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8347

第一章烧船

就在各方势力互相纠缠,勾心斗角之时,凌云飞一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中州地界,此时正值纯宗七年七月最后一天。

此时此刻,正是中州每年最热的时节。

将近两个月不下雨,使中州的夏天少了往年的闷热潮湿,多了从所未见的干燥暴晒。太阳从早晨刚刚升起,洒下第一缕阳光之时,难耐的燥热便已开始。由于天空少云,阳光毫无遮挡投射而下,更增了几分威势,天地之间白亮一片,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本来江南河道纵横,灌溉系统非常发达,只要河水保持在一定的水位上,收成即使减少,也还能凑合着过。无奈许多小河在烈日炎炎之下,河水蒸发殆尽,裸露出裂开大嘴的河床,已失去供水的功能。仅剩寥寥数条水量充沛的河流勉强维持附近水田的生长需要,收成大损,不可避免。

中午,正是天上下火的时候,中州的大街小巷少有人迹。

云鹏负手站在大厅中,呆呆看向窗外,良久,才回过身来。

“纪北都跟着你说了些什么?”云鹏看着恹恹不振的儿子,脸色不太好看。

“还能说什么?问妹妹的事呗!”云惊天仿佛有些不情愿,说话有气无力。

“你如何答他?”

“按你的吩咐呗!我哪敢说别的。”

“混帐!有你这样跟老子说话吗?”云鹏大大的眼睛一瞪,眉毛竖了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纪香是很好,但她绝对不适合你,你怎么就是不听。不争气的东西。你看你这模样,哪里还象年轻人?”

云惊天脖子一梗,头一低,一言不发。

云鹏发了一通脾气,不见丝毫效果,更感愤怒。长长吸一口气,勉强抑制再发泄地愿望,放缓了语调,“你现在不理解为父,我也不怪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父的苦心的。”他来回走了几步,“你先下去吧。好好想想,人一生中哪些事最为紧要。”

待得云惊天离开,云鹏双手一拍,屋中无声无息多了两个人出来。

“都安排好了吗?”云鹏头也不回,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一切都已安排就绪,就等您一句话了。”

“那好!你们两人马上动身,以助你们大师兄一臂之力。记住!一定要办得滴水不露,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您就放心吧!”那两人弯腰深深一躬,慢慢倒退着行出门去。

***

闻人方轻轻叹口气,来中州时间不长,叹气的习惯已在不知不觉间养成。

“大人,几家故意哄抬米价的粮店已被查封,米价已开始回落,您应该松一口气了,为何还叹气?”旁边陪坐的粮道使应天成有些不解。

“米价回落?二十两一石的米有多少人买得起,你算过这账吗?老百姓买不起米,肚子空空可是会造反的。”

“端州的赈粮已在路上,估计再有几天就到了,您还担心什么?”

“现今的官员已不比从前,办事拖拖拉拉。几天?十几天能到就不错了。谁知这十几天里会发生什么事?粮食一日不到,我这颗心就放不下来呀。”

“卑侄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应天成眼珠一转,笑脸送上。

“你我份属同僚,都是为朝庭做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说笑了,你这话卑侄如何敢当。卑侄虽历属户部,还不是一直仰仗您的照顾。对卑侄来说,上司的命令可以不听,但您的吩咐卑侄绝不敢不从。”应天成一脸谦卑,一心卖好。

“好了,别绕弯子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闻人方稍有些不耐烦。

“那卑侄可就说了,希望大人您听了不要生气。”应天成脸容一肃,“说句不中听话,前些时日大人您雷厉风行地整顿中州的社会秩序,效果之好,我们这些做属下都是很佩服的。但中州的百姓却不这么看,他们私下里都说你是酷吏呢。依卑侄之见,反正您的名声已出去了,多几人少几人骂您,又有何关系,不如……”

闻人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问道:“不如怎样?”

“不如找借口再查抄几家大户,如此一来,粮食有了,您也就踏实了。”

脸上现出一丝苦笑,闻人方摇摇头,喃喃道:“我按陛下旨意行事,所行一切依照国家律条,百姓骂我,那是他们素质未到,教养不足,我是绝对不会怪他们的。只要我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如依你成大人所说行事,我恐怕不但真的成了酷吏,也成了祸害百姓的赃官了。我平时口口声声说要当百姓的父母官,难道我在你们心目中是口心不一的伪君子?成大人,我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如此想的?”

应天成哪想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听闻人方如此相问,措手不及,心中稍有慌乱,忙答道:“大人在卑侄心目中一直是恪尽职守的好官,是卑侄学习的榜样,怎会是赃官呢?大人若是赃官,那天下还有谁称得上清官?卑侄是看大人着急,想为大人解忧,根本未虑及其它。”

“好了!好官赃官个人自知,方才是我一时执着,让应大人见笑了。”闻人方摆摆手,“话题扯远了,现在说正经事。”他略略一顿,继道:“应大人,这次从端州调粮赈灾,事关重大,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差错。为防万一,我特意请中州水军提督拨一千人队,由你带领前去迎粮。还望应大人不辞辛苦,为中州的百姓走上一遭。”

“这个……这个……”应天成脸上变了颜色,支支唔唔,欲语还休。

“这个什么,有话就说,若你实在不愿,我可以另选别人。”闻人方有些不高兴了。

“好吧!在下身为粮道使,迎粮也算是份内差事。”应天成咬咬牙,点头答应。

“好!待大人回程之时,我上表朝庭,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

***

中州,明安府,花都县。

花都县顾名辞意,那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只可惜,经过二个月的大旱,别说花,就是连草也未见到多少。

两个月大旱,丽水河水位下降,每船最多只能装运一百吨,百万石米,需五百艘大船。若不是水军腾出战船,装载粮食,仓促之间,若是只靠征用民船,一时之间,无论如何是征不够的。

运粮船一字排开,绵延数里,声势浩大。

到达花都县,天色已晚,押运的主官下令船队抛锚休息。

经过一天的航行,每个人都累了。是啊!烈日炎炎,河面上风势不足,帆不足以带动吃水很深的大船。幸好船体两侧装有木叶轮,一轮叫做一车,全靠人力踏动,这般逆水而行,其累可想而知。

三更鼓敲过。

河中数百艘大船上悬挂的死气风灯明灭不定,映得河面上不断涌动的点点波光凄寒清冷。码头上不时有巡逻士兵走过,鞋底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显得很是深远。

梅念臣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又想到白天与净饭的一番争论。

“历史的走向顺其自然最合乎天理了,你何必一定要凭人力改变它?”这个臭道士自小修道,道家的那一套东西看来在他脑海中已是根深蒂固,很难说服。

“顺其自然?胡说八道。历史是由人写的,也是由人创造的。若是不如此,你干吗跟我这种人搅在一起,从事这改变历史的勾当。”

“这叫改变历史吗?我们这叫推动历史前进。”

“还不是一回事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夹七杂八,纠缠不清,真是莫名其妙!”

“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你去做这种这伤天害理,鬼神不容之事。”

心慈手软,做事思前想后,偏偏脾气又臭又硬,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这么多的毛病?梅念臣心中暗叹。想是这样想,他心中的内疚之感却是挥之不去。点了他的穴道,捆了他的手脚,是不是有些过了?可是事情紧急,时间紧迫,不如此也没别的办法。等事成之后,回去再好好劝劝他,总不能事情刚有点眉目,就窝里反吧。

“下水!”梅念臣排除杂念,下达了行动的命令。

数百名身穿水靠,嘴上衔竹管之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翻身入水。动作很轻很快很齐,眨眼之间除了涌动的水波,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跟我来!”梅念臣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猫腰向前行去。他身后无数黑影闪动,随着他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挺起了身形。

前面不远就是码头。梅念臣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一声,那人张嘴发出了猫头鹰的叫声,梅念臣身后的人伏倒了一大片。

梅念臣带着身边的百十号人伏身地上,匍伏前行。

不远处一队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梅念臣手攥成拳头,手心全是汗水。张开了嘴,轻吐一声,“放!”话音犹在嗓子里打转,河里突然骚动起来,河中大船上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灯光。

“糟糕!河里的人被发现了。”梅念臣心突地一颤,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那队巡逻兵士发现了异常,停住的脚步。这时,嗖嗖嗖地箭响自梅念臣的身侧,十余名兵士还未等明白过味来,已全部倒在地上。

“怎么办?是撤?是战?难道丢下河里的人不管了?”梅念臣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不成!绝不能将这些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人手丢弃,否则以后谁还会再诚心跟你?”

“跟我上!火箭准备!”梅念臣狠下心来,带着人向码头冲去。

数百艘船,数不清的灯光照得岸边白昼一般,再没有隐身的可能。在这种形势下,梅念臣下达进攻的命令,实有些迫不得已——总不得什么都不做,丢下百多兄弟,灰溜溜仓惶而遁吧。

梆梆梆……数声梆子声在河上响起,声音沉闷,含蕴着一股透人心扉的肃杀之意。

“卧倒!”梅念臣只觉这梆梆梆的声响,仿佛带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总算他还是保持着头脑的冷静,知道这般不管不顾硬冲上去,在如蝗的箭雨中,手无遮挡之物,每个人都很可能变成刺猬。

船上配制用于水战大弓的射程要远远超过一般弓箭,所以梅念臣一帮人根本无法对运粮船构成威胁,完全被压制住。

咚咚咚,如雷的鼓声,响成了一片,丽水河中所有运粮船船帆,呼啦啦……呼啦啦……争先恐后地升了起来。最前面的运粮船冲起了尺高的波浪,开始了缓慢地移动。随着起动的船越来越多,荡起的波浪越涌越大,一重重一层层向后面传递,片刻之间还在沉睡地丽水河在嘈杂、低沉、高亢的噪声里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丽水河上游冲下来一大片竹杆,在这种时候,根本无人注意到这等微小的细节,任由它们冲向了大船。

波浪翻涌,将竹杆荡向两边。很多竹杆在这个时候突然无声无息的裂开,河面上飘起了诱人的油香。突然河岸不远处,闪过三点火光。火光刚一亮起,便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高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非常准确地落到了竹杆位置。

“轰”的一下,河面上一条火龙升了起来。

突前的大船被火包围,。

上游在这时冲下无数燃烧的竹排,河面上的火光直达天际。

梅念臣目瞪口呆,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第二章内讧

纯宗七年八月初,为驻扎动云关五万东狄大军运送粮草的运粮队受到袭击,所有人员几乎伤亡殆尽,粮草全部被烧毁。等到元雪阳得到消息,派人赶到,现场只留下满地的灰烬,遍地的尸体。

据躲在死尸堆里,侥幸逃脱的一位士兵讲,袭击者皆面蒙白巾,骑术精良,训练有术。整个战斗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讲话,仿佛都是哑巴。临走之时,袭击者不但将同伴的尸体全部带走,而且竟然残忍地在每具尸体的要害位置都补了几刀,看样子似乎唯恐有活口留下。

元雪阳在知悉了情况后,亲自去现场查看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这伙来历不明的人,行事之密,做事之谨慎,确是罕见罕闻。连一把刀,一缕布也未留下。

为了这件事,元雪阳推迟了与睿丽王朝第二次谈判的时间。

在这种微妙时刻,发生了这种事情,北卑无论如何都是被怀疑对象,很难脱得了干系。北卑主事者自是明瞭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通告元雪阳,说他们遵守约定,绝不单方面与睿丽王朝谈判,誓与东狄共进退。

本来元雪阳在心中已将袭粮者的身份锁定在北卑人的身上,如此一来,他又有些吃不准了。就在他犹疑之际,动云关守城门兵士从过往几位商人身上得到了线索,将几位商人扣下,一级级禀到了元雪阳那里。

经过细细询问了解,终于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几位商人远远看到了撕杀的场面,吓得屁滚尿流,藏在草堆里,躲过了一劫。当袭击者从他们的旁边经过时,忘形之下,无意中露出了口封,正好被他们听到,袭击者正是北卑人。而北卑如此做法的原因很简单——睿丽王朝答应做出更大让步,以换取联北卑抗东狄。

元雪阳派往睿丽王朝的斥候在过后不久也给他带来了消息,证实了睿丽王朝确实打算对北卑做出更大的让步,以期与北卑达成秘密协议,共同出兵,对付东狄。

历史上,北卑、东狄恩怨纠缠。撕毁协议,互拆墙角的事件不知发生过几许,战场兵戎相见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先例,元雪阳对袭击者是北卑人的消息已差不多完全相信了。

如他元雪阳还蒙在鼓里,背后被盟友突然插上一刀,前面再遭到睿丽王朝军队的攻击,动云关势必岌岌可危,但他既然知晓了睿丽王朝和北卑的阴谋,情形当然要另当别论。

就在他咬牙切齿,苦思对策,准备让北卑也偿偿吃哑巴亏的滋味时,皇帝陛下的圣旨到了。

老皇帝远在都城梁州,这次竟然未卜先知,预见到了北卑的反复无常,预见到了这次与北卑联合军事行动的失败。元雪阳双手捧着圣旨,边看边冒冷汗。最近一段时期,皇帝厌倦了朝事,将国政交与太子处理。他眼见太子大事将成,对待太子殷勤许多,与太宰大人走得越发近了,相应地在他内心深处老皇帝的影子自然而然地越来越淡。此次读到老皇帝的圣旨,才真正领悟到了姜是老的辣这句古话的真谛。概因政治斗争,权力更迭,往往伴随血与火的洗礼,是冷血与残酷的较量,一旦涉及亲情、感情,定会象扔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被丢弃一边。这样的事他听过太多,活生生的事例他也见过几次。心中不免想到这“厌倦朝事”是不是老皇帝以退为进,试探太子的一种策略?若真的如此,那说明了什么?——老皇帝内心深处是否已对太子不满?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他心中越是不安。

来时太子言之凿凿,事不成,绝不退兵,谁知皇帝和儿子唱起了对台戏,偏偏下旨令他退兵。父子两人,一个是现时的掌权者,一个可能是未来掌握他元雪阳命运的人物,他究竟应该听谁的。元雪阳左右为难,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

凌云飞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呆住了。

这哪里还是美景如画的江南,这哪里还是赫赫有名的南北二江之一的龙江府。

睿丽王朝素有北望江,南龙江之说。北望江是指净州所辖的望江府。望江府北高南低,南面紧靠丽水河,其间更有丽水河支流白龙江穿流而过,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更是产粮大府,府城的繁华程度虽比龙江府略差,但绝不亚于中州南部的明安府。而龙江府北依丽水河,南靠云龙山。丽水河数度决口淤出的肥沃泥土,被云龙山所挡,全部留在了丽水河和云龙山之间,土壤之肥沃甲于天下,再加上龙江府河流众多,雨水充足,粮食产量以府而论,号称全国第一。

以往这个季节,正是道路泥泞难行之时。而此时一脚踏上去,尘土飞扬,弥漫的烟尘瞬时将人包进了里面,呼吸大感不畅。不得已,只要避开官路,走两边。路两侧一大片,一大片的篁竹,弯着腰,叶子打着卷,挺拔的身躯伛偻下来,苍老了许多。他想象中绿油油一望无际的稻田,只有偶尔一片绿色从眼前闪过,绝大部分都变成了枯黄的稀稀落落的近似干草一样的东西。蝉声都成了稀罕之音,音阶也低了许多,听起来有一种哀惋地意味,反倒让人怀念起众声齐唱,喧噪热闹的那种感觉。

好热的天气!好毒的太阳!

古曼丹丽憔悴不堪的脸上被汗水淌满,干裂的嘴唇隐约有血线殷然,步履蹒跚,走起来呼吃带喘,吃力非常。云忌弱、客主涵虽然看起来要好上一些,精神也渐显萎靡,凌云飞知道该找个地方休息了,顺便寻些水喝。

前面找到一处背阴坡,让三女休息,凌云飞蹬上坡顶,四处打量一番,寻一处树木最多的方向而去。他内力大进,已到不畏寒暑的地步,所以尽管太阳烤得地面直冒烟,他却没有那种燥热的感觉,只感身上温温热热,舒适的很。

凌云飞顺着林中的蜿蜒小道渐行渐深,边走边侧耳倾听是否有水流的声响,走了好久,依旧无所得。林中很静,蝉声稀,鸟声也稀。不时见到有树的叶子变成黄色,更见到许多只剩下光秃秃树枝的已经旱死了的树木,联想到惨淡的稻田,凌云飞已知这次旱灾,百年罕见——或许他盼望许久的星星之火终于有了燃起燎原的机会。

阳光少了树叶的阻碍,在林中地面上晃成了斑斑驳驳的一团团,一片片,遮荫的效果大减。反正阳光多点少点,对他凌云飞都是一样,却也不以为意。

走了大半天,不要说水,连块湿的地方都未找见,凌云飞不禁大感失望。就在他转身要往回走之际,他听到了嗥的一声怒吼。

这声嗥叫,雄浑粗壮,直冲天际,林中的树木仿佛都在这叫声中抖动起来。方才还静静无声的树林,在这吼声中,突然热闹起来。鸟扑动翅膀声,野兽惊惶乱窜的奔跑声,唧唧喳喳、呜呜呱呱各种声响转瞬间响成了一片。

“老虎!”凌云飞险些惊叫出声。他虽然未见过老虎,但老虎的故事他自小不知听说过多少。知道这百兽之王,身躯庞大,行动敏捷,厉害非常。

“救命啊……救命啊!”在老虎的咆哮声中,凌云飞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尽管声音嘈杂,凌云飞听得却是很清楚——呼救命声是由两个人发出,一个苍老低哑,一个尖锐稚嫩,分明是一老一小两个人。

以凌云飞这时功夫,除了人或者神怪传说中的动物,实不用惧怕什么,略一凝神,展动身形向高呼救命的方向奔去。

一只斑斓猛虎,前肢前伸,大眼圆睁,虎视眈眈地盯着它前面不远处的两个“猎物”。一位胡须花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浑身哆嗦的老者双手张开,无意识地向前摆动。老者身后一个稚龄男童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后背上,颤抖不已。

那虎又是一声大吼,后爪一蹬,前爪突扬,带着凌厉的劲风,向前扑去。在激起的弥漫烟尘之中,一个硕大的昏黄影子带出了万钓的气势。

凌云飞心念一动,身形飘起,冲上前去。他这一冲的速度好快,右手一伸,抓住了老虎的尾巴,他唯恐一只手力道不够,左手跟上,双手同时运力,猛地向外一甩。老虎前扑的速度如此之快,力道之大可以想见,再加上老虎本身的重量,要想撼动它,殊是不易。凌云飞力贯双臂,发出一声大吼,那虎竟被他生生扔出两丈开外,实实砸在一颗大树上。凌云飞全力以赴之下,力道之重非同小可,任老虎再是皮糙肉厚也是禁受不起,呯的一声,掉到地上。老虎犹有不甘,大大眼睛狠狠瞧向凌云飞,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凌云飞抢上前去,连着数掌拍在它的头上。老虎一口口热血喷出,脑袋扎到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看看被自己踩了小半寸的深坑,甩甩有些麻木的双手,凌云飞走向老人。

老人依然保持双手伸张的姿势,眼睛睁得大大,空若无物。凌云飞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不禁心头一跳,用手在老人的眼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动静。把手伸到他的鼻下,试了试呼吸,还好,虽然粗重,若断若续,总还是有气在交换。

想是老人虽然鼓起勇气,一心要保护幼儿,但当老虎扑过来时,心中实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惧,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凌云飞走到老人背后,试图让那七八岁幼儿脱离老人,哪成想,那孩子双手抓得死死的,他稍稍使力,柔声抚慰几句,那孩子小嘴一张,哇哇大哭,反而抓得更紧了。没办法,只好放弃。用手掐掐老人人中,再轻轻在他的百汇穴输入一缕真气。老人长出一口气,啊了一声,眼珠缓慢地转动了几下,终于醒了过来。

老人的身了向前猛地一倾,嘴中模糊了叫了一声。凌云飞用手在他胸中一托,助他稳住了身躯。

老人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凌云飞,神色犹是惊疑不定,喃喃道:“我还没有死吗?”

“您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会死的呢。”凌云飞微微一笑,答道。

“孩子!我的孙儿呢?他在哪?”老人突的狂叫起来。

“爷爷,孙儿在这儿呢。”那孩子怯怯应道。

老人转身抱起孩子,狂吻不止,老泪纵横。

凌云飞看着这祖孙情深的场面,心中一酸,不忍再看,转头他顾。

“是小哥救了老汉?那老虎呢?”凌云飞听到老人的问话,收起怅惘的情绪。

“老虎在那儿呢。”凌云飞伸手一指。

老人一声惊叫,昏浊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视凌云飞半晌,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顺手一扯,带着孩子一同跪倒,不住地磕头,口中连声道:“小哥莫非是神仙不成?多谢救命之恩。”

凌云飞双手将老人和孩子扶起,温言道:“不敢当!不敢当!老丈且莫多礼。我只是会几手拳脚,哪里是神仙了。”

老人又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形。颤颤微微带着孩子走到老虎近前,伸手想摸,却又有些胆怯。

“没事!您就摸吗,它已经死透了。”凌云飞提醒了一句。

老人与那孩子好奇地摸了又摸,那孩子边摸边用敬畏的眼神看向凌云飞,口中问道:“莫非叔叔就是爹爹口中所说的侠客?”

“就算是吧。你的爹爹呢?”

“爹爹带人下山,寻大户借粮去了。”孩子眼中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老伯,这话从何说起?”凌云飞心头一跳,问了一句。

第三章出手

老人兴奋的脸色随着凌云飞的问话,浮上了一抹悲凄。

“有什么办法呢?没法活了!我们五六十个村子,世代都住在那边的山谷中。”老人说着话用手向远方一指,“山里土地贫脊,粮食收成少,主要依靠打猎为生。以前山高林密,野兽很多,打个狼呀野猪狐狸呀,拿出山外,卖些钱,换回粮食等日常用品,日子还凑合着过。哪成想遇到今年这百年不遇地旱灾,山里草枯,树死,泉干,水少,野兽数量锐减”,老人摇摇头,似是要摇掉许多的无奈心酸,“你看那老虎瘦的,估计也是很长时间吃不饱了,只好下山,另寻出路。若没小哥,我们爷儿俩现在定已成了它的腹中之物。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好想别的辙。”

老人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凌云飞却听的很是用心,他已想到老人儿子所谓借粮的真正用意了。哪里是去借,分明是去抢——人没了活路,只有拼死一搏了,反正总归都是死。

“我儿子是五个村子猎户的头儿,眼看大伙揭不开锅,左思右想,只剩下山一条路。他联合了山中数十家猎户的头,带着上千青壮年,找县太爷谈判去了。这不都走了几天了,也没有个消息,老汉心中挂念,便带着孙儿出山看看。”

“这里归属哪一县管辖?”凌云飞听老人说他的儿子已出去几天,还没有消息,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一件事情,他是绝不会想到的——这事与他多少都有些关系。端州运来的赈济之粮,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所系,全都毁在了丽水河。虽然最终不是由梅念臣所毁,但若没有梅念臣吸引了押粮官兵的注意力,别人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冥冥之中,仿佛总会有一种力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落到该落到的人的身上。

“这里归名世县管辖。本来我是不同意我儿子的做法的,毕竟现任县太爷刚上任不久,官声还可以。但人总得要活下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伯,你知道哪里有水吗?我的同伴口渴,我来寻些水喝。等找到水,你就和我们一路吧,也许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

名世县城不是很大,城方不过一里左右。

城里的大街小巷很是冷清,凌云飞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饥民充塞的景象。只看这县城的规模,总人口绝对不会超过一万,千把人若是一齐进入城里,就如一块大石掉进一方小池塘,应该颇具一番气势的,怎能这般平静呢?

这种反常的冷清说明了什么?凌云飞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不寻常平静背后潜藏的危险。

老人连问了街上的几个行人,得到的都是摇头,然后人迅速地逃离,仿佛象要躲瘟役一般。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脚下仿佛灌了铅,若不是他的孙儿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很可能要支撑不住了。

凌云飞完全明白老人的心情,知道劝也是无用,看看已快中午,便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说实话,自从踏上睿丽王朝的土地,凌云飞便一直处在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中。中州情况不明,冒然带着三个女子回去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若不回去,又该在哪里落脚?向阳府?巨坑?他思来想去,竟觉得倘大的中州,竟然找不出他心目中理想的容身之处。

是不是要利用名世县这次机会搞出点名堂出来?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样热血一涌,实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过于轻率了。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中州都很难说得上是合适的起事之地。别的不说,单只驻军一项,就足以让心怀叵测者胆寒。睿丽王朝最精锐的部队当然是在京州,略次一点儿的,便在中州。说是次一点儿,实际上是相差无已的。因为朝庭水军的大本营就在中州,睿丽王朝水军甲于天下(当然如此说法是将东海王的水军也算在内了。),实力非同小可。虽然军队中和官场一样充满着腐败,军纪废弛,战斗力无形中要打上几折,可若是用来对付一帮乌合之众,不会比碾死一窝蚂蚁难上多少。到底该何去何从?凌云飞举棋不定。

吃完客栈贵得吓人的简单饭菜——不能不简单,鱼没有、虾没有,更没有山珍海味,只是聊可充饥罢了。就这样,一顿饭也花了十两银子。在凌云飞结账时,老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眼珠子险些脱落地上。头不停地摇,嘴中喃喃不已,“十两?我们一家三口二年也用不完,这也太讹人了!小哥儿,不能就这样算了,去找掌柜的理论理论。太不象话了!”

凌云飞淡淡一笑,劝慰几句,心中却是酸酸的。中州号称天下富裕之地,遍地黄金白银,老人若是不说这话,他凌云飞哪里知道社会底层民众会贫困到这样的地步。凌云飞自小贫苦,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社会财富已增长了几倍,再怎么说老百姓也该从中得到一些实惠吧。可眼前这活生生的实例,带给凌云飞的除了震撼,是不是不应该有几分喜悦呢?

凌云飞很为自已心中的喜悦感到惭愧,偏偏却没法消除。

“凌云飞呀凌云飞,你快跟以前的你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带着恢复客思飞身份的客玉涵到处走走,虽然有些碍眼,却也不用顾忌太多。

“大姐,跟您打听个事。前些天,小女了走的时候,看到城里一下子来了很多人,闹哄哄的说是要找县太爷评理,怎么今天一回来,城里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客玉涵将这番话不厌其烦的说了好几遍,没有得到一句答复,这次又重新来了一回。

那位被她拦住去路的中年女人,听到这话,脸瞬时失去了血色。她极快地东瞅瞅西望望,急急道:“你一个女人家,问这些干什么?不要命了!”

客玉涵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手拖住中年女人,强拉她到了墙角。女人使劲挣扎,奈何比不过客玉涵力气大,想喊又不敢喊,满脸不愿地被客玉涵扯了过去。

“小妹知道如今这世道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可我也是身不由已呀!我家有一亲戚就在那帮人里面,他家来人求我父亲打探消息,我老父却不过面子,没办法,只好打发小妹出来问问。还望大姐行了方便。”客玉涵说着,眼圈就红了,眼睛里全是凄楚无奈。顺手又塞给中年女人一块重约五两的银锭。

眼睛紧紧盯在银光粲然的银锭上,中年女人欲言又止,良久才道:“罢罢罢,我今天就算积次德吧。不过你千万不能说出我来。”

得到客玉涵的保证后,中年女人才道:“我听人说,为首的十几个人全被抓起来了。听说……”她手臂抬起,手掌在脖子上一比。

“其余人呢?”客玉涵赶紧追问。

“都被关在军营里了。把总大人说了,每家必须拿五两银子来赎呢。不然……”手掌在脖子上又来了一下。

问清了牢房军营位置时,那中年女人已是满头大汗,脑袋左扭右转,眼睛里的不耐快要把客玉涵淹死了。

看着中年妇人如受了惊的兔子般仓皇而逃的背影,凌云飞的牙将嘴唇咬出了血。

“大哥,你看这几人慌慌张张的样子,真象被猫追的老鼠,多好玩!”客玉涵的声音将凌云飞拉回了现实。

“哎呀!不好!不会是忌弱姐姐她们出事了吧?”还未等凌云飞反应过来,客玉涵叫了起来。

凌云飞心头一跳。不错,这些人出来的方向,正是他们所居客栈的方位。在这多事之秋,官府怕已成惊弓之鸟,不管是趁火打劫也罢,害怕所辖地方出事也罢,反正只要出现蛛丝蚂迹的风吹草动,官府脆弱的神经是爱生出事端的。

他哪里知道,中州赈粮被毁,那是多大的案子,把天都捅破了。闻人方被降旨留用,如不是非常时期,非掉脑袋不可。限期破案,从哪里破——除了从下游捞起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几十具尸体,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赈粮没了,再调运,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虽然官府已严令封锁消息,但这样大的事情要想瞒住谁都知道绝无可能,消息泄露之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说呀。案子是得破,但前提是必须保证不再出事,若灾民闹起了乱了,揭竿而起,案子即使破了,闻人方的脑袋也不是他自己的。经过与幕僚的一番长议,闻人方给下面下达了死命令,哪一方出事,主事者提头来见。所以各府各县治安之严可以想见。只要是陌生人,只要是有了出事的苗头,那是一个也不能放过的。

凌云飞懵懂无知,撞进了天罗地网里面。

“回去看看。”尽管很是担心,凌云飞脸上却是一片从容。

客栈外围了一圈衙役捕快打扮的人物,一个个刀出鞘,棍在手,神情很是紧张。

“客栈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一切都好说。否则刀棍无情,后果自负!”

客栈里面除了孩子尖锐的哭声,没有半点声息。

“进去拿人。”一个八品顶戴的人下达了命令。

“慢着!”客玉涵哪受得了这个,身形如风,赶上前去。凌云飞下意识伸手想拦阻,行动略慢,没有拦住。眉毛一凝,想想这样做也有好处,这些吏油子一个个欺软怕硬,让他们消受一下客玉涵的厉害,也好。

视线全转到客玉涵身上。

客玉涵身为公主,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自然而然的一种凌人气势却是遮掩不住,迫人心神。这些下面的小人物哪里见过这个,一时之间都有些愣冲。

“叫你们领头的说话。”客玉涵言语中流露出的威严,震得这帮人目瞪口呆。

“小人在!”八品小官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低头哈腰,小眼滴溜溜乱转。

“你是县丞吧?你一个八品小官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谁给你这样大的权力了?好大的胆子!识相点儿,赶快滚蛋,不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不过临走前,您得把身份说清楚,不然小人没法向上面交差。”面上诚惶诚恐,言语中却是不卑不亢。

“大胆!我的身份是你这种人能问的吗。再不走,本姑娘可要打人了。”客玉涵眼睛一瞪,语气越发严厉。

“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我们这也是奉上峰之命执行公务,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县丞舔了舔嘴唇,连连打躬作揖。

“我数到三,你们再赖着不走,后果自负。”

县丞咬了咬牙,心一横,小眼一瞪,冷冷道:“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敬酒不吃罚酒。不知好歹的东西。”客玉涵未等县丞退远,一个箭步迫上,纤手一晃,揪住县丞的衣领,远远扔了出去。不讲理的遇到不讲理的,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第四章旧识

客玉涵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飘忽,动作轻灵,游刃有余。外围又有凌云飞这样一堵高墙挡着,二三十人转眼间全作了滚地葫芦,无一幸免。

掸掸衣袖,双手互拍,客玉涵得意扬扬一笑,冲凌云飞眨眨眼,“怎么样?小意思吧?”

“厉害!”凌云飞大拇指一竖,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的笑意,“你大小姐只想着过瘾,哪管别的。祸事既已闯下,这里不能再呆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

“干吗要躲?我还没过完瘾呢。这样的小喽啰,千八百的咱也不惧。”客玉涵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没的污了你大小姐的玉手。”凌云飞丢下一句,转身想进客栈,突然之间他的眉头一皱,又停住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客玉涵敏锐察觉到了凌云飞的异常。

凌云飞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着藏着,还请出来吧!”

“几日不见,凌兄越发威风了!”劈劈吧吧的掌声稀稀落落地响起,街道的拐角处闪出了三个人影。

“原来是你!”凌云飞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燕纪北,不禁大感意外。

“能在这里见到林兄,在下真是不胜之喜。”燕纪北嘴里说着欢喜,黑黑的脸孔却是板着,从他的眼睛里凌云飞看到了强烈的恨意。凌云飞心下不由有些奇怪,不就是比武输了吗,堂堂名门之后,皇室宗亲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彼此彼此。”毕竟燕纪香对他凌云飞有恩,礼数上不能失了。

“林兄勇救弑君逆贼,在刑部要捉拿的人犯中,排名稳居榜首。在这种时候,林兄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在中州的地面上悠哉悠哉地闲逛,居然还敢公然殴打朝庭命官,在下对林兄这种视天下如无物的胸怀,佩服得五体投地。”燕纪北一脸讥诮之色,言语中连讽带嘲。

闻听此言,凌云飞心中猛然一跳,知道事情终于败露,他今后的处境将变得险恶异常。

“还请燕少侠嘴上留德,休要信口雌黄,你说我勇救弑君逆贼,证据呢?”凌云飞微微一笑,从容淡定。

“林兄恐怕还不知道在下新的身份吧,容在下自我介绍一下——我燕纪北现今在刑部行走,官居五品,奉皇上之命,巡视天下,专门替他老人家铲除逆匪。我说你是逆贼,你就是逆贼,我这张嘴就是证据。这番说辞,凌兄还满意吗?”

“燕大人,失敬了。”凌云飞目光如电,射在燕纪北脸上。燕纪北只感这目光有若实质,脸皮竟感到了发紧,不由大吃一惊。

“想不到这小贼几日不见,武功精进若此。看来,今天要想把他拿下,可不太容易。”

“我如今皇命在身,已不算是江湖中人,擒拿你林云飞这等逆贼,自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来人哪!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拿下。”

凌云飞对突然涌出的数十名便衣打扮的人物视若未见,眼睛直视客玉涵,沉声道:“玉涵,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保护他们退走。”

客玉涵嫣然一笑,柔声道:“放心吧,这种时候我不会跟你呕气的。一切小心!”身子一闪,向客栈中纵去。

燕纪北一挥手,他身后两人飞身而起,斜着向客玉涵冲去。燕纪北拔出厚剑,不声不响,脚步一滑,向凌云飞劈来。

凌云飞身子一晃,如鬼如魅,燕纪北只感眼前一花,凌云飞已不见了踪影,等他收剑看时,扑向客玉涵的两个人闷哼一声,向后连退数步,险些跌倒。燕纪北的脸上瞬时之间失却了颜色,他是名门之后,见识高超,凌云飞这一闪身,心到意到,分明已到意指气使的境界,想不到除了天下八大宗师,还有人功夫若此,而这个人恰恰又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人。

“不可能的!上次见到这小子时,他的武功也不过稍比自己强上一点,仅这几个月的功夫,他怎能将功夫练到如此境界,绝不可能!——一定是他使上了什么障眼法。”

凌云飞轻易地脱离燕纪北强大的剑风,随手两拳将扑向客玉涵的两人击退,心中并无丝毫欢喜之意,“逆贼!看来我凌云飞这一生是难脱贼的名声了。罢!罢!罢!我就再做个贼给天下人看看!”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想要不做贼,只有让那些冠给他贼的称号的人要么消失,要么臣服于他,除此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你!你!和我一起对付这个逆贼,其余人等,进客栈拿人!”燕纪北一通吆喝后,身形腾空而起,一声大吼,长剑发出霹雳声响,向凌云飞劈来,先前被凌云飞击退的两个人,一个拔刀,横斩凌云飞腰部,一个抽剑,刺向凌云飞小腹。使刀的,刀如匹练,端正方凝;发剑的,剑光如雪,轻灵飘逸,竟是两个一等一的好手。

若是换了坠入峡谷前的凌云飞,这三人中随便两个他便抵敌不过,如今自然该当别论。

面容沉静若水,双目如开似闭,两只耳朵急速地跳动几下,三件兵器的微小变动无不明瞭于心,只感耳目对环节、动作的洞察已到烛照幽微的地步,再没有以前对敌时由于对招式的判断没有把握,心存疑虑,出招时患得患失的感觉。

这就是高手的境界!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人如风中的柳絮,似流水上飘动的浮萍,左摇右晃了几下,脱出了燕纪北凌厉的剑风,再一闪,从刀剑的间隙中掠过,脚尖在地面一点,人已到达三人的合围圈外。三人强大的联合一击,在凌云飞闲庭信步般的写意动作下,半点作用不起。

凌云飞一刻不停,一晃身形,欺向正朝客栈中冲去的人群。两手挥动,就象游泳时划水般,洒脱连贯,动作看起来非常轻柔,缓慢,一抓再抓,后边的两人根本没有感受到临身的危险,已到了凌云飞的手中,他头也不回,随手向后抛出。仿佛他背后长着眼睛,那两人稳稳飞向紧跟他而来的三人。等凌云飞到了客栈的门口,除了后面狼狈不堪的燕纪北三人,再无一人是站着的。

慢慢转过身,面对后面的三人。

凌云飞淡淡道:“还玩吗?”

燕纪北除了冒火的眼睛,脸大概因为黑的缘故,看不出什么变化。另两人皮肤没有他黑,凌云飞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脸上阵红阵白,眼睛滴溜溜乱转,明显的怯意露了出来。

“玩!为什么不玩!难道我燕纪北会怕你这个逆贼不成。跟我上!”

“好!这才象个汉子。”凌云飞话声未落,身形一晃,地面起了一阵猛烈的旋风。凌云飞左拳虚虚一晃,右脚撩起,脚尖点在燕纪北的阔剑上。身子向后一仰,腰部微一使力,面孔朝天,平飞而出,右拳冲向刀锋。此时长剑晃动,从凌云飞身下穿过。

燕纪北只觉一股大力顺剑传来,手掌酸麻,前冲的身体受此冲击,晃了几晃,笨拙地向后飞出。他勉力保持身体的平衡,落到地上。胸口有些发闷,呼吸受此影响,竟感不大顺畅。到了此时,他心下再也没有侥幸之想,知道凌云飞的武功确实已远在他之上,实不可力敌。他虽狂傲,生就服輸的性格,却也不是一味只知前冲,不知进退之人,心中起了遁走之意。

就在他惘然若失,大叹老天爷不长眼,让凌云飞这种小人物得势之际,凌云飞身子扭了几扭,呈“S”形欺到了使剑之人的身侧,只因他的动作快得肉眼难辨,要想看清再做反应哪里来得及。使剑之人只好凭直觉长剑横扫过去,凌云飞身子一矮,右手化拳为掌,虚虚一按,抓住了剑背,向上一扬,劈在了凌空而下的长刀上面。左手急摆,持剑之人拿剑的那只胳膊从手腕到肩头几乎所有穴道皆被点中。凌云飞身了一挺,手一甩,持剑之人飞向了再次劈过来的长刀。

燕纪北自小受燕兆男教诲薰陶,侠义之心还是有几分的,虽然如今做了大官,心态地位变化很大,但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侠气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脱个一干二净的,而且他私心里也不想丢掉。见手下人形势危急,暂且搁下退走之念,咬咬牙,定定神,身上骨胳发出了轻微的爆豆一般的声响。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抬起的阔剑在空中起了奇异的摆动,一道耀目的光茫从剑身射出,直若闪电一般。凌云飞猝然不及防,眼睛一花,有了瞬间的失明。就在此时,剑身发出霹雳声响,仿佛雨天中的惊雷,震人心魄,刷刷刷,连劈三剑,将凌云飞罩住。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霹雳神剑的看家本领‘惊雷轰顶’。”凌云飞睁开眼睛已来不及了。他想凭耳力判断剑的来势,但剑身发出的声响实在太大,严重干扰了他的听力。

“只好用所谓的‘大龙卷’了。”凌云飞这个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般掠过,身子忽得一下,转了起来。地上在瞬间刮起了狂风,尘土飞扬而起,激起了尘土受他旋转的吸引,将他包裹在里面。

“‘大龙卷’!‘大龙卷’!这小子又使出这招看家本领。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大龙卷’高明,还是我的‘惊雷轰顶’厉害?”燕纪北看着冲天而起,下窄上宽,高达数丈,呼啸着向他卷过来的“S”形一样的圆筒,大眼圆睁,长剑迅猛劈下。

使刀之人,身子一闪,空出的左手,在飞来的人体上借势一拍,以减少同伴飞出的速度,降低伤害。哪知他手掌一触高速飞出的同伴,突觉从同伴的身体涌出一股大力,撞得他手掌发热,险些骨折,身子再也不能站稳,向后退出几步。就在此时凌云飞开始了转动,因为他距离凌云飞很近,当凌云飞旋转速度一下提升到高速时,他被旋转的力道一带,长刀险些脱手,人也踉跄了一下,连忙气沉丹田,稳住身体。看到燕纪北阔剑劈出,略一定神,双手握刀,凌空飞起,长刀划出一道丈许长的匹练,与燕纪北来了个两面夹击。

燕纪北天赋神力,再加上强大的暴发力,长剑嘶啦一声劈入了圆筒中,然而凌云飞周身旋转的力道实在太强了,长剑越往下走,承受的力道越大。燕纪北只觉拉扯长剑的力量一时强过一时,他使尽了全身的力道,才勉强保持住身体不被这股力量带动。

长刀的刀茫将圆筒上面劈开,下沉三尺左右,就被束缚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凌云飞身子一震,旋转的身体微微一滞,险些就止停住。周身激荡的气流发出异啸,向四周激射,有数股竟然穿透了周身的防护网,打在身上,疼痛非常。

“将真气附在剑身上,到得攻击的最佳时机,让这股真气炸开伤人。这‘霹雳神剑’能将真气运用到如此地步,真是神乎其技。这招剑法若是由燕兆男施出,我能抵挡住吗?”凌云飞对燕纪北这招“惊雷轰顶”大感惊佩,逆着身体旋转的方向连击两拳,旋转的速度再增。

燕纪北目眦欲裂,嘴唇在牙齿的紧咬下,渗出丝丝鲜血,两腿双臂不住打颤。使刀者悬在空中借不上力道,他又不肯松刀,连人带刀跟着凌云飞转动起来。远远一看,一个人飘浮在空中,随着一个大大的旋风飞快转动,此等场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异无比。

凌云飞突然加速,出乎已到了忍受极限的燕纪北意料。本来他已只凭一股意念在支撑,神智不太清醒,就此身体离地,也随着凌云飞旋转起来。

凌云飞见他们两人受制,开始慢慢减速。想想要给燕纪北点苦头吃,感觉差不多时,真气突停,圆筒消失,两个人被远远抛了出去。

“手下留情!”这时有人喊了一声。

第五章换虏

“已经留情了。”凌云飞看到蒙着面纱的云忌弱急急从客栈中出来,随口解释了一句。

“大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云忌弱看了一眼挣扎着要坐起来的燕纪北,还是有些不放心。

“摔了一跤而已。”

云忌弱轻轻点头,莲步轻移,向燕纪北行去。

燕纪北猛然看到云忌弱,脸上神情似喜似悲,似爱似恨,竟是莫可言喻。他用力一挣,试图站起来,但他适才与“大龙卷”力抗,已到精疲力竭的地步,复被重重一摔,五脏六腹受到震动。这一用力,顿感身体内外齐皆痛楚难当,哪里能站起,没奈何又倒了下去。

眼睛睁得大大的,痴痴地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曼妙娇躯,伤痛、悲凄愈加浓烈。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甜蜜憧憬,全随着这亲切柔和的一声大哥化作云烟,心在扭曲,在滴血。

“她真的就在那个小子的身边,她怎么能嫁给这卑贱的逆贼?怎么能?”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头软软垂了下去。

“纪北!纪北!”发现燕纪北脸若死灰,云忌弱心头一慌,忙弯下身子,用手试了试了呼吸,感觉湿热的气流冲到手上,云忌弱总算松了一口气。

凌云飞微微苦笑——他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密集的拉拽弓弦声响,发现了仿佛让太阳失却了颜色的兵器的反光,而云忌弱竟一无所觉,分明是全身心都放在了她这位表弟的身上了。

有了这许多人质,其中更有燕纪北这样的大人物在手,主动权尽握,凌云飞大可从容应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偏偏酸酸地感觉不断在心头起伏,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大哥,帮帮忙,把纪北背到客栈,替他疗伤。”云忌弱扭头呼唤凌云飞,眼中充满恳求之意。

看到凌云飞神情木然,对自己的恳求不作理会,云忌弱不由一楞,心中暗道:“怎么了?他不是不识大体,小心眼的人哪?”

“大哥!”云忌弱这次提高了声调,语气中颇有嗔怪之意。

凌云飞摆摆手,“忌弱,你这位表弟的伤可轮不到咱们治。”

“你说什么?”云忌弱声音大了许多,显然已有了几分的不高兴。

“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你说人家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你这位已当了大官的表弟,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多事。”

“那你是不是想用纪北作人质?”云忌弱站起身来,毫无吃惊之色,一双明媚的秀目不带丝毫感情迎上凌云飞的目光,一句话便问到了凌云飞的内心深处。

“不错!”凌云飞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承认。

“就没别的办法?”

凌云飞摇摇头,“我现在是朝庭要犯,除了燕纪北,你说谁还够分量让这里的官兵有所顾忌?”

云忌弱轻轻叹口气,淡淡道:“你说的固然在理,但也要体谅我的感受。”

凌云飞目光闪动,无奈道:“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是我首先要考虑的是你们的安全”,凌云飞有意将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说完一转脸,沉声道:“还请想进入客栈的各位退后,否则后果自负。”

回答他话声的是无数的弓弦被拉开的声音。

凌云飞冷冷一笑,身形一晃,挡在云忌弱的前面。他的第一反应便想拎起燕纪北挡在身前,想到云忌弱方才的一番话,转念之间,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非常诱人的想法。

上百支箭簇,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亮光,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布满凌云飞身前数丈方圆的空间。因为怕伤到躺在地面的燕纪北,所有长箭所取方位皆在凌云飞腿部以上。

凌云飞右臂缓缓抬起,快如电闪在身前划起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眨眼间,这圆圈变成了以肩胛为顶,数十只手臂为侧壁的一个空洞洞的锥体。这锥体仿佛一个带有强大磁力的磁铁,长箭只要到达一定的范围内,便纷纷被吸向锥体中空间,待空间已满,后面射来的箭便附着在前面箭的后面,待箭雨消失,露在锥体外面不断转动的长箭足足有两米长。

眼中闪过一道明亮地光茫,凌云飞手臂一抖,所有的长箭纷纷扬扬洒下,落在他的面前。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非常的安静,似乎所有人的呼吸在这片刻之间都停止了。

天空飘过来了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充斥天空的亮亮的耀眼的白光蓦然消失,地面暗了下来。

呻吟声响起,燕纪北睁开了眼睛。

“忌弱,你在吗?”

“纪北,我在。”

燕纪北失神的眼睛茫然一扫,见到云忌弱的面容,猛然一亮,大喘一口气,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嫁给这小子,他……哪里比……我强?”

“你不懂的。”云忌弱轻摇螓首,向凌云飞一瞥,眼中的柔情一闪而逝。

“我不懂?”燕纪北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不懂。我想不明白,姨夫一代武林宗师,一言九鼎,怎么会做这等事来。为什么?为什么?”燕纪北说话突然之间流畅起来,声调高了不少。

“不要激动,你伤势不轻,小心身体。”云忌弱柔声劝慰。

“不!我要说……”凌云飞看燕纪北激动的样子,眉头一皱,挥手一拂,封住了他的翳风穴、风池穴,未等头垂下,一弯腰横抱胸前,说道:“忌弱,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云忌弱颇为不情愿地点点头。方才她看到凌云飞出手点中燕纪北的穴道时,手臂动了动,又放下,想是生怕凌云飞做出伤害燕纪北的事来。

“周围的人听着,若想你们的钦差大人平安无事,赶快退下。若被我发现留下一人,便断他一根手指。”

“只要你们留下钦差大人,我保证放你们走。”一名七品顶戴,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从街角现身,迈着方步向凌云飞走过来。

凌云飞看了看天色,“钦差大人我是不会放的。明日卯初,你拿所有被关押的猎户到城外五里处的那片树林来换人。记住,我要他们所有的人都是活蹦乱跳的,记住我会整晚都在通往龙江府的官道上守着。”

县官略显憔悴的脸上失了血色,冷冷道:“你的条件远远超过了我的权限,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既然你做不了主,还是请一个能做主的人出来跟我说话,你退下吧。”

“这里我官最大,我做不了主的事,别人更不行。”这县令方才看到凌云飞如此功夫,居然敢对凌云飞横眉冷目,言语间寸步不让,也算颇有几分胆色。

凌云飞轻轻拍了燕纪北一下,淡淡道:“钦差大人,你的手下不管你的死活,可就怪不得我了,望你泉下有知,记住不要找错人呀。”手掌慢慢移到了燕纪北的头顶。

“慢着!”县令急急大喝一声,额头的汗终于冒了出来。

“好吧!一切按你说的办。不过话可说清楚了,若是钦差大人少了一根毫毛,你就等着替那些猎户收尸吧。”

“彼此彼此。”

***

夜很深了,燥热依然没有明显降低,天气真是太热了。

燕骥遥躺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大盆冰块,闭目养神,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急流汹涌,澎湃起伏,并没有感觉到凉爽。

旁边的两个幕僚,眼光不停在他的身上滚动,想说出什么,却又不敢打扰这位王爷的宁静,只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燕骥遥并没有睁眼,话语中透着疲惫。

“千真万确,属下怎敢欺骗王爷。”两个幕僚同声开口。

“京州各方面都有什么反应?”

“卫安候一家被杀后,再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把怨气埋在肚子里了。”

燕骥遥挺起身躯,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抿了一小口,放回桌上,“你们俩个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南宫峻出这样的馊主意,简真是在挖朝庭的墙角。王爷您想,朝中大臣谁没有几处产业?养一大家子人,迎来送往,过惯了奢侈的日子,不做些生意补贴家用,仅靠每年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如今心甘情愿过清贫日子的大臣不是没有,可那也是凤毛麟角,没有几个的。”稍显年轻的一个抢先开口。

“是啊!简直是荒唐透顶!遍数历朝历代有谁做过这样荒诞之事。经过内卫的秘密核查,只要是大臣的产业全部收归朝庭所有。不但得罪了大臣,而且将商人也得罪遍了。那些内卫拿着鸡毛当令箭,勒索敲诈,无其不为,有多少商人的产业成了他们的襄中之物。王爷,如任其这样下去,朝庭……”动了动嘴唇,下面的话没敢出口。

“还真难为南宫峻了,居然替皇上想出这样一招妙棋,填补国库空虚。”燕骥遥语气很平淡,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好在这顶政令还只局限在京州,没有扩大,补救还得急。王爷不如即刻赶回京州劝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燕骥遥脸上浮现苦涩地笑容,“皇上若问我,有什么更好的主意让国库充实起来,我拿什么回答?”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年轻的幕僚,受到燕骥遥传染,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失望。

“没有!我现在的任务是赈灾,只要让灾民有口饭吃,不造反,便算完成了使命,至于以后会怎样,只好听天由命了。”燕骥遥接连听到的都是不如意的消息,实是有些心灰意冷。

“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有进展吗?”燕骥遥站起身形,踱了几步,回身问道。

“基本上有了些眉目。”另一个幕僚轻咳一声,“中州接连两年粮食大丰收,粮食价格很低,粮仓又装不下,前任知州与前任中州粮道使私自将粮食卖给了天南和西北部族。这两人真是贪得无厌,卖完了粮仓装不了的,竟将仓中存粮又卖了大半,其心之黑,胆子之大真让人难以想象。”

“传我的谕令,将这两人全家问斩,诏告天下。”

“这两人已被贬为平民,如此处罚是不是太重了?抄了他们的家,发配到昌州披甲为奴是不是更好些?”年老的皱了皱眉,觉得燕骥遥的处罚太重了,在旁提醒了一句。

“太重!我看是轻了。”燕骥遥憋了很长时间的火有了喷薄而出的苗头,“因为这两人的贪心,中州已饿死了多少灾民。端州赈粮被毁一事,虽然已严令不得外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百姓若是知晓了此事,中州非出大乱子不可。若是灾民起事,那还不是因为这两个逆贼大胆妄为,到时就是把他们全家剁成肉酱喂鱼,我看也不为过。”

燕骥遥说这番话时,自是不知赈粮被毁一事已经开始在民间流传,黑市粮价已偷偷上涨了一倍有余。

两个幕僚伺候这位王爷多时,对他的脾气禀性可是一清二楚,哪还敢再出口相劝。

“都快过了半个月了,这么大的案子居然没查出一点眉目,这个闻人方是干什么吃的?还有纪北这个小子,我让他查案,他非得要去平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反叛事件,尽给我添乱。这个混账小子的倔脾气真跟他老子年轻时一模一样,气死我了!”

燕骥遥无意中的一句话,想不到一语成谶——燕纪北这一去,使本来已平息的事件发生逆转。事实上,名世县发生猎户集体要胁县令事件后,龙江府迅速上报到中州,刚刚到达的燕骥遥立即下达了闹事者一律严办的谕令。偏偏跟随燕骥遥南下的燕纪北一时心血来潮,认定这帮猎户闹事不是单一的事件,背后定有人在挑拨,认为极有可能与毁粮一案有关,非要亲自去调查一番。燕骥遥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却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同意了。

谁想冤家路窄,恰好碰上了凌云飞。倘若没有燕纪北横插一杠,说出凌云飞已成朝庭头号叛逆之事,名世县的事凌云飞估计还下不了决心要管,毕竟时机不成熟,他还有许多顾虑。然而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人是无法改变的。这许多无意中的因素,非常凑巧地聚到了一起,炸响了风起云涌的一声惊雷,拉开了了睿丽王朝遍地烽烟的序幕。

第六章伊始

东方灰黑的天际现出了红霞,天空仿佛忽然之间亮了许多,这是太阳将出的先兆,燥热的一天即将开始。

凌云飞怀抱一人,站在林外,他身前不远处是黑压压一大片人群。

这些人衣衫褴褛,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们刮倒。有的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有的甚至干脆躺了下去。咳嗽声彼此起伏,连绵不断,响成了一片。

默然良久,凌云飞才慢慢道:“我要的可是活蹦乱跳的人……”话的尾音很长,意未尽而言止。

县令眼睛红红的,一脸倦色,看上去必是一晚未睡。这也难怪,燕纪北不但是燕骥遥王爷的侄子,武林大宗师的独子,更兼着钦差的身份,若是出了差错,他一个小小的县官无论如何担待不起。

“这些人满心怨恨,若是吃饱喝足,我带来的百十号人哪里还有命在,还望你能体谅到这一点,不要节外生枝。”县令眼巴巴地看着凌云飞怀里的人,恨不得马上抢在怀里,看上一看。

凌云飞低下头,看着怀里睡得正得香,犹自皱着眉头的燕纪北,似乎瞧直了眼,入了神,忘记了他前面成百上千人的存在,忘记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事到如今,换还是不换?你就来句痛快话!”县令焦急异常,额上冒出了汗珠。

抬起头,盯视县令半晌,凌云飞才道:“这些人根本走不动路,若是就此换人,大队官兵随后赶到,换与不换有何分别?”

“你究竟想怎么样?就请直说。”县令眼睛中似要冒出火来。

“也不想怎样。只要你能让这些人恢复了精神,立马就可以换人,如何?”

“你的条件太过分了,请恕我不能答应。”

“依我的功夫,对付你带来的这点人马,易如反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要不要试一试?”凌云飞嘴角一裂,一抹冷森森的寒意带了出来。

县令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他突然之间,意识了什么,停了下来。

“你若敢如此,这些逆民必然有大部分要葬送在此处。”县令的声音变了调,夹杂着一丝颤音。

凌云飞微微一笑,身形一晃,随手一拍,县令只感肩头一麻,再不能移动一根手指。再一晃,手掌一拂,凌云飞退回了原地。

县令白惨惨的脸上浮上一片红色,咬咬牙,转身喝道:“李二,你带上三十名弟兄,回去拿些吃的回来。”

***

凌云飞看着冲天的火光,看着东一堆,西一团,乱哄哄的猎户们,心乱如麻。

“仅靠着这帮乌合之众,如何能抵挡大队官兵的围剿,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姚本章!”随着凌云飞的叫声,一个彪形大汉跑了过来。

“恩公!”粗豪的汉子叫了一声,便讷讷地住了口,垂下了头。对上凌云飞精光四射的眸子,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起出一丝畏惧。

“叫他们带上粮食赶快进山,若等大队官兵赶到,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姚本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对上凌云飞的眼睛,心头没来由一跳,再也不敢开口。

转身跑了过去,大声哟喝众人赶路。

这些饥饿已久的猎户,见到粮食,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把一粒米都带走。背上驼两包,腋下夹两包,只恨自己少长了手,心神全在粮食上面,对姚本章的喊叫听而不闻,你喊我叫,互相抢夺,乱成了一团。

凌云飞的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凌云飞一声大喊,震耳欲聋,惊的众人粮包落地,一个个呆若木鸡,有的人甚至吓得趴到了地上。

看着这些傻傻楞楞,呆视着自己的人,凌云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脸上换上了平和的表情,朗声说道:“官兵不久就要到了,我们若再担搁,连命都保住,粮食再多又有何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赶快进山。现在你们要按我说的做,谁不听指挥,粮食一粒不给。听好了,就按你们平时在山中打猎时的组合,每个组合排成了一队。排队!”

凌云飞用内力将字一个个吐出来,震人肝胆,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这些猎户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臣服之心油然而生。虽然对地上的粮食还是恋恋不舍,却也不敢违抗凌云飞的命令,乖乖站成了十几排。

“姚本章,你负责分配马车,一排一辆,剩下的由我处理。”

“是!”姚本章答应一声,连忙叫了人去安排。

“刚才你们的县太爷父母官称呼你们逆民,想必你们都听到了。逆民是什么罪,无须我多说。本来官府已下令,要将你们全部斩首,我救你们这次,完全是托老天之福,靠得是运气。但运气不会永远跟随你们,下一次能救你们命的只有靠你们自己。所以我说从现在起大家都站在了同一条船上,我们必须同舟同济,上下一心,共抗官兵围剿,或可有一线生机。”凌云飞看到众人惊恐不已的表情,声调高昂起来,“如今官府腐败,民不聊生,外患重重,内忧纷生,天下大乱即将开始。适逢此中州大旱,你们这里没饭吃,别处的老百姓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不想饿死,要造反,别人难道就甘心老老实实地等着饿死。所以我说,我们这里义旗一举,中州必然群起而动。你们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想不想出人头地,想不想封妻荫子,想不想登庙堂,当大官,想不想?”凌云飞厉喝一声。

“想!”凌云飞一番话,激得群相耸动。

“你们打猎时个个是把好手,连老虎都不怕,自然不怕官兵。但有一点,你们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人手又少。官兵一旦来了,数量必然远远超过我们。以我们现时的力量,无法跟他们硬拼。怎么办?进山!山里的每株草,每棵树你们都熟悉,是你们的朋友,有了它们的帮助,我们的数量就等于超过了官兵,再也不用怕他们。你们说是不是?”

又是同声高喊:“是!”

“既然是兄弟,粮食就是大家的。运到山里,按人头平均分配,所以你们勿需再为此担心。现在开始按队运粮,实在运不走的,就地埋好,做好标记。请抓紧时间。”

***

云忌弱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茫然地看着凌云飞,对他的话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心神不属,浑然没有在意。

“忌弱!忌弱!”凌云飞连唤几声,云忌弱慢慢回过神来,低低道:“再也不能回头了吗?”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除了这条路,再无第二条路可供我们选择,我们总不能引颈待割吧!”

“引颈待割?”云忌弱一脸苦涩,“你这做法与引颈待割又有何分别?黄泉路上有我们几个陪你也就够了,又何苦扯上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凌云飞苦苦一笑,道:“朝庭为了震慑怀有异心之人,已将这些猎户列为逆民,准备杀一儆百。我们出手相救,等于他们扯上了我们。你怎能说是我们连累他们呢?真要说到受我们连累的人,恐怕只有你的父兄。”

“想不到我爹爹一世英名,会毁在我这作女儿的手里。”云忌弱一脸凄然,眼中布满忧色。

“你爹爹屡行善举,名望之高,在中州不作第二人之想,加之他武功高强,震古铄今,在这种时候,我想朝庭不敢拿他怎样的。再说我已派人星夜赶往中州,通知岳父早做准备,安全应该无虞。忌弱,总归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你不嫁我,而是嫁给燕纪北,你也许要幸福得多。”

凌云飞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在他的心目中,对云鹏主动将女儿嫁给他这件事,一直以来总有疑问梗在他心头,让他不能释怀。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将云忌弱嫁给燕纪北,都要好过嫁给他。以云鹏的为人,他此举的深意如何?凌云飞伤透了脑筋,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云忌弱默默看着凌云飞,摇摇头,道:“我们是夫妻,自当福祸与共。我方才说出这番话来,实是不想你走上不归路,若你非要坚持如此,也只好随你了。至于你说我要是嫁给纪北,会更幸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何用说出这等话来。”

“问心无愧?我正是问心有愧,才会这样说的。”,心中想着,嘴里可没敢说出来。

“这事我既然管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以我的功夫,不管这里发生什么情况,你也该相信我能自保无虞吧。夫妻是该福祸与共,但也要分情况,我既然足以自保,你们留在这里便没有意义,却只会让我分心,行事束手缚脚,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尽快离开吧。”

“你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再坚持了,还望你为我们几个多想想,好好保重自身。”云忌弱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既有无奈凄然,也有几分忧虑不安,“古曼丹丽能被你说动,我一点不奇怪,怎么这次玉涵妹妹也这么好说话?”云忌弱摇摇头,站起身来,向外行去。

“她好说话?比你难劝多了,若不是我连哄带唬加许愿,她会答应?”凌云飞暗暗苦笑,跟着云忌弱行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给山中的景物涂上了一抹艳红,看上去就象是血染的一般,凌云飞只感心头象是压着一块铅般沉重。

姚本章一脸敬慕之色,呆呆看着走出房门的凌云飞,看样子他已在门外站了好久了。

看着云忌弱向客玉涵、古曼丹丽所居的屋子走去,凌云飞微微一笑说道:“本章,外面情况如何?”

“县城已经戒严,快马沿官道一共走了六批次,全被弟兄们劫住了。恩公你要不要审问一下他们?”姚本章一脸兴奋之色。

“咱们如此做法,就是为了拖延大队官兵的到达时间。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被发觉的,这样一来,把守官道的兄弟们可就危险了。现在我们的目的已达,还是让他们尽快撤回来吧。”

“是!”

“下山抢粮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

“情况如何?”

“不是太理想。”姚本章低下头,仿佛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他负有责任,心中有愧,“不过,”姚本章头猛地一抬,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山下又有二三百人来到了山中,我们的力量又增大了。”

“是吗?”凌云飞仿佛有些不经意,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高兴,似乎对山外的人加入进来,不置可否。

“力量大了,应该是好事吗,怎么恩公好象不太在意?”姚本章心中大为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是不是大户们都躲到城里去了?”

“不错!”

凌云飞皱起了眉头,心中颇为后悔。县城只驻扎了几百军队,换人质时,若是他狠狠心,不怕伤亡,相信攻克它绝对没有问题。如今,富户们纷纷躲入城中,他们的家丁护院加起来数目是很可观的,此举势必会增加城中守卫的力量,此时再想要攻城,谈何容易。

“以后做事,决不可心慈手软,瞻前顾后,只要有机会,就要尽全力争取。”凌云飞咬咬牙,右拳狠狠在左手掌心一击。

第七章失误

凌云飞几乎喊哑了嗓子,依旧不见什么起色。这些人习惯了悠闲懒散的生活方式,蓦然受到约束,浑身都不自在,若不是看在凌云飞救了他们命的份上,早就撂挑子一哄而散了。已经过了五六天了,官府除了紧闭城门,并未采取任何行动,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猎户们的担心忧虑之心逐渐淡薄,凌云飞再派人召集他们训练,少有人准时到,稀稀拉拉,到得近中午才能聚齐人。训练时,一个个无精打采,敷衍了事。又过了几天,很多人索性不来,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后来上山的几百人多是痞子、无赖,全是在地方上混不下去的主儿。但凡能有口饭吃,饿不死,谁会吃饱撑的,跑到茺凉的山中,冒着生命的危险找罪受。初始想着可以借借势,时不时下山抢个大户,浑水摸鱼,捞些好处,混口饭吃,不成想,几次行动后,附近大户跑光,没了发财的机会,已不免心灰意冷,等到凌云飞搞起简单的军事训练,需早起晚归,这些人好吃懒做,惹事生非已成家常便饭,哪受得了这个。惧于凌云飞假装无意中显示出的功夫,只好明着夹尾巴,暗中顺手牵羊,弄些“战利品”,溜之大吉,最后能留下来的已是寥寥无已。

凌云飞虽然读过不少军事书藉,但其走过的人生道路,罕与军事沾边,除了向皋、薛昊二人,他从未接触过其它军队上的人物,军事经验等于零。这些猎户打猎时,按照区域划分地盘。同一区域的猎户,长时间在一起狩猎,互相之间的分工合作,已如呼吸般自然默契,如同一体。然而区域之间的配合,由于人数众多,互相排斥异已的心理,双方简直如水火两重天,别扭异常,哪里能够融到一起。凌云飞绞尽脑汁,打算想出一两条妙计,以扭转这种令人沮丧的局面。然而计还未想出来,人已没剩下几个,凌云飞满腔的豪情随着琐屑细致工作未能在短时间显示出质变的迹象而有所下降。

但是有一点,凌云飞却可以确信无疑——围剿的官兵就快到了。依照目前的情形,除了他,这些猎户及他们的家属生存的机会有多大?凌云飞对这些猎户已不敢抱有任何幻想。

道理该说的都说了,事情的严重性能讲的全讲了,奈何少有人信,凌云飞空有一付好口才,只是寻错了讲话的对象。杀人立威,凌云飞不是没想过,但思前想后,唯恐弄巧成拙,对可能由此产生的结果实不敢抱有半点乐观之意。即使对那些后来一时兴起上山,没几天又偷偷溜下山,极有可能向官兵通风报信的人,凌云飞也未灭掉一人。时机不对,后果难料,没有必要在开始时,给人们留下残忍好杀的印象。一个好的首领,展现仁慈的明面,隐藏狠毒的暗面,扩散自已的亲和力到尽可能多的人身上,这是他成功的最基本的一条。

事实胜于雄辩,吃一堑长一智,慢慢来吧。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剩下的人就是自己所需的中坚力量。凌云飞如是想。

***

睿丽王朝的外部形势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元雪阳突然悄无声息地带着三万人马,退出了动云关,返回了梁州。

北卑征南大将军魏冷寒,于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了王开达伪装北卑人偷袭东狄粮草的模糊影子。为了能给元雪阳一个交待,他边上报,便亲带一万精骑,直扑鸡鸣关“内”百十里外一个曾被他们废弃的军营。

留给魏冷寒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军营,王开达和他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证据,他无法向元雪阳解释,也没机会向元雪阳解释了——元雪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竟独自退兵。

唯剩魏冷寒面对一明两暗三个对手。原先魏冷寒对王开达这六七千人马是不屑一顾的——迫不得已投靠别人的人,少有人瞧得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开达仅靠这些他魏冷寒不屑一顾的手下居然成功偷袭了东狄人的运粮队,杀光了所有运粮的士兵,烧毁了全部的粮草。从这件事上,王开达这支队伍严明的纪律,良好的协作,强大的战斗力,切切实实地展现出来,他如果再忽视它的存在,下一个吃亏的极有可能降到他的头上。再有,元雪阳粮草被劫,他魏冷寒既然摆脱不掉嫌疑,这罪名必然会扣在北卑头上。若是元雪阳存心报复,在返回去的路上,顺便拐个弯,插到北卑境内,也劫他一劫,抢上一抢,他魏冷寒的将军也就不用当了。左思右想之下,也未想出万全之策,魏冷寒只有仰天长叹。

虚晃一枪,魏冷寒领兵三万出鸡鸣关,深入永平府二十里,又从容退走。

***

东狄、北卑莫名其妙地退兵,雷声大,雨点小,出乎朝中大臣所有人的预料。纯宗皇帝未损一城一地,没伤一兵一马,心中的块垒完全消散,自是大喜过望。

朝中大臣尽管因为财产缩水,心中对皇帝恨得要死,也不得不陪起笑脸,歌功颂德,大拍马屁。有什么办法呢?在他们的心目中,外患既消,内患便不足虑,皇帝摇动的龙椅又暂时稳定下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难。

没有人想到,当魏冷寒下令撤退的时候,李天涯指挥一万人马,摆出了要进攻双鱼府的架式。

更没有人想到,郎碧空用船偷运三万人马,潜入了石门府和望江府之间的白龙山,沿着简堂将军曾走过的路反向走了一次。

纯宗七年八月下旬,郎碧空亲率三万大军,突袭青龙府。

青龙府是净州州政府所在地,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内驻有四万大军,距青龙府城十里左右各有一镇,分驻五千人马,与青龙府互相犄角之势,防守不可谓不坚固,力量对比,五比三,守对攻,优势之大更是可以想见。

郎碧空孤军深入,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置两镇驻军对他左右两翼的威胁于不顾,以迅雷不及掩之势突袭青龙府。郎碧空心中明白,若是强攻,以青龙府的防御力量,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够攻下,何况他才有三万人马。这个时候,他在净州长期的经营显示出巨大的威力,是夜,郎碧空举火为号,城中守军二个千人队突然反水,抢占了东门,城门大开之际,城中火光冲天,数处起火,叫喊声,撕杀声响起成一片。

郎碧空亲自出马,带领五千精骑突进了城中。

这五千人从东门杀到西门,从西门暴卷到南门,又从南门横扫到北门,竟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每一城门洞开之际,城外埋伏已久的军队如洪流般涌进,等到四门全部被控制,城中大局已定。

驻军统领马如山被暗杀,城中守军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象样的抵抗。除了少数趁乱逃跑的,躲进居民家中的,城中驻军降者达三万余众。青州府大小官员除了府尹自杀,全部投降。

两镇所驻一万兵马,得到青龙府失守的消息,未等郎碧空采取行动,不约而同,仓惶退入了京州所辖,毗临净州的京东府。

青龙府一失,双鱼、陆安、丰城、望江四府通往京州的咽喉被掐断,陷入了郎碧空和李天涯的包围之中,净州的局势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京州东部大门洞开,郎碧空随时可挥军西进,威胁京州,睿丽王朝的都城这次是真正受到了强敌的威胁。

***

天上繁星闪烁,幽黑的天幕纯净得宛如一匹带白花的锦缎。山风不是很大,树枝轻轻摇摆,发出的声响象是有人在呜咽。四下灯火皆无,只有无尽的黑黝黝的大片大片的丛林在呜咽声中肃立。

这是位于半山腰的一个山洞,下面不远处是一山坳,那里是猎户出山的必经之路,凌云飞正站在洞口,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将近傍晚之时,到外边探听情况的人回来了两个。凌云飞问起外面的事,这两人只说一切照旧,大队官兵的影子也未见。一位临走之时,还大大咧咧来了句:谁愿意多事呀,只要咱们不惹他们,人家又何必自找麻烦。

气可鼓而不可泄,凌云飞以前对此没有很深的体会,这时他方始领略到了一念之差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要知人的热情不可能持续太久,时间一长,若无激动人心的事情激励,热情是会慢慢减退的。凌云飞曾鼓动起了这些猎户的激情,然而随着他后续动作的失误——枯燥的不合时宜的、没有任何价值的训练(至少在这些猎户心目中正是如此),消磨尽了人们的激情,他们对凌云飞的失望不可避免。要知自由懒散是人的天性,饥饿的危机暂时解除,官府的威胁看不见摸不着,凌云飞所许诺的天大的好处又如水中月,镜中花,人们当然不愿做无谓的努力,只希望过上以前的安逸日子。

当训练人数锐减时,凌云飞已意识到了不对。然而事已至此,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挽回。

一想到山中抱有这个想法的人已经非常普遍,凌云飞心中的忧虑不安可以想见。只有他明白,别的事情官府或许可以不管,一涉及到谋逆,无论如何,官府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何况他又劫持了钦差大臣身份的燕纪北。这反常的平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官兵一旦前来,那肯定是致命的。

晚上凌云飞来到这里检查放哨情况时,姚本章安排好的两个人一个也未到,凌云飞怒火中烧,真想让这两个人从人世间消失。转念一想白天训练时,来的那些人当中,好像就有这两人在内,两件事能做到一件,还算是好的吧。凌云飞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不知为何,凌云飞这几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仿佛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细细想来,除了官兵的围剿,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事情。既然理不出头绪,再想也是无用,索性甩到一边,任自己飘浮的思绪无边无际的延伸。

估计忌弱她们怎么也该到达天坑了,不知梅念臣、净饭两人得知自己“起事”的消息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埋怨自己鲁莽呢?还是夸自己敢作敢当,有魄力?他们是派人来协助自己?还是就此起事,将局势搅浑搅乱?

凌云飞知道,不管采取何种方式,都是对梅念臣和净饭极大的考验。因为他始终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两人对他不闻不问,待机而动。但他也非常明白这两人采取这个办法的机率很小,除非他们不知道他的情况,知道了又怎会对他置之不理?

第八章妙计

是不是去一趟名世县,探听一下情况?虽说目前城中防卫严密,但凌云飞相信以他的身手,即使暴露了行踪,料想脱身还是没有问题的。

“也许早几天就该亲自去的,但愿今晚能够平安度过。”凌云飞暗自祈祷,这是一种失落的感觉,是没有可信人相依而产生的一种孤独,一种迷茫。

不管以后形势发展如何,处在信息闭塞的山中,不能了解外面的真实情况,无疑便等于一个人失去了耳目,成了瞎子聋子。以这样的残疾之身,行走在事关生死的崎岖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遍遍检讨这些时日自已做事的得与失,凌云飞发现枉他在世上混了这许多年,但自从救了这些猎户起,他竟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得恰到好处。若每次做事都是如此,那他的所谓见多识广,雄心壮志,是不是可以说成是志大才疏,心高手短,不是做大事的料——挫折感不知不觉悄然袭上了凌云飞的心头。

他勉强抛开这些念头,目光无意识地向山下扫去,猛然发现山角下亮起了四五处火光,凌云飞心头震动,呆住了。事到临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两个月无雨,山中的花草树木枯死不少,大多数的泉水都已干涸,火势一旦起来,山中居民有几人能逃离火海?

起火的时间蹊跷,起火的位置又都是猎户所居住所,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不过转眼间,不知为何,凌云飞突然感到心中一松,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大部分出于私心,但他确实问心无愧,自感没有对不起谁。若是细究,他真想说抱歉的对象,除了与他有了亲密关系的几个女子、林老人,再无人能让他有愧疚之感。

拿起手边的号角,呜呜呜吹了起来,山谷中立时回响起不绝的回音。凌云飞将号角随手一丢,展开身形向山下掠去。

山下已乱成了一片。火光是小了,但从山坳处不断涌现的官兵的威胁比起大火却也差不了多少。

号角声,连绵起伏,没有断绝,让凌云飞感到些许安慰,毕竟这些纯朴的猎户遇到危难时,没有忘记提醒自己的同伴。

好多人聚集到了凌云飞所居屋前,吵吵嚷嚷,好象在争论什么。看到凌云飞的身影,突然又静止下来,所有人的眼睛瞬时之间全转到了凌云飞的身上。

姚本章长嘘一口大气,迎上前来,急声道:“官兵来了吗?我们怎么办?”

“按事先的安排,赶快行动。”凌云飞沉声一喝,让又起来的骚动,沉寂下去。

“本章,你负责带领老人妇女儿童向山谷深处撤,顺便通知沿路的青壮猎户做好战斗准备。我带领你这百十名弟兄,阻击来敌。”

“可人还没到齐呢。”姚本章脸露碍难之色。

“若等人到齐了,想走就来不及了。大丈夫当断则断,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凌云飞双眼一瞪,语气果决异常。

姚本章的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眉毛突突直跳。他咬咬牙,猛一跺脚,大喝一声:“跟我来!”当先冲了出去,忽拉拉,黑压压的人群紧跟在他的身后,向谷内退去。

凌云飞一招手,留下的人跟着他窜进了树林中。

良久良久,竟不见一点动静,凌云飞不禁大感奇怪。他身边更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官兵到底来了没有?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呢?”

“难道他们真的想放火烧山?为了这几千猎户,为了他一个凌云飞,这等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事,官兵做得出来吗?”凌云飞心中对此实无半分把握。

“凌公子,你是不看错了?”有人问了一句。

“我也希望是看错了,可惜我的眼睛不会骗我。其实若想弄明白这件事很简单,你们可以找一颗高大的树,爬上去看看。”

有人付之了行动,看来他们对凌云飞起了怀疑之心。

“不错,来了好多官兵,山坳处黑压压一片,堆满了人。”爬树的人说话的语气颤颤的,显然心中很是害怕。

“我们也跟着撤吧,官兵这么多,我们这几个人如何抵挡的住?”

“是啊!撤吧!”应和之声响成一片。

“往哪撤?这山谷的尽头,有路可通吗?”凌云飞冷冷问道。

“没有!但这山谷长达数十里,山洞众多,我们随便往里一钻,累死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等官兵退走了,我们再出来不就行了。”

“若是官兵住在山谷中不走了,怎么办?等着饿死,等着渴死?”

“越往里撤,能战斗的人越多,到时大家聚在一起,力量大增,就可以跟官兵拼个鱼死网破了。”

“官兵追上来,你是可能比他们跑得快,但你的父母姐妹弟弟跑得过他们吗?你能丢下他们不管吗?官兵久经训练,人数远远多过你们,武器装备更是远超,你们拿什么跟他们硬拼?”,凌云飞冷冷道:“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事,你问大家,愿不愿意这样做?”

“照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干脆投降算了。”

“死路一条却不见得。你们熟悉山谷的一草一木,箭术高强,只要不和官兵硬拼,射一箭换一个地方,未始没有打赢这一仗的机会。”凌云飞微一停顿,又道:“若是有人确实想向官军投降,我也绝不拦阻。但我想在这里提醒大家一句——古往今来,犯了谋逆大罪投降官府的,事后有几人得到了好下场?投降是死路一条,战斗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你们做何选择?”

“那就打吧。”半天才有人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只要你们拿出打猎时的功夫来,官兵难道比老虎还厉害?”

凌云飞试图想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但没有人应声。周围死一般的静,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看来官兵是想等天亮,再进剿,我们向后撤!”凌云飞觉得时间差不了,而官兵依旧不见行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凌云飞不知道,若不是燕纪北一句话,恐怕他现在已陷身火海,生死两难。

内线放火为号,燕纪北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从龙江府赶来的万户不买他的仗,拒不执行,非要放火烧山。

燕纪北以钦差的身份强令他执行,这人虽说放弃了纵火的念头,却说燕纪北不懂军事,即使他身为钦差大臣也无权干涉将领指挥作战,非要等天亮再进攻,气得燕纪北七窍生烟,偏又拿他没辙。皇帝给他的职责可没有指挥军队这一项,他若强夺了兵权,无疑犯了皇家大忌,种祸非小。他虽然有时鲁莽,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关系,只有忍下一时之气。

天终于亮了。

山谷中逐渐消散的云霭,展示了最后的美丽,在朝阳的照耀下,婉约瑰丽,如梦似幻。

此时山谷中本应鸡鸣犬吠,炊烟袅袅,一片人间气象。此时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生命的迹象都在一夜间消失了。

官兵在向导的带领下,开始向山谷中进发。

凌云飞没有想到的是人面临生死关头,为了保护自己和亲人的安全所展示出的超乎寻常的勇气和力量。

陷井、绊索、兽夹、荆棘、网等各种狩猎时常用的招数用来对付官兵,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虽然是步步后退,但官兵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猎户们所用的弓箭虽多是用树枝做成,箭头又全是用树枝磨就或是用石头打磨而成,箭的射程也很有限,但猎户们精准的箭法,对山中地形了然于胸的熟悉,冷静的头脑,抵消了他们各自为战,少联络,无配合的缺陷,让官兵束手缚脚举步维艰。

凌云飞脚步不停,穿插横掠,发现有人陷入危机,即往支援,如入无人之境,到后来,官兵见到他的影子,便一哄而散,无人敢面对他。

燕纪北带着他的几十个手下,如影随形跟着凌云飞,被凌云飞连伤数人。凌云飞的威势这些人是见过的,此时体会更深,如不是畏惧燕纪北,剩下的人早就溜了,哪还敢面对凌云飞这样的高手。

草丛中、树上、石后,随时都可能射出箭来,不时有人被大网罩住,一不小心,一脚踏空,掉进陷井,随即便无声无息。走着走着,扭头左顾右看,就可能被绳索绊倒,而倒下的位置可能就有数个削尖的树枝或石头在等着。铁夹子犹为厉害,一脚踏上,啪的一声,脚踝骨碎裂,脚筋都可能被打断。

等到中午时分,一清点,连失去战斗力的算上,官军折损了近五百人。

谁也没想到,这帮猎户如此难缠。

凌云飞知道他们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官兵的轻敌。既然官兵吃了不小的亏,再次进攻时,肯定会拿出全部的本事,下午战斗必然要惨烈许多。尽管想到所要面临的困境,然而一想到在猎户们在实战中的进步,他还是有些欣慰。这些猎户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同仇敌忾,一方遇危,各方拼死相援的场面,正是他竭尽全力想造就的,没想到终于在实战中出现,他不能不愧悔自已的浅薄无知——纸上谈兵原是大忌!

凌云飞将脸色沉重的姚本章扯到偏僻处,轻声问道:“本章,不知有没有路可以绕到官兵的后面?”

“有!”姚本章想也没想,一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此峰接近山顶处有一山洞,穿过山洞,就是险峻无比的山道,可以直通山下。但这路非常难走,很久以前有人走过,后来摔死过人,就再也没人敢走了。”

凌云飞双目一亮,低下头,略一凝思,又问道:“这一千多青壮年,你估计有多少人可以沿这条路,安然无恙到达山下。”

姚本章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凌云飞半晌,闷声道:“安然无恙谈何容易?我只能说大约有三百人有这个能力,至于有多少人能安然无恙到达山下,可就说不准了。”说到此处,他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问道:“恩公,你想干什么?”

“官兵势大,硬拼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你带三百人绕道山下,攻取县城,引开官兵。”

张大了嘴,姚本章吭吃半天,急声道:“您不是开玩笑吧,三百人攻取县城,三千人还差不多。”他情急之下,恩公也不叫了。

凌云飞微微一笑,道:“等你们到达县城,我估计人数离三千也该差不多了。”

“恩公难道……有援兵不成?”姚本章兴奋之下,声音颤抖起来。

“我估计此时县城除了少量衙役捕快维持秩序,官兵的数量应该极少。如此大的围剿行动,地方驻军不可能不参与进来。总共县城才驻有五百官兵,你想,还能有多少剩下。”凌云飞见姚本章一脸期盼之色,又道:“出了山,你叫这些人一路大喊,就说官兵已全部被消灭,可以进城随心所欲抢东西,谁抢到了就是谁的。等你们到了县城,能不能有三千人,就看你们喊的好不好,卖力不卖力了?”

姚本章忍不住叫出声来:“恩公这一招简直太妙了!”

凌云飞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本章,看样子你是同意了。那就抓紧时间行动吧,你们的动作越快,我们这里才会越安全。”

姚本章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凌云飞深施一礼,大声道:“恩公救了我、我的父亲、儿子,救了我们所有的人的性命。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又要靠恩公来救,从今日起,我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水里来,火里去,只要恩公说一声,姚本章万死不辞!”

第九章转折

喊声中,凌云飞脸泛潮红,眼射兴奋之光,顿扫多日来的阴霾。

“注意隐蔽行迹,多加小心。”

“是!”姚本章转身要走,凌云飞扯住他,又低低交待了一番,才放他去了。

“昨夜有人放火,大家想必都看到了。请大家想一想,外人有可能对峡谷中情形了解的这样清楚吗?”凌云飞稍稍停顿,提高了声音:“显然不能!很明显这事是内部人所为,你们中有人作了内奸。从现在起,请大家互相监督,谁也不得离开,以免走露消息。”凌云飞把人召集起来,发下达了命令。他唯恐这些人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又补充了一句,“倘若消息外泄,我们就彻底完了。下午战斗时大家要多长个心眼儿,发现可疑之人,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果然下午的战况完全如凌云飞所料,惨烈异常。

凌云飞下了狠心,将心中的不忍全部去除,时不时冲出去大杀一次。领兵的头目见凌云飞赤手空拳,竟无人能挡他半招一式,真是勇不可挡,也自胆寒。见到凌云飞的身影,带头逃窜,官兵自然茺乱成一团,进攻势头受阻。

燕纪北连叫几次,向凌云飞提出挑战,凌云飞都置这不理,只拿下面的人出火。有几次凌云飞故意向燕纪北冲去,燕纪北周围的人反而拖着燕纪北后退,不敢让他冒险。燕纪北是凌云飞手下败将,后又被凌云飞所掳,才闹出这天大的事来,若再失手被凌云飞所擒,牵累很多人不说,恐怕这次围剿也就结束了。

经过长时间的拼杀,官兵也明白,只要除去凌云飞,这些猎户没了主心骨,定可将这次叛乱一举荡平。无奈凌云飞的武功实是太高,山谷中地形又非常复杂,不可能成百上千的人一拥而上,聚而歼之。只好步步为营,慢缓推进。

经过三日的激战,虽说官兵损失惨重,但猎户的伤亡也是不小。除去姚本章带走的三百人,剩下的一千来人,只有五百多还能战斗。阵亡的三百多人也就罢了,可以就地掩埋。受伤的百十来人,只能撤往后面,由山中的土医生救治,结果堪忧。经此一战,凌云飞心中才算真正明白,战争不但是军队的较量,还牵涉到装备、后勤、医生等方方面面的因素。

若不是他经常带人反击冲杀一阵,夺取兵器弓箭,此时,猎户手中刀砍钝,叉尖折,有弓无箭,赤手空拳,拿什么跟官兵拼。

三天的战斗,数十里的峡谷,被官兵占领了大半,留给他们的回旋空间是越来越小了。官兵人数多出三四倍有余,可以轮流上阵,猎户们人数有限,全员皆上,力量犹有不足,哪里有充足的休整时间,多数人都已疲惫不堪,凌云飞估计再有两天,若姚本章还没有消息,那便大事去矣。

***

中州,云府。

随着燕骥遥淡淡的话语,云鹏的脸色变得阴沉似水。

“王爷的消息可靠吗?”云鹏沉声问道。

“纪北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你知道这孩子毛病不少,但从不说谎话。”

云鹏长叹一口气,脸露悲凄之色,颓然道:“忌弱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儿。草民劝了她无数次,说凌云飞此人头上长脚,不是安份之人,可她就是不听,竟然趁草民不在,跟他偷偷私奔。这是云门之丑,云某实是难对人启齿。后来草民派人广为察访,想私下里将事情解决,无奈天下太大,人手有限,到如今依然没有一点线索,若不是听王爷说起,草民还以为这丫头已不在人世了呢。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个消息。”云鹏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我这里先把话说清楚,今日我到你这里来,可不是来问罪的。只是想提醒云兄,先前凌云飞曾救过谋刺皇帝的叛逆,已被列为朝庭要犯,这次他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劫持纪北,用来解救那些逆民,这叫罪上加罪,罪不可赦。忌弱如再跟在此人身边,不但我不好说话,云兄你又如何向朝庭交待?大军围剿,刀箭无情,忌弱若有个三长二短,路途遥遥,有力无处使,我也没有办法呀。还请云兄能够体谅我的难处。”燕骥遥娓娓道来,言辞恳切,入情入理。

“若真出了事,那也是这个丫头自找的,与别人无干。”云鹏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话说的很是绝情。

“忌弱人还年轻吗。年轻人一时冲动,是容易犯错误的,我们做长辈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对子女不管不顾吧,云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鹏默然,过了半晌才道:“王爷,草民现在心中很乱,已失了方寸。不知王爷何以教我?”

“云兄不如亲自走上一趟,这样一来,既可让忌弱脱离嫌疑,若云兄能顺手除去凌云飞,也可向朝庭表明你的心迹,我也好说话。”燕骥遥这番话说出来,蓦一听全是为云鹏考虑,但内中深意,明白人一听便知。

“好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云鹏话中有些无奈,“凌云飞这小子武功平平,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这其中必有古怪。若真的如王爷所说,恐怕我也没有把握对付得了他。”

“云兄说笑了,那小子乳臭未干,怎会是你这名震天下武学大宗师的对手。本王在中州静候云兄的佳音!告辞!”

云鹏站起身来相送,走到门口,燕骥遥突然转过身来,说道:“郎碧空韬光晦迹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从他这次攻占京都腹地青龙府的行动上,我们完全可以窥见这条龙王的胆略胸怀。不知燕兄对他这番峥嵘初露,是怎样看的?”

“这位仁兄的武功我向来是很佩服的,至于说其它,我还真是不太了解。不过依草民之见,青龙府虽然已被郎碧空所占,但朝庭的影响力还在,其间局势的错综复杂,各种势力的攀根错节,绝对会让郎碧空头疼的。一个疏忽,就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郎碧空的‘碧海惊涛’再也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一切摆平。再有,双鱼、陆安、丰城、望江既然还在朝庭掌握,便等于在郎碧空的腹中插进了四个钉子,他的肠胃再硬,一时之间也消化不掉这等坚硬之物。所以草民认为他这番峥嵘初露结果如何,目前还真很难说。”云鹏看了一眼用心聆听,不带表情的燕骥遥,突然问道:“不知王爷对东海王下一步的行动有何看法?”

“你的师兄凌治方不日即将带兵进攻青龙府,东海王下一步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在战,退,和之间做选择了。”燕骥遥目光直直盯在云鹏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但云鹏听到这个绝密的消息时,脸上神色分毫未变,不免让燕骥遥若有所失。

一直以来,他都觉昨云鹏这个人的城府如同他的武功一样,让人摸不清深浅。从他不顾名声,不计厉害,不念情意,偷偷将云忌弱嫁给小人物林云飞这件事上,从赈粮被毁一案中,他终于隐隐摸着了他的一丝脉搏,已将云鹏看作了极度危险的人物。可惜云鹏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很难让人抓住他的把柄。而对云鹏这样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队,都有着不容忽视影响力的人物,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他是王爷,也不敢轻易去碰,否则非撞上南墙不可。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若不好好利用一番,怎能对得起他?

“若是换了云兄,不知你该做何选择?”燕骥遥心有不甘,又问了一句。

“可惜草民不是东海王,哪里能代替他选择?不过,若让草民带领军队打仗,当面对的敌手是凌师兄时,草民还是选择投降的好。”

“真可惜凌兄不是郎碧空。”燕骥遥哈哈大笑,云鹏也只好跟着笑起来。

送走燕骥遥,云鹏静立房中,沉思良久,自语一声:“竖子鲁莽,坏我大事!”

***

萧露、梅笑宇头戴草帽,顶着烈日踽踽行在去往名世县的路上。

云忌弱三人花了十多天的功夫,才找到了巨坑所在。

梅念臣听完客玉涵的述说,思索了一天一夜,决定先派萧露、梅笑宇一老一少前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做打算。这一老一少扮作父子,一个机灵,一个沉稳,却是不错的搭配。

出了中州地界,进入龙江府不久,两人便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氛——非常安静,安静得两人烈日炎炎之下心中发冷,浑身紧缩。行了大半天,两人竟然未看到一个人,越走心中越是不安。

“难道这里发生了瘟役,人都跑光了?没听说呀,怪事!”萧露心中犯起了嘀咕。

看到梅笑宇不住用衣袖擦汗,呼呼喘气,犹自咬牙支撑,萧露起了怜惜之意,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再赶路。

远远看到一片树林,萧露招呼一声,两人紧走一阵,向着树林冲去。

“大热天,两位这是去哪儿?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再走吧。”两人刚走到林边,林中突然传出苍老的话语。萧露与梅笑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疑。萧露略一迟疑,冲梅笑宇点点头,带头向林中行去。

林中一块大石上,坐着花白胡须,衣衫破旧的两位老人。浑浊的眼神,满脸的皱纹,有气无力的模样一下子打消了萧露与梅笑宇的疑心。

两人告了坐,长喘几口大气,萧露方道:“我们父子二人有急事,需往名世县一行。两位老人家这是……?”

“名世县?如今那里可是去不得呀!”身材稍高的老人声音虽苍老,却很宏亮。

“这是为何?”萧露听他如此说法,心头一紧。

“那里出了大事了。听说有一个叫林云飞的领着一帮猎户闹起事来。据说这个林云飞身高丈二,膀阔腰圆,跟凶神恶煞一般,杀人不眨眼那。”另一个老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差点让梅笑宇笑说出声来。

“不会吧?小小一帮猎户能闹出什么事来?官兵一上,他们还不立马完蛋。”

“你这位老弟说的倒轻巧,如真是如此,我们老哥俩儿还坐在这吗。”

“他们闹他们的,与两位老人家何干?”

“老弟有所不知,这里的云龙山上有一望月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一直有盗匪在那里盘踞。官兵每次围剿,这帮人便一轰而散,等到官兵走了,他们又回去了,屡剿不绝。以前这帮人信守兔子不吃窝边之道,并不骚扰附近的百姓。几个月前,山上来了新六位首领后,一切全变了,开始对周围烧杀抢掠。不久前,来了一大队官兵,对山上的盗匪进行围剿。这次这帮盗匪改了章程,没有跑,居然跟官兵干上了。哪知眼看盗匪就快坚持不住了,官兵突然莫名其妙退走了。后来一打听,才知一个叫牛不成的万户带着官兵三千多官兵前去名世县平叛,被人家调虎离山,攻克了名世县城。等到带兵回救时,中了埋伏,被人家两面夹击,打得落茺而逃。官府于是四处调兵,准备再次平叛呢。”

萧露闻听此言,心中大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梅笑宇毕竟年轻,脸上的喜悦藏不住,差点笑出声。

第十章战略

两位老人看着这对本应愁眉苦脸的父子欣喜的表情,都是有些奇怪。

萧露轻咳一声,掩饰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有热闹可看就好,哪管他打仗危险不危险。”

“看不得!看不得!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一看之下,很可能命都没了。”

“听见了?两位老爷爷说的可是至理名言,你也可一定要记住哦!”萧露轻轻喝斥了一句。

“爹爹教训的是。”梅笑宇低头认错,与萧露配合的恰到好处。

“刚才二位老人家话还说完吧,请接着说,晚辈想多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以便决定行止。”

“官兵一退走,这地方是再也没法呆了。人们惧于强盗之威,纷纷搬离此地,有亲戚投亲戚,没亲戚的也迫不得已避祸它乡。我们老哥俩随大流,跟着大家躲到了县城,投奔家下的侄子。侄子家里孩子多,本来粮食就不够吃,再加上我们两个老古懂,更是捉襟见肘。呆了两天,我们老哥俩一商量,又偷偷回来了。半截入土的人了,跟小辈争食,于心何忍,再说也活不几天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强盗们若是想要我们这两条老命,就送给他们算了。”

“你们这两条不值钱老命,就是送给某家,某家还不要呢。”突然一声大喊从林外传来,林中四人一齐呆住。

***

凌云飞眉梢眼角全是喜气,他身边的人本已兴奋异常,见他如此,更是又呼又叫,又蹦又跳,一个个都乐晕了。

凌云飞没有想到姚本章一个粗豪木讷、看起来没有多少主见的汉子,居然能鼓动起三四千人,攻克县城后,又能压服下这些人,跟他一起埋伏在官兵回程的路上,打了官兵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与官兵疲惫不堪、惊慌失措的原因有关,但透过这次战斗,他分明看到了一个天生将领的荷尖初露。凌云飞扪心自问,若换了是他,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推及此事,他不免想到社会底层民众实不乏才智超群的英杰,只不过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剥夺了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若是有了肥沃的土壤,这些不被社会关注的小草未始不能长成参天大树。

“朝庭不要,我凌云飞发现一个就要抢一个。”

高兴归高兴,但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让凌云飞大感头疼。城中的骚乱在他的命令下,虽然大为好转,但打砸抢的事还是时有发生,更有甚者,变本加厉,闯入居民家里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奸人妻女,有的连幼童都不放过,比畜生还不如。

凌云飞带着姚本章等几人在城中巡视一番,连杀了几人,才算堪堪将局面稳住。

城中到处燃起的大火,渐渐熄灭。凌云飞一行人沿着县城转了一圈,除了安排的巡视人员,普通百姓竟然一个未见。凌云飞想到民心向背,冷汗冒了出来,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脸上的睛天眨眼间阴云密布。

自从与梅念臣、净饭有了起事的想法,史书他可是读了一本又一本,自然知道民心即天心的道理。若是失了民心,军队再多,本事再大,结果也只有一个——玩完!何况他才仅仅占有了一个小县城,手下又是一帮乌合之众。

有了上次山中的教训,凌云飞也明白这种事急不得,只有慢慢来。现在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了眼前的好处可捞才跟着他的,哪里有什么远大目标,若是断了他们的财路,绝了他们恣意妄为的心理,势必要一哄而散。

要保住这股势头,就不能着急。

城中的大宅几乎全被烧成灰烬,连县衙也没有逃脱大火之灾,由此可见下层民众对富人、官家的仇视心理实是积蕴的太深太厚,一旦爆发出来,破坏力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势不可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保存较好大宅,算是当作暂时的议事之地吧。

不大的客厅里挤了十多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凌云飞连着咳嗽了几声,但这些坐没坐相,站没站规的人依旧不以为意,吵闹不休。

“好了,大家先静一静,有什么话等议完事再说。”凌云飞低沉地话语震人耳鼓,客厅中每个人的身体都动了动,小心地看了凌云飞两眼,不再言语。经此一战,凌云飞已成了他们心目的神,见到他阴沉的脸色,心下惴惴,唯恐惹恼了他。

“县城拿下了,队伍壮大了,以后该何去何从?大家有什么想法,不要顾忌,都说出来,以决定我们以后的发展。”

过了半天没有一个言声。

“本章,你先说说看。”凌云飞见一时冷场,直接点了姚本章的名。

姚本章抬头看了半天屋顶,才道:“以后的打算是恩公想的事,我只说说我们现在急需要解决的问题……”姚本章看起来略显紧张,只说了一句话便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又道:“一是粮食,二是武器。我们进城时,瞎抢乱烧一气,大量的粮食化为了灰烬,我尽全力阻止,收效甚微。方才我粗略清点了一下,估计也就能支撑一个来月吧。这么多的人若是没了吃的,不用官兵打,自己就乱了。再说武器,跟官兵打了一仗,收缴了不少,我按恩公的指示,又到军械库看了看,武器倒是很多,不过好多都生锈了。这样算来,三千多人能有一千人有正规的武器就算不错了,若不解决好这个问题,余下的二千多人可就成了摆设,派不上大用场。”

“官仓中存粮这么少?”凌云飞有些意外。

“官仓几乎是空的。这个县太爷看起还是位好官,我们当日如此威逼他,看起来他是事非得已才把我们关起来的。”

“好官?他若真是好官,当时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们于水火,怎会要砍你们的头,本章,不可好心过烂!”凌云飞想不到姚本章在这种时候岔开了话题,反而为那位县太爷说起了好话,连忙阻住了他。

“恩公说的是。”姚本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我们占领了县城,等于把天捅破了。也许几天之内,官兵就会赶到。经此一战,官兵若是再来,肯定要比这次强大许多,依我们现在的力量,若是和他们硬拼,恐怕半分胜算也没有。”凌云飞说到处,不少人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之色,想是认为凌云飞对官兵的战斗力有些夸大其辞。

“我看官兵的战斗力也很平常,没什么了不起的,如今正是弟兄们信心爆棚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打击他们的士气。”一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将扯他后面衣襟一只手打下,忍不住打断了凌云飞的话。

凌云飞闻听此言,心头一动,脸上带出和煦的笑容,走过去拍了拍插话之人的肩头,和声道:“蔡老四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就很好吗。”瞪了一眼后面的人,“好你个蔡虎,平日里你的嘴没有闲着的时候,等到了要你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反而又不说了。你自己不说不要紧,还想阻止别人说话,你这个小子啊,是不是进城的一路上,喊话太多,将心喊到嗓子眼儿里了?”

“我……我……”蔡虎结巴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小子啊,今天还真转了性了。依我看,定是他进城之后,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啰嗦了一大堆,招人烦了?”有人大声说了一句,随即满屋都是笑声。

议了半天,也未形成了一个象样的决议,尽管心中早已料到了结局多半会是如此,凌云飞还是感到了一丝失落。

待得众人散去,凌云飞专门叫住了姚本章。

“本章,你从军营里找到的那张地图带在身边了吗?”

姚本章也不说话,竟自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张,摊在桌子上,四角用茶杯压住。

凌云飞走了过去,注目良久,眉毛越皱越紧,等眉头又自舒展,凌云飞方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目光在姚本章一脸茫然的脸上转了几转,凌云飞沉声道:“本章,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你心中到底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了吧。”

随着凌云飞抬起头,姚本章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异常,他迟疑良久,才缓缓说道:“名世县城的城墙低矮,破旧不堪,如同虚设,用来抵挡官兵的进攻没有多大的用处。官兵势大,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守是守不住的。若是把队伍拉出城外,与官兵对决,无疑更是死路一条。加之我们刚刚夺取城中政权,城中还存在许多不可测的因素,若是战斗打响,城中大乱,我们这只队伍立马就得崩溃。我思来想去,这一仗不论怎么打,我们也没有取胜的机会。”

“依你之见,我们该何去何从?”凌云飞点了点头,初获胜利,姚本章头脑还能保持清醒实是难得可贵。

“撤回山中,依托山上的地形,再好好跟官兵打一仗。”姚本章两眼放光,声音激昂。

用手一下下敲击桌子,凌云飞喃喃道:“撤回山中?嗯,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突然转过身,淡淡道:“不知本章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不打这一仗,便主动放弃县城,撤回山中,除了你姚本章,我,还有谁会愿意?”

“这……这……”姚本章一下子楞住了,“您说的不错,我倒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这一仗还是要打的,关键在于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凌云飞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已胸有成竹。

“您的意思是……”

“本章,你来看。”凌云飞用手指指地图,姚本章的视线随着凌云飞的手指不断移动。

“名世县东面是永强县,永强县是龙江府西面的屏障,易守难攻,驻有重兵,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只能望之兴叹,碰都不敢碰一碰。但西面可就不同了,”说到此处,凌云飞攥成拳头在地图上重重一砸,“嘭”的一声,吓了姚本章一跳,“这里是大武县,再往西便是名镇天下的铁锁关。本章,我想让你带领一哨人马,星夜兼程,绕过大武县,直突铁锁关。铁锁关门户一开,我们便可以到达昌州的昭宁府。昭宁府民族众多,因为民族矛盾,起事不断,朝庭每次都是先硬后软,安抚了事。有四五个县朝庭虽然派了官员前去,但这些官员嫌那里的条件太过艰苦,都赖在昌州,根本没有去任上,官府的影响力非常有限。我们到了那里,便可左右逢源,大展拳脚。只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时机一成熟,我们便可以杀回来。”正是因为这次西戎国之行,凌云飞一行人从昭宁经过,所以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以前净饭也对他谈起过昭宁的大概情况,他才敢掷地有声,下此决定。

姚本章受凌云飞情绪感染,胀红了脸,但片刻之间,他眼中的光茫却冷淡下来,迟疑了半天,才道:“铁锁关既是东进的重要关口,肯定驻有重兵,即使偷袭成功,但咱们队伍战斗力有限,能打得过驻军官兵吗?”

“据说铁锁关常驻官兵约有三千人马。”凌云飞脸上带着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姚本章窘迫的模样,接着说道:“但铁锁关那里几十年都没有战事,加之天高皇帝远,军备废弛,部队连正常的训练都不搞。许多士兵据说都做起了生意,军官开妓院,开赌场,只要能赚大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说是三千人,我估计正常情况下能有两千就不错了。”,看到姚本章的脸又红润起来,凌云飞故意板起脸,闷声道:“本章,我给你一千人马,你再给我说说,有没有信心拿下铁锁门?”

“有!”

“好!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要说在前面,在我说这件事之前,不知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十一章条件

“我本来要向您提出一个要求的,想不到您倒先提出条件来,难道您竟然算出了我会提条件吗?”姚本章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是吗?这倒是巧了。”凌云飞对姚本章的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脸上挂上略带神秘的笑容,淡淡又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临走之时,带上峡谷中的老老少少?”

“不错!我们走了,官兵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还请您再发慈悲,不要丢下他们不管。”姚本章一脸恳求之色,对凌云飞准确说出他所要提的要求,反而不再吃惊——凌云飞既然能算到他要提条件,那么准确说出条件的内容岂不顺理成章。

“本章,我不敢保证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我在此以人格保证,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凌云飞言辞诚挚,一脸庄重。

“您已经为我们付出了太多,这种时候我提出这种要求确实有点过份了,有些难为人,却又不得不说。您既然如此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姚本章提出理所应当的要求,竟仿佛有些难为情,“人手本来就少,我再带走一支生力军,您这边的压力势必要增大了许多,您多多保重。”

“这就要看你的了。你的速度越快,打的越好,就是对这里最大的支援。”凌云飞抬头看向窗外,透窗而入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额头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姚本章只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中升起,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男人与他们素不相识,却为了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人物舍生忘死,竭心尽力,连红颜知已都送走了,人格情操真是感天动地。“为了他就是死上几回也是值得的。”姚本章此念一生,自此对凌云飞忠心不二,一心一意为他冲锋陷阵。

“兵贵神速,为了争取时间,我想今天晚上就动身,您的条件可以提出来了吧。”

凌云飞哈哈一笑,道:“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朝庭为了方便对西面用兵,避免长距离运输军需、粮草路途中损耗严重以及耗时漫长的弊端,在铁锁关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军事物资,我要你夺得铁锁关之后,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牢牢掌握在手中,这可是我们以后生存的本钱。且记且记!”

“这样的条件您再多提几个我也不嫌多。”姚本章大喜过望。

凌云飞微微含笑看着姚本章,感受着他心中的喜悦,摆一摆手,道:“本章,你先且莫高兴,我问你,你准备采取什么方式夺关那?”

“突袭加智取,我想这二条足够了。”

“打仗要随机应变,到时就看你的发挥了。这里我只是想提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仅供你参考,到时你若觉得不行,完全可以将它丢在一边。”凌云飞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住,“是不是可以伪装成逃避战乱的难民,分批混进关中?”

姚本章蹙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凌云飞也不打扰他,伏下身子,又研究起了地图。

“您的想法基本可行,我就先按这个方法做准备。”

“采纳不采纳是你的事,不过人你可得选好了,这可是你能否攻占铁锁关的关键。”凌云飞又叮嘱了一句。

“您就放心吧。”

姚本章带着队伍出发后,打发送行的人回去休息,凌云飞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垛上,望着夜空出神。夜已三更,他没有丝毫睡意。漆黑的夜晚,对他来说与白天没有什么分别,若说要有的话,只是周围分外安静罢了。他想到了姚本章任务失败的后果,想到了即将到来的恶战,心中只觉沉甸甸的,仿佛这无边的黑幕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这种时候,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替他分担些压力,探讨一下他战略布局的得与失。默默遥望东方,凌云飞的一颗心也随着目光飞到了他思念的人身上。

当姚本章带领队伍晓宿夜行,赶往铁锁关的时候,中州水军派往望江府运取赈粮的五百艘大船到达了望江府。此时在青龙府西面,凌治方统帅的五万大军已经扎下营寨,正自源源不断向阵地前沿运送攻城物资,看情形竟似要强青龙府。

青龙府东面,为了打通青龙府与石门府之间的通道,郎碧空派出的一万军队在西面石门府李天涯所率领一万大军的配合下,正从东西两面对双鱼府展开猛攻。双鱼府驻军不到五千,这还包括从从各县逃进城去的一千多人军队,但就是这些人竟然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頑强,在外无援兵,内部驻军统领被暗杀的不利局面下,面对数倍于己的强大敌人,在府尹丁贺信的带领下,城中百姓全部被动员起来,全力守城。竟然在狂风駭浪中坚持了十多日,犹自不动摇。

经过十多日的战斗,攻城的固然损失惨重,守城的伤亡却也不小。城中几乎家家门前挂白,户户哭声震耳,让人听了忍不住满心酸楚,眼泪欲下。

残阳如血,城垛、城墙上飞溅的血液简直被残阳还红。

丁贺信是纯宗元年的探花,才华过人,生性梗直,若不是人有些迂腐,早该升上去了,如今只好在一个三流的府里屈就。望着城下连绵的军营,迎风招展的旌旗,丁贺信不由狠狠攥紧了拳头。

“此时手里若是有三千精骑,不!哪怕只有一千,趁他们此时正在吃饭休息,突袭过去,非把李天涯冲垮不可。奈何手中兵力有限,经过十多天的没日没夜的战斗,剩下三千多人早已疲惫不堪,根本不能派上用场。”到了这时,丁贺信只有望天长叹,叹息大好机会凭空失去,叹息自己有心无力,回天乏术。

当日晚上,东西两面火把照如白昼,两面攻势一浪接一浪,喊杀声震天动地,竟是从未有过的猛烈,似乎已把所有的力量全用上了,看样子攻城一方要想在今晚毕其功于一役,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丁贺信身先士卒,坐镇东面。

面对密如织蝗的箭雨,不断从天而降的石块,脸上神情从容淡定,已抱了城破人亡的决心。

弓箭、滚木擂石量不够,便指挥居民拆屋,木头石块全用上。有的居民将家中的食用油拿来,铁锅拆下,余人纷纷仿效,城上架起了数口大锅,待烧得冒烟之时,滚烫的热油倾泄而下,烫得城下一片鬼哭狼嚎,随后火箭射出,大火漫卷,丁贺信甚至听到了烧人肉时嗞拉嗞拉的声响。

攻城的军队终于开始后撤,但丁贺信心中并无丝毫欢喜之意,他知道更艰苦的战斗还在后面。

李天涯脸色严峻得就象海岸边的礁石,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双鱼府如此难啃。连续攻了十多天,已损失了三千多人,竟不能把它拿下。看着并肩战斗过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不禁心痛不已。若不是情势危急,他真想放下达撤退的命令,他日寻机再来。然而也只能想想而已,临近傍晚,他接到郎碧空通过“东海之鹰”传来消息,凌治方统率的大军已到达青龙府城下,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双鱼府,打通石门与青龙府的联系,把郎碧空迫切需要的军需物资运过去,把增援部队派上去,以进可攻,退可守。面对凌治方这样的一代名将,后果不堪设想。

据情报,丰城、陆安、望江三府派出支援双鱼的军队已在路上,虽然慑于他李天涯的威势,生怕被包围吃掉,互相观望,行动迟缓,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现象,只要凌治方的军令到达,这些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压过来,到时,不但双鱼府攻不下,连石门府恐怕都保不住。

沙土源源不断向城墙下运送,城下的火逐渐被扑灭。大批的备用云梯,攻城战车开始向城下开进,弓箭手已处在有效的射程内,只等李天涯一声令下,攻城战斗将再次展开。

“擂鼓!吹号!”几个字从李天涯紧闭的嘴角迸了出去。

攻城部队踏着坚定的步伐,开始向城下开进。

“黑云压城城欲摧!”看着黑压压的军队再次扑了过来,刚刚喘上几口气的丁贺信抖抖精神,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准备战斗!”随着他一声大吼,躺着的、坐着的、趁功夫打盹的,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几乎齐刷刷跃起身形,向城垛扑过去。

丁贺信知道余下的战斗就是要比耐心,比毅力,更比的是实力。但无论如何,即使最后战斗到一兵一卒,也要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抬起酸痛无力的胳膊,恶狠狠把手中的石头砸向顺着云梯往上爬的士兵,那士兵发出一声惨叫,向下跃去。这时一只箭露了过来,深深地钻进了他的胳膊中。

“大人,你受伤了?”旁边的一位师爷惊叫一声,冲了过来,想帮他处理伤口,丁贺信抬起未受伤的左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混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给老子守城去,这点伤老子还能忍受!”心急似火,再也顾不得风度,就差骂娘了。

李天涯双手一振,盔甲自动从身上脱落,大喝一声:“拿刀来!”

“将军,你须坐镇指挥,怎能亲自上阵?”旁边一位参军连忙阻止。

“拿刀来!”李天涯大眼一瞪,威棱四射,一旁的亲卫再不迟疑,将李天涯的阔背大刀递了过来。

李天涯伸手接过,连劈两下,刚要开口,头顶响起尖厉地鸟鸣,接着扑楞楞一响,一只神骏的大鸟落到了他的肩上。

李天涯心中格登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连忙把刀交给身边的亲卫,伸手柔柔梳理了一下大鸟的羽毛,抬起它的一只翅膀,从下面揭下一张纸。

“石门府遭来历不明大军突袭,请速回师相救!”纸上的十多个字个个如箭,刺在了李天涯的心上。

“怎么可能?”李天涯浑身抽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将军,你怎么了?”旁边的人见李天涯的脸一片惨白,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李天涯摆摆手,“石门府遭大军突袭,请速回师相救!”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流过,“大军,哪里来的大军,难道是从天上飞来的?”想到这,他激灵灵打个冷战,一切全明白了。“那五百艘大船哪里是运粮来的,分明是内藏军队,等到了望江府,换剩小船顺白龙江而下,直达石门府,以切断他后退之路。”

“好个凌治方!好个燕骥遥!这虚晃一枪的妙招,真是狠到不能再狠。”

“回军救援,敌情不明,士兵疲惫,一旦落入官兵的包围,后果不堪设想。”李天涯瞬间已将利害关系想明。“罢!罢!罢!这回咱就赌上一赌,只要拿下双鱼府,与青龙府背靠背,未始就输给凌治方了。”心念既决,他反而平静下来,要过毛笔,刷刷刷在纸上添了数行,贴好,双手奇异的一摆,那鹰冲天而起,在他的头顶绕了一圈,一振翅,瞬间不见。李天涯顺手把刀取回,沉声一喝:“只要会动的,跟我向前冲!”

第十二章突围

正当李天涯孤注一掷进攻双鱼府之时,凌云飞也遭遇了危机。

凌云飞怎么也没有想到官兵的动作这般迅速,迅速得超过了他的想象。事实上,虽然凌云飞嘴上说官兵几天内就到,但那是他说给下面人听的,是一种策略。主要是想提醒那些还没有从胜利喜悦中解脱出来的人,让他们有一种危机感。客观上,官兵新败,需要重新整军,从各处调运部队,运送军需物资,依凌云飞的判断,一个月之内,官兵应该不会有大的行动。

然而这次,凌云飞显然是失算了。

为了配全姚本章的行动,迷惑官兵,凌云飞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对大武县进行骚扰,并亲赴山谷中进行游说,劝这些“逆民”家属转移,但任他说破了嘴皮,奈何绝大数人家心坚似铁,毫不为其所动,不免让凌云飞大感为难。他心中明白,这些人才是他最大的软肋,是莫大的包袱。如果不能劝动他们,他就被拖住了后腿,便无法实施第二步计划——西进。

过了半个月,依旧进展甚微,凌云飞终于彻底灰了心。他心中明白,穷家难舍,热土难离,让这些人抛弃祖祖辈辈留下心血和汗水的土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生活,等于强迫他们丢掉精神和灵魂,剥去他们的理想和信念,未勉太强人所难了。

怎么办?丢下他们不管?狠狠心,带着队伍西进就是。想是可以这想,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手下这只队伍的骨干几乎全部来自峡谷,那里有他们的亲人,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被姚本章带走了,但他们若是得知凌云飞丢弃他们的亲人不管,凌云飞还有何颜面面对他们。

凌云飞自认为西进是一招妙棋,毕竟中州是睿丽王朝的腹地,是国家的根本所在,朝庭的影响力、军力实在很强大,抛开其它因素不说,单只这两个原因就可以将他的发展空间压缩至虚无,生存之机渺若游丝,所以他选择离开中州应该是正确的决定,然而他漏算了人性,从而将自已置身在进退两难的局面下。

不得已,派出五百人把守通往山谷的要道,也算给人一个交代,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回到名世县的第二天凌晨,凌云飞刚刚入睡,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有人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凌公子,快起来,我们被官军包围了。”

凌云飞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压下心头的慌乱,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门去。

围着城墙走了一圈,凌云飞边走边安抚惊慌失措的部队。他手下大多数人,跟着起哄,打落水狗都是好手,哪里见过这等肃杀的阵势,一个个脸色发白,腿肚子转筋,仗未打,气势先已溃不成军。

城外到处旗帜飘扬,一队队官兵阵列整齐,威武冷峻,刀枪在阳光下发出的闪光,耀人眼目,寒人肝胆。凌云飞粗略估算了一下,没有一万,八千肯定是有的。他心中明白,这次恐怕再也没有侥幸,没有万一,可能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了。

让凌云飞奇怪的是,官兵虽已摆好随时可以攻城的阵势,却迟迟没有攻城,好象在等待着什么。按理说官兵来的这般突然,如果趁夜偷袭,这名世县城估计现在已经易主了。

他们为何要放弃大好的机会?难道是自恃军力强大,不屑为之?想一想却又不太可能,因为上次官军也是很强大的,还不是被打得大败而逃,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没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犯同样的错误。“

“弟兄们!官军虽然貌似强大,但都是纸老虎,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们发扬战峡谷,克县城的精神,一定能把他们打败!”凌云飞的声音遥遥传了开去,城中一片欢呼应和,城下也起了一阵骚动。这声呼喊,凌云飞气沉丹田,全力呼出,气势非不小可,既可鼓手下人的士气,也可给城下官兵一个下马威。

然而太阳升起老高了,城下的官兵还是没有动静,城上的人已经不耐烦了,纷纷放下武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打起了秋风。更有甚者,轻声哼起了小调,好似浑忘了城下官兵的存在。

凌云飞心念百转,费尽思量,也想不出官兵围而不攻的道理所在。不经意间有人说了句老爸老妈等咱回家,声音甫一入耳,凌云飞如遭雷击,脑袋一昏,险些跌倒。

是了!官兵是在等人质!没错!就是如此!凌云飞想明白了此节,心痛欲裂,浑身酸软,斜斜倚靠在城垛上。

“怎么办?”一个个对策如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又一个个被他否定,凌云飞又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不如趁人质未到,领兵杀出城去,战死总比等死强,说什么也不能让官兵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凌云飞心意一决,抛开一切杂念,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悄悄集合起部队,西门一开,凌云飞带头向官兵冲去。

生死存亡之时,他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也不管那么多,跟着凌云飞忽拉拉,杂乱无章地向前冲去。稍稍整齐的队形一出城,再不复见。

官兵想来也未料到这帮泥腿子逆贼如此大胆,竟敢主动出击,前来送死。一阵骚动过后,箭上弦,刀出鞘,准备给这帮鲁莽的家伙予以迎头痛击。

一百步,五十步,随着一通鼓响,箭雨倾泄而出。

凌云飞嘴唇紧咬,双臂张开,从下而上,猛然一抱,靠近他身体一丈内的箭宛如水入枯井,全进了他的怀抱。两臂一振,箭全部反射而出,竟比用弓射出还要劲急,靠前的弓箭手倒下一片。遭此意外打击,官兵队形一混。凌云飞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脚尖一点,忽地一下,地面刮起了一阵狂风,一条昏黄的巨龙,向官兵飞卷而去。

前排的弓箭手向后一撤,后排弓箭手手中的箭全部指向凌云飞化出来的巨龙。

箭甫一靠近巨龙,方向一转,随着巨龙飞旋起来,这巨龙居然连弓箭都无法近身,实是匪夷所思,已完全超出人们的想象力。若说他先前双手收箭反击震骇敌胆,这一手更是让官兵一个个脸色发白,面上神色惊恐怖不已。

然而不论是进攻还是退后,都已没有机会,因为巨龙前进的速度太快了,狂风眨眼间已刮到了队列前面。前面的士兵距龙卷还有一丈的距离,身体已被龙卷产生的旋转力量带动,不由自主向龙卷靠近,手上的弓箭兵器再也把持不住,被吸了过去,等到距离三尺左右,挣扎扭动拉扯诸般动作不再起半点作用,人晕晕乎乎附着在龙卷外圈,待龙卷向前一插,速度稍减,一股大力从龙卷传出,被卷进的士兵、弓箭、兵器远远被抛了出去,砸倒了一大片。

凌云飞自从见到燕纪北使出“惊雷轰顶”中的“炸”字诀,一有空闲,便琢磨一番,“炸”虽然还是做不到,但“震”终于小有成就。这番临阵使出,果然犀利无比,无坚不摧,当真如“龙卷风”过庄稼地——所过之处,卷出了一道宽两丈左右的通道。

跟在他后面的众人,见主帅身先士卒,威不可挡,一个个精神大振,狂呼乱叫,向官兵狂猛地压了过来。

龙卷一眨眼间便冲到了敌阵的腹地,所过之处,丈许距离之内,无物可存,全都吸到了它的周围,就连地上浮动的泥土砂石也不例外。只要龙卷速度变慢或微有停滞,它所吸附的一切物体就如水滴入油中,向四周飞溅,只要人被溅上,此起彼伏地惊叫声、扑通声就会成为主旋律,凌云飞活动的空间随之扩大。

看到官兵象躲瘟神一般,远远向后退去,凌云飞身子一抖,速度降了下来,等到后面的部队来到他的近前,他已如天神般立定,龙卷消失不见,凌云飞现出了本相。

在凌云飞下达突围命令,集合队伍之时,城外官兵已发觉了异常,开始向城西聚扰。带队的将领显然不是无能之辈,在凌云飞大发神威的时候,他一面命令部队全力拦截,一面命令一部抄了凌云飞的后路,将凌云飞退入城中的通道封住。

看到官兵已开始进城,虽然是主动放弃,凌云飞还是感到心中一痛,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失去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心中明白,这一辈子他再也休想忘记此时的场面,它将永远铭记在他心中深处。毕竟名世县城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占有一座城市,是他火热内心初次涌动的成果。

“走!”凌云飞收起失落的心情,沉声一喝,向前冲去。

四周的官兵缓缓压了上来,烈日下,盔甲兵器闪闪放光,包围圈内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兵器所散发出来的森寒杀意。

“住手!”一声大喊响起,这声音高亢雄浑,嗡嗡不绝,显是数人同喊。

凌云飞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

前面的官兵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顺着这条通道向前望去,远远的有大批的人群向这里行来。

凌云飞眼光何等锐利,只一瞥,已将前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脸上涌现一抹潮红,心脏突地一抽,口中喃喃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他最不愿意看到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官兵故作大方,开了一道放水的闸口,然而这闸口前面却用一道他凌云飞没办法突破的大坝堵了起来——这数千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凌云飞保护还来不及,又怎能用洪流去冲。

移动的速度是很慢,但毕竟在一步步靠近。人群每靠近一分,凌云飞的心脏的跳动就急上一分,他只感双耳嗡嗡不绝,两眼越来越糊模,然而即使他现在变成瞎子,又能怎样?该来的总归要来,需要你面对的你想逃也逃不了。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惊天动地喊声让凌云飞大感气馁,“怎么办?难道真让忌弱说中了,引颈待割?不能!绝对不能!”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凌云飞的心中响起。

“事难两权之时,取其害轻!”凌云飞双拳紧握,咬得牙齿咯嘣嘣响。

“爹爹!妈妈!”凌云飞身后有人哭叫起来,兵器落地声纷纷响起,紧接着有数十人连哭带喊从他的身边跑过,迎着人群冲去。

在这一瞬间凌云飞的决心又开始动摇,“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就真的不顾这数千条性命?可是若是束手就缚,这数千条性命就能救下吗?显然不能。”人生在世,求的是心安?还是让刀插在心上去追寻权势?

既然选择了不归路,就要让心变硬,让刀插不进去,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否则焉能成功。

凌云飞举起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