦的身躯,用手抚住胸中。

看着他抖拌索索,摇摇欲倒的情形,凌云飞赶前一步,用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拍,一股柔和的力道顺着他的“命门穴”透了过去。来人体内受此激发,内力已生感应,与凌云飞真气一触,竟将他的真气弹开,内力深厚竟不在凌云飞之下。他向前一步,摆脱凌云飞的手掌,手轻轻一摇,颤颤道:“多谢……了!不……妨事……一会就好,老毛病了。”就在这片刻功夫,说话已是流畅许多。

“梅先生,你没事了吧!”净饭关切问道,他抬头看了看凌云飞四人,指了指姓梅的男了,用满含惊讶的语气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这位梅先生经商有道,想不记住他都难。”元雪晶神色怪怪的,说不出是笑还是嘲弄。

“看来你们也被他宰过,这叫不宰不相识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还未等净饭说下去,梅掌柜摆了摆手,道:“还是我自已来吧。鄙人姓梅,草字念臣。”

“你就是梅念臣?睿丽王朝大名鼎鼎的诗人梅念臣就是你?”客玉涵脸上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钦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这诗是你写的吧?“

“正是鄙人拙作。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我的诗。”

“你的诗曲折晦涩,很是难懂,只这首我觉得还有些意思。”客玉涵摆出很在行的架势,语气不免有些不太恭敬。

“你怎么说话呢?别不懂装懂。”凌云飞忙着打断客玉涵的话,以免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站着说话,诸多不便,梅先生、道长屋里请。”

“没事。我的诗有些本来就是如此,这位姑娘说的很是在理。”

客玉涵冲凌云飞撇了撇嘴,尽管她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孔,但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是能看清的。

“这小丫头,疯疯癫癫的,居然还懂诗,真还看不出来。”凌云飞心中着实有些惊奇。梅念臣他是知道的,诗写的深远古淡,奇巧间出,实是睿丽王朝一等一诗人。据传他幼时家贫如洗,苦读之下,成了一方名士,偏屡试不弟,愤而不举。传言说他已出家者有之,贫困潦倒,客死他乡者有之,谁想他隐身山中,当起了掌柜的。

第九章大贼

三个姑娘联袂而去。

请净饭、梅念臣落座,为他们倒上茶水,凌云飞坐好。

“林少兄还真是吝啬的可以,倘大的家业连仆人也未请上一个。先时在我店里,当着塞外双娇的面,你小里小气,不怕美人耻笑,已够让人绝倒,到了牛三省的店里,你又弄了三个混混骗吃骗喝,少兄这几手,真让老哥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深愧不如。”

凌云飞哈哈一笑,道:“我幼时家贫,养成了这等无为之形,让梅老哥见笑了。”他话语一顿,转口问道:“想不到老哥还是有心人,从你店里开始,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居然懵懂无知,真是惭愧的很。”

梅念臣淡淡一笑,脸上在瞬间闪过自得之色,“我要不是一路跟随少兄,看到了一切,单凭净饭几句话,我怎敢厚颜打扰。”这话说来充满自负,文人的自尊表露无疑。

净饭在旁插口道:“昨日梅老哥来到观中,我说到了老弟之事。老哥一听之下,将你的英雄事迹向我细细描述了一番,唉!真是了得,佩服!佩服!”看着净饭夸张的举止,凌云飞心中感慨从生:“未熟悉之前,这道士一口一句无量天尊,张口贫道,闭口施主,一副道行高深的姿态,谁想交心之后,却将这碍口之词丢去一边,再也不提起。如此看来每个人都有他的两面性,只不过真实的一面往往被虚假一面遮住,不轻易示人而已。”

“少兄,不知你对当今天下的形势有何看法?”梅念臣开口就往要害处捅去。

凌云飞将对无为道长所说和元雪晶、孤冰雁所讲揉为一体,细细道来。

梅念臣、净饭开始还不住点头,到了后来,眼睛直直楞楞,简直象傻子一般。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少兄胸怀锦绣,真让人惊佩无已。今日老哥我要是不来,这辈子算真的完了。闲话再也休提,咱们要说就说点儿真格的。”梅念臣面容一肃,沉声又道:“少兄但请放心,所有发生的事,我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向人说起。另外我还偷偷帮了少兄一个忙——飞鹰派除了少掌门鹰贽和一名弟子,其余人我都替少兄除了,那位狡猾的牛三省也被我给干掉了。现在我就要少兄一句话——乱世将至,你作何打算?”

凌云飞目瞪口呆。

他与庞振鸣之事,隐密非常,即使在林中互传消息之时,二人也是将敌对之间的关系演绎的逼真之至,想不到尽管如此还是未能逃过有心人的双眼。本来他已经想到能在深山野岭中开店之辈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却也未想到会这般厉害。天下有什么事绝对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有吗?

梅念臣这种披肝沥胆的话自也应该披肝沥胆地回答,否则成不了朋友倒是小事,让这样的人物瞧扁了那才真是情何以堪呢。谁会想到写诗细腻贴切,凝炼自由,新巧泼辣的一流诗人手段这般狠辣,言辞这般厉害,心胸这般不凡。

乱世出英杰,英杰安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乱世之中,人不如狗,象我们这样的草民,连蚂蚁都不如。想要保全自身,保全你身边的亲人,只有做乱世中的强者,这就是我的打算。”

“直言快语,不怕杀头,是条汉子!”净饭眼中放出光来,手一拍桌子,“痛快!今日要为老弟这话好好喝上几大杯。”

梅念臣微微一笑,沉声道:“我今日就为要你这句话而来,少兄能说出此话足以证明我识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从今日起,我这条老命就交给少兄了。”

“我也是!”净饭一脸肃穆。

酒已斟满。三只酒杯猛烈碰撞,酒入喉,热辣辣,身上的热血涌动,三人都有点情难自已。

梅念臣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发黄的宣纸来。他小心摊开,压住四角。看到梅念臣珍之重之的动作,凌云飞、净饭带着些惊疑展目细瞧,却原来是张睿丽王朝的地形图。图中山水城镇一目了然,有些地方被红笔圈着,都是些关卡要塞,交通咽喉。这张地图笔法细腻,比例准确,界线清晰,实是极为难得之物,真不知这个梅念臣如何得来。

“这张图是我用前朝大画家顾玉格的两幅真迹”山水缥缈图“、”烟云笼万重“从我朝著名游客徐九州手里换来。这张图实是他一生游历的心血,要不是他那八十多岁的老子对顾玉格的作品嗜爱如命,这张图也到不了我手里。今日就当作见面礼送与少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谢老哥。”凌云飞到了此时,也不再客气。小心收好,谨慎藏妥。

净饭瞧了瞧两人,哈哈一笑道:“这是不是算作入伙的引子,我可没什么相送,过几天送你几个人吧。他们可都是肝胆相照,胸怀天下的人物,就看老弟能不能收了?”

凌云飞眼中一亮,一缕蓝光射了出来,头顶蓝烟一闪而过。

梅念臣、净饭见此异象,心神俱震,对凌云飞的信心倍增。

“有两件事,得抓紧先办。”梅念臣忙将心中沟壑道出,“一件事,就是囤积粮食,再有一件事,便是守密。天下大乱,十有八九起自灾年,而行事成败,有一大半在于保守密秘。这可是蛛连九族的大罪,严守密秘至关紧要。举事未成身先死,常使后人泪满襟,我们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从今日起,酒要先戒掉。”

凌云飞心中一动,想到了孤儿堂那庞大的地下室。那里气候干燥,少有人知,正是藏粮的绝佳之地。

梅念臣目光紧紧盯视凌云飞,问道:“少兄脸色轻松,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好教老哥知晓,正是有一件天大的难事,咱们解决起来,却是容易之至。”

“难道少兄对藏粮的地点已有了腹案?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凌云飞心中暗暗叹赞:梅念臣这份才智却是非同小可,他脸上话语中稍稍带出些痕迹,他立即便能猜到,好厉害!此人能与他为友,他该象净饭一般多念几句无量天尊。

“老哥猜的不错,我的孤儿堂地下有一面积巨大的地下室,一直未曾使用。这地下室与江南其它地方的潮湿大不相同,干燥非常,正是藏粮的绝佳之地。当时建造孤儿堂时,我一时心血来潮,建了它,哪知今日会派上大用场。”

梅念臣双手举起,泪流满面,喃喃道:“难道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这等天大的难题解决起来竟然如此容易,看来大事可期。”

净饭受梅念臣感染,眼圈微微发红,口中自语:“想不到,我做贼会做来好运。这回要做天下大贼,这可是吉兆啊。”

梅念臣再次伸手入怀,取出一把银票,“啪”的拍在桌上,“这些钱是我一生积蓄,便用来购粮。为避免引人注目,还是分批进,小心无大错。”他吞了口唾液,还想补充什么,想了想却未再说。

“老哥还是先将钱收起,这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买粮的事你就放心吧,别的不说,钱我可是已挣了不少。”

推来推去,梅念臣意志坚决,凌云飞也只好先收了。

图谋这等大事,那真是千头万绪,百事陈杂,需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尽管凌云飞以前为了强大自已已做了一些工作,但细细想来,却是杯水车薪有限的很。

就这几个人,就这点能量,居然敢想人不敢想,为人不敢为,也算是有些不自量力。但再大的事也是人做出来的,只要你想了,做了,成与不成,让老天来安排吧,不是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吗。

抓住紧要的事先慢慢做,稳妥为主,安全为要,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上了不归路,只有一往无前,一路到底。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那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言语,不为了自已,只为别人而甘冒至险,听起来谁人相信。

梅念臣、净饭带着希望,带着沉甸甸的使命告辞而去。

凌云飞推开窗户,浓郁的花香随着清新的空气飘了过来,酒意去了大半。院子中间花圃中的花群相开放,姹紫嫣红,映乱人眼。用心细看,美丽各异,分不出轩晓,毕竟你把它们种植自家院中都是自已喜欢的,但如果是你的情人、亲人特别喜爱一种,你是不是就得用心伺弄,多费点儿心血?

宏大的目标是有了,但激情随着枯燥烦琐的工作却渐渐减退,只有理性的力量在推动车轮缓慢前进。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天南始终没有人来,这倒是大出凌云飞的意料。从客玉涵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笑容好象比想象的少了些。难道是天南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天南女王怎会对女儿听之任之,这可不是客玉涵口中天南女王的个性。

***

天南王宫。

女王客凤雀雍容华贵,艳丽夺人的脸上一片惨白,迷人的双目中火焰炽人。

她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掷在地上,用脚碾了几碾。旁边的几个心腹大臣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小畜生!胆大包天,竟敢忤逆!”她长出几口气,眼睛扫过战战兢兢的几个臣子,咬了咬牙,厉声道:“讨伐!段锋,你领兵三万,限三月之内将逆子缚到我面前。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血龙”将军段锋脖子一梗,脚一抬,想要出声理论。旁边左殿将军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段锋侧头瞪了他一眼,闷声:“领命!”上前接过令箭,迈着咚咚的步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纯宗六年三月二十八日,天南女王的幼子客家文在靖南起兵,打出“还我旧朝,归我正统”的旗号,开始了反叛他母亲的征程。

***

西北部族,撒睦尔达汗宫。

巴松错脸沉似水。

由于撒睦尔达汗擅自支持客家文起事,动用了部族中的大量钱财,引起了许多部落的不满,与撒睦尔达汗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其中撒睦尔达汗的堂弟图拉多朵一怒之下,带领本部人马,一夜之间远迁博图格特,自号汗王,分明是另起炉灶,叛出了部族。

巴松错绝不想自已一手创建的大好局面毁为一旦,也不想部族中各部落相残,自损长城,一时之间方寸乱在了满腔怒火中。

“剿平两字根本不是上策,为今之计,我只有亲自走上一趟,看看还有没有劝他回头的希望。”巴松错眼中精光一闪,撒睦尔达汗不由身上一颤,随后他嘴角微扬,头扭过一边,装作若无其事,根本不赞成的架势。

巴松错一阵冷笑,心中暗道:草包一个。要不是看你还听话,这汗位怎能轮到你来坐,若是你再敢胡作非为,我难道找不到人来代替你。

看着巴松错拂袖而去的背影,撒睦尔达汗眼中的恨意如能喷出火苗,恐怕能把巴松错烧死。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气哼哼道:“老混蛋咱们等着瞧,早晚有一天要你跪在我面前,舔我的脚。”

巴松错劝降不成,西北部族终于发生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自相残杀的场面。

***

凌云飞的钱流水般出去,孤儿堂的地下室日渐充盈。其时江南连年丰收,粮价便宜异常,一石只需二两银子,梅念臣给的钱差不多也能将它添满了。想不到梅念臣诗做的顶儿尖的,搂钱的本领却也不在凌云飞之下,不知他是否也跟凌云飞一样,顺手牵羊,强手打虎而得,反正作为一个文人能积攒下几十万两银子,从古到今也无几人,他不是匡古绝今,却也能让后人瞠目其后了。

向阳府的庞振鸣也传来令凌云飞高兴的消息——自鹰振世在人间消失,鹰贽当上了飞鹰派的掌门人后,对他信任异常。自三个蒙面女郎日前不知为了何事,匆匆而去后,鹰贽少了掣肘,对庞振鸣日益倚赖,他已隐隐有二掌门之势,看来飞鹰派快成了凌云飞的囊中之物了。

第十章道观

高兴过后,心中却升起气馁的感觉——别说飞鹰派了,就是将整个向阳府全给你那又如何,不过是睿丽王朝六十个府中的一个,与庞大的睿丽王朝相比,仍是量小式微,无济无事,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飞鹰派了。

然而毕竟一切都还让人满意,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下,斗志、毅力、耐心必须时刻在心,一丝不能松懈。

***

丽水道观的前身就是丽水渎庙,是一所专门用来祭祀丽水河的庙宇,后来丽水河改道,丽水渎庙便被埋进了河道中。睿丽王朝的开国皇帝令宗先是在睿水起兵,抢占了中州后,依托丽水河天险与前朝对峙十余年,终成大业。可以说中州正是燕氏皇族的发旺之地,根脉所系。后睿丽王朝尊崇道教,在离丽水渎庙不远的地方建起丽水道观,用以祭祀祖先和河神,可以说丽水道观乃是皇家道观,地位在睿丽王朝所有道观中仅在金元道观之下。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领着凌云飞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行去。小路不过尺许宽,曲曲折折,蜿蜒在丛丛花木中。踏着轻快的步子前行,丝丝缕缕的清香缠绕鼻端,几声清脆的鸟鸣带着深远幽长的旋律从凌云飞的耳际荡漾开去,让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似乎不忍惊扰这空灵的渗透满禅意的生灵。几声钟磬之音在此时响起,声质清脆绵长,涤洗人心,有潺潺清溪明净之水流过身体的凉爽舒滑,片刻之间,凌云飞感到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安详沉肃,仿佛他周围的空气都成了有形之体,被鸟鸣,被钟磬之音凝固不动。

“在这种环境中,怎会出净饭这样的异类?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不远处的禅房露出了一角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颇显明贵华丽,凸现出一种世俗之气,与周围的整体环境很是不协调。

“也许这也是禅意的一种吧。”

在小道童离去的轻悄脚步声中,禅房的门打开。看到净饭倒穿芒履的模样,凌云飞即感动又好笑,口中道:“道兄倒履相迎,小弟实在是承受不起。”

“我对谁都是如此,老弟也不用受宠若惊。”净饭口中说着,掩上房门,请凌云飞在蒲团上坐下。

“昨日,易理中那个小子传来消息,说天南女王幼子客家文起兵造反,我想这对老弟来说应该是喜事一桩,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她来找麻烦了。只是客家文那小子毫无见识,居然打出”还我旧朝,归我正统“的旗号,真是愚蠢之至。他也不想想,这王位原就是客家的,只不过因为他外公没有儿子才传给了女婚,夫死儿幼,由妻子继位,正是物归原主,名正言顺,有何可挑剔之处。依照这种情况,我看他支持不了多久。”

凌云飞如释重负,这消息对他来说实是及时雨。“想不到玉涵的哥哥还在世,那就是说天南女王的心并不如玉涵说的那样狠。也许是天南女王专于政事,对她疏于亲情抚慰,才导致她想法偏激。不管怎样,既然客家文敢起兵,就是说他背后有人支持。支持不了多久,却也不一定。漫长历史长河中,有哪一次叛乱是容易平定的。”

“这个易理中办事效率还挺高。只是他这样的官宦子弟,心性不定,还是要提防些的好。”

“老弟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我是一句不提。”净饭收起了嘻嘻笑脸,郑重说道。

“梅诗人情况如何?他的病可有起色?”

“他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他最近心情很好,精神不错,没什么大碍的。”净饭听凌云飞提起梅念臣的病,脸上深有忧色。

凌云飞点点头,心中却不无担忧。

“梅念臣功力深厚,这病却始终驱之不去,看来情况委实不太好。”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在这瞬间的寂静中,凌云飞隐隐心中有些不安,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心中猛跳几下,故意与净饭扯些没盐没味的话,运起内力细细感知,外面轻风吹拂,枝叶晃动,半丝异常也没有。

“是错觉吗?即使真是错觉,也不能放过。要做大事,绝对要小心,否则一时的侥幸疏忽,就可铸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净饭这时已发觉了凌云飞心不在焉,忙问道:“老弟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凌云飞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需要马上回去,这就告辞了。”

净饭怔怔地瞧了凌云飞几眼,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只觉他今日大异往常,却也不多问,送凌云飞到门口。

凌云飞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一折,潜入树丛中。过了半晌,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净饭的禅房那边过来,凌云飞耳际传来一声低低的自语:“小心提防别人,这是何意?难道他图谋什么事情不成?”这声音凌云飞魂牵梦萦,熟悉之极,一时之间不由呆住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心中猛的一跳,从藏身处窜出,轻喊一声:“云小姐,别来无恙,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云忌弱身子颤了颤,慢慢转过身来,面纱上面露出的一双明媚的眼睛幽深沉郁,见到凌云飞突然出现也无半点儿惊慌之意。

“贱妾多有失礼,凌公子不要见怪。”

凌云飞再一次呆住了,这句话直直接接、简简单单,偏叫他无所事从,不知说什么好。

“在下身受小姐大恩,无以相报,常自惭愧,哪敢当小姐如此说法。”凌云飞呆立片刻,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那是公子吉人天象,上天只不过假我的手罢了。”云忌弱声音淡淡的。

凌云飞心中很不是滋味——云忌弱方才偷听他与净饭的对话,诚属让人难以相信,而这些话若是传到云鹏的耳中,麻烦可就大了。可他又能将云忌弱怎样,杀人灭口吗?他目前还没有这份狠毒的心肠,血管中更无摧花的辣血在流。

无可奈何!

云忌弱对凌云飞变幻不定的神情宛如未见,用手将垂下的一缕青丝撩起,说道:“林公子如没别的事,贱妾这就告辞了。”

凌云飞在瞬间已有了决定。闻听此言,说道:“在下有一事请教:小姐为何会来到此地?”

云忌弱眼光流转,反问一句:“我想来便来,应该与林公子无碍吧?”

“请小姐不要误会!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凑巧了些。”

“贱妾师傅目前就在丽水道观中,我每日都要过来请安,还请林公子不要误会。”云忌弱眼中微有愠意,话语中不觉透了出来。

凌云飞虽然知道自已言语不太得体,伤了云忌弱的自尊心,但该说的话还得说。

“在下与净饭道兄的谈话中多有隐讳之处,还请小姐嘴下留情,林云飞感谢不尽。”凌云飞深施一礼。

云忌弱侧身避开,口中应道:“林公子既然心存疑虑,那贱妾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在下心中疑虑或是有的,但如果不将心中所想向小姐直接说出,恐怕心中难安。”

“林公子既然直言快语,贱妾那就再问上一句,若是换了旁人,你是不是会杀人灭口?”

凌云飞眉头一皱,若有所思,他迟迟疑疑道:“假设事实真的如此,在下实无法把握自已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苦苦一笑,又加上一句,“因为小姐所说之事,在下从未做过。”

云忌弱眼睛中露出一丝喜色,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劝诫之意,道:“世间万物都有自身的利益,各种利益交相错结下,为求个体最大利益,竞争杀戮再所难免,只求林公子上体天心,少沾血腥,于人于已都有好处。”

凌云飞唯唯点头受教,晓得云忌弱如此说法等于向他间接承诺,要为他保守密秘,心中感激不已。

“不知小姐尊师是哪一位高人?”看到云忌弱心情不错,追问一句。

“我的师尊是谁,这可不关林公子的事吧。”云忌弱轻轻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凌云飞下意识地把手抬了起来,旋又失望地放下,心中升起空空落落地感觉。

“原来云忌弱另有师傅,就住在丽水道观中,有时间得问一下净饭,看看到底是哪位了不起的人物。”

回到家中,发现院中花圃一片狼藉,花瓣撒的满地都是,更有些被连根拔起,凌云飞心中大怒。

“是谁毁了我的花儿?是谁?是谁?”他失态之下,大声吼叫。

“你瞎嚷嚷哈,不就是几枝花嘛,值得你如此穷吼乱叫。”元雪晶推门出来,老大不高兴。

“雪晶你来的正好,快告诉我是谁干的好事?”凌云飞抓住元雪晶的胳膊,连声追问。

“臭小子轻点儿,你捏痛我了。”元雪晶轻轻捣了凌云飞几拳,夸张地裂了裂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凌云飞赶忙道歉。

“到底是谁?”

“这个家就我们四人,你说还能有谁?”

“难道是玉涵?不会吧,她最爱惜花儿了,怎会干出这等事来。”

“谁说我最爱惜花了,就是我干的。”客玉涵随着话音走了出来。

“妹子,你,你,你……”凌云飞指着客玉涵说不出话来。

客玉涵杏眼圆睁,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指着凌云飞道:“臭大哥,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在天南起兵造反,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凌云飞马上换上一脸无辜,急急道:“我刚刚才听净饭讲起此事,这便要说与你听,谁想你已得到了消息。你怎会知晓此事的?”

“这件事街头巷尾都传开了,有谁不知。”

凌云飞把目光投向孤冰雁,孤冰雁点点头。

“这个易理中还真不是办大事的人,嘴上怎么半点把门的都没有。”

客玉涵带着风声窜了过来,紧紧抓住凌云飞的一只手,眼睛盯着凌云飞双目,带出恳求之色,低低道:“大哥,对不起,我错怪你了,真是可惜这花儿了,开的多好啊。”

看着眼前如花的脸庞,凌云飞有天大的气也是无处发泄,

“毁就毁了吧,你这朵花不是还在吗,而且你也比它们漂亮许多。”

客玉涵马上眉开眼笑,一蹦老高,随着“吧”的一声,在凌云飞的脸上留下一个红印。

尽管这场面见了很多次,心中也是酸酸的,元雪晶气哼哼道:“偏心鬼!”

“对了,大哥!刚才有人来找你,我不说你不在,他说晚上再来。”客玉涵冲元雪晶得意地扮了个鬼脸,说起正经事来。

“要是我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边骂人边疯狂地践踏花,也会被吓跑的。”元雪晶在旁忍不住损了客玉涵一句。

“来人长相如何?”凌云飞心中有些奇怪,谁会来呢?

“圆圆的脸,胖乎乎的,跟瓷娃娃差不多。他……”凌云飞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没跟你说去哪?”

“人家敢说吗,妹妹张牙舞爪的样子,把他吓个够呛,丢下一句晚上来,就赶紧跑了。”元雪晶跟客玉涵逗嘴逗惯了,抓住机会就得来上两句。

客玉涵冲了过去,与元雪晶撕打得一塌糊涂。

第十一章征剿

向皋圆圆的娃娃脸上一片恭敬之色,低声道:“看来朝庭这次是下了狠心,一定要荡平云州、净州的叛乱了,否则不会这般大张旗鼓从江南各州抽调精锐之师。”

凌云飞点了点头,西北、天南局势不定,给了朝庭抽调中州、昌州、南岭州兵马的机会,看来纯宗皇帝要大干一场了。

朝庭江北之师大半都被东狄、北卑拖住,机动兵力不够,不敢轻举妄,唯恐讨逆失败,局面变得不可收拾。这番江南兵马南下,机会掌握得恰到好处,王开迹、张立朝、李天涯的舒服日子快过到头了。

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凌云飞问道:“知道先剿平谁吗?王开济?”

向皋点点头又摇摇头,回道:“属下也不知先去征讨哪一股,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是王开济的成份居多。”

“王开济肯定是得到了北卑的支持,这仗打起来,可不太容易呀,你千万要小心,可不要老想着立功升官,忘了我们的大事。”

“您就放心吧,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

京州,永亲王府。

凌治方腰板挺的笔直,宏声道:“王爷,为了稳妥起见,我看这次还是由我亲自带兵前往,这一仗朝庭是万万输不起的。”

燕骥遥扭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凌治方,温声道:“你是兵部尚书,需要统筹各方,朝庭离你不得,而且你想为了对付小小的叛贼,朝庭连当朝第一大将都派了出去,这不是摆明朝庭无人吗,岂不是要让外邦更加藐视朝庭。凌公,你就踏踏实实地呆着吧,这次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再败了。”

凌治方旁边坐着一人,黑红的脸庞与燕纪北毫无二致,只是年龄比他大了许多,多半是燕兆男。此时他在旁插嘴道:“凌兄,有你和王兄共同在朝庭坐镇,南宫峻再想插手,可就不太容易了。只要军需、粮饷不象上次那样出大的纰漏,此仗我们必胜无疑。

燕骥遥将目光投向凌治方下首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中年人见燕骥遥的目光射过来,把头一点,脸上充满坚决之色,沉声道:“王爷您尽管放心,遵照你的布署,卑侄一定一丝不苟地执行。”

“我只是说了大体的原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拘泥不得,切不可墨守成规。方才凌公之言或许有伤你的自尊,不过也是给你提个醒:这仗一定要胜,否则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后果如何。”

“卑侄谨记王爷教诲。”中年人站起身形深施一礼。

“自家人不用多礼。”燕骥遥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二弟,我让你派出两个得力人手,保护简将军,人定了好吗?”

“王兄尽管放心,简将军出征之日,他们必到大营向简将军报道。”

“这我就放心了。”燕骥遥长吁一口气,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激声道:“朝庭积弱已久,该到振兴的时候了。”

屋中各人群相露出欣喜之色。

***

永平府,原府尹府,王开济的行辕。

王开济清癯的脸上布满忧色,眼中通红一片。

“看来朝庭这次是孤注一掷,非灭我们不可了。大事不妙啊。”这已是王开济今晚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

“大哥不用担心。朝庭征调的部队,遍布南部各州,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肯定聚拢不齐。而且这些部队杂七杂八,没有半年的磨合,是形不成一个整体的,如果他们急于出击,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我们根本无需惧他。如果他们求稳,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那时已是隆冬季节,南部兵士对严寒半点适应能力都无,我们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取胜之机更大。”王开济二弟王开达倒是很有一番见识,话说的在情在理。

王开济点点头,道:“二弟言之有理。可是你说的只是一个方面。有一种可能你没考虑到——倘若朝庭用江南兵士与北方士兵对调,用北方士兵进攻我们,那便如何?”

大厅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沉重的呼吸声充斥各人的耳鼓。

“大不了,我们跑到北卑,没什么了不起的。”王开达小声嘀咕了一句。

“二弟,不得胡言乱语!”王开济厉声喝道,“我们当初起事所为何来?还不是想推翻腐败的朝庭,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寻条活路。我们跑了,置父老乡亲于何地。正是得益于他们全力的支持,我们才有了今天,如果我们弃他们于不顾,那我们还是人吗?以后再有人说这样的话,我定斩不赦!”

“王将军先消消火,有话好好说嘛。”坐在王开济下首的一位英俊儒雅的中年文士发话了。此人姓郑名去华,是永平府有名的隐士,从起事起,就为王开济出谋划策,王开济能取得目前的成就,他居功至伟。“属下觉得二将军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吗,”郑去华话到此处,见王开济瞪起了眼睛,忙摆摆手,继续道:“将军不要急,容属下把话说完。我们明知不敌,却还要和他们硬来,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们完了,永平府的百姓就能保住吗,若真能如此,兄弟即使全部捐躯也再所不惜,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就有点儿意气用事了。将军只想着永平府的百姓,难道就能置这么多兄弟的生死于不顾?我们暂时撤走,寻机再来,还有为永平府百姓报仇的机会,如是一齐葬送在永平府,那永平府幸存下来的百姓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先生之言有理。”大厅中众人几乎异口同声,一片附和。

王开济面沉似水,手紧抓着椅子把,因为用力过度的关系,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等到众人安静下来,他苦笑问道:“如果我们抛弃起事时与百姓同生共死的誓言,逃往外邦,即使能够苟且,估且不论百姓对我们背弃信义如何对待,单是里通外邦的名声,也会让我们再无在永平府立足的根本,我们还能回来吗?回来又有何意义?”

“朝庭不是还未进兵吗,我们谈论这些是不是早了点儿。依我之

见还是到时再说吧,谁知几个月后朝庭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这句话成了王开济这次议事的总结。

***

石门府。

张立朝伛偻着身子不住地咳嗽,仿佛一只受惊的虾。人年纪大了,毛病就是多,这不老爷子又开始犯病了。不过这病犯的可真不是时候,眼看朝庭大兵压境,大事还等着他拿主意,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连完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真真急煞了手下大大小小的管事的。

这老爷子人老心不老,这么大岁数了,还要称王,称王也就罢了,还非要仿效皇帝,弄了个三宫六院,也不看看自已还剩几两筋骨。这倒好,壮阳药猛吃之下,旦夕而伐,弄得身体越发不可收拾。

手下之人急的没了办法,只好群起想辙,共推大公子张石门暂时子代父权。

大厅里乱糟糟的,嗡嗡声响成一片。

张大公子虽然不象二公子、三公子一般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但性格唯唯喏喏,平时老父哟喝什么,他就跟着附和什么,其实并没多少主见,更无些许威严,下面的众位文官武将自不会把他太当回事。你说一句,我说两句,你驳斥我,我驳斥你,总之不象是议事,反而有点儿象是开着辩论会。

谁让张立朝老爷子精明绝顶,心有千千孔。他将张家祖坟上冒出的青烟全吸了,自不会留下多少给后代子孙,他的儿子们没有出息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已贪得无厌。

张石门脸涨得通红,气运了数次,总是半途而废,终于这次把气鼓足,站起身形高吼一声:“都给我闭嘴!要说一个人一个人的说。”下面众人见主子的公子发了脾气,忙着将嘴闭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再不济也是个“王子”身分,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怎么也得给几分脸面,要不以后小鞋穿下来,还不把脚挤烂。

张石门见众人都不说话了,眼巴巴瞧着他,心中不自禁起了兴奋之意,忍不住想到,这些人看来还有点儿惧怕他吗,他还有几分威严,倘若以后真坐了这个位子,或许比老爷子还强。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后列的一人,开口道:“张五羊,你过来做记录,大家说什么,你就记什么,一个字不许露,知道不知道?”他伸手猛的一拍椅背,吓得张五羊一哆嗦。

“得令。小人一定按少爷的话做。”他边说边屁颠屁颠地小跑到队列前面。

“跟你说过多次了,在公众场合,要称小王爷,不允呼少爷,你怎么老是不长记性,下次若再如此,重责你五十大板。”张石门见到这位自小伴他长大的书僮当着众人的面称他少爷,有失他的尊严,大感愤怒,开口斥责。

“是,是,是,少爷教训的是,小人以后一定记住。”他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又说露嘴了,忙伸手将嘴捂住,另一只手狠狠抽了自已几个嘴巴,“打你这张臭嘴,让你总是记不住。”

下面众人真是忍俊不禁,差点轰堂大笑起来,但看到张石门几欲喷火的眼睛,只好打住。

眼见张五羊的两腮微微肿起,张石门勉强压下处罚他的念头,厉声道:“既然你已自罚自身,这次就算了,下次若再犯,绝不轻饶。”

话说来说去,还是这两句。庭议的是事关他们“小朝庭”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位张大公子偏偏为了他的些许颜面揪住自已亲信的小辫子不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三四十个人,每个人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唾沫星乱飞。一个说完,另一个接上,越往后的人说的越多,说的越全面。这下可苦了张五羊了,他高高撅着屁股,爬在地上,写了一张又一张,连换了二支毛笔,用了三管墨,最后累昏过去,这次庭议才算接近尾声。其间还吃了顿晚餐,加了次夜宵。这次的庭议虽然没有形成决议,但记录文字之多,进行时间之长,不能说独步古今,来世要想追上却也不太容易。从此以后,张五羊患上了写字恐惧症,一拿起笔,胳膊就抖,手就颤,再不能为他的主子做文字工作了。

***

东海,无极岛。

郎碧空迎风站在一处险峻的高崖上面,目光投注向云雾缥缈的海天之间。那云雾后面广袤的睿丽王朝太吸引人了,郎碧空每天都要站在此处,凝视一段时间。眼睛看不到没关系,心能看到就行。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李天涯张了张嘴,未敢开口,垂手恭恭敬敬地肃立一侧。

二百多年前,睿丽王朝初建,天下一统,只无极岛孤悬海上。郎碧空的祖先拒绝了朝庭要求他无条件投降的要求,率领子弟兵与朝庭水军在海上激战数月,尽管无极岛上居民在与天争,与海斗,与风拼的恶劣环境中练就了强健过人的体魄,但朝庭水军的装备、战术素养却更胜一筹,双方均损失惨重。

迫不得已,双方重新开始谈判,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签定了著名的《无极岛条约》,条约中规定:无极岛归属睿丽王朝,朝庭却不得在此岛驻兵,岛上居民也不用向朝庭纳税进贡,但有一点,那就是睿丽王朝只要还存在,姓郎的子孙后代就不能离开无极岛,否则条约作废。原来经过这次海战,朝庭对郎家的实力还是深有忌讳,特附加上这一条以为后代子孙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这薄薄的一张纸换回了世代相袭的东海王,换回了岛山居民的安居乐业,却也因此束缚住了东海龙王展翼翱翔的空间。

第十二章南巡

良久良久,郎碧空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郎家被困此岛二百多年,看来终于有了脱困的希望了。”郎碧空轻轻叹息一声。

“师傅。”李天涯轻轻呼唤数声,郎碧空才有所觉,他转过身来,眼中竟微微湿润,自嘲地一笑:“为师今天多有感慨,有点儿效小儿女之态了。”郎碧空拍拍李天涯的肩膀,温言道:“天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王开济背后有北卑的支持,再加上此人在永平府多年经营,深得人心,不会轻易被打垮的。即使朝庭能平定永平府,那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李天涯恭声答道:“师父说的在理,是徒儿想的太多了。”

“想的太多不是坏事,只是你对大局观的把握还有所欠缺,以后还要多练练。我只有一个女儿,限于那该死的条约,还不得不随她母亲的姓。她一个女孩子限于身体条件,也做不了什么大事,这东海的事以后还不都是你们师兄弟几个管,多加把力,多用用心,把担子担起来。”

“是。”李天涯一脸的感谢,越发恭敬起来。

郎碧空负手踱了几步,停下身形,沉声说道:“石门府张立朝那边还是要多做些工作,他手下虽然多乌合之众,但其中有几个人物,还是有两下子的,争取先把他们拉过来,到时,就由不得这老狐狸再推三阻四的。”

“每次朝庭进剿,我们都出人出粮,可这老狐狸连感谢的话也未说过一句,好象我们是应该的,这也太气人了!这次非给他点颜色瞧瞧。”李天涯讲到张立朝,恨得牙根疼。

“齿亡唇寒吗,我们帮他也是为了自身。老狐狸看破这一点,当然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了。他感谢不感谢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得服从我们。你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当头等大事来抓。记着,这挖别人墙角的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要做到万无一失。”

看到大弟子心神领会的模样,郎碧空心中很是欣慰,脸上不由自主浮上笑容,他手抚颌下尺许长的长髯,淡淡说道:“对了,有一件喜事忘了告诉你——我们的东海之鹰经过这数百年的摸索训练,终于成功了,已有四只可堪传递信息,观察敌情,准确率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你这次回去就带上两只。”

“太好了!”李天涯小孩似的跳了起来,“有了它们,等于多了十万兵马,我们还怕得谁来!义父!大事可期呀!”

“不要太依靠它们,毕竟仗是靠人打出来的,只有人才是最主要的,什么时候你都要牢记这一点。”

李天涯不住点头称是。

“本来已训练成功六只。前段时日,南宫峻那个贪婪的家伙派人来,正赶上我们测试东海之鹰,结果来人假托南宫峻之名,要走了两只。我们还有事相求于他,不得不给这个面子。虽然南宫峻不太可能将东海之鹰送与军方,但也不得不防,万事多加小心就是了。”

李天涯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甘心,这东海之鹰训练起来何其艰难,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怎能说送人就送人呢。

“又小家子气了吧。送就送了,有什么打紧的。我们既然敢送,就有应对之法,呆会你去向训鹰的主事请教请教,你就全明白了。”

李天涯又高兴起来:这老爷子居然也学会了卖关子,跟弟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你师妹中州一行,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还有消息,虽说不会出什么事,但你义母整日念叨,想女儿快想疯了。你回去以后,派些人找找她,让她赶快回来。这个疯丫头就知道玩,连父母都不要了。”

***

京州,太和殿。

纯宗皇帝燕子脸上一片铁青,粗气呼呼从鼻中往外喷。他狠狠将一份奏章,甩到殿下,气狠狠道:“朕只不过想南巡,又不是迁都,武章徒你这个狗奴才居然言辞烈烈,说朕是误国误民之君,简单是大逆不道。睿丽王朝建国这么多年,哪一位皇帝没南巡过,为什么偏偏朕要南巡,就成了昏君了。”纯宗皇帝长出一口气,厉声道:“来人那!将武章徒推出武门问斩,家人全部流放到昌州为奴。”

殿前侍卫叉起武徒章,往外就拖。

武徒章双手一挣,甩开侍卫,“扑通”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待他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他嘶声道:“皇上啊!皇上!为臣一片忠心可表日月。臣的奏章言辞或有不敬之处,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认了。只是恳请皇上回收南巡成命。臣从未说皇上不能南巡,只是时机不对啊!我们要平息叛乱,那得花多少钱呀!皇上您这一南巡,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国库中哪还有钱用来平叛那。”

“拉出去!拉出去!”纯宗皇帝厌恶地摆摆手。

“老天那!老天!难道我们睿丽王朝就这样完了吗?”武徒章猛地站起身形,向殿中的柱子撞了过去,“砰!”的一声,脑浆迸裂,人“扑通”一下倒在大殿上。红红的殿柱被血一浸,艳红了许多。

这等场面,惨烈无比,殿中众臣人人失色。

“拖出去,晾尸三天。”皇帝有一瞬间的惊恐失神。

凌治方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他咬了咬牙,整整衣冠,就想出列劝谏,这时一道目光射了过来,直直盯在了他的脸上,他侧头向目光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燕骥遥一脸铁青,目光隐蕴泪花,但眼中神色凌厉无比,狠狠瞪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火花四溅。凌治方最终抵挡不住燕骥遥的眼神威势,败下阵来。

至此纯宗皇帝南巡的大事因无人再敢劝谏,终是定了下来。

***

皇帝南巡是天下大事,不出数日已是天下皆知。

知道这一消息时,凌云飞正在给花圃中重新栽种的花浇水,当他听到客玉涵说出这一消息时,手一松,木桶掉到地上,水洒了一身,他楞是没有感觉到。

“瞧你,不就是皇帝南巡吗,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客玉涵边手忙脚乱帮凌云飞换衣,边对他嘲弄不已。

凌云飞自失的一笑,轻斥道:“小丫头,就爱胡说八道。”

“他南巡他的,关我们什么事,臭小子你何必如此失态。”元雪晶在旁一脸的不以为然。

“关我们什么事?能不关我们的事吗?”凌云飞心中的震动到了这时才平息下来,“皇帝要南巡,所经之处,须得歌舞升平,地方官员才能保住官位,进而升官有望。这中州是他必过之地,过不了久,这中州一切身份可疑人员皆要抓的抓,驱逐的驱逐,你们几个怎么办?”

“怎么办,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要是连这件事都摆不平,你在中州算是白混了。”元雪晶眼睛一翻,将凌云飞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凌云飞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忙又道:“这还是小事,只是我无缘无故的又要出一大笔血,想起来真是让人心痛的很。”

客玉涵在旁插嘴道:“那你就少出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出?你说的倒轻巧。中州这么人家,按财产多少都得出血,少出能成吗。”

“中州几十万户人家,那不得有几百万两银子,要这么多银子干哈用?”元雪晶张大了嘴,一脸的疑惑。

“到不了几百万,但百十万还是有的。皇帝南巡,这千里官道要重新修整吧,否则颠着了轿中的皇帝,臣子的罪过可就大了;千里运河得重新疏浚吧,运河中的桥要拆了再起吧,皇帝的龙舟又宽又高,如被运河,桥梁所阻,地方官还要不要脑袋;皇帝停靠休驾之地,需建行宫吧,这数千里下来,要建多少座行宫;皇帝经过的村庄集镇,破败的房子也须推倒重建吧,要是让皇帝看到你辖下的百姓还这般贫苦,这父母官称职吗。还有重要的一条,这天下的官员好不容易逮着了这样的好机会,能不大捞一把,此时不捞,更待何时。”

三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

净饭、梅念臣、池上谰、柳轩窗、熊适履、马弟初再加上凌云飞一共七人挤进了凌云飞的屋中,使得他那不大的居室一时之间没了多少空余之地。

池上谰也是位道士,与净饭乃莫逆之交,柳轩窗、熊适履皆是落魄的文士,才华非凡,只有马弟初是梅念臣带来的,称呼梅念臣为恩人,长的高头大马,健壮非凡,往椅子一坐,椅子咯吱吱直响,凌云飞看着悬心,唯恐椅子承受不起他的重量,摔了他。

“那面要打仗,这边却要南巡,搜刮来搜刮去,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他这做皇帝的就不能为天下想想。”净饭关心民众疾苦却是半点不假。

“为他自已想想就够了,百姓是死是活,能碍着他吃喝玩乐?”柳轩窗屡试不弟,早对朝庭失望,言语中大是不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百姓鸣起了不平。

梅念臣肃着脸一言不发,等到马弟初裂着大嘴,说众人说的都没用,他一槌下去什么都解决了时,才开口:“弟初不许胡说。”马弟初嘴一合,面上悻悻,却是不敢出言顶撞。

轻轻咳嗽一声,梅念臣清了清嗓子,才道:“清剿叛乱,耗资巨大,南巡更是用银子铺路,这番折腾下来,百姓的活路已是所剩无几。朝庭如能顺利扑灭叛乱,还可残喘上几年,若败,则大势去矣。依我看,还是败的成份居多,那么明年,最迟后年,天下烽烟四起的时候就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准备,空谈何用,今天聚会就到这,大家回去赶快行动起来,切忌要保密。”

众人散去,梅念臣却留了下来,马弟初自然相陪。

凌云飞知道他有重要事情要谈,给他续上水。

梅念臣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在太苍腹地有一巨坑,方圆数里,人迹罕至,是我当年落弟,游山玩水时发现。”他伸手指了指马弟初,“老弟,你猜这位是谁?”

凌云飞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十多年前,太苍府有一伙巨盗,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抢劫大户,弄得是人心慌慌。后来官府请出云鹏出面,这伙人听到消息,烟消云散,不知所踪。这位马弟初就是巨盗首领马汝成之后。”

“看来这些人是后辈了,当时要不是在狱中,定要见见他们,这同行见同行,不两眼泪汪汪,打上一场也是好的。怎么又是云鹏,看来他还真是强盗们的克星。”凌云飞下意识的摇摇头。

“老弟看不起强盗?是了!你整日锦衣玉食,早忘了人间的悲苦了。”

“我本身就是个强盗,能不知道吗。”可这话能跟人说吗。

好在梅念臣说过就算,“云鹏出面干预,太苍府是不能来了。巨盗们财产已多,好多人主张分财散伙,不想再干。为了分赃,窝里斗,互相残杀,等我听到喊声,顺绳而下,只有马汝成还剩一口气。”

“好在我是一个人行事,否则不用云鹏抓我,我定已被同伙干掉了。”凌云飞看着马弟初咧着大嘴,呜咽的样子,心中止不住酸楚。

“马汝成将全部财产托付于我,求我照顾他老家的老婆孩子。等我赶去,这孩子已是一个孤儿。我当时心情郁郁,哪有心情收养他,便将他交与师兄了事。如今他艺成下山,找到我,说终身跟随于我。老弟,他可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身价呀,下面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