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9663

第一章遇鬼

元雪晶和客玉涵将古曼丹丽的来历,目的一五一十告之凌云飞。凌云飞貌似平静地听着,心中却是翻翻滚滚,越听越是不安。

牵扯上夺嫡这样的大事,尽管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国家,那也是非同小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她们两位却不知天高地厚,反而主动往上凑,岂不是自找麻烦?客玉涵任性胡闹也还罢了,怎么在这件事上,孤冰雁也犯了糊涂?

值此非常时期,家中突然多出许多人来,官府必定是要过问的,这件事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很难,多破费些银子,托托关系,估计摆平此事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被那些正寻找古曼丹丽的外族人捕捉到蛛丝马迹,麻烦可就大了,这个家不但难以保全,就连他为了改变命运所做的一切也可能全部付之流水。这样代价他没有义务付出,也付出不起。

至于拿出十几万两银子借给她作靓见皇帝的铺路费用,凌云飞更觉荒唐无比。要知道以当时的物价水平,一个中等人家一年也不过收入十两银子,十几万两银子该是多大的数目。这银子如真是借与了她,白白打了水飘不说,无形中更等于他做了帮凶,亲自动手将她推进火坑,这岂不是糟踏了钱,还作孽吗?

凭纯宗皇帝继位以来的所作所为,他岂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出危及他自身利益的事,古曼丹丽她就是再美上十倍那也是不起半点作用。

不借吧,可客玉涵和孤冰雁已经同意了,他如何开口吐出这个“不”字?否则她们或许还以为他又看上了人家的美色,故意用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呢。

进退两难。

不管了,目前最主要的是要先想出办法让她离开这个家。

然而任他将厉害关系说得透彻无比,任他磨破了嘴皮,客玉涵、孤冰雁对他的看法尽管也是完全赞同,但就是不同意赶人走,而且固执要求他负责古曼丹丽的的活动费用。

“就象她们两个所说,她尽她的孝心,我尽我的同情心。”凌云飞心中的无奈之情难以言喻,在这件事上,他完全领略了孤冰雁清冷外表下的固执和孤傲,那是远远超过客玉涵的。

时间在凌云飞地提心吊胆中慢慢过去。古曼丹丽昼伏夜出,两人很少见面,她的事进展如何,他根本不想知道,也懒得过问。有时孤冰雁、客玉涵和他谈到此事,他也是嗯嗯啊啊,不太放在心上。在古曼丹丽的旁敲侧击之下,他的态度不可避免通过客玉涵的嘴传给古曼丹丽。古曼丹丽大失所望之下,只好放下了心中的那丝隐隐的渴求,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纯宗皇帝的身上。

这日吃过晚饭,客玉涵与孤冰雁又自与古曼丹丽相偕而去。自打听凌云飞说中州出现了西戎人起,在古曼丹丽出去时,她们两个都要做陪,半个地主之宜做得尽心尽力,凌云飞看着都有些眼热。眼望她们三人亲亲蜜蜜的样子,凌云飞扭头看向云忌弱,发现她正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忌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云忌弱苦苦一笑,嗔道:“你装什么糊涂?自从她们回到家,对我的态度便一直若际若离,不冷不热的。都怨你!若不是你天天晚上痴缠着我,她们绝不会这样待我。”

“那她们该怨我才对,怎会怪到你的身上?”

“你是她们的心肝宝贝,就是有错,她们也必然会视而不见,只会让将一切过错加在我的身上。你瞧她们两个只与那个古曼丹丽搭言,将我晾在一边的架势,不就是故意让我难堪吗?长此以往,我看你夹在中间怎么做人?”

“有这么严重吗?是不是你太多心了?”凌云飞自问心思细腻,观察敏锐,云忌弱发现的这个问题,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这是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你一个粗线条的男人,整日只知倚红偎翠,满腔都是柔情蜜意,哪里会察觉得到?”云忌弱俏脸一板,老大不高兴。

“忌弱,你是不是想说我冤枉你了?事情都有两面性,但请你细细想想,她们如此做法,难道你就没有问题?若你将姿态摆得高些,主动向她们示好,我就不信,她们会不理你。”

云忌弱一声轻叹,语气中有些伤感,“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们心中若不将我故意纠缠你,让你围着我转的想法去除,恐怕我就是将热脸贴上去也是无用?”

“忌弱,你现在的身份是我正式的妻子。她们虽与我有口头婚约,但毕竟中间还存着许多阻碍,她们看到你和我亲热,心中有点想法那也是理所应当。你要顾念体谅她们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付出就有回报。我绝不信你付出了,会什么也得不到。”

“这就要看你的了。从今日起,你不可再胡乱粘人,这样我所做的一切才不会付之流水。”

凌云飞点头答应。

夫妻俩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夜已深深,要在以往,她们早该回来了,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出了意外不成?

凌云飞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与云忌弱说话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云忌弱微微一笑,劝慰道:“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两位妹妹武功高强,就是有些牛鬼蛇神,跳梁小丑惹上她们,那也是自找倒楣。”用手压压鬃角,云忌弱纯净如水的脸上恬淡自然,眼中的那丝丝笑意给人一种平和之感。

凌云飞仿佛觉得有一股清清的泉水在心头流过,身上的燥动被冲涤干净。

“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出去迎迎看。”云忌弱长长睫毛扑扇了几下,大大的眼睛在烛光下更显幽静深远,“要不,贱妾陪你一去?”

按住云忌弱的肩头,凌云飞自嘲一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怎敢劳动夫人大架?”

云忌弱轻轻点点头,抿嘴一笑,风致楚楚,嫣然的容光仿佛刚刚绽放的白莲。

伸嘴在云忌弱的额角轻轻一吻,退后几步,两人目光相织,都是淡淡一笑,脉脉的温情在两人之间的空间流淌。

走到庭院中间,凌云飞改变心意,扭过头,想呼云忌弱和他一起去,就在这时他突听有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终于回来了。”

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打开大门,双方相对,一方惊,一方楞。

客玉涵、孤冰雁披头散发,衣服零乱不堪,身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古曼丹丽伏在孤冰雁的背上,头无力垂下,似乎已昏迷过去。

“西戎人伏击你们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凌云飞、客玉涵同时开口,连语速也是相仿。

“天晚了,忌弱不放心你们,让我出来接。”

“她不放心,你难道就放心了?”客玉涵语速极快,紧跟着问了一句。

凌云飞手一伸,抓住了客玉涵的手往里拉,“快进去,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势如何?”

使劲一挣,将手脱出凌云飞的掌握,狠狠拧了他一把,脚也不闲着,在他的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古曼丹丽并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昏了过去。她病刚好不久,身体虚弱,整日奔波劳累,心情郁郁,哪里受得了惊扰?

客玉涵、孤冰雁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大碍,凌云飞一颗心算是放进了肚里。

“终于还是被西戎人发现了古曼丹丽的踪迹,这颗火种开始冒出火花了。”

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家里是不能住了。想来想去,只好给净饭添些麻烦。好在古曼丹丽已做好了官府一些上层人物的工作,官府应该不会找什么麻烦,也算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纠缠。

***

夜色越来越暗,雷声隆隆,一阵响过一阵。树开始摇动起来,渐渐摆动幅度开始增大,不久耳边全是风的呼呼厉啸。

海艳菲勉强压住呯呯的心跳,伸手掠了掠头发,侧头看了一眼元雪晶,正好此时元雪晶也转过头来,狰狞的面具下波光一闪,元雪晶嫣然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黑暗闪过一抹微光。

“可以动手了吗?”海艳菲低低相问。

“再等等。”

***

凌云飞心急如火,身形尽展,速度越来越快。

看到客玉涵、孤冰雁的留书,他又急又气,冷汗冒了出来。陪那个古曼丹丽去见皇帝,亏她们想得出来,这是闹着玩的事吗?

“是自已冷落了她们?可云忌弱毕竟是他明正言顺的妻子,他和她在一起理所应当。如果他上了客玉涵的床,那云忌弱该怎样看待客玉涵,怎样看待他自己?但无论怎样,也不该头脑一热,上了这天大的贼船。这通天的窟窿捅下来,谁能补得上?全完了!全完了!凌云飞嗓子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一出口,他反而平静下来。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得赶快想办法补救。

匆匆找到萧露,命他赶紧将孩子们疏散,通知中州内所有公开属于他的酒店、药铺歇业,人员谴散,钱物集中,全部藏于孤儿堂的地下室,亲自将地下室封好。又急急找到净饭,让他赶紧知会梅念臣,将所有的行动暂时停止。

云忌弱的身形终于消失不见。凌云飞扑通一下瘫在椅子,浑身无力,整个身体象是被抽空一般。

“不管了!云鹏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不能就这样算了!得把那两个丫头追回来。追不回来也要追,尽尽人事吧!”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凌云飞猛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黑黑的影子背对着他而立。凌云飞夜能视物的本领可是在牢中二十年练就的,货真价实,明明方才前面还空无一物,眨眼间却多出一个影子,任他胆气过人,此时也不禁寒毛倒竖,手脚如冰。

其实不管是谁,值此夜深人静,暴风雨来临之时,在茺天野地里碰到这样场面,恐怕也是头皮发麻,心跳如鼓。

凌云飞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舌头,“神也罢,鬼也罢,人也罢,谁也不能挡住我的路。”

“前面是谁?请让让路。”声音出口,微有颤音。

凌云飞话刚出口,猛感眼前一花,那黑影已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惨白的面孔上竟然空无一物,风吹过,黑影的头发,身上的长袍竟然纹丝不动。

目睹之下,冷汗忽的一下冒了出来,大腿一哆嗦,差点坐在地上。紧紧攥住拳头,凌云飞大喘一口气。

“你是谁?装神弄鬼挡住在下的去路,到底所为何来?”

“地府一鬼,现身人间,拿你身体,回返冥间。”声音沉沉闷闷,无形有质,从四面八方向凌云飞压了过来。凌云飞只感四周的空气在黑影出声的瞬间,冷了下来,浑身凉飕飕,冰浸浸,说不出的难受。

声音明显不是出自头部,凌云飞细辫之下,好象觉得竟似从地底传来。

“难道真的是鬼不成?”这个念头刚生,转又想到,“是鬼又如何?我已活过一次,对世人来说,我就是鬼。”凌云飞心念一闪,反而平静下来。

“那你就来拿吧。”凌云飞双目一瞪,精光暴闪,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黑影腿不动,肩不摇,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地向凌云飞浮了过来。

第二章刺杀

随着黑影的接近,凌云飞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

体内真气活泼泼如水银般滚动,凌云飞豪气斗生。

“嗨!”一声大喝,和着轰隆隆的雷声,更增威势。“看拳!”凌云飞不退反进,左拳一摆,右拳一晃,一股凌厉地劲风冲向前面的黑影。拳到中途,左拳化掌,紧紧攥住右腕,“合谷穴”与“内关穴”密合相贴,其势倍增。先前他曾用这招对付过奚蹟言,效果大是不错,只不知对“鬼”是否有用?

拳风激荡,黑影的衣襟向后猛摆。看到这种情况,凌云飞信心倍增,拳势一往无前。

黑影袍袖一抖,身体闪到侧面,两指一并,划向凌云飞的“列缺穴”。不见五指的黑夜,认穴如此之准,指风这般凛冽,一个鬼哪有这样的功夫,分明一个大高手。

凌云飞心中一阵冷笑,“只要你是人就好,咱们好好打上一场。”全力出击之下,拳势用老,再想收回已是不能。借着这股力道,凌云飞的整个身体直直倒了下去。身体倒到一半,体内“螺旋真气”迅猛打了个旋涡,竟然转了半圈,双脚踢向黑影的腹部。

这下变化突出其来,匪夷所思,黑影不由大吃一惊。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这一脚踢出又是快如电闪,哪里能避得开。黑影也真是了得,腹部突地一个后缩,划向凌云飞腕部的两指,顺势点向凌云飞的“阳陵泉”。

凌云飞可不想与他两败俱伤,他还有急事要做呢。

双腿向侧面一摆,脚前头后,倒退着飞了出去。

黑影没有追击,稳稳停住。

“反应敏捷,招式变化无方,不错!”声音清朗,口气却完全一副长辈的口吻。

他这一开口,凌云飞更是大松一口气,一颗心算是放回原处。

“您是谁?难道您认识我?”凌云飞和黑影交手几招,已知他武功高的骇人,真要打起来,恐怕不是此人对手。听他说话口气,知道是友非敌,言语间大是客气。

“我是谁不重要,只要你全心全意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以后你自会知道我。好自为之吧!”黑影身形腾过而起,闪了几闪,无影无踪。

“全心全意对待身边的第一个人?”凌云飞默念几次,心中一动,隐隐有几分猜到了黑影的身份。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大老远来到了这里?不会只为看看我这个准女婚吧?”想到这,他心中大感庆幸,“看样子,这第一次见面,自己算是合格了。”

猛地想到了孤冰雁,凌云飞直骂自已笨蛋。如果有这样一位大高手陪在身边,什么事不好办?大好的机会就此失去,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人家交待?

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能多快一分便多一分机会。

***

古曼丹丽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平平板板,没有喜,也没有悲,仿佛上面的各个器官已完全被固定住,僵僵硬硬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就似行尸走肉一般,生气皆无。

“明天上午,皇帝要在他的行宫召见中州的官员、地方上的名士及一些在地方颇有声望的乡绅,他们的妻子儿女可以陪同前去靓见。听说皇帝要与民同乐。到时,我扮作太苍府府尹大人的女儿,你们装作两个乡绅的家眷。这样一来,我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委屈两位姐妹了。为了我让你们付出这么多,如不能今生报答,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涌泉以报。”说到后来,古曼丹丽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流了下来。

“事已至此,姐姐还要想开些。”客玉涵柔声相劝,“都怪大哥不好,整天就知与那个云忌弱亲亲我我。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真真气死我了!他要是答应帮忙,再加上我和雁姐姐,你也就不用冒这个险了。”这次客玉涵、孤冰雁返回去,凌云飞因为顾忌云忌弱,没有与客玉涵亲热,她再是大度,心中也不能没有芥蒂。

“都怪我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那位江南第一美人美如仙子,连我这身为女子的见了都忍不住惊为天人,何况男人呢。”

“他不是不想帮你,而是心中顾忌太多。他是个商人,手下有那么多人需要养活。为了你的事,让他置一切于不顾,去冒天大的风险,这也太难为他了。”烛光下,孤冰雁的脸色明灭不定。

这次前来临川府,固然有些负气的成份,但私心里也想为她自已的国家尽点儿力。北卑、西戎生活方式相近,边境只一水相隔,自来争战不断。北卑夹在东狄、睿丽王朝、西戎之间,如果与三方皆成敌人,处境实是险恶异常。这番古曼丹丽若能得宠于纯宗皇帝,西戎国大殿下得到睿丽王朝援助的可能性无疑大大增加,与那位三殿下的争斗必然会更加激烈。西戎国如果发生内战,国家分崩离析,岂非对北卑大为有力?

孤冰雁想到这,心中忽然一动,“我都能想到此点,我们北卑的那些有识之士岂不是更能想得到,怎么就不见行动呢?”

***

“梆、梆、梆”三声微弱的梆声在风雷声响过,夜已三更。

“动手!”海艳菲轻喝一声,纵身而起。伏在她身后的几十名手下,纷纷跟着从事先挖好的坑中钻出。

“且慢!”元雪晶连忙喝止。

“怎么了?姐姐,难道你变卦了?不要紧,我和这些兄弟足够要狗皇帝的命了。

“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就在她们说话的瞬间,远处一片火光升起,隐隐地喊杀声传了过来。

“难道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动手了?”海艳菲自语一声,“不成!绝不能让别人抢在前面,冲!”

她带头窜了出去。

元雪晶一声轻叹,身形起处,与海艳菲并肩疾行。

***

远处一位中年人正自喃喃自语:“这丫头为何与人来到了这里?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这大半天下来,该找的地方都找到了,连她的影子都未找着,到底上哪儿了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凝耳细听,风雷中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惨叫声。

“正主儿还未出手,难道是这个丫头做出了傻事来?”他摇了摇头,“不可能啊!这丫头怎会如此糊涂?”

他虽然心中做如此想,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身形一起,如只大鸟般,在黑沉沉的空际划过,向火光处掠去。

***

正在疾奔的凌云飞在同时也看到了火光,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身形突然间慢了下来。正是怕鬼来鬼就到——这火光一起,明日中州势必成血光之地,多少官员要掉脑袋,丢官帽,下大狱,多少无辜的百姓要受到牵连。象他这种家中住过几个来历不明之人的平民百姓可就不只是蹲大狱的“小”罪了,只怕在南宫峻的特别关照下,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唉!怎么倒楣的事一件接一件?”这样一来,正在谋求发展的机遇就此受阻,想想怎不让他大感气馁,怎不让他心中升起绝望无奈。凌云飞呆立半晌,心中稍稍平静,“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到绝境之时,就绝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希望就存在。二十年的牢都蹲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这种事非之地,还是离得越远越好,目前最要紧的先找到客玉涵、孤冰雁,然后再做找算,可绝不能让她们出什么意外。”凌云飞掉头想走,心中突然无缘无故生出几缕不安之感,冥冥中火光之处好象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他深感莫名其妙,用力将这种感觉抛开,往前疾奔。

然而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仿佛皇帝行宫处有什么带有磁性的事物往后拉扯着他的身体,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罢了!去看看吧!”

***

海艳菲、元雪晶一行人运气不错,一路之上居然没有碰到一队巡逻卫队,顺顺利利到达行宫的高墙下面,运气之好,真是不敢想象。侧耳伏墙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也许是左边的袭击吸引了宫中卫队的眼球,导致这面的警戒无形中松懈许多。

按捺住激烈的心跳,手上钢抓飞出,只闻一声低低的闷响,钢抓已紧紧将墙头扣牢。这钢抓事先已用棉丝包好,抓紧墙头时,只是闷闷的一声,如不留神细听,根本察觉不出。

元雪晶紧跟海艳菲出手,然后揉身而上。耳中传来数声闷响,余下众人,皆顺绳而上。

元雪晶、海艳菲一马当先,三两个顿挫,头已高出墙头。令元雪晶大为吃惊的是海艳菲这六十余人的卫队,只是稍稍慢了半拍,眨眼间齐刷刷到达了与她们俩人同样的高度,身手竟都不弱。

“这位东海公主还真不能小瞧,手下的卫队实力大为可观那,无怪乎她敢做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原来是有所倚仗。”

她哪里知道,这六十人本是东海王的亲卫,人人受过郎碧空亲自指点,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东海王爱惜女儿,怕她一意孤行闹出事来,是故才派出他们相护。

海艳菲的右手扬了起来,虽然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因为距离得近,还是能感觉出来。就在她手往下落的这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从她们对面的方向传了过来。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明亮的火光自声音起处腾空而起,随后喊杀声响成一片。

“今晚这里可真够热闹的!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今日能赶上,也算不虚此行了。”元雪晶心中突然有一种冲动,有几分兴奋。

海艳菲扬起的手终于落了下来,众人蹭蹭蹭顺着绳索纷纷而下。等到人员全部落地,收好绳索,按事先安排好的,组成四队,呈菱形开始向前穿插,元雪晶、海艳菲就是这菱形的尖角。

大概是因为另外两处的牵制,她们这一路上闪转腾挪,小心翼翼,前行了大约百米,居然未被人发现,真是近乎奇迹一般。

虽然两个方向火光冲天,但这行宫很是宽广,其间树木花草房屋错落有致,光线根本散不到他们这个角落,无疑对他们隐藏行迹大为有利。

这时元雪晶伸手碰了碰海艳菲,两人几乎同时停身。几声咪咪咪的惊惶猫叫从海艳菲口中响起,惟妙惟肖,所有人悄无声息伏身于地。

昏光的光线渐渐增强,脚步声清晰可闻。

海艳菲轻轻冲元雪晶点了点头,身形窜起,带头冲了上去。

“有刺客!快来人哪!”惊惶的喊叫声一瞬间响成了一片。

元雪晶紧紧贴在海艳菲身边,长剑起处,必有一声惨叫,跟在她们身后的一队纷纷抢上,势若猛虎,这只二十余人的巡逻小队片刻之间被他们包了饺子。

无数的火把向他们移来,杂乱的奔跑声,喝喊声,响成一片。

“灭!”海艳菲一声轻叱。

弓弦响处,无数的利箭,如暴风刮过,数声惨叫响起,前面的火把撒落一地。

弓弦响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火把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冲!”菱形尖刀迅猛向前卷去。谁都明白,前面的混乱只是暂时的,等人家做好准备,被射成刺猬的就要换成他们了。

利箭嗖嗖嗖不时从元雪晶身后射出,她奔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火把越聚越多,照得这片地方如同白昼一般,他们的身形纤毫毕现,再无可遁身之处。

元雪晶这时才算真正见到了海艳菲这些卫士的厉害。十多人一个刀阵,进退有据,行宫中的卫士根本不能近他们三尺以内。这个菱形阵势就象一个楔子片刻之间已钳入了火把深处。

匹练般刀光仿佛不断翻滚旋转的巨轮,如沸汤入雪,似火过冬日的茺原,生生在层层人流中“碾”出一条通道。尽管通道转瞬间又被充满,但毕竟轮至道出,还不至于被堵塞住。

第三章碰撞

海艳菲双手各握一只长约两尺的短枪,在这非常之时,这应该是她的看家武器了。说是枪,枪杆要比别人常用的枪要细上一些,只成人拇指粗细,枪头最宽处近似正三角形,每面皆有凹槽。这正三角形每一边同时缓慢收缩,最后收成一点,如此一来使枪尖显得很是狭长。看上去与鱼叉的尖棱有些相似,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双臂抖动,双枪洒出点点寒星,待她回臂收枪,包围他们的人群前部最内圈倒躺一片,威力很是惊人。

元雪晶细看正与他们生死相拼的人群,全是捕快、衙役打扮,想是各府派来保护皇帝的。着黄袍的大内侍卫居然一个不见,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们看来是想让这些小喽罗打头阵,待拖到他们精疲力竭,再来捡便宜。

长剑摆动,护住海艳菲的两翼。海艳菲枪收到中途,肩胛猛然向外甩出,两枪呈扇面向外劲扫,元雪晶不敢怠慢,长剑变削为点,真是万朵雪花点点寒,劲风狂卷势如箭,挡者披靡。

她们两人互相配合,你前她侧,你侧她前,一开始还有空隙,到得后来,已是水乳交融,天衣无缝。

人在生死倏关之际,往往潜力无限,手眼心的灵敏程度远超想象,若是在平常,她们两人要想配合到如此地步,那是绝无可能。

海艳菲捏着嗓子粗粗一吼,“弟兄们!不要跟这些地方上的狗奴才们纠缠,加把劲,杀进去!”

六十人齐齐大吼,攻势更猛。

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皇帝尚排父母之上。这些人深受君权高于一切思想的薰陶,把保护天子看作自己神圣的职责,所以尽管一片片倒下去,但想到皇帝就在前面,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竟是谁也不肯后退半步,也无一人临阵而逃。

“就是皇权光环的可怕之处,它可以让懦弱的人变得勇敢,让勇敢的人变得疯狂。”

“在这种时候,谁敢逃,那可是要灭九族人的,没人敢冒这个险。”在这种时候元雪晶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想到了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海艳菲心焦似火。尽管她早已有思想准备,知道行刺皇帝必然困难重重,却也没有想到还未与大内侍卫正面接触,仅仅这些地方上不值不提的小人物便阻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再不抓紧时间,等到驻临川府的大批官兵赶到,那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灭!”她嘶叫一声,双枪如狂风暴雨疾泄而出。

元雪晶越杀越是心惊,这些人明明武功一般,冲上来便等于送死,偏偏一个个瞪着眼睛,直楞楞往枪上撞,朝剑上冲,仿佛生命不是自己的一般。

“真真混账之至!”这样下去,累也得把人累死。

就在元雪晶大感不妙时,场上形势突变。

海艳菲那些护卫大幅度交叉换位,圈外的拼死进攻,内圈的,手入革囊,顺手一扬,无数的苍蝇大小的黑色暗器发出刺耳的厉啸,向周围旋转飞出。

这些小东西也不知是何物做成,数量如此之多,照理说劲道不应该太强,然而它们却仿佛是由内力超群的大高手发出一般,又快又猛。

只一轮,周围躺倒了不下百人。

这些人再是热血狂涌,这一瞬间也完全被这场面惊呆了,齐齐定住了身形。

“什么暗器如此厉害?”元雪晶心下也是震惊不已。

“走!”元雪晶带头向前冲去。

“不能让刺客惊扰了陛下,弟兄们!将他们拦住!”

“冲呀!”,“杀啊!”人潮再次风拥而至。

暗器铺天盖地布满了内圈六十多人的外层空间,冲在前面的人一排排倒地,惨叫声,骂娘声,惊天动地。

靠着这威力非凡的暗器,海艳菲、元雪晶一行人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向前冲去。

后面的人嘶叫震天,拼命追赶。

经过这一场激战,每个人都成了血人;海艳菲的护卫仅仅两人阵亡,三人受伤,的确是训练有术,配合默契。

“进屋!”元雪晶在旁提醒海艳菲。

“进屋!”海艳菲话音刚落,弓弦声已是响成了一片,箭如飞蝗,仿佛一大片浓厚的乌云,带着刺耳的劲风,猛烈向他们压了过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一片箭云带着九天的威势,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带着恶魔般的诅咒,生生要将他们吞噬。

刀舞如轮,枪抡如盾,剑起似墙,然而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中,这一切显得是那样渺小。

“公主速退!”众护卫纷纷抢上,护在海艳菲的身前。

众人边抵挡箭雨,边往附近房屋退却。好在这一轮轮攒射虽然阻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却也替他们挡住了后边的追兵,间接替他们减少了麻烦。

然而防护的再是严密,也不可能严丝合缝,几声痛哼,人影倒地。

待得他们全部退入屋内,海艳菲略略一扫,竟然折损了十余位。心中不禁痛惜不已。

“是退还是进?请速速决定,若等他们完成合围,一切就晚了。”元雪晶在旁提醒。

“退?往哪退?再说这点挫折算什么?大家做好准备,跟我向前冲,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一路完全是用血洒出来的。幸好另两路的袭击分散了防卫的力量,否则前行道路必已被人充满,哪里还能走动半步。

前面出现一大片开阔地,空地中间用高达三丈开外的黑色布幔做成围栏,圈成了数亩方圆的一个尺寸超大的露天帐篷,这里应该就是皇帝寝宫所在了。

“在这行宫里居然也分内宫外宫,我说这帮差役、捕快怎么也能进入行宫呢,原来另有奥妙。”按常理,这些衙役、捕快是绝没可能接近皇帝的,先前元雪晶在行宫中见到这些衙役、捕快,便大感奇怪,到此才算明白。

“方才箭就是从里面射出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元雪晶赶忙提醒。

“他们有箭,难道咱们没有?火箭准备,射!”

到达这里,剩下的人已不足三十,还要分出大部抵挡后面的追兵,能够发箭的不过十人,海艳菲兀自嘴硬,元雪晶也只好叹息。分身向后,帮助防守。

还未等他们动手,无数的身影从帐中涌出,向他们压来。这些人身形骠悍,火光下那身黄袍分外刺眼,大内侍卫终于出动。

这下短兵相接,又与方才大不相同。

皇上的侍卫那可是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人人身手不凡。甫一交手,便陷入了苦战。

到了此时,元雪晶已将生死度之肚外,与海艳菲退到护卫中,形成一个大三角,她和海艳菲作为这个大三角的尖角奋勇向前杀。

前路全是人,倒了一个又填上一个,杀之不尽,再想前进,哪里能够?

身上不知添了多少伤口,剑越来越重。海艳菲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出枪的速度越来越慢。大三角慢慢变成小三角,小三角变成了一个六个人的小圆。

“臭小子,林云飞,看来我们要想再见,只有到地府了。”绝望的情绪在元雪晶的心头滋生。

就在此时,大帐中升起冲天的火光,一片喊杀声传了出来。

这帮侍卫齐齐喝喊一声,齐齐扭身向来路奔去。

“这里就交给你们!”有人高喊一声。

六个人对几百人,尽管这些人比这大内侍卫武功远远不如,但在元雪晶她们筋疲力尽之下,那也是毫无胜机,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

“孤兄,别来无恙啊!”在冲天的喊杀声中,一个宏亮的声音清晰异常响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燕兄风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贺。”一个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元雪晶闻声之下,精神斗振,“孤伯伯怎会来到此处?看来自已还有一丝生机。”

但随即心中一沉,姓燕,难道是燕兆男?他也来了吗?

“孤兄大老远跑来不只为点把火吧?”

“老夫看有人放火,一时技痒,忍不住跟着烧了他几把,燕兄是否也看着眼馋?”

“孤兄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到孤兄,老夫一定虚席以待,但此次你惊扰了我们的皇上,老夫只好出手将你拿下,留待皇上发落。”

“那就要看燕兄的本事了。”

就在此时,一声冲天的长啸远远传来,这啸声凄厉刺耳,声震九宵,正在激斗的众人纷纷停下手来,用手去堵耳朵。

又一位大高手赶来。

“孤兄弟,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凑热闹,怎不事先通知老兄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啸声方歇,一个黑影快速无伦从众人眼前划过,投入了大帐中,众侍卫要想阻拦,哪里来得及?

“师傅来了,怎么不见一见我?”听到啸声,元雪晶高兴得的差点跳了起来,但见师傅根本不理她,不由大感气闷。

“原来是金兄到了,今天这里好热闹啊。”

“既然有这样热闹,老夫也来凑上一腿。”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紧跟金岁寒而去。

“云鹏到了!今晚这里风去际会,就是死也值了。”

“姐姐,我们快走!”海艳菲轻喝一声,用手扯了一下元雪晶。

“是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元雪晶醒悟过来,和海艳菲带头向外杀去。

精疲力竭之下,武功大打折扣,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又是杀不胜杀,心中不由大感沮丧。

“孤伯伯、师傅被燕兆男、云鹏绊住,无法帮忙,看来还是空欢喜一场,到头来,依然是绝路一条。”

“忽忽”两声,两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包圈后,一个使剑,一个用拳,当着披靡,直直向元雪晶、海艳菲处杀了过来。

“臭小子、雁姐姐来了!”元雪晶大喜之下,精神一阵恍惚,长剑险些脱手。

“小心!”凌云飞看到元雪晶身形摇摇欲倒,对迎头砍来的刀剑置若罔闻,不由心胆俱裂,身形腾空而起,腿上中刀,手上挨剑也顾不得了,遥遥两拳击去,解了元雪晶之危。

“螺旋真气”全力运转,伸足一踏脚下的人头,连跨几步,身子已到元雪晶头顶,连发几拳,将临近之人全部击倒,落在了元雪晶的旁边。

也不管元雪晶愿不愿意,手一拖,将她背在身后,大喝一声:“跟我来!”带头向孤冰雁处杀去。

尽管身负一人,但在他心焦似火之下,一拳接一拳发出,一倒就是一片,转瞬间已与孤冰雁汇合一处。

刚想就势冲出重围。一扭头,发现与元雪晶一路的几个人被人流隔断,叹息一声,将元雪晶交与孤冰雁,返身杀回。

手上脚上鲜血下滴,也顾不得了,当先开路,无人能近他三尺之内。

等到再与孤冰雁合在一处,海艳菲手下已伤亡怠尽,只剩了她一个人。就在这片刻之间,海艳菲的护卫们为了保护她,全部殉职,用生命屡行完了自己最后的职责。

凭他们几人的功夫,这帮捕快、衙役原是伤他们不得,但精力耗尽,浑身是伤,已是全凭毅力支撑,两个替海艳菲挡刀,两个为她挡枪,壮哉!烈哉!。

海艳菲心痛如绞,加之浑身是伤,一下子昏了过去。凌云飞赶忙将她扶住,向后连发两拳,挡住追兵。

事急从权,将男女有别置之一边,负起海艳菲,轻喝一声:“走!”

身形起处,紧紧跟着孤冰雁,掠空而去。

第四章相逢

马蹄声声,和着滚滚的惊雷,震得人心中发慌;火把蜿蜒无际,恰似一条火龙,照得惊鸟四起,惊得夜兽狂奔。纯宗皇帝的行宫仿佛一颗巨大的磁石,吸来了四面八方无数的人马。

凌云飞回首看时,行宫处火光依旧闪耀,与他来时相比,火势并与显出多大的变化,看来在与巨大的人力相抗时,暴虐的大火也是欺小怕多。

数声霹雳惊天动地,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开始从幽黑的天际洒下,打在身上辟吧作响。

犹疑了半宿的雨神终于定下心来,准备用世上最纯净之物来消除血腥和争斗。

雨由缓而急,渐渐越下越大。

在天敌无比的威力下,火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巨大的火龙不久消逝无踪,四周恢复了漆黑如墨。此时耳边除了密集的雨声,震耳的雷声,人喊马嘶已几不可闻。

“大雨来得好及时呀!”凌云飞庆幸不已。大雨助他们掩藏了行迹,哗哗的雨声,又替他们阻住了脚步声响。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既得雨助,凌云飞又有一双视夜如昼的眼睛,几个人得以平安赶到客栈与客玉涵和古曼丹丽会合。

草草处理了几人身上的伤口,凌云飞在屋中踱了几步,沉声道:“此处绝不可久留,我们必须连夜离开。”

“你们走吧!我是绝不会走的。”古曼丹丽的眼泪在眼中转来转去,险些流了下来。

“我也不走!”元雪晶、孤冰雁几乎异口同声。

“两位前辈武功盖世,他们若是想走,天下有谁留得住?你们留在此处,不但于事无补,还白白浪费了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若明日等官府、军队布署完毕,我们再想走……”凌云飞看了看犹自昏迷的海艳菲,看看古曼丹丽和她的四个丫环,长嘘一口气,扭头看向屋外。

全乱套了!凌云飞心中的悲凉伤痛无可言喻。从一时热血涌动,夺镖旗开始,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静安宁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男儿当自强,既然想做一番事业,挫折磨难那是免不了的,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而且经历过身心的屡屡锤炼,他的承受能力早已远远超过常人,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因为与他交织不清的几个女人几番乱管闲事,一次毫无意义的刺杀,便轻轻易易让他的一切努力付之流水,那种深刻的无奈,那种无法说出的酸楚,真是绞断肠,痛彻肝。

屋外大雨倾盆,惊雷闪电声形并发,这轰轰烈烈的最终结果除了归于风消云散,再也没有第二种可能。可他才刚刚开始,风未起,云也只有零零散散几朵,难道就此便云散风清,他怎能甘心容忍这命运的残酷无情。

“外面下着这样的大雨,雪晶姐姐和这位姑娘伤势能受得了吗?”客玉涵见没人理会凌云飞,心中不忍。

勉强将苦涩吞入肚中,凌云飞面容惨白,眉头上的皱纹显得深了许多,“受不了也得受,否则明天我们就全部葬送在这里了。”他略一沉吟,“我去弄两辆马车,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动身。”说完也不等她们答应,身形一闪,穿门而出。

客玉涵看着凌云飞的身影没入无边的雨幕中,轻轻叹息一声,“走吧!不走,我们恐怕谁也见不着明天的夕阳了。”

因为许多达官贵人名流仕绅从远处赶来,觐见皇帝,要想搞两辆马车真是轻而易举。

想到雨中赶路马匹体力消耗大,凌云飞又多了弄几匹马。

皇帝行宫方向喊杀连天,大批官兵出动,人人惊怕失措,所以尽管三更早过,谁又能睡着?但这等小小的麻烦,岂能难得了凌云飞,牛刀小试,大功告成。

孤冰雁、元雪晶都是识大体的人,只因为一个担心父亲,一个心虑师傅,才会直言拒绝凌云飞的提议,过后细思凌云飞之言,越想越是有理,坚定的决心开始松动。

***

马不停蹄,一路急奔,天色微明时,已赶到丽水河边。要在以往,大雨之下,道路泥泞,赶上这么远的距离,即使跑上一晚那也是绝不可能。幸好经过重修的官道上面铺的黄土被夯实得与石板路无异,根本未受大雨的影响。再加上凌云飞一发觉速度下降,便即更换马匹,是故才能在二个多时辰内跑出将近三百余里。

此时大雨初停,天空阴云依旧压得很低,看情形仿佛雨神感到了疲累,需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劳作。虽然丽水河上雨雾迷茫,人的视线无法及远,但只眼睛所能看到的部分就已波涛翻滚,狂流激荡,耳边传来的急流互击声震动人心,平日里平和安宁的面目已不复见,换作了气势凶凶的狞厉。

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长嘘一口气,跳下车辕。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用手揉了揉脸,凌云飞觉得身体象是被抽空一般,软绵绵的;双腿仿佛注满了水,沉沉甸的;脑袋昏昏沉沉,痛得厉害。他身体猛地摇晃了几下,连忙用手扶在车辕上,才险险站定。

“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手伸进了凌云飞的腋下。

右手自然伸向旁边,轻轻抚弄如云的秀发,凌云飞张开了嘴,一声长叹就欲脱口而出,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将嘴抿紧。

“最近怎么养成了叹气的毛病,这不是消磨斗志吗?”

“冰雁,辛苦你了。让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当车伕,日后若有人说起此事,一定会为你叫撞天屈,说我亵渎佳人,完全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莽汉。”

孤冰雁淡淡一笑,柔声道:“为了寻找我们,解雪晶之围,你已一天二夜没有休息过了。昨晚半宿苦战,半宿狂奔,消耗更大,你就是铁打的,也该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

凌云飞脸露苦笑,他本想和孤冰雁开个玩笑,轻松一下身心,可孤冰雁不知是禀性中少了幽默的一面,还是根本没有逗乐的心情,对他的话如轻风过耳,并不作理会,反倒关心起他的身体来。

摇了摇头。这个向来寡言少语的姑娘,能说出这么多关心他的话来,已实属不易,何必多作奢求?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过河。”

“这河水势这般湍急,河上又迷雾重重,谁敢渡我们过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这就去寻船只。”拍拍孤冰雁的手,凌云飞转身沿河岸前行,走了几步,心中猛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来,叮嘱道:“你叫她们起来,沉车入河,放马自由,我去去就来。”

“还是我去吧。”孤冰雁清冷地脸上,透出深深地关切,明媚的眼波中流露出重重忧虙。“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凌云飞身子一旋,纵出丈许距离,回身招一招手,几个起落,身影消失在浓雾中。

“那个古曼丹丽醒来后,若是还闹,先将她点暈再说。”凌云飞的声音远远传来。

其实凌云飞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强打精神,步步前行。

就在此际,河中仿佛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凌云飞不禁一楞,转身望去,只在远处迷雾中有一片呈现淡淡的昏黄色彩,歌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大清早,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是谁有这般雅性?”凌云飞大为惊奇,心中浮起几丝兴奋。

“波涛汹涌兮迷雾重,舟身摇摆兮心事浓,我兴欲飞兮灯心孤,冰心在壶兮何时与君逢?”几句歌词反复吟唱,不绝的歌声在耳边徘徊缠绕,歌中的期盼焦虑之意,对朋友的浓浓关怀之情仿佛一股热流跨越空间流过凌云飞的心头。他的眼中微微湿润,高声喊道:“是净饭道兄吗?凌云飞在此!”

歌声沉寂下去,半晌不见回音,凌云飞心中略感惊疑,“明明是他的声音,难道是我内力大减之下,听力有误?”

“无量天尊!凌老弟,是你吗?老道等你多时了。”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穿透震耳的波涛声到达凌云飞的耳边。

“正是在下,多谢道兄的关心。”凌云飞激动异常,感激万分,喉中似乎突然之间长出异物阻住了他的发声。他实想高声大喊,但发出的声音嗡嗡哽哽,连他自已听了都觉微不可闻。

“老弟稍等片刻,老道马上就到。”

在凌云飞的眼中,越来越近的灯光仿佛是清晨破开迷雾的朝阳,又象是沉沉黑暗中的北斗星,深深引动了他内心深处光明的一角,让他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谱写出了更美好动人的瑰丽篇章。

他绷紧的心神此时才算真正放松下来,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到湿湿的沙滩上,深深的疲倦不可抑制冲上心头,眼皮一沉,差点就此睡了过去。

“不能睡!绝对不能!”凌云飞反复告戒自己,用手狠狠拧胳膊,勉力爬到河边,用水浇头,努力保持清醒。

时间啊!请你过得快些,过得再快些!

那盏希望之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旖旎出悦目的曲线,缓缓进入了凌云飞视野。

它是无量天尊的慧眼,还是佛祖的灵光?或许它只是凌云飞心中的明灯,映彻了他整个身躯的里里外外。

这艘长约五丈的龙形船在距岸三丈左右停了下来,就在船身刚刚放缓的一瞬间,船头矗立的一个白色身影扬手掷出一块木板,身形腾空而起,在木板沾水的一刹那,脚尖一点,衣袖迎着河中烈烈的劲风,扑拉拉的一响,人已站在凌云飞三尺之内。

“忌弱,你怎么也来了?”凌云飞将散漫地目光慢慢凝聚一点,这句话仿佛是从牙缝中一个个挤出,吃力异常。

白色身影拉出一道模糊的布幕,在这匹白布的尽头,伸出一只突兀的手将凌云飞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将他抱入怀中。

一张憔悴的面孔,一双红肿的泪眼,一个颤抖的身躯,一点点在凌云飞的眼前放大,“你太累了,睡吧!”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动,只几个字,似乎已花费了很大的气力。一个个带着微微热气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用舌头一舔,涩涩的,咸咸的,“又下雨了吗?怎么这雨点还带着味道?”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话语,“无量天尊!老弟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是净饭道长吗?放下我!放下我!”

全力一挣,凌云飞从云忌弱的怀中跳了下来,身子猛地一晃,堪堪站住。云忌弱跟进两步,将他晃动的身体撑在双手之中。

模模糊糊的一张说哭不是哭,说笑不是笑的脸庞在凌云飞眼前晃动,“道长,你又喝酒了吗?你这老道怎么又忍不住了?小心你那帮教徒将你扔进酒缸中。”

凌云飞边说边将他的右手一点点地抬高,向他的来处扬了过去,“那边,她们都在那里。”

巨大的惊喜过后,凌云飞全力与疲劳相抗。

“希望还在,不能屈服!不能灰心!”几句话在凌云飞心中一遍遍流过,终于让他进入一个鸟语莺莺,花团锦簇的安静和平的美丽世界。

第五章抉择(一)

在运功疗伤之前,凌云飞心头的意念一次次提醒他自己:要尽快醒来!尽快醒来!人的潜意识很多时候是不可思议的,它对人类肉体行为的控制在某些时候比定时的钟表还要准确。

凌云飞听到了雷声、雨声,感到有一双目光在痴痴地看着他。

他睁开双眼,便发现孤冰雁正盘膝坐在他对面不远,明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投注在他的脸上,看到他睁开眼睛,目光自然略移,与他眼神相碰。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凌云飞已从她的眼睛中读到了关怀,还有一丝疑问。

“没事。我已经全好了。”

站起身形,打一拳,踢一脚,自感身体虽不象前几次长时间入定过后那样精气勃发,却也差不多与平常相仿。只是肚子咕咕直叫,感到有些不舒服。

“那就好!”孤冰雁欣慰地点点头。

“其他人呢?”

孤冰雁又摇摇头,道:“我也是刚醒不久。”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概是巳时吧。”

凌云飞点点头,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略略放下。

他刚想再问些什么,心中猛然一动,眼光扫向房门。门就在此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进来。

随着门悄无声息被掩上,来人转过身来。

当客玉涵看到四只眼睛在齐刷刷地盯着她时,她猛地张大了嘴。不过她的反应还算一流,一只手闪电般抬起,捂在嘴上。她美目转了几转,长嘘一口气,“你们俩个搞什么鬼,差点把我吓死。”

凌云飞和孤冰雁都是微微一笑。

“大哥,你怎么快就醒了?身体没事了吧?才刚刚过了二个时辰呢。”客玉涵将凌云飞上上下下扫视几遍,那眼光仿佛是要把他的身体看透一般。

“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片刻之间,相似的话凌云飞又说了一次。

“那就好。”客玉涵高兴得跳了起来,脚尖一拧,轻盈地飘到凌云飞的身边,用拳脚往凌云飞身上招呼数下,表示她心中的喜悦之情。

孤冰雁忍不住“扑噗”一下笑出声来,方才凌云飞和客玉涵的一问一答,与先前她和凌云飞所说一模一样,真仿佛是时光倒流,又把事情重新演过一遍。

“雁姐姐,你笑什么?”客玉涵见到这位不苟言笑的姐姐无缘无故发笑,大感诧异。

凌云飞略一沉思,已完全醒悟过来,不由莞尔。

“快说!刚才你们俩个干下了什么坏事?”客玉涵瞧瞧这个,瞅瞅这个,用手使劲在凌云飞身上一抓。

凌云飞忙把原因相告。

客玉涵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两个真是莫名其妙。”

“其他人呢?”凌云飞想到时间紧迫,怕客玉涵再闹下去,耽误事,连忙将话题绕开。

“一美在发呆,一娇病歪歪,一艳哭啼啼,会飞的燕子闹着要离开。”

凌云飞瞪大了眼睛,用手拍了拍客玉涵地脸,忍不住接道:“一只花儿心不耐,偷偷潜入房里来。”

“还有一娇乐开怀,只想情郎身边呆。”客玉涵冲孤冰雁挤挤眼睛,一脸坏笑。

“净饭道长人在何处?”凌云飞迫切想与净饭一见,有些事情他必须先和他探讨一下。

“道长出去大半天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客玉涵不满地看了凌云飞一眼,心道:“这么多姐妹,你不闻不问,一开口却问一个外人的行踪,难道我们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道士?”

“你这个丫头又想到哪里去了?”凌云飞一看客玉涵的表情,便猜到她心里所想,瞪了她一眼,“睿丽王朝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算上纯宗,一共是十三位的皇帝。除了他,从没有一位皇帝被行刺过,你说这等前所未有的谋逆大罪,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除了杀头,株连九族,他还能玩出别的什么花样来不成?”客玉涵见凌云飞脸色郑重,虽然心中怪他小题大作,说话的声音不免还是小了许多。

“你想的倒轻巧,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杀头,你知道要砍掉多少人的头?株连九族,你晓得有多少人家从此便要断子绝孙吗?”凌云飞见客玉涵漫不在意,不知怎的一股火气从心里冒了出来,说话的语气甚为严厉。

跺跺脚,把头扭过一边,客玉涵气哼哼道:“皇帝杀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在永平府杀了好几十万人呢?我也没见你怎么样吗?冲我发什么邪火?”

“你们姐妹来历不明,我就是嫌疑犯之一,也在被株连之列,皇帝要杀我的头,株连我的九族,你说我应该不应该关心?”

客玉涵猛地把头扭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在眼中转来转去,“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怪我们连累了你。气死我了!”以下的动作可大出凌云飞的意料之外:客玉涵蹦了起来,将凌云飞抱住,两片柔软地嘴唇紧紧贴在他的双唇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还未等凌云飞反应过来,她人已闪到三尺开外。

眼中泪水未尽,脸上已全是明媚的笑意。

孤冰雁原以为客玉涵说完话,便会掩面奔去,已做好准备,要将她拦住,谁想到她的动作如此出人意表?

“这个丫头才真是莫名其妙!”她心中不免嘀咕一句。

“有这么严重吗?”孤冰雁也觉凌云飞有点儿危言耸听。

“恐怕比这还严重。”凌云飞庄重地点点头,“中州是不能再呆了,我们必须尽快决定去哪里暂避一时,我找净饭道长正是要向他请教这个问题。”

“不如先去雁姐姐家吧?皇帝权势再大,也管不到那里。”

“临川府以北的道路此时必然已被官兵封死,北面是去不成了。”

“那就去我们天南,大不了我向那个女人低头,相信这点儿面子,她还是会给我的。”

“要是没有我,这面子她肯定会给你。”凌云飞见客玉涵为了他,连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都无半点犹豫地想去尝试,不由大为感激。

“是啊!那个女人能接受别人,却绝不会放过大哥的。”客玉涵一脸懊恼,“我都糊涂了!”

“不如我们去西戎吧。”孤冰雁淡淡道。

“去西戎?”凌云飞心头一震,楞楞看向孤冰雁。

“这个建议深合我心,同意!”客玉涵双手一拍,一脸兴奋。

“西戎两大势力为了争夺皇帝宝座正在拼得你死我活,我们撹进去,不管谁胜谁败,到时我们恐怕都是尸骨无存啊!”

“不怕,有古曼丹丽呢,她的心上人就是西戎国的大殿下。我们这次没有帮上她的忙,正好可以补上,也算是了了我和雁姐姐的心愿,岂不正是一举两得。”

“她的那位大殿下要真象你说的有那么大的权力,她也不会万里迢迢跑来求人相助,在中州她的那些同族人又岂敢行刺她。你们所说的那位三殿下格赤烈如今在皇位的争夺中肯定已大占上风,绝不会象古曼丹丽所言,只是无可奈何他们的刺杀那样简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去了又有何用。再说那个宗喀达罕威名震天下,武功之高,我们哪一个也无法望其向背呀。”

“不管西戎国形势如何,我看这件事你都已无法袖手。古曼丹丽曾住你家,我和玉涵妹妹又曾与格赤烈交手,这个仇算是已深深结下,无可化解。格赤烈若顺顺当当登上王位,以他一国之君的力量,不管你在何处,他要想找你报复,你一辈子也过不安生。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快刀斩乱麻,去西戎与他做一了断。”

“他是一国之君,难道我就是软柿子,只能让他捏?中州是我事业的根本,这里有我志同道合的伙伴,有我的亲人,更有许多扯不断理还乱的丝丝连连。西戎一去千里迢迢,即使往好处想,能够摆平格赤烈,可那已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那时的睿丽王朝还是睿丽王朝吗?还有自己的机会吗?丢下梅诗人、净饭道长,让他们的壮志付之东流,扔下义父,让他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又岂是一个男人所为?不能!绝对不能!”

凌云飞心意一定,说话从容许多,“我绝不能让你们去冒这个险,争夺权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这种事男人陷进去,最多是一条命,姑娘家若是掺和在里面,连骨头渣子都会被对手吃干净。我意已绝,你们俩个不要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

“还未嫁你呢,你就如此急言厉色地对待我们,若日后真的成了你的妻子,你还不把我们欺负惨了。臭男人怎么都是一个嘴脸,可恶!”客玉涵虽然大发娇嗔,事实上已同意了凌云飞的观点。

“那个格赤烈心狠手辣,人又极端自私,他若得势,得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他手啊。”孤冰雁依旧不肯放弃,这件事毕竟于北卑有利,又能帮人一把,冒些险也是值得。

“几天后的中州肯定也有大批的百姓无辜丧命,我也想尽些力帮帮他们,可我一个商人的能量太微不足道了,就是把命搭上,也是半点作用不起。更何况,咱们自身的安危都还有问题呢,又如何帮别人的忙。”说到这儿,凌云飞的心头忽的一动,“也许,为中州百姓他还可以做些事情,至于有没有效果,尽了心意求个心安也就是了。虽然这样做,增加了自身的危险,对自己也没有半分好处,但人也不能老想着自己吧。”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古曼丹丽跌跌闪闪折了进来。此时的西戎一艳披头散发,一张娇媚无比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无助。眼睛红肿,眼眸中无尽的哀哀之情,就是铁石人见了也要心动三分。

“求求你,帮帮忙吧!”她向前走时,迷迷茫茫,心神不属,对脚下的蒲团视如未见,身体猛然前倾,眼看重重的一跤无可避免。孤冰雁向前跃起,险险用后背将她托住。

小小一个蒲团差点绊倒一位美人,这蒲团也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了。

凌云飞静静地瞧着那张无比动人的脸庞,心中也是微微发酸。有什么办法呢,不管你是美人也好,无盐也罢,不过都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砂尘,都要受命运的支配。

“如果古曼丹丽没有这如花的容貌,她的生活可能会是另一种样子,也不会被推上风浪尖了。”

“她的那位心上人竟忍心将这样的美人扔进苦海,看来还真是一位人物。不念情,不讲义,只要权势地位,政治人物都是这副心肠?那自已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如此?”凌云飞实不敢再想下去。

“不是我不帮,而是没有能力帮。你看我们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力量再帮助别人。实在抱歉的很。”到了如此地步,只有硬下心肠,果断相拒。话一说话,凌云飞就象躲瘟神一般,逃出房去。

第六章抉择(二)

“昌州地广人稀,多高山莽林,我想先去那里躲上一段时间,也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那里的山山水水。”凌云飞说出了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想法。

“老弟的想法大有道理。昌州我去过,九山一水,民风纯朴强悍。很多地方名义上归朝庭管辖,实际上却是被地方上的豪强、士族控制,官府的力量根本渗透不进去,所谓山高皇帝远,正是那里的真实写照。只要老弟与这些人搞好关系,可保安全无虞。”

“安全无虞有什么用?”梅念臣摇了摇头,“去昌州虽然安全了,却没有任何意义,白白浪费大好时光,还是不去的好。”

“依你诗人之见,去哪一个地方才能够二者兼顾?”净饭见梅念臣一口就否决了凌云飞和他的意见,也不生气,笑嘻嘻反问。

“去西戎也许更好。”梅念臣眉毛一扬,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虽然他用上了“也许”两个字,但他话中的真实用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去西戎?诗人你今天是不是喝酒喝过了,说醉话呢?”闻听梅念臣此言,凌云飞和净饭都是大感意外。但他们深知梅念臣不是随口乱说的人物,他既然这样说了,必有他的道理,一时之间,皆不由心头一震,净饭首先忍不耐不住,开口相问。

“去西戎虽然是兵行险着,结果不好预测,然而事若能成,我们便等于有了坚强的后盾,于我们以后行事大有益处。退一步讲,即使那位大殿下卸磨杀驴,对我们这点力量不屑一顾,但日后若我们发展壮大了,这次之行也可算为我们双方将来的交往预先搭好桥梁。”

“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搏取虚无缥缈的承诺,这代价也太大了些!凌老弟虽然最近整天和几个美人泡在一起,为了她们的事奔波不停,对我们这边的事,用心不多,但他毕竟是我们的主心骨,是我们的希望,他若出半点差错,咱们这两个老家伙的折腾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水之鱼,只剩投河一条路了。”

“道长言重了!言重了!小弟受教!受教!”净饭道长一番话,让凌云飞深感惭愧。是啊!为了同一目标,别人都一心一意全身心投入,可他凌云飞都干什么了?除了女人,还是女人,无怪乎净饭老道言有微辞,话里有话给他敲边鼓。

“我们甘冒生命至险,孜孜以求,那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共同的目标,你怎能只顾自已呀!”这是净饭道长的心声,也是其他人共同的箴言。

“我只是将我的意见说出来,供你们参考,去与不去,还得由林老弟自己决定。”

看着梅念臣沉静的表情,体会着他淡淡的语气,不知为何,凌云飞总觉得梅念臣内心深处迫切希望他前去西戎,希望他去淌那深不可测、极易吞人进去的旋涡,这种感觉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要不是他坚信梅念臣绝对不会害他,更找不到梅念臣害他的理由,他心中生起的这丝芥蒂想要去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西戎那位大殿下为了他个人的利益,能毫不犹豫将心爱的女人送给他人,可见他是位忍心之辈。说实话,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我可没半点经验。我只怕他将我卖了,我犹在帮他点银子。”

听凌云飞如此说法,梅念臣已晓得凌云飞是不赞成去西戎的,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从他的眼中闪过,“老弟太小看自己了,依我之愚见,世上能卖你的人恐怕还没有生出来呢。”梅念臣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将躬起的腰向上挺了挺,“咕!”的一声将一口唾液咽下,又道:“我们这几个人,这点儿势力,要想取得发展,依我之见能拉的人就要千方百计拉,能靠的人就要想尽一切手段去靠,能帮助我们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拼命去争取。老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净饭瞅了凌云飞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头点下。

“那好吧!既然你们两位都赞成我去西戎,我就走上一趟。依我之愚见,这次刺杀,牵连之广,怎么往大估计都不过分。我动身走后,还希望两位能为中州的百姓伸把手,能救几个是几个,日后我们在中州立脚时,或许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凌云飞说道“依我之愚见”几字时,故意将声音提高许多,同时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梅念臣看。

净饭将头扭到一边,肩背耸动,似乎强忍着什么。

梅念臣尴尬地咧咧了嘴,自失的一笑,“老弟照猫画虎,学的好快呀!”他站起身形,抱拳拱手,“时间紧迫,别的话留待以后再说。我这就动身赶往向阳,余下的事就留给老道你了。咱们后会有期。”再次拱手,迈着大步急急离去。

***

救人如救火,救事不耽搁。

扭头看了一眼神彩飞扬,宛如换了一个人的古曼丹丽,凌云飞心中却没有半点兴奋,心中装满了元雪晶离开时平平板板的脸庞。

护送那个海艳菲去东海,多美妙的借口!他无论如何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性格——一个任意胡闹,几可与客玉涵比肩,另一个却一脸豪气,视天下众生于无物;一个对他这样没有深仇大恨的人追杀不已,一个却对萍水相逢之人关怀备至;一个主动示爱,大胆惊世,不久前更还对你深情款款,转眼间却又形同陌路。

“人,尤其是女人,真是诡异莫测,难以揣度。”

“大哥,你能在深夜遇见我,算是碰巧了。可我爹爹和金伯伯怎么也会这么凑巧,偏偏在雪晶危急的时候就出现了呢?这件事可真透着古怪。”

这是孤冰雁自相识以来,首次用上“大哥”的称呼,声音入耳,凌云飞大感受用,稍稍缓解了元雪晶带给他的烦恼。

“你们姐妹两个过年都不回家,他们岂能不闻不问。这不新年一过,他们就来了。一个想女儿,一个不放心弟子,这正是人之常情啊!”

“就是太巧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人一生之际遇,因缘之离合,谁又能说得明白?冥冥之中,那只拨动人之命运的手,将你推向哪里,就是哪里,世上之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凌云飞淡淡地说着,心中不禁想到,“比如那只手要将元雪晶拖走,他不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曼丹丽求他前往西戎,他本不想理会,可在梅念臣和净饭力劝之下,他还不是得去。他不想云忌弱跟着来,她非坚持要来,云鹏又恰巧不在,这不还是来了。”

“也不知爹爹和金伯伯现在何处?他们找不到我和雪晶,不知有多着急。”

“你就放宽心吧。只要他们不想跟人拼个你死我活,这个世上还找不出能将他们拦住的人呢。”凌云飞见孤冰雁一改往日,话多了许多,知道她还是在担心其父的安危,温言相劝。

父女连心,冰冷的外表如何能溶化心中火热的亲情?

孤冰雁轻轻叹息一声,将眼睛投向迷茫的天地之间。

“不知现在中州情形如何?”云忌弱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仿佛不能经意间扫了孤冰雁一眼。

“我也想知道。”凌云飞摇了摇头。

***

净饭按照凌云飞的意见,趁夜将一张张红纸贴往中州的大街小巷。

第二天,虽然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将许多纸张打温,但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辨。

于是纸上的十数个大字:“天狼星现,皇帝遇危,血腥彰彰,欲染丽水,永平一叶,当可烛微,告之父老,谨行慎备。”传遍了中州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南巡,这样的机会地方上绝大多数官员一生中也难得碰上一次,没有人想错过,是以此时身在中州的官员,都是一些小官吏,见识少不说,权力更是有限,对此谣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命人将这些让他们看了心惊肉跳的红纸收起,等能作主的人回来以后,再做处理。

也正是因为中州的官吏几乎全去了临川,皇帝的诏命也只能由他们带回来。再加上下了将近两晚一天的大雨,丽水河暴涨,将官员们阻挡在丽水河北岸,迟滞了他们的行程。这两个因素无疑为凌云飞和中州的百姓争取到了难得的抉择时间。

凌云飞的抉择是去西戎,元雪晶的抉择是与海艳菲绕道去南极岛,对他们这类在外奔波已惯,武功高强,身上多金的人来说,天下少有地方不能去。然而对占社会人口绝大多数、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来讲,却几乎没有抉择的余地。故土难离,天塌下来我们大家齐顶,宁要中州一土坑,不要别处一张床的心理让他们或对谣言不屑一顾,或认为纯属无稽之谈,或心怀侥幸,认为我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与世无争,干我何事?

不管如何,在二天的时间里,中州还是有些人选择了离开。凌云飞一瞬间的动念,总算是没有白费。他施下的这颗善意的种子,也给他毁誉掺半的人生抹上了一缕慈善的光辉。

***

在自已的土地上,居然一晚被三伙人刺杀,纯宗皇帝的雷霆之威震天动地,心中更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失落:先前一路之上,官清民富,海偃河清,众子民高呼万岁之声震动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热血和雄心,无数的封赏洒满了他足迹所过之地。为什么他燕家的福地,反而滋生了这么多的暴民狂徒?南宫峻这个混蛋所屡屡赞誉的风水宝地,天下治安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个德性?

“幸亏没有听他的话将都城迁到中州,否则龙椅整日晃动不停,如何能坐得安稳?”

“传朕的命令,封锁中州八府所有的路口关卡,可疑人等一个不许放过。对中州进行彻底整顿,把所有刁民全部给朕抓起来,不合格的官员一律撤职查办!若有反抗,全部剿灭。传诏简堂,让他管好永平府的逆民。告诉他,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朕要他的脑袋。”

“陛下!不可!”燕兆男听纯宗皇帝下这样的诏令,心头大震,连忙出言劝谏。

纯宗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冰冷的目光死蛇一样紧紧盯在燕兆男的脸上,声音从牙缝出带着浸人的寒气挤出:“老兄,朕的处理有何不当之处,敬请指教。”

天下能让纯宗皇帝称为“老兄”的,只燕兆男一人,这份恩宠真是天高地厚,睿丽王朝再无第二个人可以相比。

燕兆男如何不知皇帝正在气头上,此时谁触他的霉头,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这天下是他燕家的,也有他的一份,他必须为此躹躬尽瘁,死而后已,个人荣辱又算什么?

“陛下,中州是天下的粮仓,税收更占全国的三分之一,是国家命脉所系,更是燕家的风水宝地,绝对不能将它毁掉啊!”

“谁说要毁掉他了?朕这样做正是要让他发挥更大作用。不去除中州的毒瘤,任它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坏朕的大事。”

“可是……”燕兆男还想再劝。

“朕意已决,老兄请把嘴闭上吧。”纯宗皇帝手一挥,打断了燕兆男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强抑的火气如正要从海上跳出的朝阳,就要喷薄而出了。

燕兆男知道这事再已无法挽回,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南宫大人,你不是劝朕御驾回京吗?朕的选择是行程不变,继续南下中州。”皇帝铁青着脸,声音狠狠厉厉,震得本来就浑身微颤的南宫峻猛然哆嗦一下,险险跌倒。“不过你就不要跟去了,自便吧。”

“扑通!”南宫峻肥胖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险些昏了过去。

第七章冲突

数天后,永平府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一天深夜,王开达亲率两千人的精锐部队,突然插入永平府北面的屏障启明县,将驻扎在那里的千总大人堵在被窝里。他的两千手下,死的死,降的降,只有不到两百人跌跌撞撞跑回了永平府。

待简堂将军亲率大军赶到,军营一片残垣瓦砾。在这片废墟上唯一显眼的是一三丈高的赤红色旗杆。旗杆上烈烈展动的白旗上书着数个血色大字,杆顶部一个狰狞的头颅仿佛在向简大将军倾诉着他的委屈和不甘。

有人在简堂旁边轻轻念道:“尔斩十人,吾杀一千,尔烧一村,吾灭一县,尔退一步,吾撤一箭。如若不然,请看旗杆。”

“闭嘴!”简堂一声大喝,“将旗杆砍倒,杆、旗一齐烧掉。派些人寻找纪千总的尸身,头身合在一起厚殓。”传令兵刚想走,简堂招手示意他们停下,又道:“通知各县镇加强警戒,没有必要少出去。”

***

纯宗皇帝在中州只停留了两天,便忽忽离去。

他走后未及半月,圣驾还未至京州,钦差却已赶到了中州。

这道圣旨带给中州的是迟到的腥风血雨。

就象凌云飞所预料的,中州从知州大人开始直至最底层的蝇头小吏,几乎全部被更换,知州府知州大人以下及临川府府尹大人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入狱的入狱,被杀的被杀,其余六府官员能呆在原位的也未剩下多少。这帮倒楣蛋,千方百计向皇帝邀宠献媚,希冀皇帝的青眼能加上自己一眼,以期能往上爬一爬,谁想到头来,会如此下场?

最惨的还是老百姓。

履新的大老爷们要重新给皇帝塑造一个“纯净”的中州,重点就要清除他们心目中的“暴民狂徒”。大网罩下,就象过筛子一样,一遍遍过,一次次细细筛选。苛刻的标准下,无数安分守己的百姓成了鸡鸣狗盗之辈,变成了他们眼中生有反骨的刁民,更有许多不识趣的富户无缘无故被安上了附逆的罪名。

无数人家流离失所,数不清的顺民没了脑袋,不计其数的商铺酒肆关张,大量家有资财的富户成了一介贫民。

经此浩劫,中州比之六年前的震后也是不遑多让。

***

凌云飞一行人潜行匿迹,风餐露宿,这一日终于踏上了西戎的土地。

天好象突然间拉大了与地面的距离,显得高远深邃,置身之间,胸襟不由开阔许多。深蓝的天空澄净得仿佛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放眼望去,皑皑白雪直达天的尽头,阳光照耀下,泛起了无数的波光,如梦似幻,让人浑忘了置身何处。虽然久看之下,强烈地反光会刺得眼睛微微疼痛,凌飞云还是看得痴了。

一群群牛羊,星罗棋布的圆形毡房,点缀其上,给这冰冷的雪上世界添上了些许生气。

几只乌鸦呱呱呱叫着,从头顶掠过,更显出这片土地的平和安静。

看着这前所未见的景象,凌云飞、云忌弱和客玉涵齐齐目瞪口呆。江南虽然料峭春迟迟,花枝瘦,但轻轻骀荡的春风已扑面。此时仿佛季节倒置,由春天逆转到冬天,这心理视觉上的巨大反差,真让人有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看着这异国的风光,不知为何,凌云飞心中升起不祥之感。“百闻不如一见,哪里想到西林格特草原这等广袤,偏又平平坦坦,如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敌人纵马追赶,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授首一条路了。”

古曼丹丽与接应她的人取得了联系。

穿上厚厚皮袄,扣好严严实实的毡帽,踏着做工粗糙的牛皮靴,叉腰站在雪地上,互相瞧瞧突然“胖”了多多的身体,既感可笑,又觉心中沉甸甸的。

这衣服一换,便等于穿上了重重的责任,真不知何时才能脱去?是否还有机会脱去?

早在路上之时,已从古曼丹丽口中得知,需跨跃大半个西林格特草原,才能到达位于博纳赫彦山下的西戎国都昌吉拉。

“昌吉拉,这所谓处处是温泉,遍地是黑金的城市是否真如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美好?”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凌云飞回首望去,雪地上留下了众人蜿蜒地足迹,转眼之间纯净无暇的雪上世界留下了他们一行人不和协的痕迹。不论多美好的地方,只要是人的行迹能至,这美好至少需要减少几分,甚至可能消逝无踪。

夕阳的余辉给茫茫无际的雪原涂上了绚丽的色彩,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过了不久歌声渐渐清晰。歌词是听不懂的,只是觉得声调激昂,带着无拘无束,纵情无忌的意味,仿佛一年轻汉子骑在马上,挥动鞭儿,驱赶着牛羊,意态悠悠。

不知是谁问了古曼丹丽一句,她轻轻地念道:“我骑着马儿向着太阳奔,鞭儿是我的剑,烈酒是我的魂,西林格特草原在脚下晃,牛羊仿佛身边的云,哪一顶帐篷啊能给我一个根,哪一个美丽的姑娘啊能让我亲亲你的唇,流浪的人呀你慢慢地寻,只要热血在涌动啊,有朝一日博纳赫彦之神就会打开春天的大门。”

随着古曼丹丽声音嘎然而止,众人的魂才慢慢回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六骑人马,金黄的光线从他们的背后射过来,人马仿佛拦住了大部分阳光,衬得他们高大的身躯更显英挺不凡,宛如突降的天神一般。

凌云飞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雄壮的汉子!”

“呜呜呜”一阵急促地号角声响起,大地突然之间震颤起来,轰雷一样的马蹄声惊破了草原的安静,从他们的正前方滚滚传来。

众人互相瞅瞅,脸上都掩住的惊疑。

“格赤烈的情报有这么出色吗?出师未捷身先死——听这马蹄声,至少有百骑,若全是精锐骑兵,在这莽莽草原上,有几人能够幸免?

马上骑士皆是黑帽黑衣黑靴的百多骑在眼中跳动了几次,随着此起彼伏的长嘶,瞬间静止在视野中。

看着六骑人马被不成比例的强大对手包围,凌云飞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古曼丹丽再次当起了传声筒。

“天雷,伤了人,这样就想走了吗?”

“某家活了三十多年,也不知伤过多少人。从来都是大摇大摆地来,又大摇大摆地走,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是吗?只怕你不知道被你砍掉一只胳膊的是谁吧?”

“乌鲁管家,在德尔巴拉族领土上,每一个牧民说到你的名字都会高高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汉子,夸你是博纳赫彦的一只雄鹰。今日却为何不问缘由,张口就向某家问罪,这可不是你往常的风格?”

“多谢夸奖!我如不是已查清问明,是你老兄一言不和,拔刀相向,我怎敢拦阻你这位在草原声名赫赫的勇士?”

“那个小子纵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狂奔,撞倒了一位老人家。他不但不道歉,反而故意用马蹄去踏,如不是某家拦阻,那位老人家哪里还有命在?事后这小子不但不感谢某家,居然口吐狂言,让某家向他磕头赔罪。你说这样是非不分混蛋透顶的小畜生留他在世上何用?但某家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手上沾染太多的杀戮,只取了他一条胳膊,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乌鲁管家,你说某家在这件事上,哪里错了?”

“真的如此吗?来呀!请诺日布老人家出来。”

古曼丹丽的声音嘎然而止。

凌云飞暗叫一声糟糕,依他的见识,隐隐知道这位天雷大事不妙。

天雷闻听此言,心头下意识的一沉,一丝不安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这位叫诺日布的老人伛偻着腰身,躅躇地从马群后来闪了出来。他浑身抖个不停,眼光闪闪烁烁,尽量避免与天雷平静的眼神相对。

天雷脸上慢慢浮起自嘲的笑意,片刻之间,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换上了和熙的笑容。

“老人家,你还好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随着古曼丹丽迷人的嗓音再次在空中飘荡,天雷的话传进了大家的耳朵。

“我很好,很好。他们也对我很好。只是……”诺日布抬头看了一眼天雷,马上又把头垂了下去。“只是……”他嗫嚅半天,终是没有说出天雷想听的话。

“只是什么?你说出来,由我为你做主。”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话音到此又断了。

“诺日布老人家,请你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再复述一遍。记住要实话实说呀!否则博纳赫彦神怪罪下来会有何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乌鲁在旁边催促了一句。

“老汉知道了。这就说。”古曼丹丽的声音闷闷的,想是她在尽量模仿诺日布的语调。

“今天后晌,这位天雷勇士……这位天雷勇士看中了海日图少爷的马,……他……他……”老人猛烈咳嗽起来,话音就此打住。

“他怎样啊?你快说呀!”无数地声音高声催促,仿佛惊雷一般,诺日布老人心中一惊,摇晃了一下,坐到雪地上。

天雷身形一晃,跃下马来,将诺日布老人扶起,替他掸了掸身上的雪,温言道:“老人家,你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我绝不会怪你的。”

“天雷,你现在卖乖讨好,已经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乌鲁脸色一沉,“诺日布老人家,你就照实说吧,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我们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你的安全?”

“老汉省得,省得。”诺日布老人垂下头,喃喃又道:“他们一个非要买,一个咬定不卖,越说火气越大,于是……于是就动起手来,于是……海日图少爷的胳膊就少了一只。”诺日布说到此处,身子一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天雷刚想向前搀扶,乌鲁身形一闪拦在了他的面前,“天雷你自顾不暇,居然还想伤害诺日布老人家,简直是太没有人性了。”

天雷脸上似笑非笑,眼睛斜睨着乌鲁,淡淡道:“博纳赫彦的一只雄鹰原来是这副嘴脸,某家今日算是真正领教了。你划下道来吧,某家全接着就是。”

“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论,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乌鲁也是淡淡的语气,看他神情自若,一副一切尽在掌握,胸有成竹的姿态,还真是个人物。

“兄弟们!这位博纳赫彦‘雄鹰’乌鲁想要留下我们,为他的主子出气,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闪电”,“暴雨”,“飞鹰”,“狂风”,“独狼”五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与老大同进同退。”最后一句五个吵哑、狂放、孤傲、尖细、沉雄的声音合在了一处,竟有千军万马的威势,惊得无数的马狂嘶不停。

“好!今日我倒要看看名传西林格特草原的六骏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乌鲁冷冷一笑,“弟兄们,好好招待一下六位勇士。”他身形一退,趁势将诺日布老人拎起,闪到了凌云飞他们和他的人马之间。

弯如上弦月的马刀映着夕阳最后发散出来的血红,让人仿佛提前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围成一圈的大约三十匹马,几乎同时向后退出几步,马上骑士随后手腕齐齐一勒,众马发出嘶溜溜的长嘶,这长嘶直冲九霄,震人心魄,在天空中回荡不绝。紧接着“哗!”的一片惊雷,仿佛有数十名鼓手差相无已地将手中的鼓槌重重敲下,得得的马蹄声惊得人浑身发颤。地上积雪在马蹄的践踏下,纷纷扬起,空中飘起了无数的腥红亮点。在这弥漫天地的亮点中猛然幻出一条条一道道银白的扇面银轮,这些银轮便如一内附利刃的硕大的项圈,带着呼呼的风声猛烈向圈中的六人罩下。

有生以来凌云飞还是第一次见到马上作战的场面,一时之间全神贯注,印到了脑海的最深处。

第八章六骏

“六骏是西林格特草原非常有名的掮客,他们帮人解决纠纷,替需要帮助的人排忧解难,为人提供他们所需的信息,收取费用公道,童叟无欺,声誉极好……”古曼丹丽的声音犹在空中飘荡,六骏组成的防护网与马刀劈出的第一次冲击波已正面交锋,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随着马刀第次弹开,攻击者座下的马匹前蹄纷纷上扬,蹬蹬蹬向后退却。

在积雪纷飞中,凌云飞看清了六骏手中所持的武器——人人左手持一面盾牌,右手一把马刀。那些盾牌的形状大是古怪,正面居然非常罕见地均布约半尺长的尖刺。凌云飞粗粗一看,只觉这些尖刺实属画蛇添足,得不偿失——防守的效果大减不说,就是进攻也会因尖刺太多,无形中使攻击点变了面,威力不啻降低数倍。

“这些尖刺应当别有用途。”

“六骏就象是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的,去年甫一现身便剪除了西林格特草原最有名的一伙盗马贼,随即声名鹊起。后来听人说他们全是孤儿,不知跟谁学了一身本领……”

低低的话语被惨叫声打断,六骏开始了反击。

在被包围的狭小空间内,六匹坐骑以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进行眼花缭乱地穿插旋转,给人的感觉也就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六骏的坐骑已由一圈幻成了一排,等下一次睁眼再看时,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六骏左手盾牌护身,右手马刀高举,六人六马好象声势骇人的一股洪流,哗的一下席卷向前。

虽然六骏应变之快,出乎人们的想象,但乌鲁的手下对六骏的大名早已熟知,心中存了高度的警惕。正面遭受攻击的这部分人,见到六骏来势凶凶,催马一转,闪向两旁,早已蕴势待发的下一批人马,就象一道堤坝,忽得推了过来,拦住了洪流的去路。双方相接时,皆处于攻势的顶点,但六骏要顾忌背后、侧面的攻击,不得不留有余地,另一方却是全力以赴,耳听兵器相接声不绝于耳,双方一触一分。此消彼长之下,恰是势均力敌,谁也没占着便宜。随着六骏马刀上卷,真仿佛与水冲大堤受阻,激起的水花往回退的情形相近。

任六骏纵横穿插,防守攻击的阵形变幻无方,无奈对方有备而来,对症下药,倚仗人多的优势,生生将他们困在一隅。渐渐六骏的攻击越来越少,包围圈相应越来越小,六骏腾挪的余地慢慢被馋食,陷入了左遮右挡的危险局面。

“六骏一年来在西林格特草原横冲直撞,却从没有吃过什么亏,也算是一桩异事。这次他们招惹了德尔巴拉族的首领,捅了马蜂窝,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怕未必吧。既然六骏能在这么大的西林格特横行无忌,必有其过人之处。往下看吧。”孤冰雁淡淡插言。

随着她的话声,六骏为首的天雷发出一声大吼,吼声未歇,六人所持盾牌在攻击者退后的一瞬间,突然脱手飞出,六个圆形的盾牌迎着草原上的劲风奔向了前面方向。在凌云飞的眼中,这直径大约二尺半的盾牌拉出了六个圆柱,他甚至能感到这盾牌前行时的震动和破开空气阻力时急速的旋转。

凌云飞心中惊异非常:这样大的盾牌,向前飞出时阻力之大可以想见,偏偏它们前行的速度快得出人意料。这世上除了他凌云飞能够利用“螺旋真气”做到这一点,难道这六骏也会类似“螺旋真气”的功夫?

六骏防守的武器脱手,单凭手中一把马刀,再也无法有效抵挡后背左右两侧的攻击。他们也真是了得,身体猛然向侧面翻去,躲进了正跟着盾牌闪电般向前窜的马腹下。

马刀与盾牌相撞的瞬间,六骏从马腹下飞身而出,身形凌空而起,几乎同时出拳,狠狠击在盾牌的把手上。盾牌突然加速,马刀击在盾牌上,发出的声响闷闷的,承受的力道强了一倍有余。这下变化,实是出人意表,七八把马刀飞上了天空。这时,六骏的马匹赶到,六骏身体下落,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身形再起,拳击盾牌,刀砍前敌,失去兵器,来不及躲闪的五六个人惨叫着跌下马。

“德尔巴拉族族长伦德钦是我们西戎国一个厉害的角色。他是我们西戎国国王的堂兄,手下精骑达五万之众,势力之大,在西戎国所有部族中首屈一指。……

乌鲁的大声叫喊打断了古曼丹丽的话。

“放箭!”

这个乌鲁可真够手辣的!自己的手下和六骏纠缠在一起,位置不断变换,这箭要是射出去,必定会伤及自己人,可此人一见六骏大占上风,再打下去,可能就会出现溃败而逃的情况,当即立断,马上下令放箭,这份随机应变的反应,确是不凡。

箭嗖嗖嗖地射出,当然是没法顾及敌我。

凌云飞心中升起苦涩之意,这些乌鲁的手下常年累月在一起,能没有感情吗?这箭一出,等于射向自己的兄弟。这些人听到命令,毫不犹豫抬弓就射,完全将个人感情置之不理,固然是训练有术,可敬可畏,然而作为一个首领为求目的,下这样的命令,是不是太残忍,太伤天理了?

“好狠!”客玉涵轻声低语。

“狠?我们西戎虽然地域广袤,但资源有限,人口比之你们睿丽王朝少了十倍不止,我们凭什么能屹立不倒?令出如山,心性如刚,这是我们西戎国所有军队作战中最根本的一条,也是西戎国至今还能让人不敢小视的原因之一。”

距离如此之近,几十个人轮流发箭,威力非比一般。

在乌鲁“放箭”出口的一刹那,六骏飞身而上,抓住盾牌,挡住了第一波箭雨。这还是因为他们的前面有几骑来不及跑开的人马,做了他们的大盾牌,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箭,否则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哪里能够全身而退。

人和马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和长嘶,惊人心魄,客玉涵、云忌若及刚才还振振有辞的古曼丹丽面色惨白,扭过头不敢直视。

“向前冲!”天雷急急一吼,一个翻滚再次窜入马腹下,伸脚狠狠一蹬马肚,那马长叫一声,速度在瞬间达到了高点。其余五人没半点犹豫,催动坐骑,跟着为首天雷向前冲去。

啊啊啊的几声大喊,那位诺日布就在此时醒了过来,情绪激动,指手划脚,向乌鲁叫喊着什么。

“他请求乌鲁停止射箭,好象这乌鲁曾经答应过他,只要他按乌鲁说的去做,乌鲁绝不会伤害六骏,只想对他们略加惩戒,他要乌鲁遵守约定。”在这种时候古曼丹丽也只能说个大概意思。

乌鲁不住摇头,诺日布双手挥动,向着六骏的方向奔去。乌鲁只是静静看着,未加以阻拦。

从凌云飞他们的角度看去,六匹马划出六道“S”形,错落有致,有一种顿挫流畅的感觉。这顿挫与流畅本来根本不能共存,但这时六匹马给凌云飞的感觉就是如此,确是不可思议。概因这“S”形是曲线,转弯时在视觉上总有一点减速的迹象吧。

凌云飞曾以“螺旋真气”驾驶身体对敌,深深知道要想将六匹马训练到与人如同一体是多么的不易,心中对六骏的骑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四周箭如飞蝗,但六骏与外围敌人相距太近,这“S”弯只转了多半圈,与正面的敌人已是短兵相接,此时第二波箭刚刚射出,再想箭上弦,哪里还来得及。到了这个地步,周围的人只要弃弓拿刀,再次将六骏圈起,展开了围攻。

诺日布老人叫喊着,跌跌撞撞地接近包围圈,他此时好象已失去了意识,竟直直向马蹄翻飞处撞去。

古曼丹丽发出一声惊叫,用手掩住了双目。

“忽”的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凌云飞伸手想拉,那身影在空中一个转折,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射了出去。

轻轻叹息一声,凌云飞看了看周围的人,沉声道:“你们都不要动,我去接应。”他话声刚落,身边风声响过,又有两人腾空而起,掠了出去。

凌云飞脚在马背一蹬,急急追上。他心急之下,功力尽展。然而三位姑娘功力虽不如他,但轻功一道却并不比他差上多少,他起身稍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拉近半点距离。

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云忌弱有些不太适应,脚下积雪盈尺,借力不便,但她的身体就象在雪上滑动一般,身体贴着积雪向前飘动,速度之快仿佛在雪地飞驰的羚羊。

孤冰雁和客玉涵却是另一种情形,脚一点雪地,腾空掠起,直达丈许,再一点,身形又起。虽然纵跃之下,看起来速度很快,然而她们与云忌若的距离不但不能拉近,反而越来越远,两人对云忌弱的轻功都是既佩服,又有些惊异。

乌鲁见他们这边打得如此惨烈,他身后的这十多个人不但不绕道而行,反而停身遥观,早存提防之心,不然他也不会停身在两帮人中间。

云忌弱担心老人的安危,心急如焚,迎面吹来的冷冽寒风象刀子一样砍到面纱下漏出的下巴上,难受非常,她强自忍耐,咬牙向前。

乌鲁听到了背后的破空声,刷地一下转过身来,就在这时云忌弱身形突然腾空而起,忽的一下,从他的侧面越过。

乌鲁只感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模糊影子带着劲风从他的身边刮过。他不由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两条白色的身影在眼中放大。哇啦哇啦叫唤几声,那两人根本不予理会,分别从他的两侧掠过。

乌鲁又气又急,猛地拽出弓,抽出箭,还未来得及箭上弦,一道灰色的身影又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想也不想,弓横着向灰影扫去。

凌云飞势如奔马的身子飘了起来,左手长长的衣袖一抖,卷在弓上,同时身体打了个半圈,到达了乌鲁的头顶,右手伸出,迅如电闪,拍在了乌鲁的两肩上。内力顺手臂涌出,封住了他的左右“肩井穴”。左手一扬,弓飞向远处,往下一探,揪住了乌鲁的脖领。

他“嗨”的大吼一声,拎着乌鲁向前奔去。

云忌弱身子临空,眼睛一扫,发觉诺日布老人已躺在地上,一对马蹄正好凌空踩下,她猛然发出一声轻啸,身子在空中奇异地扭了两扭,嗖地一下射了出去。

马蹄落下的一刹那,云忌弱用足力气的双掌拍在马腹上,那马发出一声惨嘶,硕大的身躯剧烈打个了晃,直直向侧面倒去,马上的人猝不急防,被远远抛了出去。那匹马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马蹄堪堪扫过诺日布老人的胸膛。

那马挣了几挣,想要起来,但云忌弱双掌情急而发,大是不弱,它受创甚重,又自倒下。

几匹马掉转过来,几把马刀向云忌弱劈至。

两只衣袖突兀出现,向刀卷去,一把闪亮的长剑宛如从天际而来,替云忌弱挡住了剩下的刀光。

就在这时凌云飞的吼声传了过来。他的一声大吼在这空阔的草原飘荡,嗡嗡不绝,震得所有的人心头一颤,交战的双方不由停下手来,齐齐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条灰色的身影手中拎着一人,从空中掠了过来。

第九章秘密

乌鲁在凌云飞的手中叽哩哇啦叫个不停,可对于凌云飞来说,他讲的话如同鸟噪兽嚎,实没有半点儿意义。

见云忌弱将诺日布老人扶起,凌云飞不由扭头向后看去,他想看看古曼丹丽跟上来没有——他们这几人都不会说西戎国的语言,无法与这些人进行沟通,少了古曼丹丽,事情还真无法办。

“看来必须要尽快掌握西戎国的语言,否则如果古曼丹丽不在身边,他们几人在西戎国恐怕寸步难行。”

孤冰雁这时走了过来,将长剑架在乌鲁的脖子上,然后对着乌鲁的手下说了几句。

听着她故作粗鲁沙哑的语音,凌云飞惊喜之余,心中朦朦胧胧有所了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孤冰雁因为对他有情,心思虽然说不上大异于他,然而她生在北卑,长在北卑,做事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她族人的利益,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把话说明白了岂不更好?

“也许她怕直截了当说出来,云忌弱、客玉涵会另有想法,可为什么不能私下里告诉自己一个人呢?难道……”凌云飞在这片刻之间转了无数的念头,心中的那股失落感挥之不去。

***

若有所失地看着乌鲁恨恨地离去,尽管天空离凌云飞从来没有这么远过,但还是压得他出气都有些困难。

乌鲁亲眼看见了他们四人的身手,平白树了伦德钦这样的强敌不说,单乌鲁回去将他亲眼所见的情形广为宣传——试想他们这样的身手西戎国能有几人,有心人稍一用心,他们的身份便差不多呼之欲出了,这一路的伪装等于白白浪费功夫。

可他能责备云忌弱吗?能当着几个女人的面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吗?

大丈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再婆婆妈妈儿女情长下去,非坏了大事不可。凌云飞咬了咬牙,振振精神,看了看正在道谢的六骏。

这番离得近了,六人的面貌清清楚楚展现眼前。清一色的壮汉,皆面孔黑似锅底,脸色粗糙得象无数细小的溪流过后,干涸的浅沟。但那不屈地眼神,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高高的鼻梁,却让人觉得这六人全是性情坚毅,勇敢果决的汉子。

孤冰雁不知说了句什么,六骏为首的天雷突然张口吐出了睿丽王朝的语言。

“西戎国局势动荡不安,我们兄弟六人觉得西林格特草原早晚得被无数的鲜血染红,是以决定离开,上睿丽王朝讨口饭吃。”

“这话显得很有见识,这个人不简单哪。”

天雷这口睿丽王朝话讲的居然圆润无比,凌云飞大感意外。他横了孤冰雁一眼,对她如此草率相信别人,实是有些不高兴。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对六骏挥盾向前的运气之法大感好奇,迫切想问个明白。

“睿丽王朝的皇帝不久前曾遭刺杀,目前那边已是风声鹤唳,如果你们没有相熟之人,去了很有可能被当做嫌疑犯抓起来。”凌云飞在旁淡淡道。

天雷将头转向凌云飞,当他看清凌云飞的面容时,大大的眼睛的露出震骇之色。

“你是不是姓凌?”

凌云飞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强自镇定。

“姓凌又如何?不姓凌又怎样?”

“太象了!太象了!”天雷喃喃道。

“你说我象谁?请说清楚些。”凌云飞心跳如鼓,紧着追问一句。

“你要是不姓凌,跟你说了也是无用。”天雷紧紧闭上嘴,似对凌云飞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不满意。

“就算我姓凌吧,你快说我象谁?”

“你这人好不痛快,要不看在你救我们兄弟一命的份上,我还真不屑理会你这样的人。”天雷嘴角一撇,脸上微微有些不屑。

“他正是姓凌,你说他象谁?”云忌弱这句话石破天惊,震得凌云飞呆若木鸡,震得客玉涵、孤冰雁眼睛睁得不能再大,直似将凌云飞吸进眼瞳深处。

“姓凌就好!姓凌就好!”天雷一下蹦了起来,脸上兴奋异常,其余五骏也全是一脸喜色。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这是去哪?咱们边走边说。”

凌云飞这时也无暇细想六骏如何这般在意他姓凌,只把眼睛木木地看向云忌弱,实不解以她这等稳重之人,怎会做出这等冲动的事情。

“大哥,自家姐妹何必隐瞒。纸里包不住火,晚知不如早知,你难道真想瞒她们一辈子?”云忌弱柔声道。

凌云飞轻轻叹息一声,翻身上马。

“忌弱,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既然已经说出来,再埋怨也没有任何意义,先把这心思放下,想想六骏到底知道些什么。

“大哥,你不是姓林吗?怎么忌弱姐姐说你姓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客玉涵噘着嘴,对凌云飞隐瞒真实身份大为不满,对他只将秘密告诉云忌弱一个人更是极不痛快。

本来吗,一个姑娘主动对一个男人以身相许,而这个男人居然连自己姓什么都遮遮掩掩,这叫人家姑娘情何以堪?要不是客玉涵与凌云飞相处已久,两人之间除了没有名份,实与真实夫妻无异,加之客玉涵对他知之颇深,否则恐怕只云忌弱这一句话,“从此萧郎是路人”很可能在凌云飞和客玉涵身上重演。

“小妹,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如实相告。我可不是故意隐瞒,等我说清楚了,你就全明白了。好不好?”

客玉涵勉强点点头,容色稍霁。

“我们兄弟六人是被来自睿丽王朝的一个和尚养大的。这个和尚叫逃禅,医术之高,真是生死人活白骨,被我们西林格特的人称为博纳赫彦之神。他不久前刚刚过世,据他说他已经一百多岁了。”

“逃禅上人?云忌弱一声惊呼。

“姑娘也知道这个和尚的大名?”天雷惊讶地看向云忌弱。

“他与我的祖师爷是同辈之人,要真如你所说,他恐怕真快成神仙了。一个人能活一百多岁,诚属不可思议。”

“忌弱,逃禅在睿丽王朝的名气很大吗?”凌云飞搜遍了他所有的记忆,好象也只是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细细想来,却又懵懂。

“何止是名气大。当时我的祖师爷凌梦玄以武功称雄天下,这和尚以医术名扬四方,名头之响,不在我的祖师爷之下。据我爷爷说凌祖师为人狂妄,偏偏与这个老和尚相交莫逆。八九十年前,这两位的大名,睿丽王朝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错,这位老弟正与凌梦玄长的是一模一样。”

“你见过凌祖师?”

“我见过他的画像。老和尚除了医术高超,画画儿的手段也是非比一般。不管画什么,他寥寥来上几笔,那东西就跟真的一模一样,神了!凌梦玄的画像就是他亲手所画。老和尚说,好多年以前,凌梦玄上西北挑战珠穆皓天,以一招之差败北。据说他从那时起变得迷迷糊糊,神智不太清楚。不知怎地跑到了我们西戎国,病倒在冰天雪地之中,恰被一女子所救。他病好后,与这女子结成了夫妻,后来生了一个男孩。”

“凌祖师与西戎国的女子结成了夫妻?”

凌云飞苦苦一笑,他说什么也想不到他的祖母会是西戎国人,他的身上流有西戎人的血液。这世上的事情真是离奇古怪,人这一辈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说得清?

“正是如此。”天雷道,“也是阴阳差错,机缘巧合,老和尚来到我们西戎寻找一味药材,正好遇上凌梦玄,替他恢复了神智。凌梦玄说他已将‘大龙卷’练到了极至,居然敌不过珠穆浩天的‘昊天神功’,他无论如何要想个明白。老和尚知他心高气傲,嗜武成痴,怕他钻牛角尖,再次出什么意外,岂不白白可惜了他那身惊天动地的功夫。于是替他出个了主意——老和尚说人体的经脉,神秘莫测,难以搞个明白,尤其练武之人的经脉,更是奥妙精微,难以测度。老和尚建议凌梦玄找些会武功与不会武功人的尸体,解剖一下,对其经脉进行研究,看看普通人与练武之人的经脉有何差别,查找一下真气运行强弱对经脉的影响,也许对提高他的内力大有好处。”

不会武功、普通人的尸体是容易得到的,要想找身具武功人的尸体可就难了,然而这点困难如何能难倒凌梦玄,他托老和尚照顾身怀有孕的妻子儿子,跑到了睿丽王朝中州地牢,只等囚于此的武林人士被处死后,偷盗尸体,到地牢解剖。这一去就是十年,解剖了上百具武林高手的尸体,功力终于有了突破。“

“看来这位逃禅上人与自己的祖父精神都不太正常,一个出这种茺谬无极,伤天害理的主意,一个居然舍妻弃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付之了行动,这是正常人所为吗?简直是两个疯子。”梗在凌云飞心中二十多年的疑问终于解开,地牢墙壁上经脉图的精微准确,那不可思议的深深指痕,莫名其妙的真气吸引,却原来是他的至亲所为。

“凌梦玄回到西戎,迎接他的是老和尚和已成了孤儿的孩子。他的妻子和幼子遭狼群袭击,藏身狼腹。这凌梦玄怀着满腔的兴奋而来,受此重重打击,心性大变,竟自废了武功……”

“啊!”云忌弱一声惊呼。

“连妻儿都保护不了,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不过这凌梦玄行事也太偏执了。”客玉涵深深地凝视凌云飞,不住地摇头。

“小时候,我祖父曾经说过凌师祖为人狂傲,率性而为,正是性情中人。”云忌弱看着面色苍白的凌云飞,象是解释,又象是在为凌梦玄辨白。

“凌梦玄心灰意冷,执意要带孩子返回睿丽王朝,说是要去寻他在睿丽王朝的另一妻儿。这一去,再也没有消息。”

“老和尚喜欢上了西戎的风土人情,留在了西林格特草原。后来收留了我们兄弟六人。我们兄弟的功夫是老和尚根据凌梦玄留给他儿子习练的”螺旋真气“最基础的练功图谱教授的,所以实是不怎么样。老和尚去世后,命我们兄弟六人前去睿丽王朝寻找凌梦玄的后人,将”螺旋真气“图谱交还。想不到就遇上了你们,这简直是太巧了!”

“在下正是姓凌,可要说我是凌梦玄的后代,确还少了点儿证据。”

“你与他长的一模一样,又都姓凌,这还不够吗?”天雷皱了皱眉头,用手拍了拍脑门,“对了!老和尚说凌梦玄之子叫凌元,身上布满狼的爪痕。”

凌云飞头轰的一声,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马上摔下。

他清楚记得其父浑身都是一条条一道道的疤痕,他曾经问起是怎么回事,父亲不但不说,还给了他两记耳光。凌元,浑身的伤疤,“螺旋真气”完完全全证明他凌云飞正是凌梦玄的孙子。

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凌梦玄果真是他的祖父,他凌云飞这不孝后人前半生竟然是声名狼藉的大盗,真不知凌梦玄泉下有知,是何种心情?

“不错,我就是凌梦玄的后人。你们兄弟运气不错,不用跑一趟睿丽王朝了。”凌云飞的声音颤颤的,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六骏脸上齐露失望之色,天雷悻悻道:“我们兄弟本想找到你,寻个营生,哪知你老弟却跑了过来,这下可全泡汤了。”

“你们得罪了大人物,这西林格特是不能再呆了。”凌云飞凝神想了想,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的方印,“你们拿着这个,上中州丽水道观找一位净饭道长,他会为你们做安排一切的。”

天雷伸手接过,道:“不知你们来西戎所为何事?我们兄弟对这里熟悉非常,也许能帮上忙。”

“你们帮我解开自己身世的谜团,在下已是受惠多多,怎敢再劳烦几位。而且我们要办的事,自有你们当地人接应协助,你们的心意我心领就是。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你们兄弟的招牌,这西林格特少人不识,留下来,那乌鲁若是寻来,只会坏我们的事。”凌云飞决定实话实说,料想这六骏绝不会在意他这样说。

“既然老弟如此说法,那我们兄弟就先告辞了。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那乌鲁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再会!”天雷把马一圈,带着他的兄弟掉头而去。

看着六骏去远,凌云飞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六骏马术高强,如能帮助梅念臣训练那帮乌合之众,岂不是可以造就出一支强大的骑兵?”

第十章慎微

夕阳早已西坠,一线弯月挂在遥远的天际,显得天空更是幽黑深邃。积雪的反光映得周围的世界银灿灿一片,放眼望去,茫茫草原除了他们一行人,空荡无际,只有雪天相接处明明亮亮,给每个人萧索的心头射进一片亮光。

一阵阵冷风吹过,积雪飞扬,那漫空的雪花打在露出的皮肤上,冰冷的疼痛让人忍不住浑身抖抖一颤。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嘶哑的狼嗥,那嗥叫声苍凉凄惨,经久不绝,绵绵在草原上游走飘荡。

凌云飞蓦然感到这狼嗥中夹着一丝杂音,他心头跳了跳,挥手示意大家停下,凝视静听。这下他听清楚了——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这马蹄声闷闷的,一下接着一下。凌云飞放下心来,只是一匹马,就是宗喀达汗之流的人物他们也无需惧怕。

一个灰色的身影披着银光出现在雪天尽头,看轮廓正是天雷。

“他回来干什么?”凌云飞微吃一惊,然后猛然想起天雷说要将“螺旋真气”的图谱交给他,后来岔开了话题,将这事忘了,又害得天雷跑了一次。

果然天雷满头大汗,跑到近前,伸手入腰间皮囊,将一个羊皮袋掷了过来。

“里面的东西是逃禅老和尚留给你的,有时间你好好看看。”那马一刻不停,在雪地上打了个转,向来路奔去。

“多谢天雷老兄!”

天雷哈哈一笑,越去越远。

凌云飞将皮囊打开,除了那本“螺旋真气”图谱,还有一封信,两个粗糙的瓷瓶,他随手将图谱和瓶子塞入皮囊,将信撕开。

信的开头逃禅的语气很是沉重,为他的失误,造成凌梦玄妻儿丧生,继而导致一代天骄心灰意冷,自废武功,对凌家的后人表示深深的歉意。这老和尚一生活人无数,偏偏未能照顾好平生唯一至友的妻儿,想来必是耿耿于心,临去逝前也未能逝怀,否则何必临终前让六骏万里迢迢去睿丽王朝,大海捞针般寻找凌家的后人。

不过老和尚在信的后半段剖析凌梦玄与珠穆浩天一战的成败得失却让凌云飞拨开乌云见日月,获益匪浅。

原来逃禅上人自觉愧对凌家,在凌梦玄走后,他专门跑到西北部族,寻到凌珠二人决战之地,对那里的一草一木进行了细细研究。

“初,无所得,后渐有悟。历廿余载,终成。概环境为骨,适应作肉。”逃禅认为西北部族地势高出睿丽王朝四五千米,空气稀薄,无形中略略减弱了凌梦玄“大龙卷”威力,再者地势高,空气稀薄,人在做动作时定有非常细微的变化,如无长时间适应,这等细小的变化无论是谁都无法精确控制。

以凌梦玄的为人,与珠穆浩天决战前,他或许没有去适应那里的环境,也许他一时大意,没想到这细小的环境变化会对他们决战的结果产生根本性影响。你明明想跃出一尺,哪知一下子却出去了一尺多几厘,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凌梦玄和珠穆浩天这样的武学大高手来说,哪怕差上一丝一毫,那也是致命的。

一个如鱼得水,一个如履薄冰,凌梦玄莫名其妙地输掉了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决战,无怪乎他觉得窝囊,觉得难以接受,致使神智失常。

要不是逃禅老和尚心细如发,锲而不舍的求知精神,谁又能想到这其中真正的原因?

“信上写了什么,让你看得如此入神?”凌云飞抬起头,见客玉涵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充满渴求之色。

他催马过去,随手将信递给她。

客玉涵毫不犹豫,伸手接过。

“前面不远,有几户人家,我们借宿一晚,明日再赶路如何?”古曼丹丽的声音有些颤抖。冷风劲吹,寒意彻骨,她骑在马上,浑身冰凉,抖索个不停。随着夜色加深,这空旷的草原只会越来越冷,再走下去,非冻倒几个不可。

“好吧!”凌云飞点头答应。

进入草原的第一天,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凌云飞的一颗心忽起忽落,头脑阵冷阵凉,到现在终于有所平静,想到了早该意识到的一个致命的疏忽。

他回首望去,那杂乱的马蹄印在清亮的雪地中蜿蜒伸向了天的尽头,清晰得让他心痛。

“绕道?绕什么道,这不是等于给敌人指引方向吗?”他的心一阵阵紧缩,凉得就象他的面孔一般。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向后望去,几乎人人失色,想是都察觉了这一点。

“没事!不用担心,这劲风一吹,到得下半夜一切都会无影无踪,半点痕迹都没有了。”孤冰雁的话让大家心头一松。

凌云飞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随手脱下厚厚的羊皮袄。

“死马全当活马医吧。”

“你们先去借宿,我去去就来。”凌云飞翻身下马,向前奔去。

身后风声响过,身边多了三人。

“冰雁和我两人就行了。忌弱、玉涵你们就不用跟来了。”凌云飞声音很是柔和,却是坚决异常。

“好吧!”云忌弱答应一声,停住了身形。

客玉涵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终是没有跟上。

***

帐篷外风越刮越猛,那刺耳的劲啸仿佛是无数头狂兽在齐声怒吼,直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扬起的积雪打在帐篷上劈劈吧吧响个不停,直如无数的冰雹在狂风下四处乱窜,击打屋顶墙壁的声音,煞是惊人。

悄无声息地挺身而起,还未等凌云飞有所动作。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转头向下望去,与他相邻而卧的云忌弱已翻身坐起,在微弱炉火的映照下,眼睛显出几丝倦意。

“不习惯,睡不着?”凌云飞稍稍弯下腰,低语一声。

云忌弱点点头,“还是不放心,要去外面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和雁姐姐不是已用衣服将马蹄印扫平了嘛!再说这样的天气就是鬼都不会出来的,遑论是人。”

旁边有人插了一句。这声音来得非常突然,凌云飞、孤冰雁都不由心头一跳。

“妹妹也没睡着?”云忌弱看着睡眼惺松的客玉涵,问了一句。

“这恼人的风,可恶的雪,真烦死人了!”客玉涵的声音高了起来。

凌云飞手指在唇,轻轻地嘘了一声,指了指睡得正香的另外几人。客玉涵吐了吐舌头,看着凌云飞手脚麻利地套上靴子,扣上皮帽,嗔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不会有事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难道非要等把你冻成冰棍,你才后悔这多此一举的行为?”

“小心行得万年船。这地方我们人生地不熟,万一那乌鲁带人来袭,将我们团团围起,我还好说,你们怎么办?”

“他若真的带着大队人马来,你就是提前发现了,又有何用?你若实在不放心,不如我们现在就起来赶路,岂不更好?”客玉涵略一凝思,提出了她自己的主张。

“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我们四人还能勉强凑合,她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丢下她们不管吧?”凌云飞再次指向睡得正香的古曼丹丽等人。

轻轻叹息一声,客玉涵呆呆看着凌云飞,眼睛中装满了忧虑。

“不会有事的,我往雪下一钻,即挡风,又防寒。”

“你不用骗我,天南虽然从不下雪,但我也知道,雪深一尺,寒气则入地一丈的道理。这里的积雪将近半年不化,地面温度之低可以想见,雪只能防止外面的寒气进入,难不成它还阻挡地下的阴寒?”客玉涵恨恨地瞧向凌云飞,眼圈微微红润。

“是啊,这样的酷寒,以父亲的修为还可以勉强抵挡,你……”云忌弱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你们就放心吧。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能自伤自身?为今之计,只有这一招攻敌不备,擒住对方首要,才是上上之策。但愿我这一招只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才好。”凌云飞行到门帘边,回过头来,叮嘱一句:“敌若真来,我不发话,你们且不可出帐。”

凌云飞撩开厚厚的门帘,呼的一股烈风挟带着无数细小的颗粒刮至,猝不急防之下,差点被吹倒。他忙把门帘轻轻放下,用雪堆住,定定神,向远处望去。

天空中完全被无边无际的雪花充满,四野弥漫,烟雾迷茫,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五十米左右,要不是天空的星辰依稀可见,他还真以为又下雪了。雪粒不断地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响个不停,风撩起他的衣襟,从他的衣袖中、领子中,只要是缝就往里面钻,寒意之深,他从所未遇。

凌云飞气运丹田,让真气缓缓在全身流转,顿饭功夫,已是感觉如常。

他略略走了几步,目测了一下,停身处距帐篷的距离。在距离帐篷大约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用脚试了雪的深度,埋住他的身形绝没有问题。

他凝视细想,查找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这时,门帘扬起,一个白色的身影闪了出来。

“冰雁,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外面太冷了。”凌云飞压低了嗓音。

孤冰雁身形一晃,来到了他的面前,“我们北卑比这里还要冷些,而且我们孤家的功夫怎么样,你可是亲身尝试过的。给!”她手一扬,把一件白袍递到凌云飞的手上。

凌云飞微微苦笑,直骂自己笨蛋。

塞外飞龙孤雁衡、雪花神剑金岁寒的内功走的全是阴寒的路子,这点寒冷算什么。

凌云飞穿好衣服。

“你转一圈,让我看看。”孤冰雁俯到他的耳边,软语相求。她微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朵上,痒痒的,一阵酥麻的感觉袭上心头。体会着孤冰雁难得的女儿姿态,享受着这意外的温馨,凌云飞竟有些痴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片刻之间凌云飞已回过神来,闪身一旁,转了两圈。

“真像一只大白熊!”孤冰雁挨近,轻轻在他的耳边调笑了一句。

或许是与家乡相似的环境激发了孤冰雁深藏心底的柔情,她的这一声低低的娇嗔带着明显的小女儿意味,凌云飞转脸看着她微带红晕的俏脸,瞧着她充满柔情的双眸,忍不住凑嘴过去,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吻。

孤冰雁嘤咛一声,低下头去,身子一软,靠在他的身上。但转瞬间她伸手双手,搂住了凌云飞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拉,狠狠地吻在凌云飞的嘴唇上。这深长的一吻,中人欲醉,良久才分开。

在这寒冷透骨的深夜,冷冷交激,中和出了孤冰雁火热的激情。

第十一章潜伏

替凌云飞整理了一下衣服,有手抚了抚自己火热的面庞,低低道:“我心底的一点儿私心想必瞒你不过,我也没想瞒你。”孤冰雁轻喘一口气,“你姓林也好,姓凌也罢,强盗也好,侠客也罢,八十也好,三十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只要你这个人是真实的就好。”

听着她淡淡的话语,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凌云飞的热血加快了流动,浑身热烘烘的。此时的孤冰雁就象帐篷中的两盆炭火,烘烤的凌云飞晕晕昏昏,热热腾腾。

他伸手紧紧握住这位冰美人的冰凉小手,良久无言。

这样的深情叫一个男人情何以堪?云忌弱、客玉涵与他已有夫妻之实,与他自是情意深厚,然而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位一向冷冰冰的姑娘心中藏着的那座深情冰海一旦熔化,汩汩倾泄而出,那是能淹没一切的。

孤冰雁长嘘一口气,伸手指指前面,“我去那边,与你成犄角之势,也好有个照应。”说完也不等凌云飞说话,白影一闪,几个起落,身体一停,一伏,人影消失在雪地中。

凌云飞呆呆站立片刻,动手将两人的脚印抹平,钻入了雪下。

时间在缓缓流逝,凌云飞一点点咀嚼着孤冰雁的柔情蜜意,并不觉得太难过。风依旧在嗥,隐约的马甩鼻子的扑哧声响不时传来,他反而感到周围一片寂静,这可是非常反常的感受,凌云飞一时也想不出他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是远处隐含的杀意所致?”凌云飞心头一动,将耳朵紧贴地上。果然地面有难以察觉的微小颤动。

“还真是来了。怎么办?通知不通知帐篷内的人?”转念又想,“敌人既然敢来,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他们,那他们就绝不会无声无息的偷袭,猫捉耗子还要戏耍一番再吞吃呢。”他放松身体,功运全身,身体在一霎那间变得灵敏非常。

地面的震动逐渐加大,显示来人绝不会太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凌云飞压下呯呯的心跳,让呼吸保持均匀细校

难以察觉地闷闷的马蹄声混在风的厉啸中隐隐传来。若是凌云飞站起身形,他肯定要吓上一跳,仿佛一瞬间,无数的火把亮起,大约千骑左右的人马将这稀稀落落的十余项帐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凌云飞耳边响起叽哩呜啦地叫喊,虽然他听不明白,但猜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无非是通知帐篷里面的人束手就擒,否则革杀无论之类的话。

帐篷里传出数声惊呼,是惊呼凌云飞、孤冰雁失踪,也是在惊呼被敌人无声无息地包围,身处不测之境。

脚踩积雪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似乎在下什么命令。

凌云飞在此时才想起,他应该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孔洞,以便观察敌情,可现在才想到此点为时已迟——他知道若是稍动一下,可能便会引来一阵箭雨,导致前功尽弃。忍耐!只有忍耐!

他能忍耐,可有人忍耐不住了。

一个大雪团在照如白昼的火把闪耀中冲天而起,迎着漫天的雪粒忽地一转,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向一将军装束的青年人。

孤冰雁蕴势而发,真正做到了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长剑掠空,划出一道耀眼的孤线,只一闪,距离青年将军已不到一尺。

那青年楞了一下,但他的反应大是出乎孤冰雁的意料,就在长剑及体的一霎那,他身子一斜,竟任自己向地上摔去。

孤冰雁十拿九稳的一剑落空,但她的反应也是敏捷异常,身子在空中一顿,长剑划出半个圆圈,剑尖指向了地上的青年。

忽忽两声,两个护卫从马上飞扑而下,压在了青年的身上。

心中叹息一声,孤冰雁知道她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长剑不停点在了两个护卫的身上。

周围的人已反应过来,数十把长枪马刀向孤冰雁攻至。稳稳心神,孤冰雁长剑挥舞和这些人战在了一处。

帐篷门帘突然打开,还未等里面的人有所行动,无数的长箭倾泄过去,将门死死封住。

那青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形,大吼了几声。吼声未息,他身后的几名护卫突然跌倒,一只大手仿佛从虚空而来,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凌云飞趁大家的注意力被孤冰雁和帐篷吸引,凭借着对声音的准确判断,身子贴着地面如箭般滑过,施出了雷轰电掣的一击,举重若轻,一举制敌。

“冰雁!得手了!”

孤冰雁大喜过望,长剑骤然急速晃动,使出一招“惊雁掠空”,眨眼间无数的剑尖从她的周身向外涌出,仿佛她突然之间变成了千手观音,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同时击出了一支长剑,绚丽无伦、凌厉之至。

众护卫纷纷后退。

“住手!”孤冰雁一声断喝,这句话她用西戎语喊出,周围每一个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亮的火光照耀下,天空中急速飞舞的雪粒披上了一层昏黄的外衣,仿佛突然之间凭添了生动的气韵,被赋与了丝丝缕缕的灵气,尽情在天空地飞洒着生命的旋律。它们虽是大自然蕴孕而出,但在此时却是风创造出来的精灵,这短暂的活力完全受风的控制,风止魂消,重归寂然。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民众全是父母所生,他们中绝大数人的命运呢,是不是比这些精灵还要惨?因为控制他们的命运,操纵他们生死的那只手掌握在同类少数人的手里。这漫天的雪粒尽管飞的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慢,然而它们却是个个平等,谁也奈何不了谁。人类同室操戈无一刻歇,生存时间虽然远比这雪粒要长,但是不是活得比雪粒还要沉重?这岂不是生命的悲哀。

顷刻之间,主客易势,极度危险的局面被扳了过来。凌云飞闪目一扫,心神被飘动的雪花吸引,心中如风掠水波,漾起了这莫名的念头。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凌云飞。趁此机会,孤冰雁娇躯一扭,身形起处,落在了凌云飞的身侧。

“让你的人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孤冰雁将冰寒的剑刃贴在了青年人的脖子上。

青年嘴唇紧闭,双目合起,面容一片从容安详,对利剑加身,恍如未觉。一个人能坦然面对生命的威胁,将随时可能刺入身体的利器视若无物,不管他是主观如此,还是客观上心中存了比生命还重要的理念,这个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一时之间,局面陷入了僵持,仿佛连空中的雪花也感受到了这紧张凝滞的气氛,纷纷向别处飞去,包围圈内狂飞乱舞的混沌情形,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火把上的火舌随着风势猛烈地左摆右晃,映在雪地上的斑驳影子不断地摇曳变幻,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僵硬地站立着,象是都被施以了定身法,固定在了原地。

凌云飞他们所居帐篷的邻帐内传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一阵压抑的哭声响起。紧接着他们所居的帐篷里传出兵器相击声、叱喝声。这声音在风的怒吼中虽显略低,然而却明显对定身法地解冻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几乎每个人都长出一口大气,包围圈内出现了嘈杂声,几处甚至起了小小的骚动。

凌云飞扭过头,冲着孤冰雁微微一笑。这冲淡自如的笑容仿佛几句柔情体贴的鼓励言辞,熨贴了孤冰雁的心,她的身体随之一热,那种灵活自如的感觉重新注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坚定果决的声音再次从孤冰雁的嘴中冲出:“我从一数到十,如果帐篷里的偷袭者不退出,你们这些人不后退,我的剑……”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拔高很多,“就会切下他的脑袋来!”与凌云飞对视一眼,非常平淡的“一”从她的嘴中蹦出来,略略一滞,开始往下数。因为她故意将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所以虽然她的声音始终保持同一音度,没有半分起伏,但让人听了觉得好象她的嗓子中阻塞着什么东西,说出话来,颇为吃力,这反而越发显示出她的决心坚定不移。

她数到“三”时,帐篷里面的兵器相接声已零零落落,数到“五”时,杂乱的脚步声开始响起,等数到“八”,帐篷里已完全恢复了平静。身处她剑下的青年人却依然是同一姿势,同一表情,连呼吸似乎都无丝毫变化,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孤冰雁也不由对此人生出一丝敬意。

“九”字犹在空中回荡,青年人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凌云飞清楚地观察到了他眼皮的跳动。

“好家伙!终于要忍不住了。”凌云飞终于长出一口气。人家要真是判断与胆量共辉,对他们的威胁不理不彩,他凌云飞还真是骑虎难下,不敢对他怎样——总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吧。

包围圈开始缓缓后撤。

“慢着!”孤冰雁侧过头,从人马错开的通道中,乌鲁身着与他们初见的服饰,催马行了过来。

将手下的俘虏推到前面,孤冰雁沉静地眸子闪出一道亮光,手中的长剑抬起又放下,静默无言。

乌鲁只觉两道目光象两把无形的剑透过他的双眼刺入了他的内心深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哈哈一阵大笑,借此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们退走不是问题,但……”他伸手一指长剑下的青年人,“他的安全却必须得到保证。不知你何以教我们放心?”

孤冰雁楞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凌云飞。凌云飞微微一笑,手指指向了他的嘴巴,又指了指他的腰。然后手指落处,点在了青年后背的“大椎穴”上。这大椎穴是人体六阳经汇聚的要穴,内力高强之人没有两三个时辰都休想冲开,对一个武功看来不怎样的年轻人,更是保险十分。

“不要伤害他!”乌鲁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滚了出来。脸上的惊惶之色,不可言喻。

凌云飞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回肚中。乌鲁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位青年人必是德尔马拉族中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族长伦德钦的公子。

孤冰雁抿起嘴角,嫣然一笑。她除了双眼露出,脸部其余部分被帽子和衣领遮住,凌云飞虽看不到她的笑容,但她眼中的那一丝歉意、几缕温馨,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动。在千人欲噬的目光中,孤冰雁的思绪似破云而出的一线阳光,瞬间照亮了过去那令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恨爱相掺,若乐并存的美好画卷。

伸手入怀,取出一拳头大小的木盒。大拇指在一侧轻轻一点,啪地一下,木盒上盖弹开。抬眼看看凌云飞,冲着木盒呶了呶嘴。

毫不犹豫伸手入盒,取出一粒晶莹剔透龙眼大小的药丸。凌云飞的目光在它的上面逡巡了一会儿,随手塞入了青年人的嘴中,手掌在他的嘴上一捂。

他清晰地听到了细微地咕噜声,冲孤冰雁点点头。

乌鲁不错目地盯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颗心忽起忽落。

“他刚才吃下去的是一颗毒药,只有独门解药可解。明天午时,你们派一人来这里取解药。”话落,孤冰雁长剑入鞘。

凌云飞手掌起处,青年人身子摇晃了两下,稳稳停住。三角眼在凌云飞、孤冰雁的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得意神彩。

第十二章角逐

伸手拉过手下人牵过来的马,翻身而上。双腿使一夹,向前奔去,眨眼闪过乌鲁,冲进了方才乌鲁过来的通道中。

“放箭!”那青年沉沉的怒吼在呼呼烈响的狂风中稍稍有些变音,略显低哑,但至少已能让他这方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帐篷里传出一声惊呼“小心!”孤冰雁听得这两个字时脸上也失却了颜色。

就在敌人纷纷摘弓搭箭的瞬间,凌云飞跨前两步,挡在孤冰雁的前面,低语一声:“毁些解药给他看!”

箭雨成扇面飞来,这扇面的圆心就是凌云飞和孤冰雁两人。

凌云飞冷冷一笑,故伎重施,身子一扭飞转起来,因为敌势强大,他一开始便用尽了全力。最前面的数十只长箭及身的瞬间,他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他身体周围狂暴飞卷的雪花一霎那间摆脱了风的束缚,成了他身体暂时的一部分。一个冲天而起的昏黄圆筒仿佛从虚空而来,将他完完全全裹在了里面。那数十长箭与这圆筒一触,受到强大旋转力道的带动,改变了方向,成了圆筒的附着物,随后而至的长箭只要射到他周身丈许之内,没有一只能够逃脱,尽数融进了飞快转动的长箭里面。

这从所未见的奇异景象,震住在场除孤冰雁外所有的人。每个人都呆呆楞住了,不敢再有半点动作,眼中的惊骇之色无以言喻。

这西戎国立国于贫寒之地,民众对大自然的威力体会至深,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活动,对大自然进行顶礼膜拜,祈求它的宽恕仁慈。与睿丽王朝奉道教为国教不同,这里的民众普遍信仰佛教,心里时时盼望佛法无边的佛祖能将狂暴的大自然驯服,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安宁。同时他们又对传说中神通广大,力能降虎伏龙,勇猛好战的博纳赫彦之神崇拜有加,把博纳赫彦之神当作他们心目中的圣尊,看成是驱邪除妖的强手,更是他们的保护神。正因为崇拜勇力,所以他们一见到这仿佛不是人力能为之景象,心中齐齐惊慌失措,已有几分将凌云飞神化的意思。再一想到得罪了这种人物的后果,每个人不免都有些心惊胆战。

“不要怕!他是邪魔,这是他施展魔法时出现的幻象。我命令你们再射,除此妖魔,为我们的兄弟姐妹铲除祸根!”

“且……”孤冰雁的一个“慢”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凌云飞牙关一咬,体内飞速运转的“螺旋真气”一个顿挫,借着他的侧身之势,带着强大无比的惯性,沿着他身体的右侧,攒射而出。等他转完一个圈,这箭雨完成了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与对手方才齐射几乎完全相同的扇面覆盖。

为了达到最佳攻击效果,只有在身体周围旋转的长箭达到最快的速度时,让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强大“螺旋真气”的束缚,激射而出。有鉴于此,凌云飞在体内真气运行速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运用强大无比的意念硬生生地强制它停顿了一吸气的功夫。真气旋转速度如此之快,想要让它停止谈何容易,即使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如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尝试做这样的蠢事,因为这完全违背武学之道,等同是自杀行为。

以前对付鹰振世时,箭手比这时少了十倍不止,他并没有用尽全力,还有余力缓冲,所以对身体伤害微乎其微,然而这次他全力以赴,情况就有天壤之别了。

凌云飞五脏六腹剧烈地收缩伸张,难受异常,然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经脉中那忽胀忽收,有如万针骤冷骤炙的攒刺。如果他的五脏六腹七经八脉没有经过地牢中那次千载难逢奇遇的改造,变得坚韧强悍,以他此时的内力,即使不粉身碎骨,筋脉寸断那是避免不了的。

长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最内圈的人只感眼前一花,根本还没意识到危险,利箭已透体而入,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已被长箭的力道带动,纷纷向外飞去,待得身体重重砸在雪地上,毅力坚强之人,也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给人世间留下最后的生命亡魂曲。

凌云飞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让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字圆少了一段长长的圆弧。待他将冲喉而出的一口热血咽下,四周已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凌云飞感到他的耳朵在这一时刻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听不到一丝声息。他的心头一片茫然,仿佛觉得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有形之物,将他的身体与所有的人隔了开来,那么多的人与他近在咫尺,他竟有远离天涯的感觉,就连与他紧紧相贴的孤冰雁,他好象也察觉不到她的半点声息。

缺失的圆弧上还剩下几“点”幸运者,目光呆滞,浑身哆嗦,在原地硬撑。要不是军令如山,没有命令,后退者死,他们早就跑了。稍稍靠里正有一个身体慢慢向远离凌云飞的方向爬行。这乌鲁距离凌云飞最近,他能逃得一命,确实有几分鹰的眼力和敏捷。他一边爬,一边扭头向后面看,只恨自己身体太重,又没长翅膀,不能迅速远离这可怕的神魔一样的人物。

“放……”箭字还未出口,有人高声喝道,“且慢!”孤冰雁随声闪身出来,将数颗药丸倒在手中,双手互搓,待她手掌抬起,她手掌中的粉末随风扬起,散入了雪花中间,踪影皆无。

“你吃的毒药名曰‘九死夺魂丹’,临死前,要痛昏过去九次。若再有一箭射出,你就等着忍受那无边的痛苦吧。”那青年躲在人群后面,但孤冰雁说话时就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般,声音平平淡淡,“如果你有把握,令我没有时间毁去剩下的解药,你就让手下射吧。”

“箭”字过了好久也没有出来,看来已被孤冰雁的一个动作,几句话给堵了回去。

“撤!”青年人的语音终于再次响起,不过已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略略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慢着!”乌鲁从地上爬起,连身上的雪也来不及清理,颤颤地大喊了一声。

青年人的声音冷冷的:“怎么着?你要是觉得这里不错,就留在这儿吧。”

“您就这么放心,知道他们一定会给解药?他们要是不守信用,那可如何是好?”

“不放心又怎样?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青年人的话中充满讥讽,带着一帮早就想远离此地的手下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乌鲁将目光绕过凌云飞,恨恨瞧向孤冰雁,冷冷道:“你们要是不守承诺,上天入地,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掉转马头,就想离去。

“慢着!”孤冰雁轻喝一声。

乌鲁的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头也不敢回,道:“你们还想怎样?”

“这么多的人因你一己之私,命丧此地。你就这样任他们暴尸风雪中,不管不顾就想走?”

“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这份操心,明日我们自会处理。”乌鲁说完,向前奔去。

“明日午时只能有一个人来,要是多一个,那就不用来了。”孤冰雁又自冷冷道。

乌鲁恍若未闻,跑得更快了。

“谁让你走了?停!”凌云飞吒喝一声,随即他意识到乌鲁很可能听不懂他的话,不由哑然一笑。

谁想乌鲁马上停住了身形,看情形他是听明白了。

“睿丽王朝对西戎的影响还是蛮大的嘛。”凌云飞暗道一声,又道:“明日来人必须带够千两黄金,这解药珍贵非常,少一两黄金,药效便少上一分。”

“知道了。”乌鲁想是被凌云飞吓破了胆,不敢嘴硬,闷闷答应一声,去了。

“要那么多黄金干嘛?在这种时候你还忘不了勒索别人,莫名其妙!”

凌云飞微微一笑,道:“我越是贪婪,要价越高,他们只会越加放心,对我们来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再说我们借住此地,他们不免要牵怒这些牧民,肯定会加以报复的。让伦德钦出点儿血,帮助他手下的牧民,重新安个家,那也是他份内之事,我只不过起了督促作用而已。还有方才他们偷袭入帐,听哭声,估计伤了几个人,他们做的孽,这抚恤金当然也得由他们出。冰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总是有理。”孤冰雁摇摇头,迎着云忌弱一行人走去。

***

昌吉拉是西戎国的都城,也是西林格特草原最大的城市。它座落在博纳赫彦山的山角下,城方十里,城中居民约二十万,与睿丽王朝一般的府城差不多。

西戎大殿下府。

凌云飞见到了古曼丹丽的心上人,西戎国的大殿下帖木扎。

儿臂粗的蜡烛将宽大的厅堂照得如白昼一般,帖木扎静静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不眨眼地盯视着凌云飞。他的右首,安坐着古曼丹丽的父亲,西戎国的宰相别伊。左首是一位胡须尺长,显得有些猥屑的老者,虽然方才帖木扎没有为凌云飞介绍此人,但他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无疑是帖木扎深为倚重信任的人物。

凌云飞舒适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应着帖木扎的注视。但他的心中却是波浪翻汹,无数个念头走马灯般来来去去,初见帖木扎时的惊愕还远未消除。

在凌云飞所见过的西戎国人物中,古曼丹丽是个另类,长相与睿丽王朝的女子实没有什么差异。在他的想象中这位帖木扎应当是位膀阔腰粗,身形骠悍的人物。哪知一见之下,却娟秀如江南女子,连举止都是斯斯文文,说话更是细声细气,一口睿丽王朝的话讲的流利之至,分明又是一个异类。两位异类凑巧是一对未婚恋人,看来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所谓男生女相,应该会有很多故事。越是这样看起来温文尔雅,易让人失去提防之心的人物越是不能半点小瞧。”

尽管凌云飞自己只是个平头百姓,但他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金枝玉叶,无形中他的气势已生,所以虽然帖木扎是个王爷,是他平生所见权力最大的人物,但他并无半丝拘谨,一副从容自若,见过大势面的姿态。

“凌兄大老远赶来相助,身体定然很是疲累,小王本来应当先让你好好休息一晚,但形势逼人,只好让你勉为其难了。”客套话一过,帖木扎开始将话题引上正轨。

“不妨!在下是个急性子,如果今晚不能洗耳恭听殿下的肺腹之言,定是一夜无眠。殿下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吧,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凌兄直言快语,深合我心。那我就不再唠叨了。”贴木扎神情一肃,将目光转向别伊,郑重道:“请丞相将目前的形势向凌兄简单介绍一下。”

“是!殿下。”扎伊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目前殿下虽然名义上主持朝政,但朝中大臣或惧于生命之危,或是墙头草,绝大多数都已倒向三殿下那边。大殿下提出的政事主张,由于遭到以三殿下为首的绝大数朝臣地反对,根本无法施行,尤其关于官员的任免,双手更是互不相让,搞得国事乌七八糟,下面民众怨声载道。

“军队方面的情况稍稍好些。都尉素阿手掌全国兵权,但他生性梗直,心中只有皇帝一人,谁的账都不买,大殿下拿他也是没辙。虽然若是没有他的制衡,我们恐怕已无这次与你相见的机会,但他如此行事,确也让人头痛。据传三殿下的人目前已开始向军队渗透,情况如何,我们不是太了解。但我们在方面的工作,却是收效甚微,没有什么实质进展。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素阿的安全,若他出了事,那我们可就大事去矣。

“我们请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保证素阿的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