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3141

第一章谈婚

马弟初抹了把眼泪,高声道:“我的一切全是老爷子你的,这银子你说给谁就给谁。我跟你不愁吃不愁喝,要那么多银子干哈?”

好家伙,几百万两银子,转手送人,脸不稍变,气未多喘,大方的让凌云飞嫉妒不已,“这是强盗的儿子吗?”

“老哥,银子之事先放到一边,你说的巨坑在什么地方?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如何?”

梅念臣眼睛一亮,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老弟真是有心人,佩服!佩服!”

凌云飞微微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

好说歹说,费了凌云飞好大的功夫才将客玉涵她们摆平。

待他与梅念臣、马弟初站在巨坑边缘,凌云飞对造物主的神奇差点膜拜到地。

三座高峰壁立千仞,真插霄际,只余他们站立一面是平地,但背后丛林莽莽,一望无边,如无人带至,想要找到此处,真是难比登天。

巨坑近似圆形,直径二千米左右。三峰内向斧劈刀砍般峭削,直落千丈,巨坑内峭壁到得半腰,陡然紧收变成斜坡,坡尽头又成一圆,然后直直下削,大口套小口,坑中有坑,险峻多姿,壮观无比。

再往下看,已到坑底。坑底绿树遍地,野花如雨,满眼红绿,看不到一丝杂色,千百万年来,这地方少有人至,植被疯长,竟将坑底填满。

凌云飞痴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从他们站立的平地,到得坑底,没有千米,八百米足足有余。

顺着长长的绳索溜下坑底。

立身齐腰高的杂草丛中,展目四瞧,树木、荆棘、花草密密匝匝,葱葱郁郁;因为坑中湿润少风,树木疯狂上拔,高达十多丈的大树随处可见;更奇的是蕨根长成了老态龙钟的树疙瘩,叶片居然长近一二米;黑白黄相间的石壁缝中长着许多老树,歪歪扭扭,顽强地附在空中,全靠根系支撑,毅力之强悍,令人佩服不已。

坑内遍布清泉,汩汩地无声流出,清澈难言。掬手喝上一口,清冽甘甜,涤荡人心。

随着梅念臣在茺草荆棘中缓慢前行,虽然已是四月时节,山外热气渐生,然而处身坑内,全身却是深有寒意,宛如换了一个季节。

耳边渐渐传来哗哗的水响,随着脚步向前,水声越来越大。穿过树林,一幕十多米高,宽达二十多米的瀑布挡在了眼前,往上看,那水流仿佛水银般从崖壁上滚落,到得中段飞珠溅玉,飘飘洒洒,再往下水珠就似天女散花,击到岩石上,溅得全身皆湿。

从瀑布侧面绕过,水帘后是一高五六米的大洞,乍一看口小肚大,幽深难测。凌云飞跟着梅念臣、马弟初冲入洞中。

洞中出人想象的宽敞。高达数十丈,宽更达百丈,向前延伸到五六十丈,上左右兀然向内收缩,变成了方圆数丈左右的小洞,视力所及,黑幽幽,望不到尽头,深邃不知几许。

大洞左右分布无数的小洞,方圆一二米到十几米大小不等,深度也是参差不齐,几米有之,深不见底有之。

梅念臣来到左侧一处洞壁前站定。洞壁上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看痕迹是用刀剑类锐器刻出,由于年深日久,青苔满布,如不细看,还真不容易识别出来——马汝成之墓。

马弟初跪到地上,粗豪的汉子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哀哀不绝。

待得他平静下来,站起身形,梅念臣向前走了几米,手脚齐用,石块泥土纷纷而下,不多时,点点豪光散出。用手轻轻拂了几下,灿灿的珠光宝气映得洞中亮堂许多。

好家伙!这么多的珠宝,价值几百万那还是保守估计,看来人多还是有优势,他凌云飞从事同样职业二十多年,也没有人家几年间捞得多。

欣赏完珠宝,几人盘膝坐下地上。

“怎样?”梅念臣笑着问凌云飞。

“这洞看来深不见底,也不知通往何处?”凌云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梅念臣摇摇头,道“天知道。”

凌云飞耸耸肩,深深地注视着梅念臣道:“老哥,这洞如此宽敞,住个几千人没问题吧?”

梅念臣没有答话,两人对视一眼,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纯宗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平叛大将军简堂率领十万大军,攻克永平府,王开济明知不可而为之,率军拼死抵抗,自杀成仁,他的二弟王开达率领残兵败将逃入北卑。简堂受燕骥遥指点,准备象征性抓个几十户百姓,以通匪逆罪砍掉了事。谁成想,皇帝一道圣旨下来,株连无数。经此一劫,永平府人口从一百多万锐减到五六十万,青壮年男子几乎被残杀殆尽。

***

纯宗六年十二月,距纯宗皇帝南巡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内,京州以南各州府,据说家有女儿,到了婚嫁年龄的,不管有没有婆家,纷纷想方设法,抢着嫁人。一月之内,成婚人数远远超过一年结婚人数总和,纯宗皇帝燕子的好色之名真是名闻天下,世人皆知。

中州。

云鹏把手中的一纸信简看了又看,猜疑不决。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忌弱是你吗?”云鹏开口相询。

轻柔的语声回道:“正是女儿。爹爹,您叫女儿来,何事吩咐?”

云鹏轻叹一声,说道:“你燕伯伯来信,想让你前去和纪北成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久久的沉默。

“你们自幼订婚,如今你早过成婚年龄,也该出嫁了。”

云忌弱低低的语声响起:“女儿只是把纪北当作弟弟,心中无半点男女之情,恳请爹爹体谅女儿的心意,不要为难女儿。”

“那你哥哥怎么办?你也知道,他对纪香痴心一片,如你不嫁,纪香能答应下嫁于他?”

“纪香姐姐眼高于顶,即使女儿嫁了过去,她也未必肯屈身嫁给哥哥的。”

“但你若是不嫁,你哥哥岂不更是一点希望都无,他一片痴情付之流水,你让他情何以堪。”

“女儿跟着师傅修行日久,儿女之心已淡,如不是记挂爹爹和哥哥,女儿早就置身红尘之外,不理人间之事了。”

“你如实在不愿,爹爹也不逼你,只是这出家为尼之事,你以后不得再提起。好好一个女儿家,整日吃斋念佛,不理俗务,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难道三丈红尘,除了爹爹和哥哥,再无你留恋之处?”

“世间多疾苦,世间多忧虑。如能跳出三界之外,逃出五行之中,未偿不是一大乐事。”

云鹏沉吟半晌,说道:“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皆有好恶之心,既然天生万物,便有万物存世的理由。你自幼喜胡思乱想,偏爱钻牛角尖,那是你的天性,爹爹从未想过要强迫你改变什么,但上天既然赋与你世间罕见的花容月貌,便有它的理由。你想出家,把一副人见人爱的容貌隐身,肯定违背了上天的真实意愿,恐怕是没有可能做到的。”

“容貌只是人的外在皮囊。在佛家眼中众生平等,美女与骷髅原是一体,人失去血肉,还不都是骷髅。”

云鹏用手指敲敲椅背,又叹了口气,声音中饱含忧虑:“纯宗皇帝即将南巡,中州是他必经之地。忌弱你沾爹爹的光,名播天下,这位好色之君若是向爹爹开口,要你相见,爹爹是没有理由拒绝的,那便如何是好?你燕伯伯此时来信催促此事,也正是基于此目的。”

“女儿割去三千烦恼丝,跟随师傅遁入空门,爹爹便省去了麻烦。”

“事情哪又你想象的这样简单,只要你不嫁人,以他帝王之尊,若是对你起了意,你是无法逃过他的手掌心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民,莫非王民,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说怎样还不就怎样,谁又奈何得了他。”

“依爹爹之见,女儿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

“不错!随着皇帝南巡日子一天天临近,中州抢着嫁女已成一股风潮。天下父母疼爱女儿的心都是一样的,谁想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跳入火坑呢。”

云忌弱默默地站着,半天没有再说话。

“忌若,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纪北出身名门,心性纯朴,又对你痴心一片,你能嫁给他,也算是很不错了。”

“燕伯伯家是皇室贵胄,位尊名高,他又与爹爹相交莫逆,更兼我的亲姨妈是他的妻子,我嫁了过去,他们对我定是百般疼爱,气是不会受的。可问题是我根本不喜欢纪北,嫁给他,女儿能有幸福吗?”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只要他真心对你好,这就足够了。世上的事哪能都十全十美,差不多就行了。”

“也许除了嫁人,还有一个办法能免除女儿的麻烦。”云忌弱淡淡言道,她的声音中隐隐含着许多东西,似乎有坚定的决心,仿佛又有了解脱的伤感。

云鹏身子一颤,转过身来,直直看着站在他四尺开外的云忌弱。

依旧是白衣白裙,娉娉地俏立。那张脸由于长期戴面纱,遮挡日光的缘故,白得近乎透明。淡淡眉毛,淡淡妆,彩笔难描秀四方。梦幻般的眼睛,梦幻般的鼻子,梦幻般的嘴,整张脸上似乎朦朦胧胧,罩着一层轻烟,使她看起来很不真实。

这样的美人也许只存在人们的梦中,而不该在真实的人间出现。

云鹏看着自已的女儿,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自豪。有这样的女儿,哪个做父亲的能不自傲。

“忌弱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若因为这件事而毁了自已的容貌,爹爹定会内疚一辈子。”云鹏略一沉吟,“罢!罢!罢!一切由爹爹扛着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忌弱摇了摇头,“民不与官斗,何况他是皇帝,爹爹你就不要管了,一切都交给女儿吧。”

“交给你?”云鹏反问一句,“不成,你是我女儿,做父亲地保护女儿天经地义,风来给你遮,水至给你挡。否则我不配做父亲。”说到这云鹏心中忽的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这小子死而复生,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大龙卷’的威力真有如此之大,能将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能让人变得年轻?听女儿话里话外之意,似对他极有好感,可惜他花花肠子一个,搭了上那几个女人,要不然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未尝不可,辈份不对有何紧要。这小子气宇非凡,才智高超,老于事故,实是难得的人材,定对自已所图之事助益极大,与将忌弱嫁给纪北相比,也许将忌弱嫁给他更符合自己的利益,也更对女儿的心意。”

看着父亲变幻不定的脸,云忌弱有些茫然,又有些担心。

“就这样定了。”云鹏在一瞬间下了决心。

“忌弱,你看林云飞这个人怎么样?”云鹏紧紧盯着女儿,目不稍瞬。

云忌弱楞了一下,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她勉强抑制心神,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他只与女儿一面之识,女儿对他根本不了解。”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与他相处过几日吧,怎能说一点也不了解他。”

云忌弱语意娇嗔:“不是跟你说过几次了吗,他昏迷了三天,醒过来就离去了。话都没说上几句,谈何知人?”

“我屋里的那张画像是你拿了吧?你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多看看他吗?”

“爹爹,你再说女儿不理你了。”云忌弱脸涨得通红,垂下了头。

云鹏心中猛然一震,什么都明白了。“是了!我把那张画像挂在屋中二十多年,女儿自小朝夕相顾,那小子的影像早已深深扎根在女儿的脑海中,这番真人相见,能不情根深种,难以自已?”

第二章论嫁

“但愿这小子没有继承凌师祖神经兮兮的毛病。”云鹏心中暗暗暗祈祷一声。

“忌弱,事到如今,爹爹便向你实话实说了吧。”云鹏一脸郑重,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沉重很多,“这个林云飞其实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凌云飞。”

云忌弱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他不是已经被您误杀了吗?这怎么可能,他看来也就二十多岁呀!”

云鹏苦笑一声,说道:“我上次与他相见,他虽然没有承认,但爹爹老眼尚未昏花,自认不会看错人的。一个人死而复生,已属异事,活了六十多岁,居然还如此年轻,更是不可思议,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好运。”

云忌弱惨白的脸稍稍恢复了正常,“难道是那支千年雪参的作用?但千年雪参也不能让人返老还童啊。”

“当时他后背中剑,前胸被我击中,在我想来肯定命不保全,也未细察,也许是赵五洲贪图他的财富,用千年雪参救了奄奄一息的他一命。赵五洲后来死的不明不白,难道是他所为?又不太象。”

“赵五洲用千年雪参救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对他有恩,他反过来杀赵五洲,这根本不合常理,他怎会是这样的人呢。”

“应该不会是他杀的。一个三品大员莫名其妙地死了,朝庭却只胡乱抓了几个人,便算完事,根本不做调查,这其中定有古怪。以后有机会你问问这小子,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爹爹要想知道,自已去问他好了,干吗扯上女儿?”

“这小子二十多年前被我打伤,心中对我存了芥蒂,要不是看女儿的面子,找我报仇都说不定呢,怎会对我讲实话。他身上牵扯了太多的秘密,忌弱你可要多用些心思。”

“爹爹您今天是怎么了,老说他干吗?”云忌弱看到云鹏脸上的暧昧之色,心中呯呯之跳,心中五味陈杂。

“忌弱你冰雪聪明,爹爹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

“他和您同辈,自是忌弱的长辈,再说他年龄比您还大呢。”咬咬牙,云忌弱将数月来编织成的绮梦,一点点撕破。

“他与咱们没有血缘关系,年龄辈份根本不是问题,再说这小子看起来英姿勃勃,气宇斩昂,与你正好是一对璧人,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云忌弱脸上阵红阵白,眼中神情一会迷茫,一会清澈,嘴唇抖了几抖,却是一个字也未吐出来。

“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爹爹急着将你嫁出去,还不是迫不得已。”

“可他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听哥哥讲塞外双娇就是其中两个,要女儿与别人共享丈夫,女儿自问还没这个心胸。”

“当今天下,稍稍有点财产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就足够了。你若是心中老想着自已高人一等,不屑与别的女子共处,可要丫老终身了。”

“佛曰众生平等,男女本是平等的,凭什么要我一心一意对他,他却把心分给别的女人。”

“你个丫头,又钻牛角尖了。纯宗皇帝是男的,睿丽王朝谁敢和他平等;天南女王是女的,天南王国又有哪个敢她与平起平坐。这个世界的平等只是相对的,绝对的平等只存在你的想象中。”

“反正我不能嫁给他。我可不想与她们整日争来争去,只为讨一个男人喜欢。”

“算爹爹这番话没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云鹏挥挥手,意兴有些萧索,低声道:“忌弱,你先去吧,让爹爹再好好想象,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看到父亲流露出罕见的失望之色,心灰意冷的疲惫模样,云忌弱心中一痛,“我总是想着自身的幸福,何曾体谅过爹爹的难处。若是因为我,惹怒了皇帝,雷霆之下,爹爹武功再高,又有何用。罢!罢!罢!嫁就嫁吧,与别人分享一个倾心的男人,总比嫁给一个自已不喜欢的人强。”

“爹爹不用为难,女儿同意嫁人了。”这句话出口,无比艰难,心中的酸楚委屈、自艾自怨再也忍受不住,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眶溢出。

“你终于想通了,同意嫁给凌云飞了?”云鹏身子一振,直起了腰,待看到女儿的泪水,忙又道:“忌弱不用委屈自已,你这样嫁出去,叫爹爹心何以安?”

云忌弱拭了拭眼泪,凄楚一笑,“天南公主、塞处双娇与女儿齐名,她们都看上了同一男人,证明他已彻底改过前非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儿嫁了他,不用担惊受怕,也就够了,再说他年纪已大,知道心疼人,女儿应该知足。”

***

凌云飞呆呆地看着云鹏,眼睛直直楞楞,眼珠子半天未动。

“这老爷子脑袋今天出问题了吧,要不就是自已耳朵有了毛病——将云忌若嫁给自已,开什么玩笑:江南第一美人岂能与别人的女人共享夫君?云鹏怎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子?”

“你到底愿不愿意?老盯着我干嘛。”云鹏看到凌云飞魂不收舍,心中稍感安慰,“这小子对忌弱很在意吗!”

“您知道,我已经有了女人了,忌弱嫁过来,太委屈她了吧?”

不知不觉间,你换成了您,尊敬的态度让云鹏抚了抚短短的胡须。

“啰里啰嗦!忌弱既然已经同意,就表示她不在乎。你就痛快一句话吧。”

“那您容我和她们先商量一下,好不好?”

“不好!”云鹏话说的干脆,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凌云飞心中兴奋无状,慌恐莫名,“不答应吧,心中绝对不甘;答应吧,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要是唱起来,自已这个观众如何是好。偏偏云鹏故意为难自已,不让先去吹吹风。”握了握拳头,抿抿嘴角,凌云飞一撩袍袖,跪倒在地,“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心中很是不自然,但脸上却是恭恭敬敬,“我年龄比他大又如何,娶了他的女儿,他就是岳父,给他磕头,天经地义,不需不好意思。”

“贤婿请起!”云鹏奇异地一笑,将凌云飞一扶。

“既然你已同意,择日不如撞日,再过两日,我便把忌弱给你送过来,你可要好好待她,否则我绝不轻饶。”

“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这般苍促,岂不轻漫了忌弱。”

“忌弱是‘江南第一美人’,世人皆知,难道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娶得美人归,以此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

“小婿决无此意。”凌云飞看着云鹏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安的感觉隐隐升上心头。

“忌弱偷偷过来,是委屈了她,但如此一来,也为你们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这里可不比云府,如大张旗鼓,你们今后还有安生的日子过吗?”

人生大事,仿佛演戏一般,戏剧性地定了下来。

凌云飞送走云鹏,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脑头纷乱一团。

“这是真的吗?云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明明知道自已的底细,还将女儿嫁过来,是为了‘大龙卷’?还是为纯宗皇帝南巡?如是为了皇帝南巡,他可以将女儿嫁给燕纪北呀,他们不是自幼定亲吗。他这样做,不但背上了不守信义的名声,不是连燕兆男也得罪了……”凌云飞想破了脑袋,也是无半点头绪,只好先放过一边,转过头来,想着如何将此事告诉三个姑娘。

想曹操曹操就到。

“林大哥,云鹏又来干什么?难道他看着别人嫁女儿眼红,也想将江南第一美人嫁过来?”客玉涵当先走了进来,元雪晶、孤冰雁跟随其后。

凌云飞重重点点头,闷声道:“这次还真让你猜对了。”

“什么?”三个姑娘异口同声,嘴张的大大的,震惊不已。

“你已经同意了?”客玉涵一脸兴奋,元雪晶脸挂乌云,孤冰雁脸上一抹红意闪过,随即如常。

凌云飞再次点头。

“太好了!江南第一美人是我的崇拜对象,我真想现在就看看她到底长的有多漂亮。”客玉涵拍拍手,重重给凌云飞一击,“大哥,你真是艳福齐天,恭喜!恭喜!”

“林云飞,你好得意呀!救命恩人自动送上门来,快美死你了吧。”元雪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他非逼我马上表态,我也没办法。”

“口是心非!见色忘义!你答应地倒痛快了,却置我们姐妹于何地。看起来,我真是把你看错了。”元雪晶一脸鄙夷,“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无权过问你的事,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管不了你,可管得了自已。咱们今日一刀两断,从此各奔东西,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再报。”元雪晶把头一扭,看向孤冰雁,“姐姐,你怎么说?”

孤冰雁低低道“我?”她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元雪晶脸上微微失色,苦苦一笑,“既然这样,那咱们姐妹以后再见。”她向客玉涵点了点,道一声保重,身形猛然纵出,转眼不见。

孤冰雁伸手要拉,却哪里来的及。

“大哥,我去追她回来。如三日不回,那就是我陪她回塞外去了,等把她送回,再赶回来。”孤冰雁起身追了出去。

“雁姐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客玉涵也跟着跑了出去。

凌云飞痴痴站着,只觉身体已不是自已的,一丝感觉也没有。

良久,良久,他才回过神来。

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揉揉脸,强迫自已什么也不想,起身出门而去。

从中州出来,一直追到天黑,一无所获。

凌云飞长叹一声,拖着心力交瘁地身体,慢慢走回家去。

人都是感情动物,几个月相处下来,元雪晶虽然直言快语,嘴不饶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夕相处之下,凌云飞与她的感情日增,早超过了从向阳府初回时互有好感的阶段,情愫日深。谁想她今日根本不容他多做解释,一刀切下,人即远走,大出凌云飞想象之外。

“走就走吧!不是自已的强求又有何用。但愿冰雁和玉涵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片刻功夫莺声燕语的院中变得空荡异常,物是人非就在眨眼之间。

***

两天过去,凌云飞望穿着了双眼,也未见一人回来,只好将心思放在云忌弱的身上:怎么也不能让她刚过来,就内疚吧。

迷迷糊糊,凌云飞还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他心中一震,“难道是她们回来了?”忽忽穿上衣服,急急跑了过去,打开大门。

云鹏当前而立,后面跟着一身白衣的姑娘,定是云忌弱无疑。凌云飞心中失望加惊诧,不觉一呆。

还未等他开口,云鹏已走了进来,云忌弱低垂着头,紧随其后。

“怎么大半夜就过来了?”云鹏这一手还真是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

“岳父,忌弱,快屋里请。”凌云飞抢前一步。

父女两人都未做声,跟着凌云飞走入客厅。

云鹏也不说话,变戏法般手中多了两根红烛。他将红烛放置桌上,双手互搓,两只红烛同时燃起。

凌云飞惊佩无已,这等功夫如不是他亲眼所见,心中实是不信,人的内力能擦出火花,这怎么可能。可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忌弱把面纱拿掉,都嫁人了,还戴着它干嘛。”

云忌弱羞涩地看了凌云飞一眼,用纤纤玉手摘下了蒙面轻纱。

看到云忌弱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凌云飞一时之下,还是颇为惊艳。天下八美,算上云忌弱,他已见过六人。在他想来,这些女子美貌应该不分轩晓,却想不到云忌弱还是美的出乎他的想象,比他见过的其余五人还要美上三分。

呆呆看着云忌若的俏脸,凌云飞除了些许甜蜜,更多的却是酸涩,为了娶到她,他凌云飞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也许代价远不止于此,还说不定呢。

在云鹏的指挥下,凌云飞和云忌弱拜天拜地拜云鹏,夫妻对拜,婚礼便算完成。

“这次婚礼是太简单仓促了些,委屈你们了。可只要你们以后相亲相爱,没有婚礼又有何妨。世人注重繁文缛节,徒浪费金钱和时间,没有什么意义。”云鹏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两人,微微一笑,“好好过日子。”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第三章偶遇

云忌弱呆呆地看着烛火,心跳得非常厉害。

凌云飞轻轻道:“忌弱,我能娶你为妻,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云忌弱将头转了过来,瞧向凌云飞,“只要你以后不嫌我、厌我,贱妾知足了。”

凌云飞伸手过去,捉住了云忌弱的两只玉手,云忌弱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脸上一红,由他去了。

“我怎会嫌你、厌你呢,有你这样的妻子,我疼一辈也不够呢。”

“相公要永记今日之言。”当云忌弱被凌云飞抱在怀中时,她贴着凌云飞的耳边喃喃低语。

相公二字入耳,凌云飞忍不住想哭。客玉涵虽与他如夫妻一般,但二人之间终有许多阻碍,不能算他真正的妻子,而云忌弱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夫人。上天将如此美人送给他,他半生的苦难也算是不枉了。

“半夜三更,娘子就迫不急待嫁了过来,是不是想相公想得忍不住了?”凌云飞亲着云忌弱的脸颊,嘴上说着轻薄的话。

云忌弱小嘴张开狠狠咬了凌云飞一口。

凌云飞“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娘子好狠的心!”凌云飞嘟囔了一句,贼忒兮兮的一笑,贴着云忌弱的耳边悄声道:“这般早起,我还有些困倦,娘子你陪相公再睡一觉吧。”

云忌弱脸通红一片,将头埋在凌云飞肩头,凌云飞听到了新婚娇妻急速的心跳,感受到了她变得火热的娇躯。

到了此时,凌云飞将对另外三个姑娘的挂念压在了心的一角,大部分都交给了云忌弱——已对不住了一个,便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

“相公,不得无礼!快放下妾身,你要想想那三个姐妹的感受。”

凌云飞亲了亲云忌弱无一丝血色的嘴唇。

“我现在只考虑你的感受。”凌云飞走进屋中,将云忌弱放在了床上,反身压住了她。

云忌弱紧紧闭上了双目,通红的双颊衬得整张脸美到了极处。凌云飞真是越看越觉漂亮,越看心中越痒,再也忍不住心的爱恋,亲吻雨点般飞泻而下,手不规矩在云忌弱身上乱摸。经过与客玉涵几个月的两情绻缱,他已可算经验丰富,云忌弱哪里是他的对手。

可怜一只羔羊落入了一头老狼的嘴中,那还不被吃的一点不剩。

云忌弱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感到两只大手在她的娇躯上逡巡不去,她心中一震,睁开了眼睛。触目所视,是一张充满无限爱意的男人的脸庞。

“从现在起,我真正成为他妻子了。”

云忌弱脸泛娇羞,捉住了到处肆虐的两只大手,“相公,你昨晚差点要了贱妾的命。贱妾现在浑身酸痛,疲惫不堪,再也受不住你的挞伐了,请相公怜惜。”

凌云飞在云忌弱的嘴上亲了亲,将她搂入怀中,“那你再睡会儿,相公陪着你。”

“不成啊!如被三个姐妹堵在被中,贱妾如何能做人。”云忌弱有些急了。

“她们此刻都不在家,你就放心吧。”凌云飞心中黯然,脸上却是嘻嘻的笑容。

“是不是因为贱妾的缘故,她们都不理你了?”云忌弱脸上变了颜色,坐了起来。当看到凌云飞色色的眼睛盯在了她的上身上,云忌弱忙又缩回被中,“相公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对着你这样的美人,我还能正经,那我就不是男人了。”凌云飞对着云忌弱,不知为何,想怎样就怎样,仿佛心中根本不用担心是否会惹她不高兴,一切言语行动全是自自然然,难道两人是夙世姻缘?

“你还未回答贱妾的话呢。”云忌弱大大的眼睛深深瞧入了凌云飞的内心深处,面上紧张之色却未减少半分。

“玉涵妹子听说你要嫁过来,高兴异常,直说你是她仰慕多时的对象呢。”

“相公说笑了。”云忌弱稍稍放下了心。

“冰雁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表示了接受,只雪晶有点儿想不开,非要出去散散心,冰雁和玉涵怕她出事,一起陪她去了。临去之时,还让我代她们向你陪不是呢。”

“真的如此吗?不会是相公为了哄贱妾高兴,编瞎话蒙人吧?”

凌云飞爱怜地拍拍云忌弱的后背,“相公骗不骗你,等她们回来后,你一问便知。别瞎操心了,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吧。”云忌弱一晚没怎么休息,再被凌云飞一顿折腾,因倦异常,此时心事放下,沉沉睡去。

云忌弱这一觉直睡到中午。

吃着凌云飞做好的饭菜,也许是饿了的缘故,觉得甚是可口。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夫君,心中柔情顿生。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么大的年岁了,偏偏看起来如二十许人,体力更是好得惊人,昨晚差点要了她半条命。”想到这,她脸上不由红晕乍起,虽然她自小丧母,但其实社会风气已坏,男女之间的事还是知道一些,“都说男人那方面不如女人,可这个男人却是例外。还好有几姐妹帮忙,否则还真对付不了他。”

“忌弱!饭菜不对口胃吗?凑和着吃些,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凌云飞从碗上把头抬起,见娇妻停箸不动,只是瞧着他,忙关心相询。

摇摇头,云忌弱微微一笑,道:“相公这手做菜的本事,不在我家大厨之下,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那就多吃些。你瘦的皮包骨一般,相公摸起来硬硬的,一点儿手感都没有。”

瞧着凌云飞挤眉弄眼的模样,云忌弱大羞,“你都恁大年纪了,还这么没形,真不知你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凌云飞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脸上苍白一片,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能知道的全知,不知的还需相公讲与贱妾知道。”

“你即已知道这么多,还心甘情愿嫁过来,这是为何?”凌云飞心中波涛澎湃,激动非常。

“谁说人家心甘情愿了?不是那个狗皇帝要南巡,我才不会嫁给你,凭白任你欺负。”云忌弱前边一句一本正经,后一句嗔怪之意却是忍不住流露出来。

看着如花的娇颜,领略着她眉宇间的慵懒春情,凌云飞一颗心才算放下。

深深注目云忌弱迷人的双眸,凌云飞的话中带着深深的惭愧,低低道:“忌弱,我色利智昏,答应娶你,实是对你不住,我这一棵老树缠绕你这朵鲜艳的海棠,真是委屈你了。”

“你哪里老了,我怎么瞧不出。”云忌弱站起身形,飘了过来,双手在凌云飞的面上左拉右扯,“噢!这张光滑年轻的脸还真不是假的,没戴面具。”

凌云飞将云忌弱揽入怀中,将一切的一切都细细告知。他将满腔的秘密深藏心中,从未向一人说起,这一下讲出来,多了一人分享,心中大起轻松之感。

“多可怜的老头啊!我堂堂江南第一美人居然嫁给了一个老头子,日后人们说起,我这张脸可没处放了。”云忌弱从凌云飞怀中蹦离,一脸悔恨。

“忌弱你真的不嫌我,不怪我自私?”凌云飞紧问一句。

“你这样年轻的老头,世间恐怕只此一个,我捡到了宝,也说不定呢?”

以下自是一室皆春。

***

元雪晶一气之下,出门而去。闷头走了一段路,忽觉异样,抬起头才发现她已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原来,她情急出门,并未化妆,也未戴面纱,以她这等花容月貌,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虽然已是习以为常,然而这里毕竟不是东狄,加之今日心情大坏,睿丽王朝的男人们沾了凌云飞的光,全被她恨上了。

大大的眼睛凌厉扫过,触到她的眼神,人们纷纷闪避,但还有些人根本没注意到此点,瞧着她发了花痴。

元雪晶真想逮住几个男人狠狠揍上一顿,但想归想,却还未到付之行动的地步。稍稍沉思片刻,她又偷偷潜回那个让她爱,让她恨,让她苦涩,让她甜蜜的院落。乔装打扮一番,带上些银两以及日常应用之物后,游目四顾,跺跺脚,再次决然而去。正是她的一出一进,与孤冰雁、元雪晶擦肩而过,真是造化弄人。

元雪晶虽然爱对凌云飞发小脾气,时有冲动之举,但人其实洒脱开朗,不是鲁莽之辈。只是因有孤冰雁罩着,有凌云飞让着,才显得她象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这时一切全靠自已,需得细细思量。

东狄暂时是不能回去——情场失意,首先想到的是返回东狄,依在父母肩上寻找依靠,向他们倾诉,在温言抚慰中慢慢将心中创伤抹平,但她私自许人,怎有脸面对他们,又如何向他们交待,再说东狄此时冰天雪地,一片萧条枯寂,整日憋在家中,要是没来江南也还罢了,此时想想,还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虽然心中已举刀砍向情丝,但男女一旦生情,情丝缠缠绞绞,砍情丝就宛如切藕,藕断丝还连,哪能容易切割得清清爽爽,一丝不粘连。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在先在江南左近逛逛,散散心,再做打算。

中州下辖八府,四府在丽水河南,四府在丽水河北。河南除了太苍府和向阳府外,还有龙江、明安两府。河北四府分别是临山、广宁、长洲、水泉。

河南四府中龙江、明安两府她还未到过,她决定先去离中州较近的龙江府。

经过改装,她的眉毛变粗,脸变黑,不复美艳夺人的神彩,一路之上,倒也未引起多少的人关注。

这日到得龙江府西大门,闻名遐迩的烂柯山。据传,一打柴樵夫在此山看两位仙人下了一局棋。待棋下完,两位仙人消失踪迹,他的斧子把已然烂掉,此山故而得名。因为沾了仙气,此山游者甚众。谁不想碰碰运气,能见仙人当然好,见不着,淋浴一下仙气,或许能带来好运也说不定。

元雪晶打听清楚,准备好食物,一步步向山中进发。

烂柯山方圆数十里,林深势险,越往里走,行人越少。这位元大小姐,自恃武功高强,什么猛兽,强人是不怕的,不知不觉间行入了山中深处。

此值冬季,草木有些凋零,但苍竹青黑,松柏苍翠,各种不知名的常绿乔木,植物遍布,却也让生长在北方的元雪晶大开眼界,心胸为之开朗。

前面响起了淙淙流水声,元雪晶眼中一亮,心中甚感稀罕喜悦。在这种季节,要是在冰寒肃杀的塞外,冰雪一片,潺潺流水上哪里找寻。正好走得口渴,就去喝上一口。

踏着水声一路走去,仿佛如小孩偷吃糖果一般,心中竟微微有些紧张。穿过一大片树林,清清小溪映入眼帘。她欢叫一声,冲了过去。

溪水清澈见底,游鱼可见。她伸手入水,冰寒透骨。但元雪晶练的功夫正是阴寒一路,这点冷意对她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掬水入口,微微带点儿甜,凉爽浸人。

她坐在一块石上,掏出干粮,慢慢咀嚼。四周除了流水声,几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鸣,显得分外寂静,让人心中忍不住稍生寒意,轻打冷战。

“公子,我们就在此处歇息一下,然后再赶路如何?”一声清脆的语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元雪晶一听,油生亲切之感,身上仿佛有一股热流冲过,精神不由一振。

“有人就好,那管他是男是女。”

细碎的脚步声浙行浙近,不多时,林中走出了三个年轻男子。当前之人一身书生打扮,头戴文士巾,身穿一件紫色的长袍,面庞稍显黎黑,但却是俊俏非常。长眉入鬓,与元雪晶的眉毛很是相似,大大的眼睛深嵌微微凹陷的眼窝中,幽深难测。挺直的鼻梁,显得稍厚的樱红的嘴唇,嘴角轻扬,分明是坚毅倔强之辈。如果她是女人,相貌肯定不在元雪晶之下。在这种季节,他居然手持半张的一把扇子,轻轻摆动,真“雅士”也!在深山之中见到如此出色的人物,元雪晶大感惊异。

伴随此人左右的两个书僮,都是俏眉俏眼,均是非常出色的人物,如此看来,此人身分非比寻常。

乍见元雪晶,他们都有些意外,脸上现出惊异之色。

第四章五丑

孤冰雁、客玉涵、元雪晶杳如黄鹤,没有半点音讯,虽然沉静如水的云忌弱将脉脉柔情全部贯注在凌云飞的身上,他却忧心日增,时不时发呆,就连偷偷变卖巨坑中珠宝,暗暗招募贫苦壮工带往巨坑训练的大事,都很少过问,全权交给梅念臣负责。有时他不免想到,人这东西真是奇怪的很,就拿他来说,正是满腔雄心壮志之时,却为了几个女人弄得心中乌七八糟,难道人年纪大了,感悟了人情冷暖,就把感情看得高于一切?就明知感情往往是与权势地位连接一处,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象年轻人一样充满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这一切与他在情感上空白了几十年大有关系,人们不是常常缺少什么,往往就追求什么吗,尤其感情又恰恰正好是人们最为看重的几件事情之一。

***

净饭一生大部份时间都在云游各地度过,对民众疾苦感同身受,对各地风土人情烂熟于心,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凌云飞财力的支持下,“八方教”初具雏形。这“八方教”教义与道家讲究清静无为的道义大体相似,只是多了一方教众有难,八方教众都要支援的教规,核心之义就是“天下教众是一家,红花绿叶你我他。”从来天下大乱,都离不开各种教派的搅云翻雨,熟知历史的梅念臣、净饭对它们的作用自是深知。

维宗年间天下曾经教派林立,大大小小的教派鱼龙混杂,各显神通,兴旺一时。朝庭一开始还听之任之,没有太当回事。但后来教派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争斗、倾轧,有的甚至公然与朝庭对抗。维宗皇帝龙心震怒之下,不分良莠,一律残酷镇压。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不计其数的教派看似强大的力量简直不堪一击,短短几个月之间,几乎全部烟消云散。个别残存下来的迫不得已全部转入地下,但能在血腥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必都有它们的独到之处,有滋养它们的社会环境。

依目前天下的形势,虽然成立“八方教”已如过时黄花,而且增加了行事的风险,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短时间内壮大实力,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其实底层民众生存的空间越来越窄,大多数人苦闷彷徨,心灵无所寄托,道教的日渐兴盛正是得益于此。在这种情况下,如有人能提出更好的教义,更能符合民众的心里,自能吸引民众参与,梅念臣、净饭深知这一点,对症下药,稍有成就。

凌云飞本来对这件事持反对意见,在他心中,这种带有欺骗性的组织根本不能登大雅之堂,发展好了很可能成尾大不掉之势,如出了乱子,难以收拾,岂不败事有余。但见两人实在坚持,也不好强力反对,只好劝他们量力行事,慢慢着手。

***

烂柯山。

“深山之中,得遇姑娘,小生真是三生有幸,在下这厢有礼了。”紫衣书生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元雪晶侧身闪过一旁,敛衽还礼,道:“不敢当。公子雅性非浅,胆气过人,真令小女子惊佩。”看他们三人文绉绉的模样,分明手无缚鸡之力,居然敢行至此处,却是有些胆大。

“寻仙不辞远,好入名山游。既然人们传闻这山被仙人光顾过,说不定仙人还居于此山呢。不多深入些,怎能有机会与那些喜欢远离人烟的仙人们一晤?”紫衣公子声调婉转悠扬,扇子轻摇,一脸向往之色。

元雪晶淡然一笑,心道:“仙人不一定有,强人有的希望却很大。”

紫衣公子突然“啊”了一声,用手指着元雪晶,结结巴巴道:“姑娘身负长剑,敢一人至此,莫不是侠女之流?”

“侠女称不上,剑倒是会舞上几招。”元雪晶见紫衣公子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甚觉好笑。

紫衣公子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庆幸道:“不瞒姑娘说,小生是壮着胆子行到此处的。我这两个书僮一路上来,一直不停地劝我回去,但我想既来一趟,不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碰碰运气,岂不是等于白来。这一路胆战心惊,惭愧呀惭愧!”

“得!我成了保护神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是不假。要是凌云飞那个臭小子在此陪我,言笑晏晏,那该……”怎么又想起他来,呸、呸、呸,元雪晶强迫自已转移心神。

“见到仙人又如何,难道他真能满足你的愿望不成?”

“姑娘此言差矣。小生想见仙人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长的什么模样。”紫衣公子袍袖轻摆,曼声道:“人人都说仙人好,吾道仙人虚缥缈,人人皆言仙人妙,吾却未闻仙人笑。”紫衣公子惋惜地摇了摇头,“见不到仙人,听听他们的笑声也是好的。”

“酸!真是酸!”元雪晶勉强忍住笑。

两个书僮,捂住嘴,对望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元雪晶不经意一瞥,心中一动,眼光射向了紫衣公子的脖颈。只可惜,他袍子内夹袄领子直达颌际,将喉结遮住。等两个书僮笑声止住,她再看时,同样如此。这时元雪晶心中已然是澄亮一片,敢情这三人是西贝货,与她正是同类,心中稍感失望,转而却又释然。

紫衣公子哈哈一笑,道:“是有些酸,不过却是书生本色。”

元雪晶刚想再调侃两句,顺便逗逗这位西贝“公子”,忽听又有脚步声传来。

“又有人来了,怎么这么巧?”

“老大,这三个妞在这儿呢!兄弟们这次可真是艳福齐天。哟!又加上了一个,长得差些,也算是美女一个。今天运气真是好极了!”随着哈哈哈的笑声,从林中涌出八个壮汉。

“果然都是女人。”元雪晶对自已的判断微微得意。

紫衣公子的脸沉了下来,一丝杀气从眼中射出。“小鱼、小虾,封住他们的嘴。”森森的话语从嘴中一字字迸出。

“是!”两个书僮答应一声,身子一扭,直冲向前。

“原来还是会家子,大爷就和你们好好玩玩。”为首大汉,嘻嘻地笑着,身子左右摇摆,根本不把人放在眼中。只可惜他的身子还未稳住,两个书僮身形如箭,突然加速,那汉子眼前一花,胸口一麻,接着两腮遭受了数下重击。他晕晕昏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满嘴的牙都跟着射了出来,他身子又摇摇晃晃起来,不过,这次可不是他本人自愿的。随着“扑通”一声,他壮大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

余下汉子,见势不妙,色心早消,发一声喊,四散而逃,那两个书僮分头追去。不多时,林中惨叫一片。

紫衣公子扇子一张,轻摇几下,一脸悠然自得。

元雪晶见只为了一句调戏的话,这位紫衣姑娘便下此重手,心中实是大感惊凛,“好辣的手段!”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将头侧开。

林中惨叫已止,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两个书僮回来,紫衣公子脸上微露不耐烦,“打发几个跳梁小丑,还这么费事,平时的功夫真是白练了。”

他瞧了瞧元雪晶,突然轻衽一礼,道:“这位姐姐,小妹原是女扮男装,刚才多有得罪。”

“你扮做男子,不愿人知,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元雪晶淡然一笑。

紫衣姑娘跟着一笑,道:“是否姐姐对小妹惩治这些无赖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只是言辞不敬,姑娘似乎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这些人渣活在人世,只会祸害百姓,与其让他们白白浪费粮食,还不如杀掉省事。”

元雪晶见她如此偏激,知道再说也是无用,一时默然。

良久,良久,两个书僮还是不见踪影,紫衣姑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不会是出事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紫衣姑娘自语一声,再衽一礼,“这位姐姐,咱们就此另过,有缘再见。”

看着她孤单的影子,元雪晶心中一热,纵身一跃,与她肩并肩,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那就多谢姐姐了。”

两人一齐步入林中。

紫衣姑娘一路走,一边高呼两个书僮的名字。但山林寂寂,除了她呼喊的回声,只有风过树梢的声响相和,两个书僮竟好象在林中平空消失。

紫衣姑娘脸上神色越来越焦急,声音中带出了颤音。待见到躺在地上的汉子时,每个都被她踢上几脚,嘴中恨恨不已。

不远处有棵大树,斜靠着树干,面朝下爬着一人,紫衣姑娘纵身向前,又要伸脚。元雪晶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扯住,劝道:“这位妹子,用不着拿他们撒火。你好好想一想,你们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啊!我们一路游山玩水,从未跟人争执。哪会得罪人。”

“这就怪了。”元雪晶眼睛不经意一瞥,好象觉得靠在树上的汉子微微动了一下,她定睛再看时,却又僵僵而卧,没半点动静。

“难道是我眼花了?”元雪晶心中电转,“管他呢,死人就当活人吧。”她左脚尖一点地面,身子闪电般前跃,右脚尖点在了那汉子的“环跳穴”、“大椎穴”上。

“姐姐!小心!”元雪晶耳际传来紫衣姑娘的惊呼。

声音入耳,元雪晶无暇他念,身子起处,双脚在树干上一撑,“嗖!”的一下,直直射了出去。待真气一竭,身形落下,脚尖又是一点,随着紫色的身影,转到一棵树后。

紫衣姑娘伸手将她拉住,伸手向前。

好家伙!一张足有三丈方圆的大网,分持在四人手中,只可惜网中的却不是元雪晶,而是被她点了穴道的汉子。

再看这四个人时,不由吓了元雪晶一跳。

四人皆是光秃秃的脑袋,硕大无比,脸上都有紫色的斑痕,有的左腮,有的右腮,更有一个,满脸都是。斑痕上皆满布疙疙瘩瘩的细小凸起,仿佛他们刚才曾一跤跌倒在小米堆上,脸上沾了无数细小的米粒一般。眉棱处光秃秃的,鼻子只有一个鼻尖,整张脸就象是幼小时遭受过冰雹洗礼,后来终于长熟的南瓜。

“这几位长得也太差劲点儿了吧!”元雪晶饶是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这四位这般丑陋的人。

这时地上躺着的那位已被解开穴道,站起身形,模样与这四位差相仿佛。

“‘石门五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我的人,难道不怕我拆了你们的骨头。”话音未落,紫衣姑娘纵身而出。

“‘石门五丑’,不错!果然是名如其人。”元雪晶跟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海公主,这里可不是东海无极岛,你吓不着我们兄弟的。”为首的丑汉见到紫衣姑娘,不自觉后退一步,脸上微露紧张。

“海公主?原来她就是”东海一燕“海艳菲。好家伙!不经意间又遇到了一位与已齐名的人物。看来这世界还真是小了些。”

“你们放了我两个丫环,每人再留下一条胳膊,本公主就让你们走,以后也不再追究此事,如何?”

“公主这话说反了吧。我们兄弟几个这次奉命请公主到石门小住几日,只要公主同意,我们立马就将那两个丫头放了,如何?”看来这“石门五丑”对海艳菲还是颇为顾忌,言语上不敢太过放肆。

“原来是张立朝这个老鬼派你们来的。我爹爹数次在危难之时对他施以援手,这老贼却恩将仇报。待本公主回到东海,非派人将石门府夷为平地不可。”海艳菲咬牙切齿,一脸愤恨。

“公主这话还是留着说与我们的主子听吧。实话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们竟敢如此狂妄,今天本公主就先教训教训你们。”海艳菲气冲牛斗,飘身冲上。

“既然公主不识好歹,我们兄弟只好得罪了。”为首的丑汉,眼睛射向元雪晶,“这位姑娘,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不好插手,否则……”,他嘿嘿一笑,闪身一旁,让过海艳菲的扇柄。

第五章山火

“石门五丑”分五行方位站好,将“东海一燕”海艳菲围在了中间。

“本公主今天就领教一下你们的破‘五行阵’。”海艳菲身形一闪,扇子带着劲风,击向刚才说话的丑汉胸前“膻中穴”。元雪晶看她一出手,便直接攻向土位,已知海艳菲至少对“五行阵”有一定了解,所以才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

木火金水代表东南西北,土位处于中央,居枢纽地位,负责“五行阵”的策应调度,只要将土位的丑汉击倒,这“五行阵”便算瘫痪。

然而懂是一回事,破却是另一回事。木火土金水,顺位相生,在阵法中就是顺位支援,你攻向木位,水位自然相助,金位却又护住水位,如此互相配合,形成一条紧密的防守攻击链环,共同进退,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击倒一个谈何容易。

海艳菲扇雨如飞,攻势凌厉。但“石门五丑”的防守严密非常,她根本找不到其中破绽,只好一次次无功而返。她身为天下大宗师郎碧空的唯一爱女,武功见识非比寻常,一见强攻不成,马上变换方式,身形尽展,如穿花蝴蝶般轻盈曼妙,眨眼间阵中全是她紫色的影子。

她快,这“五行阵”的转动反而慢了下来,正是以静制动的拿手好戏。如“石门五丑”轻功与海艳菲相近,自可随她加速,但他们自问轻功比她远为不如,索性减慢身形,以慢制快。

海艳菲身形如花,扇影似风,但“石门五丑”五兄弟乃是世所罕见的一母孪生,心意相通,五人形同一人,这平平常常的一套“五行阵”在他们的手中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威力,所以尽管他们的武功差海艳菲甚远,但凭借这小小的“五行阵”他们居然与海艳若菲战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得谁。

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让“石门五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在手下走过这么多招,海艳菲大感脸上无光,一声清啸,身形纵起,扇子从上方缤纷而下。

“石门五丑”齐齐大吼,五股拳风向上击出,海艳菲扇子一点,借着拳风之势,身形又起,在空中身子平平一掠,换了个方位,依旧攻向土位。

元雪晶见海艳菲身子一沾又起,飘动处如海燕掠波,转折间似燕子振翅,俯冲而下时,就象是捕鱼的鱼鹰,头上脚下直直而降,心中大感叹服——“东海一燕”果然是名不虚传,轻功之佳不在孤冰雁之下,比她尤有过之。

“石门五丑”喘气越来越粗,海艳菲也好不到哪里,脸泛潮红,呼吸间越来越快。“石门五丑”本来武功远不如她,但却仅靠一个不值一提的阵法,她连换数种招式,竟然没有半点成效,真是岂有此理。怒火越烧越旺,心中发狠,长啸数声,使出了郎碧空的成名绝迹“怒海惊涛”。

酣战多时,真气消耗甚剧,本来依她此时的情况,是不适宜使出这种大耗真气的掌法的,但一股怒气充臆胸际,却也管不了这么多。

她头上脚下,从空中缓缓降落,一掌接一掌接连击下,尽管身在空中无法借力,更兼内力不比平时,但前掌接后掌,层层叠加,仿佛真如波涛汹涌之时,后浪赶前浪的气势,巨浪向着下方的五丑,重若山岳般压下。

郎碧空“怒海惊涛”掌法名动天下,“石门五丑”虽没见过,但石门府与东海只隔一个泗水府,郎碧空的名头在那里自是如日中天,“怒海惊涛”掌法施出时的情形,他们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一见海艳菲出手的景象,齐齐心惊胆寒,然而事已至此,退缩已晚。五人放开喉咙发出群狼一样的嘶吼,十只拳头齐刷刷向天空同一目标击去。生死之间,再无半分保留。

只听“轰”的一声,尘土飞扬,周围的树木受到波及,树叶纷纷而下,在天空漫舞。

待得叶落尘清,元雪晶定睛看时,海艳菲身子颤颤微微,嘴角鲜血殷然,微墨的俏脸蜡黄一片,不复前时神彩飞扬的风彩。“石门五丑”有四人倒在地上,只一人还在左摇右晃,一阵风吹过,他再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看他们胸口微微起伏,元雪晶很为他们庆幸——至少命还没丢。在这等厉害无比的掌法下能保全性命,全亏了海艳菲内力不足,只发挥出了怒海惊涛“掌法的二、三层威力,若是在她内力最盛时施出,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公主,感觉如何?”元雪晶纵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海艳菲,感到她的全身都在抖动,看来伤得实是不轻。

“不碍……事,休息……一会儿……就好。真……想不道……这几个家伙还……挺难对付。……多谢姐姐了。”明明站立都很困难,说话和气喘交织成了一团,可她楞是嘴硬,争强好胜之心,毕露无疑。

元雪晶将手贴在她的背上,将真气缓缓输入,海艳菲轻轻一挣,但她受伤之下,力量有限,没有脱开,也就不动了。元雪晶仿佛听到她的心中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只顿饭功夫,得到元雪晶相助的海艳菲真气开始凝聚,她稍稍恢复了力气,猛得又一挣,向前踉跄几步,站稳了身形。

元雪晶见她执意如此,心中叹息一声,只好做罢。

海艳菲踢了最后倒在地上的那名丑汉一脚,“快说,我的两个丫头被你们藏在哪儿了?否则本公主让你们兄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杀……了我的……的兄弟,我也……也不想活了,就让……你的两个丫头……给我们……做陪莽吧。”

“放屁!你的兄弟们活的好好的,没有一个翘辫子。不过你要是不说,他们可能就真的与你说再见了。”海艳菲情急之下,连放屁这等粗话都冒了出来。

“大……哥”四声低低呼唤几乎同时响起。

“那好!只要公主你放过我们兄弟的性命,我便告诉你她们的藏身位置。”听到相依为命的兄弟还活着,兴奋之下,仿佛大丑的伤势也轻了许多,话说的流畅了不少。

“本公主从来不和别人谈条件,你讲出来,我留你们全尸,否则……”海艳菲一阵冷笑,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反正……是死,我们兄弟……也豁出去了,公主就看……着办吧!”

“有骨气!只不知,你们是否都是如此?”海艳菲眼睛扫过其余四丑,一脚踏下,直直踩在了大丑的一条胳膊上。

大丑发出一声惨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他内腑本已受伤,再挨这重重一脚,骨头差点都被踏碎。

“这还只是开胃小菜,你们再不说,大餐可就来了。”海艳菲弯腰下去,拎起了大丑的另一只胳膊,“这条胳膊在与不在,就在于你们的一句话。

没人应声,海艳菲一咬牙,手就要往上拽

元雪晶看她如此狠辣,在旁忍不住劝道:“公主,算了吧,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只要他们交出你的两个丫头,饶他们一命,又有何紧要?”

“不成!本公主……”海艳菲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吧,今天看在姐姐的面上,就饶了这几个不识好歹的杂碎。”

“多……谢……公主。”

“说出藏人地点,每人留下一只耳朵,你们就可以走了。”海艳菲长这么大,整日被人捧着,护着,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如今看在元雪晶相助的份上,饶了“石门五丑”的性命,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发生了这样的事,几个人都没了探幽访盛的心情,一同下山。至于各失掉一只耳朵,躺倒在地的“石门五丑”,只能自求多福了。

四人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远处黑烟升起,开始她们也没太在意,然而走了不到一里,黑烟变得越来越浓,片刻功夫,已是遮天避日。冬天风吹得甚烈,浓烟借着风势以迅猛的速度向她们卷了过来。

“不好,起山火了!”元雪晶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生在塞外,如果冬季少雪,气候干燥,草原、山上起火虽不是经常发生,但一个冬季总会有那么一、二次,自是深深了解这山火的可怕之处——那可真是火过之下无生灵,遍地只余一片黑,鸟类、各种野兽的残骸遍地可见。

“张立朝这老贼,好狠的心肠!”海燕菲将牙齿咬得嘎蹦直响,在心中已将张立朝碎成了千断万断。

“我说怎么这么巧?原来是人为的。这张立朝没能将海燕菲捕作人质,却也绝不能让她回去泄露他所为之事,否则东海王雷霆之下,他可是不太好办。”元雪晶听到海燕菲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姐姐,我们快跑,否则来不及了。”海燕菲一脸的忧色。

“已经来不及了。这山沟沟壑壑,林木茂盛,我们路不熟,往哪里跑?火借风势,越来越猛,越猛扩展速度越快,人怎能快过火呢。”

“那姐姐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在这等死吧。”海燕菲有些急了。

“跟我来。”元雪晶带头顺原路向山中跑去。

海燕菲已没了主意,见元雪晶镇静从容,心中稍安,心中不自觉将她当成了主心骨,唯她马首是瞻。闻言之下,带着小鱼小虾两个丫头紧紧跟在元雪晶身后。

路边有片徨竹,元雪晶抽出长剑,捡拇指粗细的砍倒几根,持在手上,又向前行。海艳菲见她们已被浓烟包围,元雪晶还有余暇砍竹,知她必有用意,也不多问。

她不久前,勉力使出“怒海惊涛”,与“石门五丑”硬拼,震动五脏六腹,伤得实是不轻。急驰之下,引动伤势,越跑越慢,越慢越急,只感身体一时沉过一时,脚步一步重过一步,一不小心,绊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要在以往,微一错步,自可无事,但她此时完全是凭直觉奔跑,大脑空白一片,已失去基本的应变的能力,“扑通”一下,实实地摔倒。好在她真气虽竭,武功的根底还在,直觉的反应犹存,头一抬,避免了花容月貌与山石碰撞。容貌虽然无损,但这山石坚硬无比,她只感骨痛欲裂,差点昏了过去。两个丫头,急急从后面扑至,将她扶起。

元雪晶听到响声,停身回头,见到此幕,忽忽折身回来。她二话没说,将海艳菲负在背上。“姐姐,不用你背我。快将我放下,我能行。”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勿自嘴硬。

元雪晶也不理她,放步前奔。

待她们再次进入方才激战过的树林,发现“石门五丑”伤势较轻的两个正满头大汗在用拳击打一棵手臂粗细的枯树,那张大网摊在在地上,里面裹着另外三丑。

网中三丑一边咳嗽不止,一边大发脾气,拼命劝击树两丑自行逃命,不要管他们。可那两丑听而不闻,将满腔怒火发在树上,越打越急。看来他们是想用树干做担,两丑担着三丑逃命。

蓦然间见到杀神返回,三丑停止叫骂,二丑不再击树,齐齐面露戚色。这浓烟越来越浓,人影渐渐模糊,四个先行者赶了回来,肯定是逃生无路,或许是死前要杀他们兄弟泄愤也说不定。但这都说明了一点:这四人有三人未受伤,都无路可逃,而他们兄弟中伤势轻的,连走路都跌跌撞撞,哪里还有生机。在这种情况下,死在人手,毙于火海,还不都是一个死,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元雪晶将海艳菲放到地上,用剑沿竹节一段段削下。数数正好九截,分给海艳菲及两个丫头一人一节。然后走了过去,将网中三丑抖落,又分发给五丑。五丑楞楞瞧着她,也不问用意,木呆呆伸手接过。

元雪晶伸手提起两丑,道一声:“跟我来。”一张口吸入几口浓烟,呛得她一阵咳嗽。

海艳菲不解地瞧着元雪晶,不知她如何发落这几个讨厌可恨的丑八怪。

不管是爬,还是有人扶,这一行人来到溪边。

“过一会火就上来了,每人口衔竹管,伏身水中,求上天保佑吧。”

每个人都面露惊喜之色,明白性命多半得以保全,瞧着元雪晶的目光惊佩,感谢,崇敬。

第六章逃生

冰凉的溪水浸身,元雪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从竹管中吸入的已不是空气而是炙热的浓烟,随着浓烟不断沿竹管进入肺中,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嘴一张,溪水顺喉而下,热度被水扑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溪水温度开始升高,吸入的浓烟开始减少,但随之而入的空气,热度更加惊人,她感到喉咙快要被烫熟了。

她伸头出去,小溪上已完全被大火笼罩,火舌翻卷恣虐,眼中除了火红,再无它色,幸亏她的头发湿漉漉,否则只怕头发难以保全,她连忙将头再次沉入水中。

溪水越来越热,她不断调整身体位置,不断用手向下挖掘,真恨不得将全身钻入地下。她身体下沉一分,热度便减少一分。直到竹管中进水,才不得已将整个身体紧贴溪底,伏住不动。

腹中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昏昏沉沉的元雪晶猛然惊醒,感到吸入的空气已不再灼烫,仿佛已带着一丝湿润,她下意识挺起身子,站了起来。

周围火已熄灭。头顶天空黑沉沉的,点点冰凉的水滴洒在脸上,精神斗然一振。原来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她抬头向西望去,天际间被火光映得通红,但面积比想象中要小许多,看来在细雨的柔情中,翻卷的火龙已止住了烈烈的狂暴,收起了性子,过不了多久,猖狂的它就要缓缓离去了。

她呼唤数声,无人应答,心中在一瞬间,悲哀无限,难道这些人逃过了火灾,却逃不过浓烟、火热的洗礼?

她依着入水前的位置,细细寻去,首先从水中拎出小鱼、小虾两个丫头。当她感受到她们的呼吸时,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好在上天保佑,这些人只是昏了过去,性命无碍。只是海艳菲、“石门五丑”伤势较重,经过这番磨难,情况有些不妙。

摸摸他们滚烫的额头,元雪晶大感焦虑。“石门五丑”虽然奇丑无比,但兄弟情深——生死关头能做到不弃不离,说来容易,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尽管身体疲倦不堪,饥饿交迸,元雪晶还是强打精神拎起四丑,小鱼、小虾一个背海燕菲,一个颇不情愿拎起一丑,停停歇歇,蹒跚下山。

***

丽水河北,临川府。

孤冰雁、客玉涵抢渡丽水河,买上两匹马,一路急赶。

“雁姐姐,你说雪晶姐姐是不是又回去了?我们紧跟她出来,又一刻未停地追赶,按理说早应该追上她了。”客玉涵一勒马缰,稍稍放慢速度。

孤冰雁微微皱起了眉头,“依雪晶的性子,她一时之间是不可能想开的。也许我们与她走的不是一条路,追岔了。等到了临川府城,我们停下来,好好找寻。”

“临川府这么大,我们瞎撞一气,如何能够找到?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先回去,等雪晶姐姐想开了,她自然会回去的。”

孤冰雁心中一动,“先时自己一厢情愿,只想着雪晶肯定要回东狄,根本未做他想,脑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往北追。可是依雪晶的脾气,她是否真如自已所想的要回家?”她沉吟不绝,手上不自觉使力,那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雁姐姐,你想通了?”客玉涵停住马,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这丫头,才离开几日,就想了。”孤冰雁瞧向客玉涵,眼睛带出戏谑的笑意。

客玉涵眼中一抹羞色闪过,“我是想大哥了,那又怎样?难道雁姐姐不想?”

“好个聪明的丫头!”孤冰雁暗赞一声,能从她的眼中读出她心中所思,客玉涵察言观色的本领真是很有一套。

“到得临川府城,我们细细打探一番,如真没雪晶的消息,我们便赶回去,如何?”

“就依姐姐。天快黑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要不然城门关了,我们可就惨了。”

夕阳西下,群鸟还巢,声声马蹄碎。

“雁姐姐,怎么还没到,还是再向路人问问吧。”客玉涵见夜幕沉沉,四野空寂,心中有些不安。

“你不是问过了吗?再赶一程也许就到了。”

“可你看,远处黑压压一片,灯火寥寥,哪有半分大城的影子。”

“那就问问吧。”

好不容易,截住一个行人,一问之下,才知临川府城离此还在百里之外。

客玉涵情急之下,对以前的指路人狠狠咒骂几句。问清前面二十里有家客栈,两人翻身上马,再赴征程。

因为皇帝要南巡,官道重新修缮一新,平坦结实,马蹄踏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在这傍晚时节,显得分外清脆。可惜两人所乘马匹皆是一般,经过一天的奔跑,人还能支撑,马却已疲惫不堪,速度越来越慢,到得后来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在走。

没有办法,只好下马,牵着步行。

因为有马拖累,不能放步急奔,前行速度大受影响。依客玉涵的意思,干脆将马丢置一边,以加快速度。孤冰雁生在属半个马上民族的北卑,对马有着特殊的感情,说什么也不同意。客玉涵不得已压住性子,一步步向前挨。

元雪晶没追上,马不争气,客栈又在可知难及之处,两人不得不在饥渴交加之下,挺着疲惫的身体赶路,却是倒楣。

然而倒楣之事还没完。

不远处,黑压压一片,应该是片树林。有若断若续的争吵声从中传出,孤冰雁、元雪晶对视一眼,隐隐感到有些古怪。两人提起精神,放轻脚步。

已接近树林边缘,此时林子中静悄悄的,一丝声息都没有。两人不敢怠慢,凝神戒备,在得得的马蹄声中前行。

“忽忽”两声,劲风吹过,两把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钢刀带着两个黑影向孤冰雁、客玉涵劈了过来。

好在两人有了防备,目光一对,闪身后撤,到了这时,马也顾不上了。

客玉涵正自气闷,突然有人毫无由头的找上门来,气愤之下,精神斗振。不等孤冰雁动手,她抢前冲了过去。自认为势在必得的两刀落了空,那两人大感意外,就在他们微一楞神的瞬间,客玉涵已经到了,她向左首之人拍出一掌,左脚一拧,右脚脚尖踢向右边人的脸部。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说话,侧身一闪,一刀劈向客玉涵的头部,另一刀平着向腰部而来。

“好!有两下子。”客玉涵手向后缩,双袖飞出,向钢刀卷去。

这一下,她全力施为,将刀卷个正着,手腕一抖,便要甩出。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撒手松刀,左边的双拳抱月,击向客玉涵的腹部,右边的人,身形起处,双脚踢向她的头部。

客玉涵全力施为之下,失去了受力的对象,身子向后猛倒。她不慌不忙,脚后跟借势一蹬,身子斜着向后退去,同时双袖一抖,两把钢刀分向两个黑衣人飞去。黑衣人变换身形,伸手抓刀,客玉涵的两袖凌厉而至,抢在他们的前面,再次将钢刀卷住。

这几变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两个黑衣人反应之快,招式之狠,大出客玉涵的意外。

“哪里冒出两个这般厉害的人物?”

她却不知,两个黑衣人更是吃惊,原本以为,一刀一个,解决了事,谁成想碰到了钉子。一个已够他们受的,旁边那个武功如也这般高强,麻烦可就大了。

客玉涵双袖一甩,将钢刀远远抛出。左脚一点,身子平平飘起,向左首黑衣人冲去。左首黑衣人轻叱一声,双拳一错,击向客玉涵,右首黑衣人,身子再起,右脚脚尖踢向客玉涵的“期门穴”。黑暗之中,认穴之准,判断之精,真是不可小视。

身在空中的客玉涵,突然不可思议的一扭身,避过双拳,左袖直直击向了右首黑衣人的“阳陵泉”,同时右袖抖处,卷向他左腿。右首黑衣人招式用老,狂吼一声,右腿暴缩,左腿一弹,凌厉地踢向客玉涵的“肩井穴”,谁想客玉涵甩出的右袖猛然变直,电闪一般,击中了黑衣人缩回右腿的“环跳穴”。

左首黑衣人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双拳如风般直直向客玉涵罩来。

待右首黑衣人扑通倒地,客玉涵一闪,身子侧滑三尺,袖子一收,右拳直奔黑衣人而去。这拳一出,起伏不定,正是奚碛言的看家本领。

黑衣人见客玉涵拳势飘乎不定,难以判断所攻方位,情急一下,也不躲闪,右拳击头,左拳打胸,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客玉涵微微一笑,左拳击向右拳,右拳轻妙一弯,击中了黑衣人的“后溪穴”。黑衣人左拳一麻,失去了知觉。他不管不顾,右拳依旧前冲,谁想和客玉涵左拳相碰,竟然软绵绵的,毫不受力,他大吃一惊,便想后撤,然而就在此时,客玉涵左手突然张开,轻快一摆,点中了他“养老穴”,随势往上潇洒一扬,黑衣人“小海穴”又自中招。他狂吼一声,身子往后一撤,垂着双手,双脚径直踢向客玉涵的双肩。客玉涵见黑衣人如此顽强,却也不敢小看。往边上一滑,左袖虚虚一晃,右袖拂出,甩住了他的双腿,“忽”一下抖向了另一个黑衣人躺卧之处,她人紧跟着黑衣人飞起,在空中封住了他的“环跳穴”、“肩井穴”、“大椎穴”。如此一来,两个黑衣人成了难兄难弟,齐齐躺成了一排。

“姑娘好高明的武功,让在下来领教几招。”随着话声,三位与前面二个黑衣人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从林中走出。

“打了狗,看来主人不干了。”客玉涵暗暗道。

孤冰雁轻轻一跃,与客玉涵并肩而立。“妹妹,这场就交给姐姐吧。”

客玉涵点点头,低低道:“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平白无故惹上我们姐妹,非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孤冰雁没有回答,踏上几步,手一伸,一抹亮光闪现,剑已在手。

“那在下就先领教一下姑娘的剑法。”为首黑衣人潇洒一抖肩,黑大氅飘落,身后的人赶紧接住。“兵来!”后面另一个递过一个黑忽忽的大家伙。

孤冰雁定睛看时,不由吃了一惊,黑衣人所用的兵器居然是一个硕大的独角铜人,看形状重量不在燕纪北的阔剑之下。

“此人不太好对付。”孤冰雁收敛心神,长剑斜斜在地上拖过,身形随之而起,人到中途,长剑变平,点向黑衣人的左肩,这一招“平沙落雁”凌厉无比。

黑衣人静静肃立,待剑尖距其身一尺左右,他独角铜人猛烈一抖,抖出一片铜墙铁壁,孤冰雁冷冷一笑,剑往直前,“叮”的一声脆响,剑尖传来一股巨力,剑被荡开,孤冰雁手腕一震,长剑差点出手。

“好厉害!”孤冰雁心中暗叫,手腕抖了几抖,长剑斜斜扫出,待长剑变直对黑衣人,她胳膊颤了几颤,剑尖颤出了数朵酒盅大小的梅花,这一式“剑荡寒梅”原是孤宴衡醉酒后所创,模拟雪后寒梅在寒风中颤动的情景,有清丽难言的美感。

“且住!”黑衣人收起独角铜人闪过一边。

孤冰雁收剑俏立,眼睛瞧向黑衣人,不知他为何停手。

“原来姑娘是‘寒外飞龙’的弟子,看在他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两位姑娘请便吧。”

“好狂!不过你可不要把事情搞错,现在应该是我们追究你们而不是你们追究我们。”客玉涵纵身上向,眼睛一瞪,“我们姐妹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却上来就要将我们姐妹置于死地,难道你轻描淡写一句话,我们姐妹便当一切都没发生,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那姑娘要怎样,请划下道来。”

“你们在林中鬼鬼鬼祟祟做下了什么坏事?为怕人知,便要杀人灭口,肯定见不得人,姑娘我却要进去看上一看。”

“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们就不用走了。”

“本姑娘说走了吗?”客玉涵冷冷一笑,“雁姐姐你对付他,小妹进林中一看。”

孤冰雁长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剑荡寒梅”、“北雁南飞”、“雁阵惊寒”连攻三剑,缠住了黑衣人,客玉涵趁机向林中窜去。

“截住她!”黑衣人情急之下,大喝一声。

第七章一艳

客玉涵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步步荆棘的环境中,对蕴藏危险的地方有着强烈的戒备心理,在没有了解林中真实情况的前提下,她怎肯轻易涉险,冒然而入。她做势欲向林中闯入,随着正与孤冰雁激战的黑衣人一声大喝,他后面的两个黑衣人疯狂向客玉涵扑了过来。

客玉涵轻笑一声,闪入林中。两个黑衣人毫不犹豫,跟着闯进。然而客玉涵却没有深入,只在林边和两个黑衣人兜起了圈子。两个黑衣人轻功远远比她不上,气得七窍冒烟,骂声不绝。如此追了三四个来回,两个黑衣人突然分开,一个在后面追,另一个斜插过去,在前面拦截。

这正是客玉涵希望的,嘴中溜出一阵冷笑,身子一转,向着后面狂追的黑衣人迎了过去。黑衣人方才已见到客玉涵将他的两个同伙打倒的情形,心中对客玉涵半点不敢小看。长刀在手,夹带劲风向客玉涵劈来。这一刀劲势奇猛,刀未至,刀风已让客玉涵脸上生寒。客玉涵身子一斜,从一棵树绕过,长袖抖起,直奔他肋下空门。黑衣人不敢怠慢,一闪身,仿效客玉涵,躲向树后。就在此时,客玉涵仿佛听到了在前面拦截的黑衣人长嘘了一口气,她心中隐隐感到了危险,动如脱兔,身子向上窜升,到了丈许高度,手一抓树枝,前后猛然一摆,身体转了上去,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势。待到头与地面完全垂直,她的手就势一松,向上之势不绝,身体再次升起,眨眼又升上一丈开外,袖子一卷树干部,稳稳将身体停住。

“扑哧、扑哧……”、“嗖、嗖……”一大片黑忽忽的片状锐物有的打在树干上,有的远远飞去。客玉涵反应要是稍慢,小命休矣。

惊出一身冷汗,怒火不可阻遏直冲客玉涵的脑门。

“你不仁,我不义,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姑奶奶的厉害!”狂怒之下,姑奶奶的称呼都出来了,活脱脱睿丽王朝年轻姑娘常用的口吻。

袖子甩出,卷向旁边树杆,身子借势,跟着过去,紧接着另一袖飞出,身子再起,几个起落间,人已到了林外。

客玉涵眼睛一扫,见孤冰雁一枝长剑和独角铜人正打个旗鼓相当,心中稍安,目光盯住了两个正走出树林的黑衣人。

此时他们距离她三丈左右,客玉涵发出一声清啸,身子直直后退,奔向躲倒在地的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目光一扫,马上明白了客玉涵的用意,情急之下,拼尽全力,向客玉涵扑来,方才发暗器的黑衣人,手一抖,尖锐风声再起,无数在黑暗中闪现幽幽青茫手掌大小的片状物体向客玉涵击来。客玉涵早有防备,身子向旁一闪,兜了半个圈,从侧面迎向两个黑衣人,长袖也跟着身体前进,如两条长龙,起起伏伏向两个黑衣人卷去。

两个黑衣人身子错开三尺,呈犄角之势,远远卡住客玉涵。看看长袖快要近身,两把长刀斜着向袖子切去。就在这时,奇变陡生,沿着两个袖沿,数朵闪闪发光指环状的物体电光石火呈扇面状飞出。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这小小的东西速度如此之快,两个黑衣人哪里来得及闪避,“扑噗、扑噗”数声响过,两个黑衣人身子居然不倒。“殿下!速走!”直到喊声完全在空气消散,两个身子才直直倒地。

“这两个笨蛋倒挺忠心。殿下?这个狂妄的家伙,难道是个王子不成?”

手持独角铜人的黑衣人,独角铜人连抡数下,将孤冰雁逼退,借着这瞬间的空隙,他身子腾空而起,向后退出三丈开外,站住身形。

“你们两个坏我大事,本人以后必加倍报复。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身子如大鸟般飞起,闪入林中。

“追!”客玉涵当先追了过去。这几个家伙武功很是不凡,为首的又是个什么王子,所图之事必大,但不管何事,绝不能让他得逞。

孤冰雁轻叹一声,心中大不是滋味,“平白树了这样的强敌,这不是莫名其妙吗。自从遇上凌云飞,好象一切都变的很是糟糕,诸事不顺。这个人难道是自已命中的灾星?”她强把这个念头压下,紧紧跟在客玉涵的后面。

那黑衣人还以为她们两人要斩尽杀绝,根除后患,微微有些胆寒,一刻不敢停,越跑越快。客玉涵在后面咋咋乎乎,看似全力追赶的样子,实际上却未出尽全力——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何必把人逼到绝路。

等她们两个追至另一面的林边,黑衣人的身影已溶入黑夜中。

“姐姐,咱们在林中仔细搜搜,这其中必有古怪。”客玉涵转头看向孤冰雁。

孤冰雁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打着了火折,寻了些枯枝,捆扎一处,插入一根手臂粗木棍,点燃,一个简单的火把算是做成。两人来来去去,连搜了几遍,没有任何发现。

“不可能啊!再来!”客玉涵喃喃自语,心中不甘。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这次两人走的很慢,搜得更仔细。

孤冰雁抬头看时,客玉涵手中正持着一块红色的纱巾。

“人肯定就在附近。”客玉涵信心斗增。

两人将周围的杂草、灌木搜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不禁大感沮丧。

“到底藏在哪呢?”客玉涵不经意一抬头,突见一棵大树的浓浓树荫中露出了一只脚。

“原来藏在这儿呢,终于找到了。”客玉涵长吁一口气,心中如释重负。

把五位姑娘放在地上,定睛看时,客玉涵忍不住惊叹出声,“这还是人吗?天下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姑娘。”

孤冰雁展目细瞧,心中不由生起几丝嫉妒之情:太漂亮了!五人中一位红衣姑娘,双目紧闭,皮肤如雪,那玲珑的五官配在一处,真是难画难描,她心中竟想不起半句能形容她美丽的词汇。

“如果让凌云飞看到她……”孤冰雁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悲哀无限,“既有寒梅,为何还要有牡丹在世?”她呆呆半晌,一个可怕的念头起自心头,“只要用剑尖轻轻一划,岂不……”

她手扶剑把,强烈的冲动让她浑身发热。

“不知那位江南第一美人比她如何?好期望啊!”客玉涵低低一叹。

孤冰雁的手颓然放下,“江南自古出佳丽,云忌弱名头如此之响,定是美丽无比。只看凌云飞不顾一切要娶她,便可明瞭一切。”孤冰雁心中波涛汹涌,“我一个外族人,不要脸面主动许身,日后他如只是亲近云忌弱,将自已晾在一边,那自已还要活吗?这个人也许就是一个机会。”她咬了咬牙,一颗心忽起忽落,跳得快速异常。

“嘤咛”一声,红衣姑娘紧闭的双目缓缓张开,随着她双目的完全睁开,顿时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生动无比,散发出夺目的光辉,让人感觉林中蓦然间亮了许多,仿佛她澄澈的目光如明月之银辉,撒满了林中的各个角落。

孤冰雁心中苦涩难当,“如此美丽的姑娘,我就不信天下还有人能与之相比,云忌弱肯定也是不成。只要到时雪晶与自已联手,岂会怕云忌弱一人。这姑娘如此靓丽,以后不知要搅出多大的风波,惹出怎样的麻烦,还是及早除掉,也为世人减少不必要的罪孽。”她向来沉默寡言,心事极重,红衣姑娘让她如梗在喉,芒刺在背,心中不安的感觉强烈非常,一刹那间为自已编造了光明正大的杀人理由。

红衣姑娘美目流盼,媚光四射,客玉涵、孤冰雁目触一下,不由齐齐呆住。

“我是女人,居然都会被她所迷,要是男人见了她,定连自已姓什么都忘了。绝不能让她留在世上害人!”孤冰雁银牙一咬,心意已决。

“是两位姐姐救了小妹?”红衣姑娘站起身形,声音略略有低沉沙哑,虽然话说得很是僵硬拗口,但却隐隐夹杂着诱人的磁性,听起来,让人心中舒爽难言,比六月天喝上一碗冰镇酸梅汤还要沁心。

“不错!”孤冰雁这次抢在了客玉涵的前面。

客玉涵楞楞地看着孤冰雁,大感意外。一路之上,这位雁姐姐把话全交给她说了,“这次是怎么了,难道她突然之间转了性?”

“古曼丹丽在此谢过两位姐姐了。”红衣姑娘深深弯下腰去,施了一礼。

客玉涵与元雪晶对视一眼,眼中的惊愕之色明明白白流露出来。

“西戎第一美女怎会到此?”两人心中疑问顿生。

“原来你就是西疆一艳,我说世间怎么突然之间冒出了这样的美人呢。”客玉涵心中释然,“传闻西戎国宰相之女艳绝天下,当时自已还颇不以为然,想不到她的美丽比传言还犹有过之。”

“正是小妹。”古曼丹丽脸上忽然变了颜色,充满了忧郁,眼圈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艳名天下闻,应该高兴才是,她怎么要哭的样子,莫名其妙!”客玉涵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大感不忍。

“古曼丹丽,刚才你是不是被那几个黑衣人欺负了,姐姐还给你留了两个,你正好可以亲手报仇。”客玉涵也不看她吃了几年干饭,居然自称姐姐,也许是古曼丹丽软弱的神态,让她起了姐姐保护妹妹的心思吧。

古曼丹丽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幸亏两位姐姐来的及时,不然小妹就是死了,在地下也不会安宁的。”

“那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伤心呢?”

“小妹伤心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不是小妹不愿意告诉姐姐,而是这事牵扯太大,姐姐听了也是无用,还请姐姐见谅。”

这数声姐姐叫得客玉涵心花怒放,身子仿佛都轻了几斤。

她刚想开口,大包大揽,林中忽然一暗,火把熄灭。她们只顾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此。

“有什么话,留到客栈再说。”孤冰雁见客玉涵说起来没完,心中大感厌烦,终于有了阻止的机会。

***

“原来姐姐这么漂亮!”这是海艳菲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

元雪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哑然一笑。在溪水中浸泡多时,脸部的颜料被洗了个干干净净,她只顾救人,根本无暇想到此节,终于还复本来面目。

“哪有妹妹漂亮。你‘海天一燕’的大名可是天下皆知呀!”

“天下女人漂亮的有的是,我只不过沾了老爹的光罢了。”海艳菲眼珠转了几转,突然问道:“姐姐武功非凡,人又长的美丽之至,是姓云,还是姓燕?”

***

在临川府外的一家客栈中,古曼丹丽问出了同样的话。

“两位姐姐能从三殿下手中救出小妹,定是睿丽王朝武林数一数二的侠女,不知是姓云,还是姓燕?”

“你看我们俩的模样,配姓云燕两姓吗?”孤冰雁不耐烦地反问。

***

元雪晶脸上变色,“云燕两姓有什么了不起吗?武功高强,人长的漂亮难道就非得姓云姓燕?”

海艳菲不由一呆,连忙道:“对不起!是小妹想错了。只是因为云忌弱、燕纪香二人名头太大,小妹一见姐姐,自然就想到她们身上,对不起!”

“没什么,这怨不得妹妹。云燕两家名震天下,云忌弱、燕纪香闻名遐迩,她们几乎成了武林中武功高强侠女的代名词,妹妹将我当作她们又有什么错呢,我应该高兴才是。”元雪晶在片刻间已转变了口风,心中暗暗道:“是凌云飞那个臭小子辜负了你,与云忌弱何干?你既然已抽身退出,何必还老是对她怀恨在心。北国儿女应该宽怀大度,岂能小肚鸡肠,没得让人笑话。”她虽是这样想,但其实却是在自欺欺人,云忌弱便如梗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一碰可是要疼的,所以最好这个名字不要让她听到。

第八章礼物

“不敢请问姐姐高姓大名。”海艳菲见元雪晶恢复了平静,又自开口相询。

“什么高姓大名不高姓大名的,我姓方,名雨菁。以后你就称乎我雨菁好了。”元雪晶在话出口的一瞬间,改变了自己的名字。

“我还是叫姐姐吧。”海燕菲听到这个名字,凝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天下有哪一家姓方的,武功很是厉害。

“小妹听姐姐说话的口音似乎有些象东狄人,姐姐难道是来自东狄?”

元雪晶大吃一惊,来睿丽王朝之前,她曾经跟随一位专门研究睿丽王朝文化的饱学之士学习了四五年睿丽王朝的语言,又在中州耳濡目染了将近一年,说话已与睿丽王朝土生土长的人无异。也许是她讲话的口音接近男子,人们一听一下,往往觉得很是惊异,忽略了其中的杂音,这么长时间从未有一人指出她讲话有东狄的口音,想不到海艳菲从她短短几句话中,便辩出了异常,这份对声音的敏感实是非比寻常。

“这或许与我小时候跟随父亲在东狄呆过几年有关系。人在年幼时,学习的东西最是印象深刻,当你以为将它完全忘了的时候,它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原来如此。”海艳菲一脸释然。

几句话的功夫,海艳菲已露出疲态,眼睛不住眨动,似乎一合之下,睁起来很是费力。

“公主既已困倦,那就好好休息吧。”元雪晶站起身形。

“我一口一声姐姐,你却一口一个公主,难道姐姐瞧小妹不起,连一句妹妹都吝于出口?”明明快支撑不住,却还纠缠于这些小事,人有时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妹妹的伤势很重,没个三五个月的时间恐怕难以完全康复,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休息吧,这样能好的快些。”

“需要三五个月?”海艳菲叫出声来,“不成!过了三五个月,不就什么都完了。”她一脸焦急,仿佛突然之间伤势也好了不少。“三月之前,我必须完全康复,还姐姐请帮帮小妹,只要能让我在三月前身体完全复原,小妹答应以后为姐姐做一件事。”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就是答应为我做十件百件事,我也没有办法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康复,除非……”元雪晶心中突然一动,想到了那个让她寝实难安的臭小子,“他受了剑伤,复又中巨毒,却能在几天内完好如初,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日他为自已和雁姐姐运功驱寒之后,运功恢复内力,身上竟然发出蓝烟,那时他多……”怎么又想到他了,元雪晶心中酸楚,但凌云飞入定时那沉静的风采,身上那如梦似幻的蓝烟却在眼前飘动,挥之不去。

“除非什么?姐姐你快说呀!”海艳菲仿佛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身子猛得坐了起来,抓住了元雪晶的一只胳膊。

元雪晶连忙扶她躺下,“你的五脏六腹受到震动,身体虚弱之下,又在溪水中浸泡多时,寒热交织,复又吸入大量浓烟,肺部受损,除非有千年雪参之类的宝物,否则任谁也没有办法。”

元雪晶情急之下,灵感触发,想到了很好的托词。

海艳菲一脸懊恼:“千年雪参,我家倒有大半枝,可远水不解近渴呀!”她轻叹一口气,目不转睛看着元雪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要是你的爹爹在此,为你推宫过穴,估计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只可惜我功力有限帮不了你。”元雪晶听海艳菲说她家有大半枝千年雪参,大感艳羡,“这东海王真是了得!象千年雪参这种天材至宝,仅存在传说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真不知他从哪里搞到的?”

“姐姐这话不等于白说吗。”海艳菲灰心之下,有些情急,“姐姐,对不起,是小妹太心急了。”她恨恨用手一拍床,“张立朝这老贼,坏我大事,我绝饶不了他。还有该死的‘石门五丑’,”她美目流盼,“姐姐准备怎样处置‘石门五丑’?不如把他们交给小妹吧。”

看海艳菲故做可怜的模样,元雪晶扑哧一声,摇了摇头,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正主就行了。那五个家伙只是听别人哟喝的可怜虫,而且最后还不是成了他们主子的牺牲品,你就可怜可怜他们吧。”

“我可怜他们,谁又可怜我。要不是他们,我岂会躺在这里,我图谋已久的事岂会胎死腹中,我非把他们零割碎剐了不可!”

“这兄弟五人虽然相貌丑陋不堪,但兄弟情深,生死不弃,正是性情中人。妹妹怎忍心做出让人唾骂之事。”元雪晶说出这番话来,大违她往日性情,连她都被自己感动。实际上“石门五丑”生也罢,死也罢,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犯不着为他们惹海艳菲不高兴。然而她内心深处,好象实实有一个人的影子在看着她,“他不计前嫌,以怨报德,难道我就比不上他?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能做的事,我比你做的更好。”

“妹妹所图之事,不知方不方便说与我听,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真的吗?”海艳菲眼中冒出兴奋的神采,但随即一脸颓色,“这件事危险太大,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姐姐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怎忍心再劳动姐姐。”

“既然我们姐姐相称,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讲两家话,你要是相信我,你就说出来,除非你对我还心顾虑,怕我对你不利。”

“那我就说了。反正我这条命是姐姐救的,我说出来,姐姐要杀要剐请便。”海艳菲咬紧了嘴唇,下定了决心。

“你如此说法,我可不敢听了。什么要杀要剐的,有这么严重吗?”元雪晶虽然心中一沉,但脸上却嘻嘻的,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何止是要杀要剐,灭门九族也说不定呢?”海艳菲一脸严肃。

元雪晶脑中如惊雷闪过,“你不会是想去刺杀皇帝吧?”

“还真姐姐猜了个正着!我就是想去杀掉那个狗皇帝。姐姐你说我这想法如何?”海艳菲银牙咬得出了声,脸上似笑非笑,直直盯在元雪晶的脸上。

“胆大包天,不要脑袋!皇帝身边高手无数,防卫是何等严密,他要是这般容易被杀,早死了无数次了,哪轮到你去杀。再说你生在东海,皇帝权力再大,也管不到你们那里,他该碍不着你什么事吧?”

“碍不着我们的事?二百多年前,他的祖先杀了我们多少人。前些时日,这个狗皇帝派人到南极岛,对我们指手划脚,大加威胁,说什么我们要是胆敢支持李天涯,就要将南极岛夷为平地。呸!我们就支持了,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是不能怎样。他的祖先英才大略,雄风盖世都不能攻破南极岛,他一个昏庸之君,更是对你们无可奈何。你又何必冒险去刺杀他。”

“姐姐不想帮忙也就算了,小妹本来也未求姐姐什么。他是你们的皇帝,你自然是向着他说话。其实你没有必要劝我,你看我现在的情形,扇子都拿不动,拿什么去做这等大事。小妹就躺在这儿不动,姐姐你看着办吧。”海艳菲背身向墙,不再理会元雪晶。

“这个丫头任性胡为,听不进人劝。还好她受了重伤,不然非丢了性命不可。”想到这她心中忽然一动,“臭小子整日和一帮人瞎胡闹,看情形定是起了异心。如果这个丫头丧命,他老子非疯了不可,这东海王和睿丽王朝如果爆发冲突,岂不是对他大有帮助?”

“帮不帮他?”她内心交战,失了方寸。

“臭小子身具异像,心思灵敏,是条龙也说不定?倘若没有机会,他这般折腾下去,一朝事发,云忌弱倒还罢了,雁姐姐情何以堪?”

“我就‘帮’这丫头一次,下来就看臭小子的造化了。”

***

古曼丹丽脸上闪过尴尬,但转眼之间被惊奇之色代替,“我在西疆常听人说睿丽王朝藏龙卧虎,小妹还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辞,想不到我刚来几天,就证实其言非虚。谁又想到,除了云燕两家的后人,还有两位姐姐这般武功高强之士?”

“过奖了!过奖了!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如我和雁姐姐这样的功夫,天下不知有多少呢。”客玉涵将凌云飞的话照抄照卖,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真的吗?太好了!看来我这趟睿丽王朝是来对了。”古曼丹丽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惊喜。

“睿丽王朝能人辈出,你们只有倒楣的份儿,有什么好高兴的。”孤冰雁摇了摇头,只觉古曼丹丽头脑不太清醒。

“妹妹何出此言?”客玉涵大为惊奇,隐约觉得古曼丹丽的的表情似乎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古曼丹丽轻叹一声,娓娓而谈:”我国老皇帝常年卧病在床,朝政由大殿下主持。“说到大殿下时,古曼丹丽的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这大殿下正直忠厚,得到了以我父为首的大多数老臣的支持,我国国势在他们的同心协力下,蒸蒸日上,强盛可期。然而好事多磨,世事易变,事情就坏在三殿下身上。此人乃我西疆国师宗喀达罕最得意的弟子,武功在西疆年轻一辈中属顶儿尖儿的人物。他才略非凡,雄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在宗喀达罕的支持下,另起炉灶,和大殿下争起了皇位。偏偏老皇帝迷迷糊糊,神智不清,根本无力对他做出约束,他越发变本加厉,行事毫无顾忌。要是趁他羽翼未丰时,将他剪除,也就罢了。可大殿下顾念兄弟之情,不忍下手,造成他势力大增,再想下手,为时已迟。目前我国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宗喀达罕为首,支持三殿下,一派以我父亲为首,拥护大殿下。双方势均力敌,本是均势。谁想他们不择手段,倚仗武功高强,将我父亲一派的大臣刺杀大半,优势已完全倒向了三殿下一边。我父亲无奈之下,狠狠心,让我偷偷南下,向你朝皇帝求援。“古曼丹丽说到这儿,一脸凄楚无奈,泫然欲泣。

“你爹爹也太狠心,为了他自已的权势居然拿女儿当作礼物去送给色鬼皇帝,简直是狼心狗肺!”客玉涵大为愤慨,生起同病相怜之感。

“当那个女人权力受到威胁时,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将她当作礼物送人。这天下的父母怎么都一个模样,真真气死人也!”

“不是这样的!我父亲没有逼我,是我自已愿意的。”古曼丹丽脸上变色,急急为自已的父亲辩白。

“你真的愿意将自已的终身幸福葬送在那个狗皇帝的身上,简直是岂有此理?你父亲糊涂,难道你也糊涂?这睿丽王朝已日薄西山,呈大厦将倾之势。你父亲就是再送给那混蛋皇帝十个女儿,恐怕他也无力帮你,没得白白搭上了自已的大好年华。”末了,客玉涵又补充上了几个字:“浑!浑!浑!”

古曼丹丽美艳绝伦的丽容转眼间蜡黄一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难道我们西戎国就这样完了不成?”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老父浑身血污躺倒在地的景象,“绝不能这样算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不管怎样,我总得试试,只要他答应派出几个如两位姐姐这样的人物,我父亲便有了回旋的余地,我也就做到了女儿应尽的本份。”古曼丹丽拭了拭眼睛,恢复了常态。

第九章求助

孤冰雁心中的杀意,随着古曼丹丽的讲述,一点点的消退,相比古曼丹丽的遭遇而言,她的境况实强过太多。除了容貌,古曼丹丽哪一点比得上她?没必要杀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况且古曼丹丽将自已送给皇帝,更是与她再无半分关系。

“你这想法太过天真!皇帝贵为一国之君,身边佳丽无数,哪里在乎你一个?退一步讲,即使他宠你爱你,那又如何?他犯不着为你,去冒这样大的政治风险。如果他是个有为的皇帝,目光远大,你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看睿丽王朝现在这个样子,清清楚楚表明他是一个只贪图眼前享受,而无分毫进取心的主。你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回去劝你父亲退出宫庭争斗,远避他乡。”客玉涵久居宫闱,对其母亲那些情人为了争宠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看得一清二楚,对朝庭中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势,大使诡蜮伎俩,互相倾轧,生死相拼的状况触目惊心,更对天南女王只做对巩固她权力有益的事而不管任何人利益的心理明彻在心,再将凌云飞日常言谈结合起来,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俨然一位见识过人的智者。

“姐姐说的固然有理,但我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想办法见一见皇帝,不管后果如何,我都认了。如果能说动他帮忙自是最好,假若不能,也不过一条命罢了,到时两眼一闭,也省却这无边的烦恼。”

客玉涵看到古曼丹丽淡然的神情,知她心意已决,心中黯然。涉及到这等国家大事,她自问才识有限,能力不足,无法帮上什么忙。

“问问大哥,也许他会想出好办法。”客玉涵不知不觉对凌云飞依赖已深,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向他求助。

“有钱难买青山翠,桃源何处可为家?”说这番话时,他神彩湛然,仿佛天下在手的神情清晰得如在眼前,“这件事对大哥来说,或许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他怎会是宗喀达罕的对手?要是有奚伯伯帮忙,那就好了。”

“雁姐姐,那位三殿下武功与大哥相比,谁更高些?”客玉涵将头转向孤冰雁。

孤冰雁闻言之下,心中咯噔一下,隐隐猜出客玉涵问这话的用意。

她摇了摇头,“我为了缠住他,采取了游斗的方式,并未与他生死相拼,而他显然也未尽全力,真实武功到底如何,不能尽知,但只看他游刃有余的模样,恐怕不比大哥差上多少。”

古曼丹丽嘴张得大大的,楞楞瞧向客玉涵,忍不住问道:“你称呼她为姐姐,小妹是不是听错了?”

在孤冰雁地瞪视下,客玉涵自失地一笑,道:“没错!她就是我的姐姐,要怪只能怪我长得比较老气,看起来远较她为大。”

“不可能!”古曼丹丽满脸不信,“这位姐姐虽然戴着面纱,但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而姐姐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小于二十岁,除非………除非你戴着面具。”古曼丹丽指着客玉涵,神色有些悻悻,因为两人于她有救命之恩,更兼她心中对这两位武功高强的女人隐隐有某种期望,是故一见之下,便将身负使命倾囊道出,而这两位居然连真面目也吝于让她一见,试问她心中如何能够释然。

客玉涵与孤冰雁目光相对,孤冰雁轻轻点了点头,客玉涵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孤冰雁拿下了蒙面的白纱。

古曼丹丽再次惊呆了,这两位一个娇美如花,一个清冷如月,容貌比她虽然稍有不如,却也是天下罕见的丽人。

她呆呆瞪视两人半晌,突道:“两位姐姐是否便是赫赫有名的塞外双娇?”

“你猜对了一半,这位雁姐姐正是塞外双娇之一,塞外双娇的另一位,正是我们此行要找的对象。至于我……”

“你先不要说,让我猜上一猜。”古曼丹丽见客玉涵的真实容貌看上去较她还要年轻,姐姐再也无法出口,而称呼妹妹又显太过突兀,只好用你代替。

“你是天南一枝花客玉涵,对不对?”

客玉涵点点头。

“古曼丹丽久仰两位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古曼丹丽站起身形深施一礼,神色微微有些异样。

客玉涵、孤冰雁连忙还礼。

三人一论年龄,自是以孤冰雁最大,客玉涵与古曼丹丽正好同岁,却又比古曼丹丽小了四个月,客玉涵这姐姐只当了短短不到几个时辰,便又降了一级,心中不免大感失望。

“两位来睿丽王朝已有些时日,这睿丽王朝真的如你们所说,高手无数?”这才是古曼丹丽最为关心的。

这问题看似简单,答起来却不太容易。客玉涵和孤冰雁互相瞅瞅,齐齐摇头,“不清楚。”是啊!她们来到睿丽王朝已近一年,除了云燕两家的后人,武功高强的也仅见到了凌云飞一人而已,虽然曾听凌云飞说过梅念臣武功不错,但未见他出过手,却也不好加以置酌。

古曼丹丽默然,客玉涵如此说法,分明等于否认,她强压下心头的失望,又问道:“不知两位口中的大哥,是何许人也?他武功很是厉害吗?

“终于来了!都怪客玉涵这丫头没事找事,你扯出他,不是跟我过不去,给我们大家找麻烦吗?”孤冰雁心中大为光火,她和元雪晶接连伤害凌云飞,他都以德报怨,不忍加以报复,要是古曼丹丽这等娇滴滴的美人软语相求,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还好有云忌弱在,我就不信,她会容忍他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出格的事情。”

“大哥就是我们在睿丽王朝结拜的一个商人,武功厉害的很!雁姐姐和雪晶姐姐两人联手都打他不赢,他曾经三拳两脚就把燕兆男的公子燕纪北打倒在地。你说厉害不厉害。”一说到自已的情人,客玉涵眉飞色舞,神彩飞扬。

“这么厉害!那不是快赶上燕兆男、云鹏之流了。”古曼丹丽张大了嘴,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之意。

“妹妹不可夸大其辞。他不是说过武功比云鹏还差得远吗。”孤冰雁唯恐客玉涵乱说,连忙加以阻拦。

“大哥是曾这样说过。可他武功远较我们为高却是事实,依我看大哥那样说法,是他的自谦之辞。他即使武功比云鹏略差,也是有限,我相信他。”客玉涵明知孤冰雁说的很有道理,但当着古曼丹丽这外人的面如论如何也不想贬低她心中的最爱。

孤冰雁张了张嘴,将话咽进肚里。

“‘螺旋真气’、‘大龙卷’当然厉害,但他年纪轻轻,功力有限,碰上云鹏、燕兆男这等功力远超他的大宗师,恐怕连一分的胜机都没有。宗喀达罕与父亲及云燕二人齐名,武功又能差到哪里,客玉涵这丫头要是给他胡乱揽事,岂不大事不妙。不行!一定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见皇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他将要离开深宫,南巡而来,但在层层护卫,道道关口下,连飞鸟都难已近身,更何况你一个大活人,我看你还得多想想办法。”孤冰雁不得已开口,以转移开话题。

“姐姐的话很有道理,小妹提前二个月来,正是为此事做准备。”

“是吗?那是我多虑了。”

“不过小妹还是要谢过姐姐的好意。”话刚说完,古曼丹丽的脸猛然间变了颜色,细微的汗珠沿着额际流了下来。

她刷地一下,站起身形,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妹有一事相求,还望姐姐能够帮忙。”

她突然之间做出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客孤两人都惊呆了。客玉涵反应好快,她上前一步,拉住古曼丹丽,急急道:“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嘛,不必如此。在我们姐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上的忙我们一定帮。”

孤冰雁打了个冷战,“她这般美丽,定是孤傲非常,可如今却为了自已的亲人,将那自尊心碾碎,假如有一天,自已沦落到她这样的地步,是自已了断要自尊呢?还是卑躬屈膝舔颜事人以换取亲人的安全?”她捏紧了拳头,实不敢再沿这个问题想下去。就在这一瞬间,她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仿佛觉得古曼丹丽那张美艳无方的面孔不再是那么的让她耿耿在心。

古曼丹丽身子一沉,头往下伏,看情形竟似要给客孤两人行磕头的大礼,孤冰雁心中一阵刺痛,厉声道:“你这头要是磕下去,我们姐妹拍手就走,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客玉涵瞪大了眼睛看着孤冰雁,不明白她怎会为这等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发脾气。

古曼丹丽抬起了头,浑身轻轻抖动个不停,楞楞地看着孤冰雁,惨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无比动人的容光在片刻之间仿佛去了大半。

“她这样的女人原本是要人捧在手里用心呵护的,就象父亲养在室内的花,一经严寒冽风,肯定颜色褪尽,残花凋零,再想恢复往日的艳姿得需要花费多大的气力呀!”

孤冰雁走上前去,用力一拉,生生将古曼丹丽从地上拖起,温言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必尽全力相助。”

她的话坚定有力,让人感到深信不疑。

她一向冷冰冰的,不喜惹事,不愿管事,更少情绪激动,如今一反常态,客玉涵不由看直了眼。

古曼丹丽大为感激,呜咽出声,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坚强,要坚强!这可是自己亲口答应过父亲的。”古曼丹丽心中不断给自已打气,但眼泪就是不争气,还是不住地从眼中涌出。

“我临来之时,父亲亲自精选了一百名最得力的卫士护送。但事情不密,被三殿下得知,带人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几番激战之下,他们为了保护我全部丧生,只余我和四个丫环逃到了这里,哪成想还是没有逃过他的魔掌。你们虽然救了我,但我带来的大批珍贵珠宝却全部丧失,我拿什么去求人相助。靓见不着皇帝,完成不了使命,我怎么还有脸回去见父亲?”

“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为银子啊!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我那位大哥别的没有,银子可是有的是,到时让他出点儿血,不就什么都解决了。”说这话时,客玉涵笑嘻嘻的,仿佛已看到凌云飞捶胸跺足,一副要吐血的模样。

“那些珠宝价值不匪,最少也值十多万两银子啊!”古曼丹丽看客玉涵轻轻松松的神态,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们只是异性兄妹,他能为了我这素不相识之人,出这么大的血?你这半路出家的妹妹,有这么大的面子吗?”她心中如此想,话可不敢明着说出来,怕伤了客玉涵的脸面。

“你放心吧!甭说十多万两银子,就是玉涵妹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方设法给摘下来。在他那里,玉涵妹妹说出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呢。”孤冰雁微微含笑,话中充满戏谑之意。

客玉涵一跺脚,嗔道:“雁姐姐你敢取笑我。”她伸出手指刮刮自己的鼻子,板起脸故做庄容道:“我说的话在大哥那里要比圣旨还管用,那你说出的话,大哥还不得顶礼膜拜呀。每次吃饭他都只给你一人夹菜,大献殷勤,他何曾如此待过我。实话告诉你,我吃醋都快把脸吃酸了。”

孤冰雁眼中闪过一抹羞意,心中却甚是甜美。“是啊!每次吃饭他都对我特别照顾,他如心中没有我,岂会如此相待。既然他真心对你,你又何必在意什么别的女人。”

第十章谋君

古曼丹丽眼睛一眨,左瞧瞧,右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忽然一紧,对客孤两女大起羡慕之感。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种热切,盼望早点儿见到她们口中的那个男人。

“一个武功高强的商人,一个令两个罕见美女倾心的男人,他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物?难道他比大殿下还出色吗?”

***

凌云飞和从京州返回的云惊天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云京天得知父亲不顾信义,不顾全他在睿丽王朝的名誉声望,将自已的亲生女儿轻率地许给了一个他极不喜欢的男人,一个毫无背景,身有污点,沾满铜臭的商人,心中无论如何想不开。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燕家知道消息,与云家的关系必会有微妙的变化。本来他此番前去京州,除了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外,他还自作主张附带着试探了燕兆男的口风,一心想将那位高贵大方的金枝玉叶燕纪香娶回中州。

依照睿丽王朝的传统,带有皇室血统的女人是不能嫁给一介白丁的,更何况燕纪香是堂堂郡主身份。本来云家在朝中根脉深远,燕兆男又是他的姨父,如果他要踏入仕途,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无须花费力气。而且有深厚的家庭背景作为倚靠,以后前途大是可期。但父亲这个老頑固,却横加阻挠,坚决不同意他入朝为官,平白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浪费了他的宝贵年华,更重要的是少了接近燕纪香的机会。

如果云忌若嫁给燕纪北,两家亲上加亲,再托人求皇帝下道圣旨,将燕纪香许他为妻,那该有多好。云燕两家自此必然再无隔阂,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互相呼应,互相唱和,岂非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这次他前去燕府拜访,在他的旁敲侧击下,燕兆男虽然没有明说,但话中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云忌若嫁到他家,他与燕纪香的事情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带着美好的憧憬急急返家,以督促父亲尽快允婚,谁想迎接他的却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他心中的失望就是傾尽丽水河的河水也是冲不掉的。但他从小惧父如虎,狂怒之下,却也不敢放肆,凌云飞于是成了他发泄的最佳目标。

凌云飞忍耐的功夫当世一流,在云惊天的狂风暴雨中,他一开始采取了以微笑沉默相抗衡的方式,后来风越刮越烈,雨愈下愈猛,连在一旁相劝的云忌弱也给卷进了疾风劲雨中,凌云飞再好的涵养也是撑不住了。需知他与云忌弱成婚未久,两人鹣鲽正浓,双方将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云惊天怒火填膺之下,失去了理智,将兄妹之情扔向一边,对着云忌弱喷起了口水,凌云飞不得已之下开始了还击。

云忌弱常态尽失,在旁连吼带叫,最后连眼泪也拿了出来,却也无济于事。或许是她的眼泪太少,反正对消除两人冲天的火气半点作用不起。要不是随后赶来的云鹏一声厉喝,凌云飞和云惊天非打起来不可。

看着云惊天愤愤不甘地和云鹏离去,看着云忌弱梨花带雨,委屈无限的俏脸,凌云飞心中真不是滋味。

要怪也只能怪他一时色迷心窍,娶了人家妹妹,断了人家对燕纪香的痴情。他压下满腔心事,好一顿甜言蜜语,才哄得云忌弱露出

笑脸。

***

元雪晶不但没有报官,而且还答应全力帮忙,海艳菲心情大佳,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同时应允元雪晶不再找“石门五丑”的麻烦。

出乎元雪晶的意料,“石门五丑”伤势康复的速度惊人的快,才一个月的功夫,伤势较轻的两丑已基本恢复了正常,看其余三丑的情况,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痊愈,她不由得大为惊奇。海艳菲功力远超他们,家底深厚,伤势与他们又在伯仲之间,按理说恢复的速度应该比他们要快得多,可目前海艳菲一脸憔悴,走路稍长都要大喘气呢。

“难道他们也象臭小子一样有什么特殊的体质?”

“石门五丑”念及她的救命之恩,对她所问问题知无不言,详尽相告,然而从他们的话中,元雪晶找不到半点线索,不由大失所望。

“也许是他们自小生活艰苦,久经磨难的缘故吧。岩壁的苍松根系扎在贫瘠的土壤中,生存环境恶劣,温室中的娇花土地肥沃,料水充足,又有人精心照管,然而娇花生命力的顽强程度与苍松相比,真是不可以道理计。”这是元雪晶从“石门五丑”那里得到的答案。

也许是李天涯神通广大,也许是海艳菲运气好,这一日,李天涯派出的人终于寻至此处,找到了海艳菲。

这人名叫巴捉鱼,因为名字古怪,海艳菲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他是李天涯手下得力干将,武功还算不错。

巴捉鱼看到海艳菲恹恹不振,有气无力的情形,大为震惊,不免刨根问底。海艳菲只说了受伤的情况,至于要谋刺皇帝那是她自己的秘密,连她老父都不知晓,哪里会告诉他。

“你老说我娇生惯养,做不得大事,我这次就做一件天大的事给他们看看。让你知道我这个女儿可丝毫不比你那三个徒弟差。”

巴捉鱼将海艳菲所说情况记录纸上,拿出“东海之鹰”,准备向李天涯报告。“东海之鹰”的训练情况海艳菲一清二楚,一见之下,知道已大功告成,不由大喜过望。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伤势却不见大的起色,她心中挂念着那件大事,每日焦急不已。一见“东海之鹰”,真是如见救星。

“正好我有事需用”东海之鹰“,你这次算是大功一件。等本公主回去后,必有重赏。至于向师兄通报情况,麻烦你回去亲自向他说。你务必要把我的意思转告师兄,就说张立朝那个老贼我可是要活的,等我伤势一好,就去向他要人。”

巴捉鱼听到公主要用“东海之鹰”,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位公主在无极岛人见人怕,对下人从来都是吆来喝去,这次居然对他用上了“麻烦”两字,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好在他的脑袋还算清醒,知道如果一句话不对公主的心意,可能下一句就是一顿臭骂。然而尽管他对这位公主躲还来不及,但他也知道“东海王”夫妇将这位刁蛮公主视作掌上明珠,爱护倍至,如今她身受重伤,身边无得力之人,如果他就这么一甩手走了,倘若再有人对公主不利,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那也是不够砍的。

“公主伤还未好,身边缺少使唤人手,不如让小人留下吧。”

“让你走,你就走,啰哩啰嗦什么?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不赶紧回去,耽误了活捉张立朝,或是让他老死了,我可拿你试问。”

只这一句话,便让巴捉鱼进退两难,这位公主的厉害由此可见一斑。

得!还是走吧,好汉不吃眼亏。与其让公主砍自已的脑袋还不如留着给别人砍,至少还能多活些时日。这位公主金枝玉叶,貌相清奇,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还请东海之神多多保幼她吧。

巴捉鱼不厌其烦将指挥“东海之鹰”的口号手势倾囊而授,末了还怕这位公主粗心大意,漏记了细节,花了一晚的时间,将一切具体事宜详尽录在纸上,送与公主。在海艳菲不耐烦的语气中,在她送瘟神一样的目光下,巴捉鱼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悻悻告辞而去。

看到这位碍事的家伙终于离开,海艳菲如释重负,大感畅快。

她急急书信一封,向她父亲索要千年雪参。她相信在“东海之鹰”日飞千里的速度下,不出几日,必可返回,到那时……

“也不知那些臭混蛋按我交代的都准备好了没有?哼!谅他们也不敢违我的命令。”

“呀嗬嘿!”海艳菲忍不住心头的激动,跳了起来,身上的伤势在这片刻之间竟似好了许多。

***

“郑先生,我看这事就算了。永平府一战,弟兄们损失惨重,能逃到这里的可都是好样的,他们每一个都是骨干,关系到我们以后的发展,这样白白去送死,岂不令其他的弟兄心寒?”自从逃到北卑,寄人篱下的日子让王开达度日如年,真恨不得马上返回永平府,过上以前的日子。

但朝庭的几万大军在永平府驻扎着,几十万百姓的冤魂在那片血染的土地飘荡着,回去吗?不管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们都还未做好准备。

郑去华清俊儒雅的脸上略略显得憔悴,嗓音微微带出沙哑之音,“虽然令兄以身相殉,壮怀激烈,算是给了永平府百姓一个交待,但二公子可别忘了正是因为我们才造成了永平府几十万百姓血洒热土。剩下的几十万百姓也是受我们牵累,生活比我们起事前还远为不如,你说他们能对我们没有怨言吗?还能再支持我们吗?依我看大部分百姓心中肯定盼望我们全部战死才好,这样朝庭对他们政策必然宽松许多,他们的日子势必要比现在好过得多。民之所向则立,民之所背必亡。牺牲几个弟兄激发民众的血性,挑起他们潜藏心中的斗志,孰重孰轻大伙掂量掂量。”

“我们这样做了,朝庭必然会对永平府百姓大加报复。事情因我们而起,永平府百姓岂不更加憎恨我们,这不是适得其反吗?”王开达对郑去华的话很不以为然。

“不然!永平府百姓目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再坏又能坏到哪里?他们对我们是埋怨,怨我们不争气,对朝庭那可是恨,是血海深仇的恨。我们没有动作,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对他们的苦痛无动于衷,已抛弃他们不管。但如果我们打出为几十万百姓报仇的旗号,他们定会对我们恢复好感,会觉得有了盼头。所以我说朝庭的打击报复,只会增加他们对朝庭仇恨,增强他们的反抗意识,这就好比一根弹簧,你压得越厉害,它弹起的幅度越大。只要百姓对我们充满期盼,我们便大有希望东山再起,再夺永平。”

“先生之言大有道理,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

***

西戎国三王子府。

“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想不到这个丫头还真走了狗屎运,明明生机已绝,偏偏又让她绝处逢生。”

“早告诉你,不要心软,一定要斩草除根。要不是你念图她的美色,这丫头坟上的草都已长出来了。”宗喀达罕老大不高兴。

“这个丫头乳嗅未干,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见识没见识,要阅历没阅历,根本未经过大场面,我就不信凭她一个人能搅出多大的事来,师傅你太过虑了吧。”三殿下格赤烈对宗喀达罕的小心谨慎颇不以为然。

“她乳嗅未干,你就乳嗅干了?”这个徒弟哪都好,就是这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毛病让人讨厌。

“你可不能小瞧美色的作用,美人误国的事例还少吗?睿丽王朝的皇帝是个色鬼,倘若让他见到那个丫头,色欲薰心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事情已到了关键阶段,绝不能节外生枝。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接近成功,危险越大,我们绝不能对此事掉以轻心。”

“我们不是已采取措施了吗?那个肥猪接受了我们的礼物,满口答应帮忙,以他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还怕那丫头飞上天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听说那个南宫峻奸滑异常,善于见风使舵,对这样的人我们怎能太过相信?又岂可将宝全押下他一个人的身上?不成,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师傅您说要怎样做吧,徒儿全听您老人家的。”

“你马上精选人手,在那个色鬼皇帝南巡的时候,去刺杀他。”宗喀达罕的声音中夹杂一丝金属之音,听起来让人浑身发紧。

“什么?”格赤烈吃惊之下,忍不住叫了起来。

第十一章跟踪

“那个丫头唯一依仗的就是她的色相,若真让她见到皇帝,我们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凡事要往坏处想,所以我们必须尽力阻止她。”宗喀达罕眼中精光一闪,一道凌厉的光芒射在了格赤烈的脸上。

格赤烈心中一颤,问道:“师傅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将皇帝的南巡拦腰斩断,让他灰溜溜地回去?”

“他再昏庸也终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他能坐稳那个位置,就绝不是笨蛋。仅凭一次刺杀,就想让他终止南巡,绝无可能。他若连这点儿见识都没有,那张龙椅早该别人坐了。”

“徒儿明白了。只要我们大造声势,将这次刺杀搞了轰轰烈烈,他必然会加强防范,来路不明的人再想见他,可就难比登天了。”格赤烈恍然大悟,对这位老谋深算的师傅甚为佩服。

宗喀达罕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欣慰。这位弟子虽然也爱犯年轻人常犯的错误,但聪明才智却远超一般的同龄人。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全力相助。

“师傅您说我们是扮成张立朝的人的好呢,还是借用一下王开达的名头?”格赤烈看到老师欣慰的目光在自已身上扫来扫去,心中不禁一热。

宗喀达罕微微一笑,没有做答。

“依徒儿看,我们该给王开达找点儿事做。他老是呆在北卑,总也不是办法,就让我们做做好事,帮他一把。”

“你自已决定吧。不过寻找那丫头的工作,绝不能松懈。如果能在皇帝南巡前,就把她做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了。”

“徒儿知道了。”

***

虽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经过数天的查访,竟无元雪晶的半点儿消息,孤冰雁和客玉涵还是大感灰心。既然再找下去,没有了丝毫意义,所以尽管心中充满对元雪晶的惦念担忧,两人思来想去,也只好依照客玉涵先前所说——返回中州,干等。

谁成想,就在这时,古曼丹丽突然病倒。她这病来得悄无声息,刚感不适,人已支撑不住,发烧咳嗽,只半日功夫,便躺倒床上,再也起不来身。到了后半夜,她人迷迷糊糊,呓语喃喃,情况很是不妙。

也难怪!从小到大,生活在安逸奢侈的环境中,一切都被人安排的井井有条,衣食住行更不需动手动嘴。猛然离家,大事小事都要亲自操心,风餐可钦,晓行露宿,遭人追杀,被人所擒。担心、忧虑、惊吓,心灵剧烈波动,以她的纤纤弱质,如果心中没有坚定的信念支撑,恐怕早就爬下了。她能扛到现在,也已算是奇迹。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好在孤冰雁、客玉涵在凌云飞受伤时,有过那么一点点照顾人的经验,稍稍强过古曼丹丽的四个丫头。六个对一个,依旧是手忙脚乱。

大半夜,人生地不熟,又上哪里找大夫。没办法,孤冰雁、元雪晶二人通力合作,运气帮古曼丹丽疏通经络。折腾到天亮,古曼丹丽呼吸才算恢复平稳,沉沉睡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反复复,古曼丹丽身体虽然还是很虚若,但终于可以走路了。

算算时间,离农历新年没几天了。孤冰雁、客玉涵早就归心似箭,见古曼丹丽身体已有起色,哪里还能耐得住。花高价雇了两辆马车,急急赶奔中州。

***

给林老人送去的信函,有了回音。虽然回信中没有提一句要回来和他一齐欢度新年的话,但字里行间中老人那颗寂寞凄凉之心完全展现在凌云飞眼前,令他深深内疚不已。

过了新年,皇帝就要南来,在中州当了十多年父母官的南宫峻必然是皇帝的陪同人员之一。万一皇帝南巡中有个什么意外,南宫峻挟皇帝之威,寻个罪名追究到他的身上,恐怕连云鹏都罩不住。

人往往阅历一多,顾虑便多,对事情的斟酌不可避免就要细上加细,虽然这可能会导致失去一些机会,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持重之道。小心总不会出大错的,宁可让老人埋怨,也不能让他受牵连。

想到老人,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有好长时间未去孤儿堂了。和云忌弱打过招呼,一个人径自向孤儿堂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各各面带喜气,看到凌云飞,认识的打招呼,不认识的也不免多看他两眼。经过丽水河夺镖,凌云飞这张脸被中州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贴上了招牌,不认识这张招牌的少之又少。

凌云飞面带笑容,一路点头,心中虽不免得意,但更多的却是烦恼。如果每次出门,都做点头蒜,脖子可别点掉了!

家家张灯结彩,户户桃符新挂,鞭炮声不时盈耳,多么美好的画卷。可这喜洋洋是真的吗?凌云飞心中若有所失。

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玩闹闹,说说笑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姑且放在一边,真是身心俱舒,烦恼都消,人感年轻不少。

梅笑宇人小鬼大,指挥孩子们玩起了打仗的游戏。

男孩两组,女孩两组,拿着他们自已制作的略略有些模样的木刀木剑木棍对起了阵仗。看到孩子们一个个绷着小脸,三人一团,五人一伙有模有样的架样,还真象那么回事。凌云飞“老”怀大慰。

孩子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凌云飞猛地想起一事,眉头皱了起来。

“萧露,孩子们这么吵,有没有人来找麻烦?”

“有啊!但看到是孩子们闹着玩儿,谁也不会真的生气。”

“这样可不行。假如有人知会官府,说我们意欲图谋不轨,为祸可是不小。象这种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事,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以后孩子们再做这样的游戏,将那些木头用棉布包起来,让孩子们不要喊叫。虽然这样做孩子们少了许多乐趣,但也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是属下虑事不周。这就马上改过。”

***

踏着冬日里暖暖的阳光,踏着一路的嘈杂欢闹,凌云飞向家中走去。

临近中午,正是午饭时光,街上行人依旧不见少。凌云飞放松心情,穿街过巷,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在心中慢慢生起。

“他妈的!”一句骂人的声音传入了凌云飞的耳朵。在街上听到这样的声音本属平常,但奇怪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很是生硬,一入耳让人心中很不舒服。凌云飞心中一动,顺声看去。离他不远处,有两名壮汉,一个人摇摇晃晃,正用手抓住了他前面一人的衣襟。旁边那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使劲往一边拉扯。看情形是他酒醉之下,走路不稳,不小心与路人相撞,借着酒劲,想要动手打人。旁边那人与他装束相似,想是他的同伴,不想惹事,作势把他拉开。这也是很自然的动作,没什么奇怪的,但他捂住同伴的嘴,却是有些古怪。

“难道他怕醉汉张嘴泄露什么秘密?”凌云飞一步步走过他们,装作不经意回身一瞥。入目的是两张线条粗硬,脸色黎黑的面孔。

“这两人肯定是外族人无疑,他们不是来自西北部族,便是来自北卑。”凌云飞心下更是奇怪,皇帝要南巡,一干可疑人等被抓的被抓,被驱赶的被赶走,这两个人有什么来头,居然敢大模大样出现在大厅广众之下。

醉汉终于松手,受他威胁那位急急逃窜,唯恐被打上一拳,踢上两脚,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多事,平白折了许多喜气。

凌云飞对这两个人起了好奇之心,远远跟随。他不敢离两人太近,远远蹑在他们身后。

路渐渐荒凉,周围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余凌云飞一人。为了不被发现,他小心翼翼,闪转腾挪,尽量让身形避在那两人的视线之外。

不远处一座古寺进入了凌云飞的视野,这两人直直奔它而去。凌云飞灵光一闪,将身法展至极处,绕了一个大圈,险险抢在他们的前面潜了进去。

这是座残破茺凉的庙宇,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大殿里面的佛像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掉头的、没了胳膊的、缺了腿的随处可见。殿顶蜘蛛网满布,更有大大小小十数个窟窿,阳光穿过这些窟窿洒下,大殿中显得很是明亮。凌云飞一眼看到佛像下铺着的一大片稻草,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人是白天出去,晚上回到这里过夜。

“晚上官府对各家客栈查得甚严,这两人看来是不敢住在城中了。”心念刚起,耳边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凌云飞身形一闪,躲入了稻草前面的佛像底部。

方才他已看好,只有这个地方甚是干净,不易被发现。

他刚刚调整好身体位置,说话声已自门口传来,然而令凌云飞失望的是这两人讲话叽哩咕噜,呜哩呱啦,就象听鸟叫,闻兽嗥,半字也听不明白。

他先前计划得甚是周详,可是百密一疏,独独没有想到此点,一番辛苦算是白费,早知如此,何需费这周折。

“制住这两个人。”这个诱人的想法在脑海中闪了几闪,又自放弃。“这两人无论来自何方,有何目的,总不会与他扯上关系。他目前诸事缠身,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去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木扎阿,以后不论人前人后,你最好还是讲睿丽王朝的话,否则身份泄露,坏了大事,咱们兄弟可担待不起。”这人说话虽也稍稍拗口,但圆润处强过那醉汉多多,凌云飞如不是先前心中已存主见,特别留意他说话的细节,恐怕还真不敢肯定他是个外族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正是凌云飞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都快来一个月了。整天转来转去,睡这种狗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却连那个女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再这样下去,非把我憋疯了不可。我就是不明白她一个弱质女子能干出什么大事?为了她出动这么多兄弟,有这必要吗?该不是主子贪图人家的美色,不敢明说,有意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来糊弄我们吧?”醉汉因为酒精的作用,舌头更加僵直,说出的话别别扭扭,凌云飞听起来吃力异常,只能理解大概的意思。

“住口!你不要命了!上面的事岂是你能管的。让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干。言多必失,以后能多说的少说,能少说的不说。象咱们这等小人物,委曲求全,默默做事,才是自全之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醉汉呢喃一句,身子一猛地一摇,扑通一声,砸在稻草堆上,片刻间鼾声如雷,“不说……就不说……”囊囊地话从醉汉鼻孔中钻出。

“睡吧,睡吧……”外族汉子低低几声,嘴中轻轻地哼起了一支曲子。

凌云飞虽听不懂歌中之意,但曲调中满满的凄凉无奈,苦闷彷徨却还是感受得很清楚。

“为何世上的人烦恼的时候要远远多于快乐的时光?难道是天上主管民众的神仙故意如此?他为什么不让世上的人活得轻松快乐些?”

第十二章微妙

“长得非常漂亮,地位非同一般的女人?这两个异族人找她干吗?她来睿丽王朝所为何事?”几个问题在凌云飞的心头转来转去,猛一抬头,家就在眼前。

他刚要伸手拍门,突然有几缕熟悉的笑声从院内传了出来。他的手保持拍门的姿势停住,一股难言的喜悦充斥心间,“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手抖了几抖,终于拍在门上,在这轻微地颤动中,大门上的铜环微微起伏,不知为何,凌云飞觉得今日铜环抖动的幅度很有律韵,有些象他那颗强抑兴奋的心。

院中的笑声,随着稍显沉闷的拍门声嗄然止歇。片刻后,一阵急急脚步声响起。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凌云飞的心跳动越来越厉害,他只觉嗓子发干,嘴里有一股若涩的味道,嘴唇仿佛在瞬间水份尽去,一种无形张力在拉扯着它们,紧缩的很。腿怎么也来凑热闹,哆哆嗦嗦的,小腿肚也疼了起来。

“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这样的心态能干成大事?”

门吱吱扭扭向两边慢慢开放,一张如花的娇魇渐渐在眼前开放,此时那张脸上已完全被喜悦充满,嘴唇微微颤动,两只明媚的春波中蕴满了晶莹的泪水,却也遮不住眼中的深情和狂喜。

随着大门一响,一个温软的躯体冲入了凌云飞的怀中,这股冲劲很是了得,凌云飞身子往后一退,倚在门上,才堪堪稳住。

凌云飞伸出双臂紧紧将客玉涵抱住,就在这一瞬间,什么争雄天下,什么桃园净土,全抛在了九宵云外。他的脑海中,心中只剩了这个比花还要娇艳的姑娘。

猛然肩头一阵巨痛,紧接着腰部,腿上遭到一连串的打击。“臭大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急死人了!”

虽然痛得厉害,凌云飞心中温馨充斥,增加的是手上的劲道。

客玉涵猛地一挣,凌云飞猝不急防之下,被她脱开了身。客玉涵离开他三尺距离,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

随着她扑哧一笑,喃喃道:“好家伙!还是忌弱姐姐厉害,只一个多月功夫,就将你养的胖了不少。”

凌云飞恢复了平静,看着客玉涵稍稍憔悴,略略呈现风尘之色的俏脸,温声道:“吃了不少苦吧,真委屈你了。”

眨了眨眼睛,客玉涵抢上几步,紧紧拉住凌云飞的手,“快去看看雁姐姐,她不敢出来见你呢。”

凌云飞脸上变了颜色,“雪晶呢?难道你们没有找到她?”

“雪晶姐姐的事以后再说,你还是赶紧去见雁姐姐吧,她可想死你了。”客玉涵使劲一扯,拉着凌云飞向屋中走去。

“雪晶雪晶,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可千万要多多保重啊!”凌云飞收起情怀,踏入屋中。

出乎他的意外,屋中除了脉脉含情的孤冰雁,白衣白裙,满脸透出关怀之情的云忌弱,多了五个陌生的女子。

四人明显丫环装束,另一位应该是位小姐。这位小姐的相貌还真让人不敢恭维:眉毛粗粗的黑黑的,就象一截黑炭,脸色说黄不黄说白不白,就象是沿海出产的一种名叫橡胶的那种颜色,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这是凌云飞一眼扫过的印象,人家是位姑娘,他一位大男人怎好细看?

孤冰雁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清冷地脸上现出少有的激动,苍白的嘴唇张开几次,欲言又止。

凌云飞直直盯视孤冰雁,冲她点点头,道:“冰雁回来了,回来就好。”这话干干巴巴,殊少深情关怀,与孤冰雁期望的情景相差太远,她将头扭过一旁,芳心中很是失落,“我是你未来的妻子,这里谁都知道,你对我热情些,又有何妨?你这般对我,分明将云忌弱看得远过于我,只怕她不高兴,却不怕我难受,薄情寡义。”

云忌弱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眼中神情分明在问:“你这家伙太过份了,这才结婚几天,就敢将妻子撇开一边,居然中午都不回来陪她吃饭,薄情寡义。”

凌云飞歉意的目光收了回去,云忌弱读懂了他的意思,抿嘴一笑。

“大哥,这位姐姐芳名丹丽娜,来自西戎国。我和冰雁姐姐和她一见投缘,特邀来小住,你不会有意见吧?”客玉涵瞧凌云飞只顾着孤冰雁、云忌弱,一时冷落了客人,连忙为他们双方引见。

这位小姐正是古曼丹丽,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客玉涵帮她改变了容貌。当她跟着客玉涵和孤冰雁一起见到云忌弱时,她实是吃惊不小,“江南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云忌弱相貌之端丽,禀性之大方,竟忍不住让她生出嫉妒之意,心中更对凌云飞大起好奇之心,“我的那位王子,已是天下罕见的英杰,我就不信天下还有人能比得过他。”

如今这个她渴望一见的人就在眼前,虽然很是害羞,但心中的迫切压住了一切,让她不顾其它,将这个男人从头到脚细细观察了一番。

身躯挺拔如松,額头宽广异常,长眉直入鬓角,两只眼睛距离拉得稍稍大了些,凸显出睿智和心胸的宽广。最令人惊异的是,他宽宽的额头上布满了几道深深的与他年龄很不般配的皱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苍桑之感,仿佛这几道皱纹让他多了几只眼睛,让他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阅尽人间的酸甜苦竦。两只眼睛明亮如炬,不知为何,她总觉的他的瞳仁中蘊满了凄楚、苦难,深藏着许多的忧郁,她一触之下,心中不自禁生出同情怜惜,心中一股要上前安抚他的冲动油然而起。

古曼丹丽大吃一惊,强力压下这个诱人的念头,“这个男人真是有着一种奇异的昧力,无怪乎这几个与她齐名的人物都垂青于他?对她本人来说,他无疑也是个危险的人物。倘若一不小心,与他发生纠葛,那就一切休矣。”

“来自西戎国的女人?”听到客玉涵的介绍,凌云飞心中大感震惊,“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这个丹丽娜就是那两个异族人要找的人?”凌云飞眼中一亮,精芒直直射在这个相貌很一般的丹丽娜脸上,当看到她那双明媚迷人的秋波,坚挺的鼻梁,小巧的嘴时,他心中恍然。“如此说来,她真是那两个人要找的对象了。玉涵和冰雁将这样一个火种引进家中,一个疏漏,这个家非烧起来不可。”

他眼中一瞬间明亮,不知不觉间一缕蓝色的光辉在其间闪过,古曼丹丽虽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但一见他眼中的异像,心中更是震駭不已。

“这个家也是你和冰雁的,你们的客人就是大哥的客人。欢迎贵客苙临寒舍。”凌云飞开口致礼。

“多有打扰!”古曼丹丽对睿丽王朝的繁复礼节大感头痛,短时间不可能搞得太明白,索性扔去一边。“只要说话客气就行了,做那些无用的动作有何用处?”

她这一开口,凌云飞对自已的判断更是确信无疑。

“这个女人选在这个时候来到中州,究竟有何意图?听那两人的话,他们的主子分明是西戎国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两个身份非同寻常的外族人齐齐将目标锁定中州,一个要图谋大事,一个要阻止这种图谋,难道是与皇帝南巡有关?”想到此节,他的目光不自禁投注到孤冰雁的身上。

“冰雁,我瞧你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凌云飞忽然之间觉得孤冰雁的脸色太过苍白,细细一看竟然没有一丝血色,心中大感担心。

孤冰雁轻咬嘴唇,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好。”

凌云飞走上前去,用手在她的额头一贴,触手之下,温温润润,提起的心才算放下,“你和玉涵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吃不好,睡不香,恐怕气血亏了些,先在家中好好调养调养,等身体恢复了,我们再重新计划寻找雪晶的事。”

孤冰雁脸上冰雪解冻,嫣然一笑,道:“全听你的,这次我非吃得你心惊肉跳不可。”

凌云飞短短几句话,一个关怀的动作,完全消除了孤冰雁心中的芥蒂,“他还是很在意我的,云忌弱虽然美貌惊人,更甚于已,然而美貌并不等于深情,男人虽然一开始注重女人的容貌,但时间一长,他更想要的却是女人的关心体贴,只要自己以后全心全意对他,那自己在他心目中地位未必会输给云忌若?”

“大哥,我的脸色与雁姐姐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吧?你只关心她,根本不理会我,真是太过份了!忌若姐姐,你给评评理。”客玉涵跳到云忌弱的身边,抓住她一只胳膊使劲摇晃。

看到凌云飞对孤冰雁体贴入微,云忌弱尽管心中已有准备,但女儿家嫉妒的天性还是让她生出几丝酸意。她拍拍客玉涵的肩头,微微一笑,道:“客人在此,妹妹你这般沾酸吃醋,不怕人家笑话。”

皱皱可爱的鼻子,客玉涵嘻嘻一笑,“笑话就笑话,只要姐姐你不笑话就成。”她身子突然窜出,用手在凌云飞的耳朵上一掐,未等凌云飞有所反应,她已窜出门去,得意的笑声在门外响起。

“臭大哥,得罪了我,有你好受的。”

云忌弱摇了摇头,对客玉涵大为羡慕,“这个丫头直爽可爱,心中坦坦荡荡,根本不在乎凌云飞有几个女人,这才是真正争宠的制胜之道。与她一比,自己还是颇有不如。‘为而不争’,只有不争,才是最厉害的法宝,要是大费心思去争,反而落了下乘。”

“大哥,你还未吃饭吧。贱妾这就去做准备。”云忌弱站起身形,冲着古曼丹丽点点头,往外行去。

“不敢劳姐姐大架,小妹已备餐完毕。”客玉涵风一般从外奔进,差点与云忌弱撞个满怀。

“你这个疯丫头,慢点儿行不行?又没人跟你抢。”凌云飞等到那两个汉子全部睡熟,才脱身出来,听云忌弱提起吃饭,饥饿感顿生。

“谁说没人争?我要不快些,忌弱姐姐肯定抢在前面了,你恐怕又该说我不知道关心人了?”客玉涵娇嗔大起。

看到几个女人抢着关心这个男人,古曼丹丽心中惘然若失。从作为一个女子的角度来看,这三个女人的关系很是微妙。这个凌云飞自然是她们关注的中心,她们的言行全是围绕这个中心旋转,谁能离这个中心近些,自是取决于她们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三个女人美貌皆是世所罕有,武功也全是一时之选,能争的只有一项——对男人的关心体贴,谁能在这点上胜出,那无疑她便是胜利者。

***

凌云飞用手一推卧室的门,竟推之不开,心中大感意外。轻轻敲了几下,低低道:“忌弱,是我,开门。”

“你还是上两位姐妹那里去吧。这么长时间未见,难道你就不想她们?”云忌弱声音听起来甚是平和。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虽和她们已有鸳盟之约,但还未成婚,怎能和她们睡在一处?快开门吧。”

脚步声响过,门栓一响,云忌弱的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凌云飞拽了进去。

躺在床上,云忌弱将娇躯紧紧贴在凌云飞的怀里,用手轻抚他的胸肌,长长叹了口气。

“忌弱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是想从今天起,你便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心中有些不太适应。”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这样想没什么不对,哪一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同享一个丈夫?我能够理解。”

云忌弱的娇躯因凌云飞的一句突然热了起来,轻轻向凌云飞的耳朵吹口气,“相公,你能明白贱妾的心,贱妾也就知足了。”

自从与云忌弱结缡以来,夫妻间的事全是凌云飞主动,这次云忌弱突然大反常态,凌云飞不喜反忧。

“相公,你怎么了?”凌云飞身体一僵,云忌弱马上感觉到了。

“没什么。”凌云飞嘻嘻一笑,手抚上云忌弱胸部的两个凸起,“娘子一变性,相公突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他翻身上去,嘴轻轻在云忌弱的嘴唇上滑过,往下吻去。

“死鬼!”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嘴完全被凌云飞封住。倾刻间两人魂迷天外,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