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7221

第一章援兵

还未等凌云飞有所动作,突然之间几声大吼响起,这吼声苍凉激昂,仿佛数匹狼在空旷的原野上对月长嗥,充满着对万物地轻蔑。吼声未歇,雄壮的马蹄声震人耳鼓,听蹄音,马匹的数量不是很多,但地面的隆隆震荡,却又分明显示出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骑马人骑术之精,配合之妙可以想见。

“老弟,我们兄弟来帮你!”为首的骑士大喊一声。

“天雷兄!多谢了!”凌云飞朗声回应,身临绝境之时,突来意想不到的援兵,凌云飞不禁喜出望外。

话音犹在空气中回荡,数十骑就象是一把锋锐的铁梨,忽地一下,在凌云飞左侧的官兵中梨出了一道沟。这等变化太过突然,官军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人质也随之骚动起来。

左侧官军阵形一乱,等于左侧官军对人质的看护出现了真空,凌云飞手向前挥,向右侧的官军杀去。

战场上的微妙形势被第三者的意外卷入搅成了一塌糊涂。

来人左冲右突,勇不可挡,官军一时抵抗不住,纷纷向两侧闪避。官兵与人质之间相距不过丈许,射闪之际,不管有意无意,自不免波及人质,随着无辜的人质倒下几个,所有的人质都骚动起来,里边的向外跑,外边的向里挤,互相阻挡,顿时乱成了一团,哭爹喊娘声响成一片。不少人象没头的苍蝇般四处乱撞,冲入了正在激战的人群中,将混乱的战场搅成了一锅粥。

撕杀中的凌云飞突然觉得他背后的动静小了许多,不经意回头一撇,不由心头一震,原来他背后的官兵突然停下身来,开始向后退却。想也未想,凌云飞冲天而起,将四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其余三面除了与他们缠在一起的数百官兵,剩下的都在后撤。

凌云飞强自镇定,落到地上,只感一缕寒意从心中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他对数千人质投鼠忌器,左右为难,然而领兵的将领可没有他这么多的顾忌,看起来竟对这数百官兵的生死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份狠辣,这份对局势的准确把握,行动的果决,清清楚楚地彰显出凌云飞的差距来。

凌云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死死咬住官兵,否则后果不堪想象,然而此时他的四周除了敌人,还夹杂着不少人质,敌人他可以毫不留情下手剪除,对为他而战斗的战士们的亲人又怎能施出辣手。形势所逼,人力不逮,迫不得已之下,人质的生命他再也无法保全,但他却绝对不能亲自动手,这不是心够不够狠的问题,而是人世间强大的规则所系。若是突破了这个规则,他无疑也就失去在人世间立足的根本。

凌云飞眼睁睁看着官兵闪从从容容搭好箭,从从容容向他们攒射。

“都趴下!”凌云飞大声叫喊,他的喊声很高,嗡嗡不绝,但场面实是混乱无比,人又挤做了一团,即便听到了他的叫喊,想依他的话行事,却哪里有爬下的地方呀。

简真就是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一片片倒下,他的士兵一排排躺下,官兵一个个被箭射成了刺猬。暂时挤在人群中的凌云飞有力无处使,空唤奈何。

心似乎在往下面滴血,痛楚难当,哪里还能忍受得住,也不能再忍了,身子一侧,向外挤去。双臂连摆,靠近他的人纷纷向两边跌去,被他硬生生打通了一条通道。

大吼一声,凌云飞迎着箭雨冲了过去。

双臂环抱接连施出,弓箭一次次投进他双膊形成的空间中,随着他双臂的不断挥抖,弓箭手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官兵有了前车之鉴,应对的甚是迅速,盾牌密集地排了起来,形成了坚固的防护墙。沿着防护墙的空隙,弓箭依旧如蝗如雨,密密麻麻,没有停歇。

到了这个时候,凌云飞知道他再也不能保存实力,若不全力突围,等到包围圈中的人全部倒下,他即使武功通天,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官兵的包围下突出去。

“弟兄们!老少爷儿们!六骏!跟我来!”喊声一出,人化“大龙卷”,向前卷去。

“大龙卷”全力施出威不可挡,不管何种兵器,即使能突破它外围的旋转力道,击到“大卷龙”上,然而除了自动松手,就只剩下成为“大龙卷”一部分这一条路了,没人能对凌云飞构成威胁。

凌云飞卷出的道路,待他向前不远又被堵死,他不得不再次回身,一来二去,官兵竟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凌云飞也不知他来回“卷”了多少趟,终于带着活下来的几百人落茺而遁。

这一战,凌云飞不但完败,还搭上了数千条无辜的生命。

***

将情绪低落的儿子云惊天打发到明安府,前去拜见他的师兄。云鹏才不慌不忙出了中州城,向龙江府方向行去。这一日上午他到达了龙江府,在大街上饶有兴致地转了半天,买了几张字画,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当店小二看到云鹏在登记薄上写下云鹏两个字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您老人家就是”中州一剑“云鹏?”店小二忍不住叫了起来。

厅堂中所有人的脑袋都抬了起来,都想看一看这位传说中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不错!我就是云鹏。”云鹏微微一笑,“请给我一间上房。”

“好好好,请您跟我来。”见这位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如此和蔼可亲,店小二简直受宠若惊,手都快不知往哪儿放了。

云鹏双手抱拳,向四面行了一个罗圈揖,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第二天早上,店小二早早过来准备大献殷勤,盼望再从这位出手大方的大人物手中再捞点好处时,却发现房中除了桌上一锭约五两重的纹银,云鹏的身影已是无影无踪。

三更天,云鹏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调头向东,飞驰而去。

以云鹏的武功,天下有几人能够跟踪他,而能不被他发觉,然而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兜了一个大圈子,在人多的地方转了转,好让人将他到达龙江府的消息传给燕骥遥,缓解缓解那位精明过人的亲王的疑心。

果然如云鹏所料,没过多久,他在龙江府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燕骥遥的耳朵里。这位王爷沉思半晌,挥笔在纸上将“如此做法,用意何在?”写了一遍又一遍。

待燕骥遥放下笔来,手下人要收拾时,他摆摆手,喝止了。

“闻人方到了吗?”燕骥遥问了一句。

“闻大人已来多时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召见呢。”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连忙上前,恭敬地回了一声。

“带他到厅堂等我,说我即刻就到。”

“是!”

随着一声咳嗽,燕骥遥手拿一把折扇,走了进来。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出神的闻人方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跪倒磕头,口中朗声说道:“罪臣闻人方拜见王爷,祝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骥遥抢上两步,双手将闻人方扶起,连声道:“不敢!不敢!闻大人是我朝有名的清官,乃是耿介之人,本王一向是佩服的,哪敢当你如此大礼。”

“下官断断当不得王爷如此称赞!”闻人方连忙告罪,“下官实是一介庸臣,否则岂能过这么长的时间了,劫粮大案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下官无能之至,愧对皇上王爷的厚爱,愧对中州的老百姓。”未及一月,闻人方两鬓角已微见白色,脸上的皱纹已深了许多。

“来呀,给闻大人看座。”

两人分宾主坐下,燕骥遥沉吟有倾,未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

“不知王爷召见下官有何吩咐?”闻人方见这位尊贵的王爷欲语还休,以为有什么话不好开口,主动相询。

“闻大人,云惊天真的在明安府吗?”燕骥遥这突兀的一句话问得闻人方一愣,心中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位王爷怎么还有闲心去关心小辈们之间的儿女情长,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啊。难道他是在与南宫峻地斗争中落了下风,改了性不成?”

“不错!据说再过几天就是他大师兄妹妹出嫁的日子,他此番奉父命前往是前去贺喜的。”

燕骥遥漫应一声,没有接话。

“听人言,云鹏向来见首不见尾,很少在家,所以云家的事,大都由这位云少侠打点。”见燕骥遥不说什么,闻人方又补充了一句。

“我听说云鹏这位大弟子武功之高已隐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道这传闻是不是真的?”

“此事下官不是太清楚,不过下官听人传言,这位松剑涛在明安府的名头比云鹏在中州还要响亮许多,据说在明安府,他的一句话比府尹大人还管用。”

“是吗?”燕骥遥淡淡回应一声,突然问道:“闻大人,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情形有些不太正常吗?”

闻人方明显地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判断出燕骥遥此话的真实意图,迟疑良久,才字斟句酌道:“是不太正常。不过松家是明安府的望族,影响本来就很大,如今加上这位号称‘睿丽王朝’武功第三名头的松剑涛无疑更是水涨船高。在明安府,提起府尹大人或许有人不知,但若提起松剑涛来,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说到后来,闻人方好象有些忘形,忘却了他起始的意思,说到此处才算回过味来,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普通民众的影响力能超过官府总归不是好事,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知道不正常就要想办法将这种情形扭转过来。”燕骥遥脸一沉,突然问道:“闻大人,在明安府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下毁粮之事的人物,在你的心目中共有几个对象?”

先是云惊天,再是松剑涛,这可都是云鹏的亲人那,难道这位王爷怀疑云鹏?闻人方心头突突直跳,浑身有些发软。别人还好说,可云鹏是何等人物。武功高且不说,他的爷爷、爹爹那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徒子徒孙不计其数。据传“中州大侠”云镜远六十大寿之时,前来贺寿的军官,万户以上的就有十多人。隔了这许多年,谁知道这颗大树已蔓出多少枝枝节节?云家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呀,闻人方只有暗暗祈祷了。

“松家当然算是第一家,其余明安两家应该也有这个能力,但经过一遍遍地排查,这三家的嫌疑都已基本上排除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闻人方答得小心翼翼,未敢把话说满。

“排除了?”燕骥遥仿佛自言自语,深深看了闻人方一眼,似乎有些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闻大人是否听说过云燕两家的故事?”

“云燕两家之间的故事在睿丽王朝几乎家喻户晓,下官自然有所耳闻。”闻人方见这位王爷跟云家干上了,心中实是大为不解。

“云家助燕家打下天下,燕家封云家官职,云家拒而不受。好个清风亮节!”燕骥遥话里的讽刺之意,估计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听王爷之意,莫非其中还有内情不成?”到了这时,闻人芳知道若是装傻,反而不如直接问出来好。

“正是如此!”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闻人芳还是惊呆了,“什么?”他忍不住惊讶地追问了一声。

第二章动机

“云家的祖先是睿丽王朝开国皇帝太宗的结拜兄弟,是太宗手下最得力的人物。这位云家的祖先有一红颜知已,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两人闹起了矛盾,那位姑娘一气之下便嫁给了当时还未做皇帝的太宗。那位云家的祖先却是一位人杰,竟然对此若无其事,只待睿丽王朝建立后,才不知所踪。”燕骥遥说起这二百年多年前的事来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闻人方抱着你要讲我不得不听,你不讲才正好的心理,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倾耳相听。虽然燕骥遥将男女之间的恩恩怨怨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以闻人方的阅历,自是知道事情绝不会象是燕骥遥所说的那样简单,其中必有其不可告人之处。燕骥遥不说,他也乐得耳根清静,乐得多了几分安全感——不管如何,上层人物的秘密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或者最好不知道,这样活得才能踏实,否则若出了意外,被人灭口,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岂不可悲。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位燕王爷能向他闻人方抖露出几分底细,心中无疑已有几分将他看作了自己人。只要他不是自作多情,那么即使他不能限期侦破赈粮被毁一案,粮食被毁的罪责估计暂时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了,再说下面有那么多人顶着,要撇清关系应该不会太难。当然有了这位王爷在头上罩着自是更好,试问在倘大一个睿丽王朝又能有几人哪敢不给他面子。

“太祖皇帝大为内疚,不断派人查找,然而直到他驾崩,也未找到。临薨前,他留下一份遗诏,诏令后世皇帝若找到了云家的后代,须得善待。”燕骥遥自嘲一笑,接着说道:“后来终于找到了云家的后人,善待吧!封官,人家不干;给钱,人家不要;赏赐美人,更是不屑一顾了。这天大的恩情到了现在燕家等于也未还给云家。我见到云鹏,心里不自在呀。”

闻人方心中暗笑,暗道:“说的挺动听的,谁知道真象是怎么回事?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重情重义了?有了机会还,你们就还吗?可笑!几十年前,云鹏和燕兆男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了,那个女子钟情燕兆男。当时燕兆男若是将这女子让给云鹏,你们云燕两家虽不是恩怨两清,至少也该有所缓和吧,他怎么就不让呢?虽然云鹏后来娶了心上人的妹妹,他心里就好受吗?凭什么云家的男人争不过燕家的,还不是权势在作怪。”

“闻大人,云家如此清高,你认为所为何来?”燕骥遥突然话风一转,向闻人方发问。

闻人方正在走神,闻言不由吓了一跳,他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个……这个……可不大好说。”

“本王将这个封存了二百多年的秘密抖出来,单单选了你作听众,就为了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还望闻大人不要有什么顾虑,不吝赐教。”

“老狐狸,你不就是想要我说出云鹏想谋反的话吗,我就偏偏不说。”燕骥遥位高权重,这番话非常明显地显示出了他疑心之重,闻人方哪能不心存顾虑。既然能怀疑云鹏,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他闻人方?须知怀疑对象与貌似清白的人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可是一捅就破的。

“王爷,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使云家当初有什么想法,也随着人的逝去,化作了一股清烟。过了一代又一代,谁还会在意祖先有什么想法,早就抛到脑后去了,或许云家有家训,禁止后人的在朝为官也说不定呢?”

“闻大人言之有理。”燕骥遥嘴上说闻人方说的有理,眼睛中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赞许之意。

“请恕卑侄愚昧,王爷您今日叫卑侄来,到底有何事吩咐?还请王爷直言,卑侄定当全力以赴。”闻人方看到燕骥遥拉下脸,也不好一味装傻充楞,何必为了别人惹得燕骥遥恼羞成怒,自找没趣,连忙拐到正题。

“本王今日叫闻大人来,就是想让闻大人听听这个故事,然后发表一下看法。哪知闻大人远没有民间传说的那般爽快,真让本王失望。”燕骥遥语气淡淡的,偏偏闻人方却从中闻到了一股销烟味,心中不由一凛。

“卑侄头脑迟钝,说话做事不会拐弯,这些想必王爷您也有所耳闻吧,还望王爷能够体谅。”闻人方可不想拿鸡蛋往燕骥遥这颗坚硬的石头上碰,又道:“听王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对卑侄的看法不满意了,奈何卑侄就是一根筋,实在想不出别的来,还望王爷能够直言相教。”

“是一根筋,还是想到了不愿说呀?”燕骥遥微微一笑,“本王能够理解你的苦衷——你是中州知州,若是得罪了云鹏这位对中州影响甚巨的人物,恐怕自己官位不保,闻大人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呀?”

闻人方只有苦笑,辩白吧,只有越辩越黑;不辩吧,这不等于默认吗。到了这时,闻人方才算真正开始体会到这位王爷的厉害。

“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了。”燕骥遥走上前来,拍了拍闻人方的肩头,一脸诚挚之色,亲切道:“云鹏的能量很大,能量大的人做起一些我们不愿发生的事来,那可是非同小可,破坏力远非林云飞这样的无赖可比。”燕骥遥双目猛然一张,一道寒光射到闻人方的脸上,冷冷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本王多疑,而是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为什么我刚来,云鹏那个所谓的女婿就起事?为什么松剑涛又恰好在此时嫁女,云惊天可以离开中州,名可言顺赶去明安府。云家是在躲我吗?没这个必要吧。”燕骥遥脸上神情有些不屑,“闻大人你不觉得这许多巧合凑在一起,很可疑吗?”

闻人方浑身一震,呆住了。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呢?”得到燕骥遥点醒,闻人方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王爷您深谋远虑,卑侄佩服不已。卑侄现在虽然不敢说云鹏有什么异心,但我们做些预防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闻大人何出此言?方才你不是说云家有家训吗?”燕骥遥略带讽刺之色。

“这多亏王爷您提醒了。从小卑侄就知道,许多的巧合加在一起,那就绝对不是巧合。”闻人方仿佛没有看到燕骥遥的脸色,自顾自说下去:“本来卑侄想,云鹏若是将女儿嫁给您侄子燕纪北,咱们说他想谋反也许会更合理些。毕竟这样做可以迷惑人吗。但云鹏反其道而行之,不惜冒名声被毁的危险,私自将女儿嫁给一位不起眼的商人,却真让人大跌眼镜,搞不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云鹏不是号称有七孔七窍吗,若是能让人从他做的事情上,轻易推测出他的真实意图来,那他就不是云鹏了。”

“王爷高见!”

***

明安府。

几只粗如儿臂的蜡烛,爆出几点灯花,云鹏走过去,用指轻弹,烛火燃烧趋于稳定。

“时机既然不成熟,不如就再等等吧,再过一月,若是还不下雨,我们再行动不迟。”一位身穿白衣,身量高挑,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汉子,面色凝重,低低地说了一句。

“只怕是时不我待呀。”云鹏轻轻叹息一声,眉宇间深有忧色,“听燕骥遥话里话外的意思,好象对我已起了怀疑之心。若是赈粮之事被他查出点什么东西出来,到时我们再仓促行事,岂不更是被动。”

“您说的也是。只是那天晚上先我们行动的那批人,就好象在人间蒸发一样,以我们的力量到了现在也未能查出他们的来历,这也是个可虑的因素啊。”白衣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

“他们和咱们道同心不同,应该不会坏事的。再说他们这样做了,对自身也没什么好处。”云鹏与其说是在宽白衣人的心,还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已。

云鹏皱了皱眉头,突然对门外说道:“是小飞、小破回来了吗?进来吧。”随着云鹏的话声,轻微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白衣人脸露惊佩之色,恭恭敬敬说道:“自从离开师傅,徒儿一直刻苦练功,未偿有一日稍怠,自感功力进步不小,原以为纵然比不上师傅,也应该差不了许多,哪知今日徒儿方知,与师傅一比,徒儿还差得太远。”

云鹏微微苦笑,淡淡道:“痴儿,若是与千军万马相比,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自古侠以武犯禁,若不是顾念师傅这张老脸皮还有些人缘,朝庭早就对师傅下手了。世上之人,千千万万,百人敌不是强,千人敌也不是强,只要千千万万人之敌那才是真正的强。剑涛,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徒儿明白。”白衣人就是云鹏的弟子松剑涛了。

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摒声静气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云鹏施了一礼,又转向松剑涛,叫了声大师兄。

在云鹏的微微颌首中,两个年轻人告座,屁股却只坐了椅子的一半,腰板挺得笔直,以示对云鹏的尊敬。

看着两位年轻人勉强压制住的兴奋之色,云鹏也不由受到感染,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温声道:“小飞、小破辛苦了。有什么消息吗?”

长的稍胖的一位转头对跟他一起进来的人道:“飞师兄,还是你来说吧。”

被云鹏称作飞儿的年轻人,拿起桌上松剑涛为他准备的茶杯,一钦而尽,用袖子一擦嘴,大声说道:“师傅师兄,好消息。”他一句话说完,看到松剑涛责备的眼神,讪讪一笑,吐吐舌头,“哎哟!我又忘了。”。他压低声音,又道:“师傅,你还别说,那个林云飞还真有两把刷子,只凭着一千多人,竟然把三千多官兵打得大败,而且攻克了名世县城。据说燕骥遥震怒之下,把领兵的万户牛不成斩首,急令龙江府驻军统领骆绍文领兵前去进剿,看情形,中州就要大乱了。”他说的又快又急,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由一阵咳嗽。

旁边的三个人见他如此,想是已经习惯,一个个面露微笑。

“破儿,剩下的由你来说吧,看把你师兄急的。”云鹏显然心情大好,话语稍带调笑之意。

“是!”被叫作破儿的整整脸色,用手将头发向后一捋,缓缓说道:“中州的三万水军借着向望江府调粮的时机,藏身运粮船中,趁夜突袭,一举攻克了石门府,掐断了郎碧空、李天涯与泗水府的联系。”

“果然不出所料。”云鹏眼露精光,用手一拍椅背。

“李天涯、郎碧空确实也有两下子,置石门府被袭于不顾,强行攻下了双鱼府,成功会师。下面就看李天涯这位新崛起的将军能不能撼动凌治方睿丽王朝第一名将的地位了。这仗有的打!”

云鹏点点头,颇有赞赏之意。

“这三万人必是中州水军的主力,这一去,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师傅,我们的机会来了。”松剑涛兴奋地说道。

第三章西进

“大龙卷”是极耗内力的功夫,此番为了突围,迫不得已之下,全力尽展,连续施出,凌云飞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承受不住。等到六骏事先埋伏好的人手乱箭射出,凌云飞带着六骏又冲杀一阵,将追赶的官兵击退,凌云飞只感眼前金光乱冒,身子一软,险险就要跌倒,这时一只胳膊伸过来,插入他的胁下,将他扶住,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呢,老是受伤?”

“玉涵!你怎么来了?她们两个呢?”声音入耳,凌云飞身子轻轻一挣,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神色即有惊喜,又有责备。

“你说的那个地方风景是很好,但看久了还不是那么回事。整天转来转去,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连草都能数出根数,烦也把人烦死了。该死的梅诗人又派人看得死死的,不让出去,她们两个受得了,我可没那个耐心,便偷偷跟在萧露,小宇的身后,来寻你。”

“他们两个也来了吗?在哪里?”凌云飞连忙问道。

“凌大哥,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梅笑宇稚嫩的脸庞从客玉涵的身后露了出来,眼睛中全是关怀之情。

说话的这一阵功夫,凌云飞稍稍恢复了精神,胳膊动了动,示意客玉涵他没事了。客玉涵关切地看了看他的脸色,退开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看架势,只要他表现出不支的倾向,便要出手相助。

“小宇,你来了。”凌云飞微微一笑,还未等他说下去,一个大大的嗓门响了起来,“凌老弟,你的功夫真是太俊了,这次若不是你大发神威,今天我们全得摞这儿了。”

“没有你天雷老兄的支援,我本事再大,也是白搭。”凌云飞满怀感激之情,言语甚是肯切。这句话是凌云飞的肺腹之言,说实话,今天这一仗,要不是六骏出其不意的出现,将局面搅浑,凌云飞顾此失彼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两个就不叫互相吹嘘了,还是想想今后的打算吧,追兵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客玉涵一句话切入了正题。

“姑娘说的是。凌老弟你快说我们上哪里好?”天雷醒悟过来,急急问道。

“一直往西,直奔铁锁关,若我估计不错,我先前派去的人应该已将铁锁关掌握手中了。”凌云飞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姚本章是否能如愿攻占铁锁关,他心中实是没有把握。

“老弟还真有你的,竟然已预料到今天的情况,预先留了后手,佩服!好,咱们马上兵发铁锁关。”

“就这几个人,还兵发铁锁关,好大的口气。”客玉涵也不管什么时候,还忘不了调侃两句。

她的话一出口,沉重的气氛罩了下来。经此一战,加上天雷的人,总共剩下的人还不到六百,称得上是损失惨重。

凌云飞轻轻叹口气,压下心中的郁闷,下达了西进的命令。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这只疲惫之师,能否安全到达铁锁关,还在未定之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目前已没有选择,唯有西进这一条路了。

为了甩开追兵,他们选择了云中山中崎岖不平的山道,尽管行军的速度缓慢许多,但至少可以有效地避开大武县境内官兵的堵截,尤其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也可让官军的骑兵无用武之地。

一路上风餐可饮,晓夜不停,亡命赶路,托天之福,后面的追兵始终没有追上来,路上也未遇到官兵拦阻,竟是出奇的顺利,只是时不时有人当了逃兵,未勉大伤士气。待走到离铁锁关还有半日路程之时,队中少了足足六七十人,只剩下了五百余人。

在行军途中,一有空闲,凌云飞就抓紧时间练功,经过十多天的赶路,凌云飞的功力已恢复了十之五六,虽然还是担心姚本章是否完成了任务,但他的心已渐渐安定下来。

路上听萧露说起梅念臣的决定,凌云飞若有所失,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梅念臣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事到临头,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人这东西就是奇怪,——明知人家做得对,但是又觉得好象没把自己太当回事,不免有几分不舒服。

当说到萧露、梅笑宇与六骏不期而遇,客玉涵适时出现,双方相认,倾兵来援时,凌云飞又觉得命运很是奇妙,所谓种什么瓜,结什么果,他救了六骏,六骏反过来又救了他。万幸六骏没有找到梅念臣而是不得已下落草为寇,若非如此,岂不是大事不妙。

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磨难,都挺了过来,即使姚本章全军覆没,却也不一定就没路可走了,毕竟路是由人走出来的。一想到命运的眷顾,他凌云飞是绝对不会丧失信心的。

目的地在望,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战士”都露出了兴奋之色,毕竟艰苦的日子快熬出头了。

“姚本章先半个月出发,若是他攻克了铁锁关,早该派出人员通知自己。难道是他想不到自己会走这条路,错过了?还是官军得到消息,封锁了铁锁关东面的通道?”凌云飞想到此节,一反常态,吃完午饭后,没有下令赶路,而是命部队原地休息,他要再好好想一想。

“后无追兵,前无堵截,明显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释就是铁锁关或被姚本章攻克,或是进攻失败,全军覆没,官兵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在铁锁关或是铁锁关前布上陷井等待自已上钩。”不管哪一种情况,他都必须面对。到了这时,凌云飞心中非常清醒,知道万事宁可往坏处想,绝不可存侥幸之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找来六骏、萧露,凌云飞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些人听了他的分析,一个个面色沉重,良久无言。

“要是不杀马就好了,我带着弟兄们冲上去,若铁锁关在自己人手中,里应外合之下,定能将官兵打了落花流水。至不济,有马我们也好突围呀!”天雷颓然长叹,对杀马裹腹一事耿耿于怀。

“不杀马,咱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山路难走,是马驼你,还是你背马?”客玉涵嘴一撇,瞪了天雷一眼。

“多好的马呀,跟了我这么多年,太可惜了!再想找到那样的好马,可就难了。”天雷一脸痛惜。

“进了铁锁关,我一定先给你找一匹好马作为补偿。”凌云飞出言安慰,“现在要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好好打一仗,只要进了铁锁关,到达昭宁府,就是的胜利。今晚,我亲自去一趟铁锁关,打探一下情况,一切等我回来再作定夺,天雷老兄,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切要多加小心,安心等我回来。”

“好吧。”看到凌云飞肃然的脸色,不知为何,天雷张了张嘴,没敢言声。

纯宗元年十月初,经过多年准备的云鹏在明安府举起义旗,明安府驻军反水大半,余者逃的逃,被杀的被杀。明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自府尹以下,措不急防,全部被抓,明安府落入了云鹏的手中。云鹏声名震天下,景从者甚众,短短半月,军队数量已扩充到五万多人,天下震动。

云鹏的起事吸引了天下的目光,自此,中州起事者风起云涌,天下大乱的先兆开始萌芽。

在这个时候,凌云飞小小的折腾一把,已被搁在一角,没有多少人关注。

在云鹏起事的同时,凌云飞与先期攻占铁锁关的姚本章里应外合,突破了官军的封锁,进驻铁锁关,正式拉开了他跌宕起伏生涯的序幕。

这里有个小小的插曲要先交代一下,向阳府飞鹰峰飞鹰派的鹰贽突然得暴病身亡,二掌门庞振鸣升任掌门人。这位二掌门上任伊始,为了扩大飞鹰派的影响,大肆招兵买马,招收弟子,据说一次就招收了十多岁男女弟子数百人,气势之盛一时无俩。在云鹏起事的敏感时刻,庞振鸣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招致了官府的疑虑,幸亏有驻向阳府水军副万户薛昊从中一力斡旋,事情才算平息。

铁锁关。

凌云飞把名世县一战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给了姚本章等人听,说到激动处,凌云飞捶胸跺足,一脸自责。其实不用他讲,经历名世县之战幸存下来的猎户们在进城之初,早已迫不急待向先期到达的姚本章等人述说了的这不幸的噩耗。此时凌云飞只不过又复述了一遍,以求得到这些人的谅解。不管怎么说,他没能完全姚本章所托,心中不能不感到愧疚,更不能不关心姚本章等人的态度,毕竟这些人经历过了血与火的考验,都已算上是合格的战士,是他日后所能倚仗的中间力量。

经历过悲痛之后,伤口再一次被凌云飞揭开,心中的痛楚已稍稍减轻。

“情势所迫,原也怪不得恩公,您已经尽力了。您原可以劝说不成,置他们于不顾,西进来跟我们汇合,那样一来,损失也不会惨重至此。”姚本章两眼红红的,嗓音沙哑。跟着又有几人附和,让凌云飞大为感动。这些人如此通情达理,终于让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本章你圆圆满满完成了我提出的条件,我却有负你的所托,凌云飞真是惭愧无地。经历这惨重的失败,你们还能对我这般信任,我……”凌云飞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站向身来,向屋中众人深深弯下腰去,深深地又道了声对不起。

姚本章连忙将凌云飞拦住,嘴上忙不迭说道:“恩公不必如此,我们绝对没有怪你。真的!真的!……”他惶急之下,连说了数声真的,众人不禁莞尔,沉重的气氛稍减。

“以后,若是大事得成,凌云飞一定在峡谷广建庙宇,以超度死者的亡灵。”凌云飞一脸沉肃,语气庄重之极。

屋中听者动容,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射出炽热的光芒。

“官兵如此狠毒,血债一定要他们用血来还。”姚本章咬牙切齿,一脸怨恨,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凌云飞进一步认识此人的胸怀,“恩公,如您所料,铁锁关中的守军简真不堪一击,我们先期混入关中的几百弟兄,打开城门,四处点火,狂呼乱叫,这些当兵的便四散而逃,我们没费吹灰之力,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堂堂的铁锁关,容易的简直跟做梦一般。朝庭的军队若大都是这个样子,我看朝庭真的快完了。”

凌云飞点点头,表示赞许,沉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可不乏忠肝义胆,大有才识的人物。若是朝庭能够自此反醒,起用忠臣良将,想消灭我们,肯定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奈何皇帝昏庸,奸臣当道,依我看,内有蝗灾、水灾、旱灾,还有李天涯、张立朝等人灾,外有北卑、东狄这等强大的外患,内外交困之下,朝庭离灭亡已是不远。历史上朝代的更替,自来都是从内忧外患起,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只要我们同甘共苦,齐心协力,未始没有夺取天下的机会。我们今日做出的牺牲,要让朝庭拿天下来还!”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的落地有声,众人只感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拿天下来还!”响彻不绝。

“恩公,铁锁关军需、粮草,不计其数,我粗略统计了一下,足可装备一万军队有余,粮食足足有五十万石,十万人吃一年绝没有问题。还请恩公示下,我们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怎样处理这些战利品?”

第四章故人

仅靠这一千多人,铁锁关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然而为了争取时间,却又不得不守上一段时日,其中时机分寸上的把握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其一首先必须要估算准官兵的后续援军、粮草物资的到达时间,其二还要考虑昌州府驻军是否会从西边压过来?何时压过来?在目前的情况下,因为缺乏必要的情报,凌云飞根本无法对形势做出判断,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有抢时间,争速度,以在夹缝中夺取生存的空间。

“从昭宁府到铁锁关,路途遥遥,山川险峻,其中必然要横穿西岭山脉。这西岭山脉绵延数百里,苗、羌、藏、瑶等少数民族世代居于山中,跟官府素来不睦,为了避免激怒他们,节外生枝,必然要随身携带粮草,如此一来,不免延误行程,加之山路崎岖,没有三个月的时间,昭宁府驻军不可能到达此处,所以西面的威胁我们可以暂不考虑,我们现在必须要面对的来自东面迫在眉睫的危险。”凌云飞没有正面回答姚本章,而是大略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经过名世县及入关这二仗,城外这只部队的战斗力想必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好对付啊。”

“您说的不错,这只部队纪律严明,攻守兼备,若是硬碰硬,强对强,咱们肯定不是其对手。”姚本章随声附和,他话锋一转,道:“但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粮食。他们一路从名世县追击过来,为了抢在恩公你们的前面,必然是轻装前进的。”姚本章淡淡一笑,“有件事忘了告诉恩公了,在官军大部队到达之前,他们曾派出一支骑兵小队,前来铁锁关,目的就是要通知铁锁关驻军加强戒备,很不幸被我们诱入关中,幸运的是我们抓了几个活口。”

“太好了!”凌云飞大喜过望。“是了,铁锁关失守的消息才半个月左右时间,那些散兵游勇一心逃命,又怕被追究兵败之责,哪里敢直接把兵败的消息报告上峰,即使有极别个人想去禀报,恐怕时间上也来有及。显然这只骑兵前来之时未遇到了从铁锁关四散而逃的士兵,所以才会懵懵懂懂撞进关中。随后而至的大队官军没有尾随自己追击,必然是得到了铁锁关失守的情报,唯恐追不上,错失良机,才会星夜兼程,想抢在自己前面。攻下铁锁关自是最好,攻不下,也可将自己的两部人马拦腰斩断。”

“本章,他们到达几天了?”凌云飞勉强将兴奋的心情压下,开口问道。

“先你们两天到达。”

“两天?两天?”凌云飞喃喃几声,他突然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屋中众人,“如此说来,官军手中的粮食大概还能撑上五天,即使限顿限量,把战马都杀了也绝对挨不过十天。”凌云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了几下,换上庄重的神情,说道:“本章,从今晚起全关实行宵禁,等闲人等不准上街,违者严惩。另外要加强警戒,尤其是晚上。告诉弟兄们辛苦点儿,晚上睡觉不准脱衣服,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我想官军若要攻城也就在这几天,而且肯定会选择趁夜偷袭。”

“是!”姚本章答应一声,黑黑的脸上闪过一抹钦佩之色,沉声道:“粮食军需物资不用急着处理,但我们所俘获的一千多士兵,却必须及早做出处置决定,否则打起仗来,他们可是埋在我们内部的火种。”

凌云飞蹙起了眉头,沉思有倾,他将目光投注在姚本章的脸上,问道:“本章,你先把意见亮出来,让大家探讨一下。”

“全部杀掉!”冷森森的话语从姚本章的牙缝中蹦了出来,屋中的温度仿佛随着他的话出口,骤然降了下来,屋中众人都不由心生寒意。

痛失亲人,经过几番沥血撕杀,这位老实憨厚之人的心已不知不觉间变得冷硬如铁。

经过片刻的沉寂,“赞成!”,“同意!”的附和之音响成一片。

凌云飞愣愣瞧了姚本章半晌,缓缓说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他们也是爹娘生的,父母养的,如不是入了军籍,还不是与我们大家一样。若是将他们全杀了,我们岂不是也变成了残暴之人。要知道大多数当兵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们服从的是上级的命令,身不由己,我们要恨只能恨下达残杀命令之人,而不应该牵怒他们。而且以后若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们还要争取尽可能多的官兵反正,这一进一出的减增,是个什么概念,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所以我们现在绝对不能传出冷血的名声,否则人家以后不但不会投降,反而会拼死抵抗,要依我之见,就一个字——放!”

没有应和,几乎每个人都低下头去,不敢与凌云飞目光相对。

凌云飞平静地注视着姚本章,看着他扭曲的面容逐渐变得平和,看着他喷火的眼睛转为平静。

“您是对的,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话不多,说起来却似乎很是费力,显然内心的斗争还未止歇。

“难为你了。”凌云飞轻轻点点头,又问道:“还有谁想不通,尽管说出来!”在这种时候,凌云飞绝不想给大家留下独断专行的印象。

“您决定好了,反正我们知道您绝对不会害我们。”

听着众人通情达理的话语,凌云飞松了一口气,“这事就这么定了,有不愿意走的,可以让他们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只要把他们分拆开来,就是少部人有异心,我相信也翻不起大浪来。”凌云飞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看众人,见没人反对,又道:“要想在昭宁立稳脚跟,首先就要找到一处立身之所,这个地方必须易守难攻,能进能退。本章你选出几十名胆大心细的弟兄,明日就让他们动身,深入昭宁各地细细找寻。”

待得众人散去,凌云飞叫住萧露,命他与梅笑宇尽快动身,前往巨坑,将详情告之梅念臣、净饭,让他们尽快派人手过来,当然净饭能过来自是最好——在凌云飞的心目中净饭遍游天下,对各地风土人情知之甚祥,若能前来,对他在昭宁站稳脚跟助益极大。

***

客玉涵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跟着凌云飞的身形转来转去。

“我说你停一停,行不行,什么事让你如此烦燥?”见凌云飞不停地踱来踱去,晃得她眼睛都花了,客玉涵感到受到了冷落,不禁发起了娇嗔。

“小丫头,吵什么吵,没看见我在想事情吗。”凌云飞停下身形,看到客玉涵噘得高高的嘴角,轻笑一声。

“人家在你的心目中越来越没有地位了,现在在你的心中只有打啊杀啊,你就不能想想我,调剂一下脑筋?”客玉涵跳了起来,扯住凌云飞的衣袖,脸上写满委屈。

凌云飞捏了一下客玉涵的鼻子,柔声道:“前路茫茫费思量,忘却美人在身旁,罪过,罪过。”

看见凌云飞酸酸的模样,客玉涵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关切地问道:“大哥,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玉涵帮你参谋参谋。”

“虽然人派出去了,但昭宁这块地方,各民族混居,情况复杂,我们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摸黑,要想站稳脚,殊是不易呀。要知此地的居民向来对来自睿丽王朝腹地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排外的心里,如何打开局面我心中可是一点底都没有。”凌云飞微微皱起了眉头。当日决定到昭宁来,他心中只是有个大概的方略,现在他则必须考虑具体行动的细节。制定目标和实现目标,两者间的难易实不可同日而语,凌云飞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一个可行之策,心中的苦闷烦燥宣泄不出,只感到堵得慌。

“做事最忌犯急,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先琢磨出大概一个的原则,按这个原则灵活运用,一步步具体实施便是。你想得再是周全,但事情千变万化,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所以只要循情而变就行了。你想的办法再好,但事情偏不按你的思路走,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客玉涵的一番话让凌云飞瞿然而悟,烦恼顿时一扫而空,他双手一伸,将客玉涵抱起,重重的亲了一口,“小丫头还真不简单,一句话便将我这头老牛从南墙边拉了回来。”他低下头,便要去亲客玉涵的嘴。客玉涵微微红了脸,心中甚是喜悦,宛转欲相就。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凌云飞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心中不由一愣,满怀的柔情蜜意消散大半,抬头向凌云飞的脸上瞧去。凌云飞的脸在瞬时之间变得凝重非常,搂抱客玉涵的力道不知不觉间增大许多,似乎要将客玉涵揉进他的身体中去。

客玉涵大感讶异,刚想开口质询,凌云飞已开了口,沉声向外面说道:“朋友既然来了,还请不要躲着藏着,进来吧。”

“咦!”的一声起自外面,一个柔和的声音响在了两人的耳边,“想不到分别年余,小友的武功进展如此神速,实是可敬可佩。”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客玉涵眼睛瞪得大大的,好象有些不敢相信,尔倾,她的脸上现出狂喜之色,猛地从凌云飞的怀中挣脱出来,身子如箭般向外奔去,口中一遍遍叫喊:“奚伯伯,是你吗?是你吗?”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仿佛从虚无中幻化出来,停在了客玉涵的面前。

客玉涵的身体僵僵地呆立半晌,眼泪如决堤的河流,刷地一下倾了出来,一瞬间已泪流满面。她猛地扑进来人的怀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口中不断喃喃:“奚伯伯,涵儿想死你了。”

奚蹟言仿佛永远板板的脸上现出罕见的戚容,他不断地轻拍客玉涵的后背,柔声道:“痴儿,不要哭,不要哭。”他越这样说,客玉涵愈发哭得厉害,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见客玉涵哭起来没完,奚蹟言一时之间只感束手无策,他的武功再高,却也不能阻止眼泪,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玉涵,见到亲人应该高兴才是,你如此大哭,所谓何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客玉涵哭得似乎肝肠寸断,凌云飞心中大感痛惜,自责,凄惨的伤怀从心中涌起,眼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强自忍住,出言劝慰。

客玉涵将脸在奚蹟言的衣服上蹭了蹭,止住了哭声,从奚蹟言的怀中抬起,调转头,向凌云飞狠狠一瞪眼,气哼哼道:“臭大哥,就知道欺负我。奚伯伯是世上对我最亲的人,比你对我好多了。见到他,我自然要将在你这受的委屈向他哭诉。”她拽拽奚蹟言的衣袖,不动摇动,娇声道:“奚伯伯,大哥他老是欺负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说,要奚伯伯如何为你做主?”奚蹟言脸上露出了朝阳般的笑容,语中颇有玩笑之意。

“狠狠打他两拳,替我解解恨。”客玉涵冲凌云飞挤挤眼,泪水充盈地眼中全是调笑之意。

“打他两拳?恐怕伯伯做不到。如他自已不愿意,不但伯伯做不到,依伯伯估计,世上已没有人能打你大哥两拳。”

“真的吗?”客玉涵高兴地叫了起来,泪依旧在,脸上已全是欢喜之意。

“又哭又笑,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奚蹟言爱怜地看着客玉涵,脸上全是关爱之情。

“伯伯,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客玉涵抓住奚蹟言的胳膊不住摇晃。

“你的大哥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几乎江南皆知,要找你们还不容易。”

“您来的正好,大哥他正为以后的事发愁呢,你就帮帮他吧。”客玉涵露出肯求之色。

“伯伯今晚来,正好赶上能帮你大哥一个忙。”奚蹟言将目光转向凌云飞,缓缓说道。

第五章攻防

“您的意思是……”凌云飞目光一闪,已隐隐猜到了奚蹟言话中之意。

“大哥,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奚伯伯大老远来看我,你也不请他坐下。”客玉涵拭去眼泪,将奚蹟言引到椅子上坐好,自已坐到了他的旁边。乍见无时不想之,无时不念之的亲人,一颗心欢喜得似要炸开,心中的喜悦藏之不住,眉稍眼角全是盈盈地笑意。

“官兵要在今晚三更,对铁锁门进行攻击。”奚蹟言语气平平淡淡,似乎在说家常,仿佛觉得提供这样重要的情报只是小事一桩,话一说完,也不等凌云飞有所表示,将转脸向客玉涵,“玉涵,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也不向伯伯问问你母亲的情况,难道你一点不想她?”

“她如此对我,心中何曾有半分母女之情,这样的人不想也罢。”客玉涵想到这一年多年的风风雨雨,百感交集。一个母亲若是爱她的女儿,怎忍心这么长的时间都对她不闻不问。

“哪怕你派人来抓我,也说明你心中有我。”想及此,客玉涵心头的酸楚涌上心头,眼圈一红,眼泪险些压眶而出,她长吸一口气,强自忍住。

“不管她怎样对你,毕竟是你的生身之母,母女的名份是无法抹杀的。玉涵你本是通情达理之人,为什么一提及到你的母亲,你的反应就好象她是你的仇人似的?”

看到奚蹟言沉下脸来,客玉涵眼珠一转,强作欢颜,抓住奚蹟言的胳膊,左摇右晃,娇嗔道:“奚伯伯,今天能见到您,玉涵太高兴了。您给我说说,这一年来你又练了什么厉害功夫,教教我成不成?”

“你这个丫头。”奚蹟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客玉涵差开话题,等于明明白白告诉他,在她的心目中只有他这个奚伯伯才是她的亲人,至于别的人吗,她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凌小友,我的侄女身份高贵,人又长的这么漂亮,更难得的是她一颗心全在你的身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竟然将她拖进战争的险恶泥潭,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此行事是否有欠妥当?”

“伯伯,这件事,你可错怪大哥了。”客玉涵在这种时候显示出了头脑的敏捷,反应的一流,抢先接过了话喳。随着客玉涵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讲述出来,奚蹟言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待客玉涵讲完,良久无言。

“你这个丫头还是这么任性,做事不知天高地厚。”轻轻责备客玉涵一句,奚蹟言对凌云飞说道:“这次官军领军之人可是朝庭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听说在江南的军队中颇有几分名气,与水军中一位名叫薛昊的并称中州二将。”

听到薛昊的名字,凌云飞心头一跳,大感高兴,暗道:“看来我还真没看错人,薛昊这小子几天未见,越发有出息了。”

“伯伯,这人是谁呀?看他打仗,好象还真有两下子。”

“此人名叫骆绍文,进士及弟,能文能武,是难得的将才。”奚蹟言一代武学宗师,生性平淡无为,从来是不会随便称赞别人的,这个骆绍文能得他称赞一句,看来还真是有两下子。不说别的,单看他这次对名世县的进攻——进退之有据,遇危之不乱,手下将士军纪之严明,远超一般军队。而此人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行事方式,凌云飞与之相比,更是差之甚远。若不是凌云飞武功实在太高,又有六骏出其不意的支援,骆绍文必然已获全功。想到这,凌云飞坐不住了,站起身形,向奚蹟言拱手一礼,道:“多谢前辈提供重要的情报,我现在必须先去布置一下,失陪了。”

“你去吧。”奚蹟言点点头。

滚木雷石、巨大的守城弩、火箭弩、抛石机等早已布置完毕。兵士们一个个箭在弦,刀出鞘,整装以待。天雷领着五百人百,埋伏在东门,蓄势待发。

这些泥腿子穿上官军的军服,倒也有模有样,虽然离正规军队还有一定的差距,然而经过几次血与火的锤炼,能生存到现在的,即使不全是精英,却也应该没有什么孬种。

凌云飞伏身在城垛后,一动不动注视着铁锁关外面。

夜静极了,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没有任何声息。

时间在缓慢流逝,凌云飞抬起头,三颗明亮的排成整齐一排的星星早已移过头顶,到了西方,与他所站之处,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斜角。

“差不多了。”凌云飞暗暗道。此念刚起,他的身体敏感地捕捉到了身后空气若有若无的波动,“奚大宗师来了。”凌云飞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一闪,站在他三丈开外的奚蹟言仿佛觉得有一道明亮的光线投注在他的脸上,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先前凌云飞和客玉涵说话时,他悄悄掩至窗外,被凌云飞发觉,当时已让他吃惊非小,然而强者潜意识中往往会将别人看低一等的观念,让他自以为凌云飞武功虽有所进步,能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直到这次他接触到凌云飞有若实质的眼光,他才真正意识到沉寂了多年的武林终于又诞生了一位年轻的大高手。夜能视物,非七经八脉不通者根本没法做到,凌云飞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内感觉到他的存在,功力之高显然比之他已是不遑不让,想到此节,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失落,一种凄凉。

一代更比一代强,世上新人换旧人,谁都知道这是至理名言。然而年轻一代的崛起,必然伴随着老一辈的没落,促使他们退出历史舞台的脚步开始加快。虽然这是客观规律,但强者哪一个不想老当益壮,谁又甘心情愿自已好不容易挣下的名声在岁月长河中无声无息的消失。奚蹟言心性淡泊,少有名利之心,但若说他对自己的名声毫不在意,却也未勉有点自欺欺人了。

“您怎么来了?”凌云飞在此时此地见到奚蹟言,自是大喜过望,心中的一丝担忧一扫而光。要知奚蹟言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山中度过,少入红尘之中,无疑向世人表明他不想多管世事,这次他能为客玉涵破例,想是对客玉涵疼爱无极,爱乌及乌所致。能得到这样的绝世高手相助,等于凭添一支生力军,铁锁关当可以无忧矣。

听到凌云飞的说话声,姚本章带着数十人跑了过来,猛然间在警戒森严之地见到一个陌生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凌云飞身边,每个人都心头一凛。

“本章,没事,来人是我的一位长辈,你带他们回去吧。”

姚本章一声不吭,当先向来路行去,听他细微的脚步声,联想到他跑过来时的咚咚声响,凌云飞心中感动、欣慰两种事情同时升起。两次漂亮的战役显示出姚本章杰出的军事才能,凌云飞对他越来越倚重,在这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中,凌云飞听出了姚本章对他的关心,听出了他的谨慎小心,对姚本章更是高看一眼——忠心,胜而不骄的平常心,这可都是殊为难得的品质,如今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清清楚楚告诉他此人才堪大用。

奚蹟言将目光投向城下,凌云飞转过身,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黑压压一队队官兵从营帐中迅速涌出,在这漆黑之夜,抬云梯的,推简易攻城车的,弓箭手等一干兵士,整齐有序,丝毫不乱,几乎听不到声响,纪律之严明,训练之有术,让凌云飞大感艳羡。

“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一支军队?”

官军的队形迅速展开,待弓箭手各就各位,士兵们推车的推车,扛云梯的扛云梯,眨眼间已逼近关下。

看到没有意料中的强弩、抛石机等远距离攻击武器,凌云飞又觉放心不少。

云梯架起,三四架攻城车开始上升,凌云飞深吸一口气,保持一个颗心平静如水。待动作迅速的官兵将将爬到云梯顶部,攻城车接近城垛口,凌云飞大喊一声:“动手!”

箭如雨,石如雹,滚木如从天而降的死亡使者,扑天盖地倾泄而下。喊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人砸到地上的嘭嘭声在铁锁关上空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在夜空回荡,片刻之前犹是一片安祥寂静的世界转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突然之间遭到如此猛烈的打击,官兵一时之间完全被打懵了。除了搭在关墙上的几架空荡荡的云梯,上面挂着的十多具尸体外,余下的人纷纷后撤。

在巨大守城弩的威力下,在威力惊人的抛石机地从天而降中,担任掩护任务的弓箭手、攻城预备队、准备从城门进行突击的敢死队,都受不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铁锁关号称险关,守城的器械固然囤积多多,远程的攻击武器也足够用半年的。官兵远道而来,轻装上阵,攻城器械不足,远攻武器更是有限。眼看黑黝黝粗若儿臂的长箭带着夺魂摄魄的劲啸,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嗖嗖嗖地不止歇飞来,看到黑忽忽巨大的石块从天空接连降下,身边的同伴被劲急的长箭带动,向后飞出老远,更有甚者两人三人被射成糖葫芦,被砸成肉饼,自己这方有限的还击如同给敌人挠痒痒一般,一点作用不起,气馁绝望之气氛开始漫延。

还未等官兵清醒过来,关门哗啦一声,突然打开。数十骑人马疾如脱兔,战马长嘶声未绝,当先骑士闪亮的盾牌已罩了下来。后面跟着的步兵,拼命急追,跑得飞快,被骑兵冲开的血路未等合笼,数百名与己方穿着同样服饰的士兵已经杀到,与官兵混成了一体。

这仗至此已成了糊涂仗。除了数十骑骑兵外,其余的敌人杂在自己人中间,无法分辫,敌我全成了敌人。只能相信自己,只要有人靠近,为了保命,就必须及时干掉,不然糊里胡涂都不知怎么死的。

“弟兄们!冲啊!一个也别放跑!”凌云飞的声音穿破了战场中的各种声响,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的手下听到首领的大喊,勇气倍增,冲杀更猛;官兵听到那个仿佛如魔鬼一般之人的声音,又增几分胆寒,气势上完全被压住,崩溃开始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乱军纷纷后退,监军们喊哑了嗓子,破钝了刀也无法挡住这股败退的洪流。

黑色的洪流向军营涌去。

这时,营中突然响起了战鼓声。这鼓声没有从低音到高音的过度,一起便是高昂之音,催人勃发,催人奋进。这是前进之鼓声,冲杀之鼓声。鼓声就是命令,是战场上的指挥官,违声者死。

洪流退却的速度在鼓声响起时,斗然转缓,战斗更加激烈。退是死,进是死,大多数的人选择是进。

凌云飞眼看大功告成就在眼前,哪知仅仅一通鼓声就将没有斗志官兵的热血激发出来,一个个势若猛虎,拼命相搏。暗叹骆绍文果然是名不虚传——挽危局于即倒,说来非常激动人心,但若没有森严的纪律,士兵没有很高的战术素仰,却也是只能是说说而矣。

凌云飞知道,若任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毕竟官军势大,训练有术,待到官兵聚拢一起,能够识别出自已的手下,共同对敌,那便大势去矣。

“必须让战鼓停止敲击。”凌云飞心中恶狠狠对自已说道。

第六章论势

凌云飞想到此处,腾身而起,向前掠去。情急之下,不分敌我,脚尖在头顶、兵器上连点,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地面的双方扭成了一团,生死相拼,哪里有时间顾及头顶上空,凌云飞功力非凡,身轻如燕,稍一借力,人已远去,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头顶被踏,兵器重量上的微小变化。刀枪如林中,凌云飞如履平地般轻松,眼看再有两个起落,就能进入军营了。

营中传出的战鼓声在毫无半点征兆之下,突然之间嗄然而止,凌云飞心中一愣,身形放缓,并不稍停,悄无声息地越过营栈,落到大营边。

鼓声猛然间再次响起,竟如暴雨从天空骤降,惊天的怒浪拍击海岸边岩石,鼓点间仿佛没有一丝间歇,连成了一片。鼓点迅急若此,节奏感完全失去,饶是凌云飞见多识广,这样近乎儿戏的战鼓声也好象从未听说过,或从书上看到过,更不用说亲耳听闻了。“真是莫名其妙!”凌云飞伸入怀中准备掏火折子的手又缩了回来,心道:“搞什么?这不是在自掘坟墓吗,难道骆绍文在这种关键时刻晕了头不成?”他心头一动,向鼓声处追寻而去。

漫无边际的战鼓声等于把正在激斗的官兵们的筋骨抽去,心慌意乱之下斗志全失,苍惶而逃。

战鼓声再次消失,凌云飞抬头向前方望去,远远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从空际滑过,闪了几闪,消失不见。

奚蹟言平时瞧来总给人一种木讷呆板的感觉,容易让不知他真正底细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只不过武功高强罢了,其余各方面却不免有些差强人意,哪知他头脑之敏锐,心思之縝密,虑事之深远,厉害如此。

“大宗师就是大宗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攻中要害。”

再不迟疑,凌云飞的身子晃了几晃,手上火舌一闪,周围的帐篷几乎同时燃烧起来。长时间不下雨,空气中的湿度近乎于零,火势一起,噼噼吧吧声中,一瞬间便呈燎原之势。凌云飞不敢怠慢,全力向来路奔去。

退路被断,指挥系统失灵,主官不知死活,官军残存的一点战意全告消散,变作了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降者不死!”凌云飞将他前面的两个士兵踢飞,大吼一声。随着他的叫喊,“降者不死!”这四个字纷纷响起,不久便凝聚成一个声音,响彻云宵。

火势越来越大,映得天空一片血红,兴奋的脸,绝望的面庞历历在目。大火成了这次战役的结束曲,烧痛了一部分人的心,照亮了一部分人的光明之路。

铁锁关的威胁暂时解除。

凌云飞感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奚蹟言用手势阻住,他淡淡说道:“你不用感激我,我这样做全是为了玉涵。”

面上微微含笑,凌云飞说道:“不管您为了谁,我毕竟是直接的受益者,所以我最少也得向您道声感谢。”他弯腰深施一礼,“多谢您相助之情!”

奚蹟言在凌云飞施礼时,侧转过身子,待凌云飞直起腰,方又转了过来,他的脸上依旧不带任何表情,紧盯着凌云飞的双眼,仿佛不在意地问道:“对这些投降的官兵,你打算如何处置?”

“释放,投诚,让他们任选其一。”凌云飞没有半点迟疑,直接了当地说出了他的决定。

奚蹟言对凌云飞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问道:“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大哥想去昭宁。”客玉涵在旁说道。

奚蹟言微微合起双目,似乎陷入了沉思。

“奚伯伯,您不是曾救过昭宁一位很有名望人物的命吗?大哥正为昭宁没有熟人而犯愁呢,您就帮帮他吧。”

奚蹟言猛然张开了双目,眼中精光一闪,凌云飞与他目光相对,心中打了个突,略略有些不安。

“有个消息忘了告诉你们了,也许能改变你的主意也说不定,”奚蹟言用手摸了摸下巴,又道:“你的岳父大人日前在明安府起事,估计现在差不多已占领了明安府全境,他兵多将广,发展势头正猛,不如你前去投靠他吧。”

凌云飞瞪大了眼睛,呆呆楞住,这个消息无异于睛天霹雳,狠狠地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以前想不通的事,在知晓了这个消息后,大多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云鹏毕竟是云鹏,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象自己这样小打小闹,在他老人家眼中估计也就跟小孩子们闹着玩儿差不多,能得他用一只眼睛看一看就算不错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他的强力牵制,铁锁关应该会平静个一年半载,自己回旋的余地岂不是大增。”

“谢谢您的提醒。”凌云飞言语非常肯切,充满感激之情。虽然奚蹟言提出这样的建议,主要是担心客玉涵的安危,但以他这等心气极高之人,能提出建议已是殊为难得,因为毕竟有面子被卷的可能。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无疑更能说明客玉涵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明安府的地形图在脑海中涌现出来,凌云飞开始默默估算云鹏所要面对的局面。“不过在目前的形势下,我还是觉得去昭宁更安全,您老人家以为呢?”凌云飞语调恭敬非常,宛如是在向奚蹟言做肯求。

“我只是提建议,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再说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必有你自己的考虑。”奚蹟言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你基于何种原因做出如此决定,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说与老朽听听?”

凌云飞也不说话,用手指甲在桌上横七竖八开始勾勒,不久一幅简单的草图,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您看,这里是明安府,”凌云飞用手在草图上一指,“它的东面是端州,南边是南山州,西面是中州,除了北面是丽水河,它的三面都处在朝庭强大势力的包围中。即便北面也不一定安宁,要知中州水军达十五万之众,沿丽水河顺流而下,不到一天即可到达明安府。”凌云飞抬头看了看专心听他讲话的奚蹟言,继道:“明安府西面有烂柯山,据险而守,中州的威胁倒还在其次;南面有南山这座高山作为屏障,南山州的军队要想越过这道屏障,殊也不易,不过南山州的军队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当地人组成,向来骁勇善战,防守起来定会牵扯很大一部分力量;关键是端州,端州与明安府之间一马平川,而端州背靠东海,南依南山州,北临丽水河,没有外患之忧,可以倾全州之力扑向明安府,要知端州自睿丽王朝建立以来,就是朝庭训练军队的大本营,军队战斗力虽不如京州、中州,但数量甚至尤有过之,我想单只端州的三十万大军出动一半,恐怕明安府这只刚刚诞生不久的力量就难以抵挡啊。”

奚蹟言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声音中也罕见地透出一丝亲切的意味:“你的这位岳父大人深谋远虑,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你能想到的,他焉能不会想到,我想他既然这样做了,肯定对这些不利的因素都已有了应对之策,如换作是你,不知可否有良策化解这样的局面?”奚蹟言此番问凌云飞的问题与燕骥遥相问云鹏目的不同,意思却完全一样,可见在对许多事情的处理上,人类都有不少相通之处。

凌云飞低下头,注目地图良久,不断地摇头,等他抬起头来,嘴角上的苦涩之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奚蹟言答案。

“真的没办法?”

凌云飞点点头,喃喃道:“东连郎碧空,南交天南王国,也许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此话怎讲?”奚蹟言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这办法不错呀,为何你又说不成呢?”

“东海王军力有限,对付净州的局势已是颇为吃力,怎还有余力从海上对端州进行牵制。他如派出小股船队对端州进行骚扰,端州方面大可对其置之不理,况且端州澄江府境内的澄江湖一年四季都有水军在此训练,抽出几万新水兵沿澄江入海,不但能将威胁解除,甚至有可能切断南极岛和泗水府之间的水路通道。我想朗碧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这种对别人不利,对己无益之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至于天南王国的情形,您要比我清楚十倍,何用我多说。”

奚蹟言听完凌云飞一番话,半天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凌云飞所画的那张草图出神。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目光移注到客玉涵身上,用一种低沉的语音说道:“玉涵,有件事伯伯忘了告诉你,你的大哥起兵反叛你的母亲,不久前被手下将领出卖,缚往了天南王城,你母亲命人剜去了他一只眼睛,又斩掉了他一只胳膊,一条腿,然后关进了地牢。”

客玉涵哼了一声,竟没有吃惊的反应,脸上神色更无一丝变化,仿佛奚蹟言口中的大哥母亲是别人的,与她半点也不相干。

凌云飞眼中亮光一闪,随即寂然。从客玉涵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她两位哥哥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至于对他的可悲下场幸灾乐祸,但同情心是不会有一星半点的。若用也只是对天南女王对亲生儿子之忍心的一种复杂的情感。

奚蹟言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抬起头看向屋顶,似乎在自言自语,但话分明还是说给客玉涵听的,“你哥哥原是没有主见之人,他能够走到今天,除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调拨,西北部族撒睦尔达罕的支持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他要死要活是他的事,与我可没有丝毫关系,奚伯伯,您是知道的,我对这个人虽不是恨之入骨,却也无任何好感,还请您不要再说他的事了。”

听到客玉涵稍有些不耐烦的话,奚蹟言脸一板,沉声喝道:“他们再对不起你,也是你的亲人,你就是恨他们,也不能是这个态度,太不象话了。”

看到客玉涵的小嘴紧闭,眉毛上挑,眼睛瞪大,凌云飞轻轻地哼一声,劝道:“玉涵,不能太任性了,更不能忘本。他们再对不起你,你也不能漠视他们的存在吧,所以你必须调整好心态,正确面对他们,否则等你年纪大了,你一定会为今天的话而后悔的。”

客玉涵恨恨地瞪了凌云飞一眼,转过身去,用后背向两个她最近的男人表示抗议。

“天南王国自来奉行与睦邻友好相处的政策,从建国到现在,从未插手过别国的事务。但自从天南女王继位,或许是看它的国王是个女人,好欺负吧,西北部族明里暗里插手天南王国的事务似乎从未停止过。这次若不是撒睦尔达罕的一位叔叔起兵造反,转移了撒睦尔达罕的眼球,天南王国这次的叛乱也不可能如此快的被平息。经过这件事,天南女王或许有可能会改变对外的政策,说不定云鹏就给了她这样一次机会。”奚蹟言目光直视凌云飞,说出了他对天南王国形势的判断,很显然这判断是建立在他对天南女王性格深刻了解的基础上。

第七章祝寿

“你们男人呀,就是喜欢自以为是,”客玉涵没有转身,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大哥你也不想想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当初起事时,你还不是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那时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到今天的地步,我想恐怕连一分都没有吧,但你还不是坚持到现在了。你的深谋远虑应该不比云鹏差上多少吧,然而事到临头,还不是苍促上阵。云鹏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把每个环节都考虑的清清楚楚,也许他也是被形势所逼也说不定呢。”

凌云飞和奚蹟言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惊异,更有许多赞许。

客玉涵的一番话虽然包含着对他们方才说教的不满,但说得却是相当有道理。

“我说呀,不管做什么事,想什么事,都不要一厢情愿,妄自瞎猜,人的一生有几件事情在做成功之前是有绝对把握的,虽然做事情之前,我们应该尽可能把各种情况考虑在内,想得周全些,以使成功的把握大些,但世间之事千变万化,种种不可测的因素数不胜数,你就是神仙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难道因为这个缘故,就不做了吗?”客玉涵冷冷一笑,恶狠狠道:“你只有做了,在做事的过程中积累足够多的经验才能在以后少犯错误,少走弯路,若是思前想后,前怕狼后怕虎,我说呀,那还不如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才好呢。”

凌云飞、奚蹟言耸然动容。

“说得好!”凌云飞双手一击,大加赞赏。

“好你个头!”客玉涵头一甩,用眼睛怨恨了凌云飞几下,但她眉梢眼角间强自抑制的欢喜却明白地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不错,做这样的大事,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人家兵多将广,我们这点力量加进去,好比滴一滴水进油锅,溅一下便踪影皆无,不起什么作用,既然如此,这种景上添花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做的好,自己做它一景,虽然小些,但总归是自己的,怎么也比瞧别人的顺眼多吧。”

奚蹟言默默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也不回头,淡淡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对玉涵放心不下,顺便也想拜访几位老朋友,并为其中一位祝贺五十岁大寿,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去见识见识。”说完,也不等凌云飞表态,径自去了。

凌云飞闻听此言,心中大喜。在昭宁选取落脚之地,是他目前最为关心之事,他正为没有丝毫头绪犯难,奚蹟言一番话让他心中大定。一代宗师的朋友,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有奚蹟言鼎力相助,何愁此事不成。

“看把你美的,这可都是我的功劳,说吧,给我什么奖励?”

“这功劳太大了,该给你什么奖励呢?让我好好想想。”凌云飞皱了皱眉头,身子突然一闪,将客玉涵抱在怀里。他逼真的表情伪装得十足,客玉涵没有丝毫防备。以他现时的身手,即便他明着来,客玉涵又怎能躲过他这快如电闪的一抱。

嘴唇狠狠亲下,心中热血如沸,直到客玉涵快喘不过气,双唇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今晚,我要好好犒劳你一番,作为我对你的奖励。”凌云飞将媚眼如丝的客玉涵顺手一抛,客玉涵的身子不差分毫地躺在了床中间,凌云飞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重重抛起,轻轻落下,宛如用双手把客玉涵放到床上一般。

“大哥,你……”客玉涵的话还未说完,凌云飞的身子已跟踪而至,压在了她的身上,大嘴紧跟着罩下,将她的半截话语堵了回去。

***

远远看到一大片树林,绿叶繁茂,荫荫如盖,远非中州萧条的景象可比,一路上之,眼中所见尽是黑白石头、黄色的土地,此时蓦然见到盎然的生机,心中涌起长久以来从未出现过的震撼,深深的感动充斥心田。在绿叶的缝隙中,隐隐的红檐碧瓦竟是遮挡不住,扑入了眼帘。甫进入林中,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带着一缕缕湿润,柔柔地抚上脸庞,仿佛无数个水的精灵浸入全身各处,将身体中一个个微小的火团扑灭。这种感觉竟比燥热难耐之时,浸入冰凉的水,还要舒爽惬意。

出了树林,首先展现在眼前的是足足有三丈高的围墙,墙上均布门楼、城垛。再往下一道宽宽的护城河拦在眼前,上架一座浮桥。看这架势,哪里象是一户人家,分明是一座小城吗。桥头两侧,每面站着四人,身装簇新的红袍,衣襟上别着碗口大小的红花,个个春风满面。

凌云飞心中一动,暗暗道:“好大的气派!在城外迎接客人就派了八人,若是到了里面,还真不敢想象其中的情形。此等场面,料想比之王候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到凌云飞一行人,为首的一人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他小跑上前,将上身弯到与地面平行,右手抚胸,恭恭敬敬说道:“贵客从何而来?有请贴吗?”

奚蹟言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从天南来,姓奚,与你的主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烦请你通报一声。”

那人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瞬间涌现一抹红潮,两眼瞪得如铜铃大小,楞愣地看着奚蹟言,嘴巴张得大大的,宛如塞进了一块石头,闭拢不上。

过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您……难道……难道就是……天南之仙,奚老祖宗。”

“扑哧”一下,客玉涵笑出了声,她向奚蹟言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道:“奚伯伯,您好大的辈份,这回我可沾你的光了,若您是他的老祖宗,我岂不是成了他的祖宗了?”

“不许胡闹!”凌云飞扯了扯客玉涵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

哪知那人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客玉涵的话,扭过头,招呼一声,“你们没长耳朵吗,奚老祖宗来了,还不快来磕头!”他竟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不止,另外七个人连忙跑了过来,一齐跪倒,磕头如蒜。

见到这等奇异的场面,客玉涵再也笑不出,呆呆愣住。凌云飞也是心头震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奚蹟言在这里会有如此大的名头,更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尊敬于他。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人到底对别人施出了多大的恩德,才能获得这样的地位。

“好了!你们几个起来吧。”八个人跪在地上,连大气也敢不出,听到奚蹟言的话,如奉纶音,纷纷爬起,不过腰却还都是弯着的。

“您老人家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前去禀告主人。”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奚蹟言摆摆手,径自向前行去。

“万万不可,若是让主人知道奴才对您如此失礼,非砍了奴才的脑袋不可,老祖宗求求您了,您就让奴才前去禀报吧。”他连滚带爬追上奚蹟言,双手伸出,想要去抱奚蹟言的腿,伸到一半,才想起这位老祖宗是碰不得的,连忙停住,双手就这么伸着,哭丧着脸,脸上全是哀哀恳求之色。

“那你就去吧。”奚蹟言面无表情,淡淡道。

“谢谢你老人家!”那人一脸狂喜,连磕几个头,站起身子,一溜烟窜了出去,或许是怕奚蹟言反悔,他就象一只被人狂追不舍的兔子,跑得飞快。

过不多时,三声炮响,正门大开,远远看到一位一身红衣的老者当先从城门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此人身长不是很高,一张方脸,面如重枣,鼻梁高耸,嘴巴很大,颌下尺许长髯。凌云飞再仔细看时,发觉此人左脸有一道长约一寸的淡淡伤疤,一双三角眼,眉毛又粗又高,根根立起,很有几分煞气。

行到桥中间,红衣老者突然小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奚恩兄,您怎么来了,想死小弟了。”

奚蹟言紧走两步,声音平平地传了出去,“今天是你的五十岁寿辰,我来给你祝寿。”

“那怎么敢当,愧煞我也!”

红衣老者一边跑一边说话,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凌云飞轻轻点头,心道:“这老者功夫不错,虽然比起自己功力大进之前还要差上几分,但能在这茺凉之地,见到此等人物,却也算是一个异数了。”心念未已,凌云飞突然听到身边的客玉涵“咦”了一声,紧接他觉得有两道目光几乎在同时射到他的脸上。凌云飞方才身心全在老者身上,无暇顾及他身后的人,这时感受到两道目光,心头不由跳了两跳,视线沿目光来处,射了过去。一看之下,两眼精光一闪,旋即如常,但他的心中却是震惊无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个熟人,两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那个在西戎国遇到的刘三车能在这里见到,虽然出乎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还有几分可能,然而另外一个人的出现,就是打破凌云飞的脑袋,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达瓦莲娜这个丫头从飞鹰派撤走,想不到一年多未见,又跑到了这里来,看来她还真是闲不住。她此番所为何来?是为拉拢红衣老者吗?若真的如此,这个红衣老者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不对呀!达瓦莲娜的师傅巴松错与奚蹟言不是冤家对头吗?一个西北战神,一个天南之仙,只听名头,就知这两个人天生就是冤家。红衣老者既是奚蹟言的知交好友,料想绝对不会不知道此事,他接受这个丫头的祝寿,难道有什么用意不成?”凌云飞远远向刘三车点一点头,目光从达瓦莲娜脸上扫过。

达瓦莲娜一接触凌云飞的目光,连忙把头转开,向奚蹟言望去。

凌云飞只觉腿上一疼,耳边传来不满地一声轻哼。凌云飞装作不知,转向红衣老者。

“奚伯伯真真气死人了,缠着他问了大半天,他就是不告诉人家这个老者的身份,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怎么越来越古怪了?”客玉涵再次揪了凌云飞两把,轻声抱怨。

“你急什么,呆会儿不就全知道了。”凌云飞目光盯在红衣老者身上,说了客玉涵一句。有求于人,就要尽可能对他了解多些,这样以后打起交道来,心中的底气无形中就会添上几分。

“达瓦莲娜,来,见过你奚伯伯。”红衣老者向后招了招手。

“大哥,这老者看达瓦莲娜的目光是不是与奚伯伯看我时很象?奚伯伯?我没有听错吧,难道她真是这老者的亲人不成?不会吧?”凌云飞听到红衣老者对达瓦莲娜说话时亲切的语调,再听他说“见过你奚伯伯”,也是惊讶无比。客玉涵的一番话,他心中已是笃定——达瓦莲娜必是这红衣老者的亲人无疑。不为别的,就只为客玉涵敏锐的观察力,她既然说红衣老者看向达瓦莲娜的目光充满亲情,十之八九是不会错的。

达瓦莲娜姗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腿一屈,竟似要跪倒。

奚蹟言双手微抬,达瓦莲娜弯下的腿又直了起来。奚蹟言面无表情,声音中更是不带任何感情意味,“你不是巴松错的徒弟吗?向老朽行如此大礼,老朽如何敢当?”

达瓦莲娜向后掠了掠鬓角的发丝,嫣然一笑,刚想说话,红衣老者已是抢先开口:“恩兄,你再仔细看看,她到底象谁?”

第八章花宴

奚蹟言闻言愣了一下,目光直直盯在达瓦莲娜的脸上,突然间他的眼中暴出一朵火花,在这片刻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闭起了眼睛。达瓦莲娜宛如受了惊吓,连忙后退几步。凌云飞只觉从奚蹟言眼中射出了一道闪电,感觉竟然与燕纪北剑上发出的亮光相仿,心中震骇不已。一个人眼中能发出这样亮的光芒,这个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他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大进,原想比之八大宗师已是相差仿佛,哪知奚蹟言这一眼,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看来比之他们,自己还是颇有不如。”

“你是卓尔玛的女儿?”奚蹟言微微动容,语气中蕴有几分惊疑。

达瓦莲娜轻点螓首。

“不错,是很象,”奚蹟言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图里海,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红袍老者图里海满脸笑容,老怀大开。

“伯伯,侄女给你见礼。”达瓦莲娜再次跪倒,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奚蹟言坦然承受,他微一沉吟,回身向客玉涵招招手,“玉涵把你脸上那东西拿掉,过来见过你莲娜姐姐。”

客玉涵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不情愿,停身未动,待见到奚蹟言一瞪眼,才勉强拿掉脸上的面具,在数声啊啊声中,在数道惊艳目光地注视下,慢慢向前挪步。

走到奚蹟言身边,客玉涵咬了咬嘴唇,大大的眼睛直直瞪着达瓦莲娜,一言不发。

“妹妹,以前姐姐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原谅。”达瓦莲娜眼中明媚流波,蕴满恳求,急走几步,双手伸出,去抓客玉涵的手。

客玉涵下意识中要将手躲开,恰在这时,耳边响起奚蹟言一声轻咳,客玉涵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任达瓦莲娜将她的手握住。

“达瓦莲娜,希望你言行一致,你若再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我可要你好看。”客玉涵身子前倾,嘴将将快贴上达瓦莲娜的耳朵,声如蚊呐。

达瓦莲娜嫣然一笑,宛如没有听到,拉着客玉涵向图里海行去。

“爹爹,这位漂亮姑娘便是女儿曾经说起的天南公主,号称‘天南一枝花’的客玉涵妹妹。”

惊呼声响起。图里海听完达瓦莲娜的介绍,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楞冲,继而一脸释然,他哈哈一笑,大声道:“我说谁家的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原来是天南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失敬了!”

“见过图里海叔叔。”客玉涵敛衽一礼,脸上僵硬的肌肉略略松动,露出了一丝笑容。心中却偷偷念叨着:“老乌龟,若达瓦莲娜不是你的女儿,今日本公主向你施礼,自是会有几分诚意,但既然你生出这样的女儿,你承受本公主一礼,本公主可要好生骂你几句了。老乌龟,老乌龟……”她连骂数遍,才觉心中稍稍好受了些。

图里海哪里知道客玉涵心中在骂他,嘴咧得更大,笑得眉毛一跳一跳的,“你贵为一国公主,身份高贵,本来老朽不敢托大,但你既然是恩兄的侄女,又与小女姐妹相称,老朽便放肆一回,受侄女这一礼了。”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只手掌大小银灿灿的方盒,递与客玉涵,“小小见面礼,不堪出手啊,侄女先收着,咱们以后再补。”

客玉涵毫不犹豫伸手接过,对耳边再次响起的咳嗽声置之不理。

“那就谢过叔叔了。”嘴上说着,心中可不闲着:“这礼物便算是对我叫你叔叔的补偿吧。这盒子银灿灿的,分明是用银子做的,里面的东西必然很是贵重。老乌龟故示大方,那就不用客气,否则怎能对得起他。”

图里海见奚蹟言没有介绍其他人,以为跟其随行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正眼瞧都不瞧,满面笑容对奚蹟言说道:“恩兄,里面请。”奚蹟言点点头,与图里海肩并肩,当前行去。

达瓦莲娜拖着客玉涵紧跟在后面。

城中街道整齐,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宽大的主街道全用石板铺成,路中间洒满粉红、紫红、绛红色的花瓣,清香袭人。来来往往的行人自动避开中间,只走两边。见到图里海,一个个停住脚步,躬身垂头,不敢直视,等他走远,才直腰,挪动身子。

“好威风!看来在这里,图里海就是土皇帝了。”凌云飞抬头向前看去,路尽头盘踞着一座雄伟的大院,红色的围墙高达两丈,露出的部分,雕梁画栋,碧瓦参差,似乎绵延无际,看样子,竟与皇宫仿佛。

在凌云飞的心目中,昭宁府是贫瘠穷困、茺凉无毛之地,上次西戎之行,他所过之处,便是如此,猛然间见到这富丽堂皇的气象,简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图里海富贵至此,恐怕单单靠压榨百姓,巧取豪夺是无法做到的,他究竟凭什么手段获得如此大的一笔财富?”

离大门口还有数丈距离,一阵阵更为浓郁的花香从门里扑鼻而来。行入大门,宽宽的鹅卵石路上铺设的鲜花足有寸余厚。路两侧,各种鲜花连成一排,厚达尺许,与路上的鲜花互相映衫,红的绚丽无方,红的迷醉人眼。

见到图里海如此奢侈,凌云飞一颗心渐渐安定,不管怎么说,与喜欢摆排场的人打交道,总归应该容易些。

“乱红堆砌,流尽胭脂泪。”不知为何,花看得多了,凌云飞心中无缘无故浮起淡淡的感伤。

曲曲折折前行,拐过一道高大的月亮门,当头矗立一高大的宫殿一般的建筑。大门上方横悬一长长的金色牌匾,上书斗大的三个红色的大字:百花殿。殿前路两侧整整齐齐摆放一张张红色方桌,每张桌中间都放置一个大花篮。

看着奚蹟言和图里海向殿中走去,凌云飞站住身形,他身后的几十名手下跟着他停下。

客玉涵进入大殿之前,一回身,发现凌云飞没有跟上,登时扯住达瓦莲娜,向凌云飞招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凌云飞微微一笑,摆摆手。

客玉涵急了,甩脱达瓦莲娜的手,向凌云飞奔去。

周围的人见到客玉涵反常的行为,齐感惊讶,目光顺着客玉涵的身影向前望去。

他们仿佛这时才发现有凌云飞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发觉了这个男人的英挺不凡。

客玉涵是不会把别人放在眼中的,她的眼中只有凌云飞一人。小跑到凌云飞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娇嗔道:“大哥,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奚伯伯都已经进去了,你把我们俩丢在一边,是何道理?”

“能进殿中的都是身份贵重之人,大哥还是与他们在一起的好。”看到凌云飞平静的面容,客玉涵向他的后面一扫,轻轻点头:“好吧,既然你不进去,那我便在外面陪你。”

“林公子,下人招呼不周,有所怠慢,还请你见谅。你是玉涵妹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里说话多有所不便,请里面说话。”达瓦莲娜跟在客玉涵的后面,热情相约。

看到这张布满诚意的笑脸,凌云飞心中有一种异样的之感,觉得这张脸上的笑容似乎处在虚无之中,有些不太真实,象是做给人看的。

“真想狠狠在这张脸上扇两下。”凌云飞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他淡淡一笑,便想一口拒绝,转念一想,自己以后还有事相求于她的老子,也不好把关系搞得很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把眼睛向客玉涵瞧去。

他这一转脸,才发现周围的人有意无意的目光全瞟向他这边,心中不由微微一凛,马上改了口封:“玉涵,既然主人盛情相邀,那咱们就不用矫情了,走吧。”

跟手下人打过招呼,跟着达瓦莲娜走进殿中。

大厅非常宽广,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绣着各种鲜花,虽然红色甚是单调,但无形中凭添了几分喜气。客厅四壁上、壁角、屋顶上布满鲜花,客厅中一张张紫檀木方桌中间,同样放置一大篮子红花。靠后正中间立着一个硕大的屏风,上书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寿字,粗粗一看,完完全全是花的世界,红色的宣示。

“林公子,你自便吧。”达瓦莲娜扯着客玉涵向紧靠屏风前的那张桌子走去。

客玉涵朝凌云飞无奈地一笑,跟了过去。

凌云飞展目一扫,正对上一双静静的目光,他略一迟疑,向刘三车走去。

此时大厅中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一片。

凌云飞、刘三车相视一笑,一缕缕亲切的气氛添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间,竟有一种莫逆于心的感觉。

一盘盘佳肴流水般摆上桌子,菜香混着浓浓的花香,中人欲醉,食欲大增。

“请大家静一静,下面请寿星老图大人讲两句。”

听到图大人三个字,凌云飞微微一愣,“图大人,这个图里海难道是朝庭的官员不成?不象啊,他若是睿丽王朝的官员,奚蹟言岂会与他结交。”

图里海轻咳两声,大声说道:“本人……”

话到此处,突然被从大厅门口冲进的一个人给打断了,“老……爷,城外来了……来了不少……不少……人,点名……名……让您……亲自去接。”他跑的甚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

“慌张什么,没出息的东西。”图里海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脸在一瞬间转为苍白,脸上的肌肉仿佛突然之间被冻住,变得有些僵硬。他强自一笑,说道:“对不起,我要去迎接客人,失陪了,请大家随便用。”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属,身子一晃,幸亏旁边的奚蹟言拉了他一把,否则非撞在桌子上不可。

“我陪你一起去。”奚蹟言站起身形。

图里海的脸上涌现的一抹潮红一闪而逝,“有劳恩兄了。”

达瓦莲娜、客玉涵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俩个就不用去了。”奚蹟言回身一扫,两个姑娘接触到他的目光,乖乖坐下。

“这图里海如此威风,来人能让他感到害怕,恐怕来头不会太小,会是谁呢?”凌云飞陷入了沉思。

在凌云飞的感觉中,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透过乱哄哄的杂音,他听到有数十人正向大殿走来。听着这轻重不一,快慢各异的脚步声,凌云飞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人数如此之多,脚步声却个个节奏均一,分明都有不错的身手。

“从哪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高手?”他正自惊疑不定,从殿门口当先走进三个人来。

图里海在左,奚蹟言在右,正中间是一位中年和尚。这和尚身材中等,一袭宽大的灰色僧袍包裹着略显消瘦的身躯,面色苍白如纸,凹显得上面的密密麻麻的黑点醒目异常,一眼看去,只觉甚是难看。两眼如开似闭,隐隐透出一线红光,甚是奇异。往大门口随随便便一站,渊停岳峙,气势非凡。

凌云飞心下大吃一惊,暗暗道:“这人是谁,看起来武功之高,竟似不在奚蹟言之下?”

突然有人轻轻地啊了一声,凌云飞一瞥眼,看到达瓦莲娜莲花般清丽的面容上全是恐惧之色,心中不由一动,“难道是他?”

第九章赌约

“莲娜,见到师傅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中年和尚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奇怪的是听起来竟仿佛带着一波波震动,厅中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耳际嗡嗡作响,有瞬间的失聪之感。

“果然不出所料!”凌云飞眼中异彩一闪而过,双拳紧紧相握,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片刻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正是此人的师祖将他的祖父击败,才导致他亲人离散,双亲早亡,前一生孤苦无依,沦为大盗。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而前面这人与这件事也没有直接联系,然而此人毕竟是珠穆浩天徒孙,一念及此,凌云飞如何能做到心静若水。

达瓦莲娜的脸越发惨白,她勉强站起身来,以手扶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叫了一声:“师傅。”

“这才是好徒弟。”巴松错似乎是笑了笑——说是笑,只是因为他脸上的肌肉稍稍动了动,嘴巴裂了裂,发出了低低一声轻噗。

“国师,请上坐!”图里海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巴松错宛若未闻,把只把目光停在奚蹟言身上,说道:“奚施主,十八年前,也是在此处,为了卓了玛,你我定下了三招之约,那时确是你蠃了,老衲输得心服口服。”,巴松错的语气非常平淡,声音中竟听不出一丝波动,“老衲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给图里海祝寿,想看看卓尔玛的心上人这么时间未见,变成了何种模样;二是顺便将达瓦莲娜带走。”,巴松错说到此处,眼睛猛然张开,隐隐一缕红色的光芒射在奚蹟言的脸上,“没想到会再次与奚施主相见,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不知奚施主这次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三招之约?”

“我只问是非曲直,若是理在巴兄,我自问心中底气不足,气势不壮,又何必现丑。”奚蹟言两眼与巴松错相对,目不稍移,“不过,巴兄既然承认自己当时输了,却又为何食言,抢走卓尔玛的女儿?”

大厅中听到奚蹟言说出巴兄两字,又见到图里海的神情,十之八九已猜到来人的身份,一个个缄口低头,心跳如鼓。

“谁说达瓦莲娜是我抢走的?”巴松错神情自若,语气淡然,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度。

“希望真的如此。”奚蹟言语气也是淡淡的。巴松错如此说法,等于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他还真没有办法在言语上找出漏洞,加以攻击,让他想在气势稍稍挫巴松错一下的想法落空。

巴松错把目光转到达瓦莲娜身上,眼中露出温柔之色,温声道:“莲娜,跟师傅走吧。”

达瓦莲娜目光呆滞,缓缓摇了摇头,随即把头垂下。

“她既不愿,还请巴兄不要勉强,你又何忍心拆散人家父女?”奚蹟言知道今天的事绝无法善了,却又不想为图里海树下强敌,实是左右为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图里海只是生了她,老衲却整整养了她十八年,你不忍心拆散他们,难道拆散我们师徒你就忍心了?”巴松错言语犀利,寸步不让。

“你若是为了徒弟好,就应该让她自己选择,她既然愿意留下,无疑算是表明了态度。若你想让莲娜跟你走,那你就再劝劝她吧,若莲娜答应,我绝不阻拦。”

“莲娜只是对老衲产生了误会,一时之间想不开,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心转意的。但老衲身有要事,更有事情需莲娜去办,不能在此耽搁时间,所以老衲今天必须把她带走。”巴松错一步步向达瓦莲娜行去。

“慢着!”也未见奚蹟言身子移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的人已到了巴松错的前面。

“看来奚施主非要管这件闲事了。那好,今日老衲就再领教领教奚兄的‘通幽’神拳。”巴松错冷冷一笑,身子退后丈许。

“巴兄不要急,容我再问问莲娜的意见。”奚蹟言摆摆手,“莲娜,看来你师傅今天不把你带走是不会罢手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走还是不走?”

达瓦莲娜抬起头来,瞧向巴松错的目光中全是凌厉之色,恨声说道:“你若真当我是你的徒弟,疼我惜我,又怎会逼我嫁给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只是把我当作了你的工具,什么时候当我是你的徒弟了?有师傅这样对行徒弟的吗?今天你就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哈哈哈……”巴松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很是短促,一笑即止,“老衲养你十八年,传授你一身武艺,千方百计让你做汗妃,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可以说是做到了仁至意尽,你就这样对待师傅?”

“你的养育之恩,我达瓦莲娜铭记在心,不敢相忘,日后自会报答。但我总不能为了报答你的恩情,而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悔于一旦吧。撒睦尔达罕是个人狗不如的畜牲,他连他的亲姐妹、姑姑、婶婶都收作了妃子,我若嫁给他,还真不如死了的好。”达瓦莲娜狠狠地瞪着巴松错,眼中再无一丝畏色。

“想死还不简单!”

声犹在耳,巴松错人化灰烟,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好象被狂风驱赶的云,从奚蹟言身侧无声无息飘了过去,凌云飞清清楚楚看到他的一只不带一丝血色,布满黑麻点的手掌猛然之间变得通红异常,竟似发出血红的光芒,好象胀大了许多,他手捏莲花,曲中指向达瓦莲娜一弹。“嘶啦”一声,尖厉的锐啸撕破了空气,一道红光直奔客玉涵面门。

大厅中的温度在巴松错一指弹出之时,仿佛在一瞬间升高了许多。也不知是心情紧张,还是巴松错发出的真气散发出的热量所致。

达瓦莲娜好象是被吓傻了,失去了意识,呆呆地站在原位,动也未动。

“烈阳指!”奚蹟言蓝色的身形在空中幻出几个如画面一般清晰的影子,面色凝重得象一块岩石。他跃起的速度如此之快,偏偏却又显得层次清晰,实是惊人之极。

硕大的拳头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出现在空中之时,略微一振,一重重的拳影如山峦起伏,似风过松涛,仿佛地面旋风起处,无数的树叶在盘旋游走,这一瞬间人们看到的只有拳头,而看不到他的身影。

拳头与红光接触的一刹那,奚蹟言开始后退,堪堪退到达瓦莲娜的身前,一声长吟响自他的口中,一道青幽幽的光芒从眼睛中射出,与此同时一种青蒙蒙的烟雾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奚蹟言的拳头在一瞬间变成了青绿的颜色,那是一种细雨过后,刚从地面钻出的幼竹叶,是青山树影下,清清溪水的素面。

无言的美感,动人的韵味,在绿叶娑挲中舞动,红光穿进绿影,嗞啦啦响过,然后便是轰的一声,红光消散,绿影无踪。桌子翻飞,碗碟飞舞,菜肴四溅,人影乱滚,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刺人耳鼓,在大厅中回响不绝。

巴松错、奚蹟言相距三丈,皆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想不到巴兄已将‘昊天神功’练到第九重的境界,‘烈阳指’终于练成,可喜可贺。”干巴巴地话语从奚蹟言的嘴中吐出,说的是恭喜的话,言语中却殊无半分真诚。

“‘烈阳指’再厉害,也比不上奚施主的‘青冥拳’,”巴松错的僧袍无风自动,“既然奚施主喜欢管闲事,老衲就再领教领教你的‘青冥拳’。”

凌云飞将两位大宗师一招攻守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到了心里,对“烈阳指”的凌厉,“青冥拳”的飘逸凝重,既感惊偑,又深有所惧。听到奚蹟言说起巴松错已将“昊天神功”练到第九重的最高境界,更是震惊。他的祖父凌梦玄天纵奇才,自创“大龙卷”威力无伦,即使去掉凌梦玄败给珠穆浩天的客观原因,想来珠穆浩天与凌梦玄的功夫至少也是在伯仲之间,这样看来,“昊天神功”的威力应该不会在“大龙卷”之下。巴松错将“昊天神功”练到了极致,又一个珠穆浩天再现,而“大龙卷”的最高境界他不要说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还不清楚呢,按理说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创出此功夫的凌梦玄的。

“若是对上巴松错,自己怕是没有胜算。”

乱世出英才,奚蹟言能与练成“昊天神功”第九重的巴松错战个旗鼓相当,想来云鹏、燕兆男之流也绝差不到哪里去,若是凌梦玄生在此时,他该做何感想?

“你我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却还要象年轻人一样,争强斗勇,没得让别人笑话。”奚蹟言目光一闪,有意无意看了凌云飞一眼,续道:“我看不如仿效十八年前,再来了三招定输贏——你贏了,达瓦莲娜任你带走,我赢了,你以后不得再打扰他们父女,如何?”

巴松错眸光一闪,冷冷道:“奚施主好大的赌性,好,就这样定了。”

奚蹟言一侧脸,淡淡道:“图老弟,我越徂代庖,你不会有意见吧?”

“恩兄,达瓦莲娜是我的女儿,也就是你女儿,我相信恩兄绝不会让人把她带走的,”图里海看了看达瓦莲娜,又道:“我早说过了,我的就是恩兄的,恩兄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这个图里海看来还真不是个东西,以奚蹟言身份地位,为他如此卖命,他竟然还用话套他。”凌云飞对图里海的印象无形中又打几分折扣。

奚蹟言好象对图里海的话并不在意,对巴松错言道:“巴兄,这里地方太窄,行动多有不便,不如我们到外面去吧。”

巴松错也不应声,一挥手,带着他随行的三四十人向外走去。

红花在阳光的映照下,越发艳丽。不知从哪飞来了几只蝴蝶,沐浴着阳光,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自由自在,轻灵飘洒。

奚蹟言看到院中的桌椅被清理到一边,说道:“巴兄,请吧。”

巴松错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脸上的麻点就象烤熟烧饼上的芝麻,随着他脸上肌肉的跳动,不停地起伏,若是他的脸再黑些,鼻子再矮上几分,实与烧饼没什么差别。

“老衲方才只是答应三招定胜负,并没有答应必须与奚施主比试。”看到奚贵蹟言脸上不解的神色,巴松错的脸上的笑意越发突出,脸上的黑点似乎粘之不住,好象要掉下来的模样。

“方才奚施主说老衲与你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却还要象年轻人一样,争强斗勇,没得让别人笑话。老衲觉得此言甚是有理,这场比试不如就交给年轻人吧。奚施主意下如何?”

奚蹟言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巴兄一代宗师,断章取意,强辞多理,未免有失身份吧。”

“刚才我们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您也亲口答应,现在却要变卦,难道您就怕天下悠悠之口?”图里海听到巴松错如此说法,顿感不妙,若不是他涵养颇深,险些就要气急败坏了。

巴松错一眼扫去,图里海顿时噤若寒蝉,向后连退几步,成了闷葫芦。

“勒瓦,你下场向今天到这里来的年轻人讨教讨教,记住,只有三招啊。”巴松错眼光投到跟他一起来的人群中,一位三十多位的大汉随着他的话音,走了出来。

巴松错对奚蹟言不再理会,稳稳坐到椅子上,往后面一靠,合上了双眼。

第十章承诺

勒瓦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肩宽背厚,墩墩实实,稳稳往空地中间一站,就象是一堵厚重的墙。

奚蹟言摇摇头,对图里海无奈的一笑。

图里海神色惨然,向达瓦莲娜望去,正好达瓦莲娜也同时向他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达瓦莲娜凄楚地一笑。

客玉涵再也忍不住,轻声问道:“达瓦莲娜,这个人很厉害吗?你看我能不能打得过他?”

“你?”达瓦莲娜惨白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勒瓦是孤儿,天份很高,嗜武如狂,乃是巴松错最得意的弟子,若是他全力以赴,施出”昊天神掌“,我恐怕在他的手下走不过两招。至于你……”虽然达瓦莲娜余下的话没有说出,但话中之意客玉涵如何听不出来。她曾经与达瓦莲娜比试过,两人半斤八两,达瓦莲娜抵挡不了两招,她自是没有在三招内取胜勒瓦的希望。

勒瓦静静地站着,在众人的目光中,在时间的流逝中,在等待未知对手的过程中,他始终目光沉静,神色从容,仿佛他眼前是青山,是碧水一般。

凌云飞闷头而坐,避开了奚蹟言的目光。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与图里海拉近关系的机会,也是一个难得的出出心里恶气的良机,但他已不是真正意义的年轻人,更不是做大盗时的孤家寡人一个,他要为别人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若要在不得罪巴松错与结交图里海之间做出选择话,那么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宁可不要——毕竟落脚之地可以慢慢找,并非一定需要图里海帮忙,但是在这种时候,如果得罪了巴松错这样的人物,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得不偿失。

巴松错睁开了眼睛,直直向奚蹟言瞧去,淡淡道:“如果没有人出来接受挑战,便算我们胜了。”他伸手一招,气流涌动,一朵花从地面飘起,再伸手虚虚一抓,那花宛如被一根无形的线拖着,飘落到了他的手掌中。巴松错随意摘下一只花瓣抛到地上,“在最后一片花瓣落到地上之时,若是还没有人出来接受挑战,我便将达瓦莲娜带走。”口中说着,又一片花瓣轻飘飘落到地上。

看着花瓣一片片落到地上,图里海觉得就象是一针针刺在了他的心上。“实在不行,只能跟他们拼了。”他狠狠咬了咬牙。自从在路上遇到昏倒在地的达瓦莲娜,父女相认,膝下正虚的他大喜若狂,自感老天待他不薄。谁知十八年未见的女儿说出的一番话,又让他如坠深渊——昭宁府处在睿丽王朝、西北部族、西戎三国的交界,巴松错的大名他如何不知。正是因为担心巴松错不利于己,他借着祝寿的名义,广约亲朋好友,以商量应对之策。奚蹟言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曙光,可谁又会想到,巴松错也恰恰在此时赶到呢。

“时不我待,若是再等两天,等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也许胜算要大上许多。”他身具不错的武功,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跟随巴松错来的这些人,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沉凝稳健,都是千中无一的好手,若是混战起来,他这一方的胜算微乎其微。

花瓣还在无声无息地落下,在场之人除了巴松错一行,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人窒息的气氛压得人呼吸都粗重起来。

趁人们的视线集中在勒瓦和巴松错身上,客玉涵悄悄的掩到凌云飞的身边,低低问道:“大哥,你的机会来了,还等什么?”

“玉涵,巴松错的功力如何?”凌云飞轻轻问了一句。

“高不可测。”客玉涵眉头微皱,“不是还有奚伯伯吗,你还顾虑什么?”

“你的奚伯伯总不能老跟着我们吧?”凌云飞轻轻叹息一声,“你再看看巴松错的几十名手下,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难得的机会白白流逝?”客玉涵突然踮起脚尖,把嘴贴在凌云飞的耳朵上,“赢得美人归的大好机会可不是总有啊,你就不后悔吗?”

凌云飞瞪了挤眉弄眼的客玉涵一眼,眼睛飘向了巴松错手中的那朵残花。

看到女儿绝望的神情,图里海心如刀割,他双手紧握,跺跺脚,下了决心。

“各位亲朋好友,我现在宣布一个决定——今天只要有人击败勒瓦,我就将女儿嫁他为妻,把我的全部财产分他一半。”

“听到了吗,你若再不抓紧,就等着后悔吧。”客玉涵低低道。

***

青龙府。

“师傅,该下决心了,若等凌冶方从从容容布置完毕,恐怕我们就没有多少机会了。”李天涯尽管心急如焚,言语表情却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

郎碧空望向城下绵延数里的大营,面色阴沉的就象大雨骤降前的天空。“我们只有不到三万人马,我带走两万,你手中就只剩不到一万人了。面对凌治方这样的一代名将,仅凭这区区一万人马要想守住青龙府,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青龙府出现意外,双鱼府必然不保,到那时我们可真的成了落网之鱼,只剩死路一条了。”郎碧空眼睛直直盯着远处帅旗上那一个硕大的“凌”字,真恨不得将它撕成碎片。“不如再等等吧,我估计无极岛的援兵也快到了。到那时我们两面同时突击,夺取石门府就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李天涯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作为郎碧空的大弟子,随师二十多年,对郎碧空的脾气禀性他了解得是一清二楚。郎碧空能韬光养晦隐忍这么多年,一个“忍”字无疑已被他的心磨掉了利刃,他的耐性之佳,可以说是天下罕见。唯其如此,做起事来,不免谨小慎微,不敢冒险。这次奇袭青龙府,若不是他们这些弟子、手下一再相劝,通说厉害,强调成功率,他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有鉴于此,李天涯在说出他的计划前,就已经考虑到要想说服郎碧空再冒一次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事到临头,果然如他所料,但他心中的懊恼却还是腾地一下向上升起。

上次冒险,虽然有得有失,但占领了青龙府,也应该算是成功了。虽然后来造成了石门府丢失,退路被切断的不良后果,然而两相比较,在自已心目中自是得大于失。

“不知师傅他心中是否也是这么想的?”李天涯念及此,背心渗出一层冷汗,懊恼被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替代。

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在前面。

“师傅,虽然中州水军主力三万人被调至净州,但中州水军号称十五万之众,抛去向阳府的五万,现在还剩下七万之多;端州水军数量也颇为可观,虽然战力斗不强,却也不容忽视。这次朝庭能调三万人到净州,我们就不能不考虑朝庭是否会再次向净州增兵,甚至从端州清江湖溯流而下,切断泗水府与无极岛的联系。”其实这番话李天涯还有所保留,实际上朝庭此次能派凌冶方这位兵部尚书亲临前线,无疑已说明朝庭对这次战役的重视。毕竟青龙府是京州的东大门,是京州的门户所在,有谁愿意在家门口天天有人对其院内虎视眈眈呢?若纯宗皇帝授给凌冶方调动天下兵马的权力,以凌治方的战略眼光,后果不堪设想。

“令水军一部切断无极岛与泗水府的联系,挥大军进攻无极岛。无极岛群龙无首,要想守住可是千难万难。无极岛一失,大军挥船西进,小小的泗水府哪能守得住,到那时,到那时……”

午时秋老虎的威势是很强,但以李天涯功夫,却也不至于冒汗,偏偏一颗颗汗珠起自他的额头,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郎碧空正被李天涯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并未注意到李天涯的反常情形,“天涯,若是不调兵增援,长时间对峙下去,我们的粮草军需储备可不是太乐观。再说我们的士兵谙习水战,都没有守城的经验,凌冶方若是强攻,我们到底能守多少天呢?”

李天涯忙用衣袖将头上的汗擦掉,正当他想开口回答时,远远跟随的一名护卫走了过来,躬身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李将军,中州、永平府有人求见。”

郎碧空与李天涯对视一眼,齐感惊讶。永平府王开达犹在,派人来还有可能,但中州来人会是代表哪一方势力呢?

郎碧空淡淡问道:“他们没说奉谁之命而来?”

“没有。”

郎碧空摆摆手,示意护卫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沉默良久,方缓缓道:“天涯,你去见见他们。”

“是!”李天涯答应一声。

***

河水轻轻拍打着堤岸,哗哗地声响在耳边回荡。

凌治方站在河边,壮硕的身躯,挺直的腰板,红润的脸庞,如电的目光,哪里有七十岁的样子。若不是须发皆白,说他四十多岁,相信见了他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异议。

凌治方甘冒奇险,大摆空城计,将青龙府方面的指挥权交给副手,只带几十亲随沿简堂将军偷袭泗水府的路线,东下青龙河,然后乘坐中州水军事先安排好的大船,赶到望江府,就是要与各方人马会面,亲自安排对郎碧空和云鹏的围剿。

“云鹏啊云鹏,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呢?”凌治方的目光下意识地向河对岸望去,似乎是想超越空间,向云鹏质询。

郎碧空与他无亲无故,别人还说不出他凌治方什么,然而云家与凌家的关系天下皆知,也许别人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谁又能保证别有用心之流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尤其象南宫峻这样的小人没事还要找事呢,要是他在皇上面前一再挑拨,燕王爷恐怕也保不住自己呀。

“对云鹏一战必须速战速决!”凌治方心中暗暗说道。

凌治方心中非常清楚,云鹏在中州经营多年,潜力之厚,难以想象。倘若一战不胜,各地乱民必然闻风而动,到那时,云鹏登高一呼,实力必然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臌胀,中州危矣。中州一失,朝庭与昌州、南山州的联系被切断,这些地方诸候得到这样的机会,还会忠于朝庭吗?

凌治方使劲摇摇头,勉强将自己从各种杂乱的想法中解脱出来。

他猛一抬头,忽然发现一艘长达五丈,高四丈的双层大船不知何时停在了眼前,二层出舱口处,一位头戴王冠,身穿黄袍的黑脸中年男人正出神地望着他。

“王爷,您终于来了,卑侄凌治方给您请安。”凌冶方见到燕骥遥,如见主心骨,心中踏实不少。大声打过招呼,满面带笑,一哈腰,深施一礼。他后面的护卫见到燕骥遥,忽啦啦跪倒一大片。

燕骥遥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一语不发,沿着搭好的踏板,在两个小苏拉太监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岸边走来。

见到凌治方的那些护卫还跪在地上,燕骥遥有气无力的说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他接过身边太监递过的一碗参汤,轻轻抿了一小口,眼睛看向凌治方,问道:“凌老兄,我这次来,谁也未通知,你是怎么猜到的?”

第十一章会议

凌治方抬头看了看后面数十艘正纷纷抛锚、降帆的战船,微微一笑,道:“这还用猜吗?这么大的事情,王爷若是不来,恐怕觉都睡不着吧。”

“你这个凌老头呀,可真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呀。”燕骥遥用手指指凌治方的肚子,笑道:“尚能饭否?”

“王爷,您就放心,咱老凌每顿能吃三斤牛肉,十个馒头。”

“你的身体好是朝庭之福啊。”燕骥遥带头向前走去。

看到燕骥遥苍白的脸颊,略显蹒跚的步伐,凌治方关心问道:“王爷,您晕船了吧。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再走。”

“我的身体还没这么金贵,撑得住。”燕骥遥扭过头,对落后一步的凌治方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王爷您就放心吧,有皇上的亲谕,谁敢不来。”

“这些地方诸候,平时花开酒地,风花雪月,懒散惯了,要想让他们尽心为朝庭出力,难啊!”燕骥遥大发感慨。

凌治方暗暗道:“上有喜焉,下莫甚焉,可能吗?”他没有吭声。

燕骥遥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茫然向前方望去,直到望江府驻军统领衙门,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宽大的军用地图挂在墙上。凌治方一身戎装,坐在长方形桌子中间,燕骥遥陪坐一旁。桌旁坐着十多位全副武装的将军以及十多位五品以上的地方官员。

凌治方敲敲桌子,大声道:“请大家静一静,下面请燕王爷将皇上的最新旨意传达一下。”

燕骥遥站起身,向北肃然一揖,大声道:“皇上有旨。”

“刷”的一声,屋中人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说这一仗事关国家的安危,朝庭的存亡,谕令参战的每个人必须全力以赴。胜者重赏,败者重究,严令大家必须服从凌大人的指挥。下面重申战令,请大家仔细听好:贻误战机者,斩!杀敌不利者,斩!临阵倒戈者,诛九族!军需粮草供应不畅者,斩!”燕骥遥每说一句军纪,地上跪着的人忍不住身体便哆嗦一下。知道朝庭这次是要来真格的,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蒙混过关。

“各位大人,各位将军,请起。”燕骥遥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由皇上申明军纪,自睿丽王朝成立以来,从所未有,可见皇上对这两战的重视。还望大家互相配合,群策群力,诛除乱匪,为皇上解忧,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

“多谢王爷教诲!”除燕骥遥外,每个人都站了起来。

“各位大人都请坐吧,下面请凌冶方大人传达皇上对这二次战役的总体布署。”

凌治方站起身形,走到地图前。

“南山总兵喻得宝听令。”凌治方低沉地声音蕴含着一股肃杀的意味,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头一震。

“末将在!”

“命你率三万人马,出南山,拿下川陵县,然后配合大军进攻明安府。”

“得令”

听到喻得宝回答的略显迟疑,看到他脸上颇有为难之色。燕骥遥心中大为不快,淡淡道:“喻将军,本王看你好象答应的比较勉强,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本王帮你解决。”

喻得宝的脸微微有些胀红,迟疑半晌,才道:“卑侄告罪。卑侄来时,知州陈路远大人,驻州提督丰子跃大人曾对卑侄言道,说天南国王最近在两国边境动作很大,唯恐有所异动。南山州正规军队只有不到十万人,若卑侄一下子带走三万精兵,倘若天南向南山州进军,力量是不是显得薄弱了些。卑侄恳请……”

凌治方唯恐燕骥遥搅稀泥,抢先啪地一拍桌子,两眼威棱四射,厉声道:“这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无权更改,喻总兵想抗旨吗?”

“卑侄不敢,只是……”喻得宝抬起头,眼中隐有怒色。

“没有只是,只有旨意!”凌治方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他侧目看了略有担心之色的燕骥遥,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沉声道:“天南王国自从立国之日起,从未有侵犯他国的历史,它一个弹丸小国,岂敢在老虎身上捋须。既令它和云鹏有什么交易,在这场战役未打完之前,谅它也不敢有所异动,还请喻总兵不要再多言。”

喻得宝看了看凌治方那双凌厉的眼睛,悻悻坐下。

“端州将军边令诚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八万人马,从正面对淮水县展开攻击,攻下淮水后,置两侧的柏安、冲阳于不顾,直扑明安府。”

“得令!”

凌治方略一迟疑,脸上现出平和的神情,温声道:“边将军,你这一路是此次进剿云鹏的主力,还望将军以国事为重,不辞辛劳,全力以赴。”

“请大人放心,卑侄定当恪尽职守,以报国恩。”

凌治方点点头,脸色转眼间拉了下来,冷声道:“端州水军提督封常清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十万水军,沿澄江而下,二万配合地面部队进攻泗水府,由你亲率剩下的八万人马直扑无极岛,由南向北进攻。”

“得令!”

“中州水军提督鞠剑平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中州水军五万,出丽水河入海,到达无极岛后由北向南进攻。”

“得令!”

“封将军,你手下人马虽多,但这次进攻无极岛是以鞠将军为主攻,到达无极岛后,你部由鞠将军节制,希望封将军以朝庭为重,以大局为重,与鞠将军密切配合,不辱使命。”

……

凌治方踌躇满志,下达了一个个作战命令。却不知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悄悄向他罩下。

青龙府。

郎碧空下垂多时的眉毛舒展开来,追问了一句:“消息是否确实?”

“所谓无风不起浪,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只要那个纯宗皇帝相信就行。”李天涯脸上现出肃杀之意,“凌家与云家的关系天下皆知,本来就容易让人误会,这次再加上他的什么兄弟侄子的谋反,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郎碧空点点头,甚是喜悦。

“这个消息传到皇帝的耳中,虽然不一定会杀凌治方的头,但这兵部尚书,剿匪大将军他肯定是干不成了。这只老虎没了牙齿,看他还拿什么伤人。”李天涯恨恨说着,大为解气。

“云鹏送我们这样一件重礼,又帮我们牵制了中州的军队,我们总得帮帮他吧。”

“云鹏早晚会成为我们强劲的敌手,虽然迫于形势,目前双方须展开合作,但也需早作筹缪,师傅,您看呢?”

“可以让你的三师弟率五千水军,佯攻端州的燕子矶,虚张声势一番,也算给云鹏一个交待。至于你所说的事,等净州到了我们手中再说。”

“还是您想得周全!姜是老的辣呀!”李天涯不忘恭维郎碧空一下。

“王开达那里,虽然无足轻重,但既是同道,我们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吧。”

李天涯沉吟半晌,方道:“两地相隔这么远,以何种方式表示呢?要不就给他们一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吧,您看如何?”

“来人不是说王开达共有一万人马吗,一人十两,省着花,足够他们一年的开支了,这个主意不错。天涯,具体事宜由你去安排吧,给凌冶方套紧箍的事,越快越好,可以动用‘东海之鹰’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南宫峻,这个老狐狸对这样的好消息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

巴松错手中花的花瓣越来越少。

此时正值未初时分,天上艳阳高照,轻风吹拂,院中的人本应感到温暖,但随着地面上花瓣地增加,许多人却感到寒意从心头升起。

奚蹟言将头靠在椅背上,眯眼望天,似乎痴了。客玉涵低垂着头,脚尖不停地在地面上划着圈,一个又一个,好象浑忘了身外的天地。达瓦莲娜僵僵坐在椅子上,大大的眼睛一直睁着,眨也不眨一下,她仿佛是在寻找一线希望,又仿佛灵魂出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图里海眼睛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眼睛被心中的急切渴望烧得通红,似乎要把他看到的每一个人都熔化掉。

凌云飞静静地坐着,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仔细地数起了手指,从一数到十,然后再从头数过。

客玉涵忽然抬起头,瞄了一眼巴松错,仿佛自言自语道:“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话谁说的?一个人即使没有能力,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一个弱女子掉进苦海吧,若是有能力是不是更不应该?”

“应该不应该?”凌云飞的心险些被客玉涵一番话搅乱,“不能心软,绝对不能!”他专心地又数起了手指。

“大哥,若是你的手下,看你置一个女子身陷虎口于不顾,他们该做何想法?”

“她不是你的冤家对头吗?你怎么反而帮她说起好话来了?”

“我毕竟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有过凄惨经历的女人,若是达瓦莲娜被巴松错带走,强迫她嫁给那个畜牲都不如的什么什么罕,其命运的悲惨,定然胜我在天南之时,于心何忍哪。你看看图里海那模样,若是到时没人出头,他非得与巴松错拼命不可。你再看看巴松错那些手下,哪一个不是以一当百的高手,混战起来,得死多少人那。大哥,你就出手吧,你娶了达瓦莲娜,我绝不会怪你的,而且我还可以在云姐姐、古曼丹丽那里替你美言几句。”

“玉涵,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凌云飞夸赞一声,嘴中轻轻念起了一二三……

“你到底帮不帮她?”客玉涵瞪起了眼睛。

“不帮!”

“你……”客玉涵两眼冒火,狠狠踢了凌云飞两脚。

“公子,图里海富可敌国,在昭宁府威望甚高,帮了他,对你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刘三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轻轻地劝了一句。

“老哥,有这样的好机会,你为何不出手?”凌云飞反问。

“我这人还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的两把刷子不成,要不还用得着公子提醒吗?”

凌云飞和刘三车说话的功夫,巴松错的手伸向了最后一片花瓣,在触到那片红的刺眼、孤零零的花瓣之前,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眼睛射出一道刺目的红光,向奚蹟言射去。

奚蹟言明明感觉到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把全部财产都给他。”图里海嘶声喊了起来。

巴松错冷冷一笑,手触到花瓣上。

“慢着!”客玉涵大喊一声。

随着她的喊声出口,那唯一的一片花瓣从巴松错的手中飘落。

第十二章纷争

奚蹟言动了。

只一闪,一抹蓝影如一片浮云,飘到了巴松错身前两丈左右,人们根本没有看到他做出动作,那朵飘荡的红花宛如被风吹起,往上斜掠,向着奚蹟言飞去。

巴松错哂然一笑,“奚施主终于沉不住了气。”大拇指食指连成一环,劲弹而出。随着他食指伸直,一股激荡的气流向红花射了过去。

院中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这缕劲风速度奇快无伦,只一闪,已与红花相接。巴松错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好多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哪知就在此时,轻若浮尘的红花象是被虚无的空气激动,突然自己跳了起来,上下飘浮不定,去势的方位依然是奚蹟言。

“‘通幽神拳’果然厉害!”巴松错一击落空,仿佛正在他的意料之中,脸上笑意未变。手掌虚虚一晃,五指弯曲成爪,凌空抓出。

奚蹟言虽然有把握在巴松错的凌厉一击中,抢先将花抢到手中,但巴松错可以对他那威力巨大的一弹置之不顾,他却万万不能让这缕劲风在他眼前伤到别人,否则颜面何在。

身子后仰,弹射而出。就在这片刻之间,他的整个身体突然变得糊模起来,一团青蒙蒙地仿佛是气体一般的物质将他的身体包围。令人奇异的是随着他身体的变幻,那花正向巴松错飞去的红花,似乎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拉扯力,堪堪停在了空中。

凌云飞大吃一惊。他吃惊的倒不是巴松错虚空一抓的曼妙无方,而是吃惊奚蹟言后退的速度。

正是因为奚蹟言后退的速度太快,他身体后面的空气来不及逸往两侧,竟是生生被他的身体压向了后面。当他的身体向后移动时,因为速度快若电光石火,他的身体所经之处形成了类似真空的空间,由于周围的空气抢着争占这块地盘,形成了一股非同小可的吸力,竟然在瞬间抵消了巴松错的一抓之力。

与此同时,奚蹟言身体周围青蒙蒙的气体匪夷所思地幻化出了青翠欲滴的一只敞口的玻璃瓶状的东西,猛然一跳,飞到了红光的前面,分毫不差地将红光装了进去。待红光全部钻入瓶中,突听一声巨响,那只漂亮至极的玻璃瓶炸得粉碎,眨眼间消散于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着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成了木偶人——这哪里还是人间气象,分明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

凌云飞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受到了震动尤甚于别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能把真气运用到这个地步,他觉得所谓的出神入化也远不足以形容奚蹟言这梦幻的一招。

“真是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除了这两句话,他再也想不出别的形容。

巴松错显然也被奚蹟言展现出的功夫吓了一大跳,吃惊非小。手上力道一松,那朵暂时被人遗忘的红花失去支撑,斜斜划了一个圓弧,继续向地上飘去之短暂旅程。

奚蹟言脸上的青气被一抹潮红代替,他长吸一口气,眼睛突然暴睁,轻飘飘击出一拳。巴松错冷然一笑,手指向掌内突地一缩,再迅猛张开,奚蹟言目及于此,脸色大变,然而已来不及了。

那朵关系着达瓦莲娜命运,关乎他奚蹟言名声的红花在巴松错的一缩一张中裂成了无数碎片,在阳光下闪现出凄美的盈盈红波,随着轻风四散飞扬。

达瓦莲娜一咬嘴唇,一缕鲜血殷殷涌出,眼中闪过烈烈的灿如夕阳的绚丽。图里海浑身一软,扑通一声,坐到地上。院中响起了一片噓唏,一阵轻微的抽泣,甚而有人大声哭了出来。

一朵灰色的云彩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地面起了一阵旋风。

飞扬的碎花片有的已快落到地上,然而在旋风起时,仿佛有了灵性,象扑火的飞蛾,围着旋风团形成了一个微型的花环。

这是希望的花环,生命的花环。

这些小小的残花片在极快的旋转中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旋风的劲啸声中发出轻轻的笑声。

惊咦之声响成了一片,甚至有人念起了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巴松错看着旋风中心的灰影,脸色更加惨白。

“你是何人?怎会‘大龙卷’的功夫?”他嘴上发问,手上可不闲着,手掌在他说话的功夫突然由白转红,瞬间已是殷红如血,隐隐发出丝丝红色的毫光,映得他的周围红彤彤的,似乎就象是一个微型小太阳,人们仿佛觉得院中的温度都升高了许多。

这个灰影就是凌云飞了。

客玉涵自作主张接受挑战,奚蹟言拼劲全身的功力与巴松错斗智斗勇,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凌云飞再也无法专心数他的手指。为了客玉涵的一喊,为了奚蹟言因用力过度脸上闪现的一抹潮红,为了他那颗没有泯灭的心,他决定出手。

见到巴松错那异样红色的手掌,联想到奚蹟言神仙般的一招,想到他脸上的一抹红色,凌云飞心头一紧,无暇答话,右手以手腕为支点,突然一转,手掌幻成了一个形状大小与海碗相似的钵形物体。就象法海将白娘子吸入钵中的景象,片片破碎地残红,向由掌影幻成的钵中飞了过去。

巴松错轻喝一声:“小心了!”胀大一倍的手掌宛似被沉重的重物拖带着缓慢向前挥出。手掌周围的空气在他的手掌挥出时,竟象是从火堆中向外飞溅的火星,向周围激射,“波”的一声,随着这轻微的声响,一只硕大的血红的掌印在人们的视线中闪了一闪,击向了旋风团。

残红还有寸许长短就将全部吸入凌云飞的“钵”中,红色的掌印已临身际。

一种灼烫无比的剧热似乎在瞬间就已将凌云飞身体中的水份烤干。那些未入钵中的残红突然消失,半点痕迹不留。凌云飞最外层的衣服突然化作了灰烬,内层的衣服冒出了火苗。浑身酸软无力,皮肤灼痛无比,嗓子干裂,头发一根根全部竖了起来,整个身体仿佛已完全被红色的掌印压住,再不能移动分毫。就在此时,凌云飞的七经八脉,身体中大大小小的脉络涌出缕缕彻人肺腹的冰寒之流,火苗自动“熄”灭,身体顿时一片清凉,舒适异常。

凌云飞将残红紧攥手中,身体转动的速度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红色的掌印与“大龙卷”强劲无比的旋转力道相碰,发出嗞嗞啦啦的宛如皮肤被烧焦的声音,掌印只稍稍向外偏出寸许,便象是通红的铁棒插入了雪中,一下子穿透了层层强劲无比的气流地拦阻,击向了凌云飞的肩头。

此时再要想躲已是来不及了,迫不得已之下,凌云飞只好赌上一赌。他咬咬牙,双目大睁,猛地将在全身奔涌的寒流用意念引到了红色掌印所取的地方。

“波”的一声轻响,凌云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飘飘向后飞去。

血掌印击到肩部,凌云飞只感被击中的部位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然而转瞬间就变成了麻麻木木的感觉,而即连麻麻木木的感觉也感受不到,竟是失去了知觉。

那股剧烈的灼痛在肩部失去知觉时化作了一股让人灼烫难忍的热流,以令人难以想象的狂猛力道与正自不绝于缕从全身涌来的寒流相撞。仿佛雪入沸汤,在凌云飞的感觉中,只觉寒流不断化作水汽,不断蒸腾,胀得他肩部的经脉似乎就要爆裂。虽然热流进入身体后,热度有所减轻,前冲的力量也有所减弱,但依然威力很大,片刻间就冲过了肩进穴,向体内冲去。

局部的热度引得全身都滚烫起来,凌云飞昏昏沉沉,脑袋嗡嗡作响,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身体中的寒流被巨热激发,绵绵不绝的从体内各处钻了出来。那热流就如吸力强大的磁石,周围的寒流根本不用凌云飞用意念控制,自动涌了过去。

寒流每消耗一分,热流的热度便减少一分,前冲的力道便弱一分。前进得越深,寒流越强,阻力越大,速度越慢,凌云飞全身的热度便也随之降低。毕竟凌云飞身体内沉淀的冰寒物质数量极大,尽管在西戎绝地峡谷山洞的温泉中疗伤消耗了一部分,那也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而与整个温泉蕴藏的巨大热量相比,巴松错这一掌挟带的热量远为不及。

随着全身温度的下降,凌云飞清醒过来,再次调动全身的寒流迅猛向热流冲去。他只感体内发出了轰的一响,两股性质相反的急流撞到了一起,热流在这剧烈一撞中无影无踪,他的体内在这一撞过后产生了一股更加猛烈的气流,此时他体内先前正迅速膨胀的气流失去了热流的阻碍前冲而上,与刚形成的气流汇到了一起,片刻之间就将他的经脉压到了爆裂的极限,深入骨髓的剧痛几乎再次让他失去知觉,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随着鲜血的喷出,经脉的疼痛似乎有所减轻,凌云飞不敢怠慢牵引气流向全身经脉涌去。

气流以不可阻挡之势随着他强韧的意念向全身奔去,将他全身未打通的经脉又打通了不少,凌云飞只感全身真气勃发,功力进步之大,出乎他的想象。

凌云飞在客玉涵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

肩头的灼痛随着眼睛地张开猛然袭来,凌云飞身体一颤,深吸一口气。对客玉涵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他为了表明自己没什么大碍,故意抬起了被击中的左臂。裂了裂嘴,咬咬牙,笑容僵在了脸上。

“万幸这只胳膊还是你的,你自己看看吧。”客玉涵恨恨地瞪了凌云飞一眼,红红的眼睛泫然欲泣。

凌云飞侧过脸,看到肩头的内衣少了半个巴掌大小,露出的皮肤焦黑一团,他试着用手摁了摁,坚硬的很,显然此处的肌肤已全被巴松错一掌击死,相当于少了一大块。

“我这不是没事吗?这块肉不久就会重新长出的。”

若不是周围有很多人,客玉涵真想狠狠踢凌云飞两脚,再大声骂他几句,然而此时,她却只能用眼睛表达她的心情。

凌云飞一侧身向场中望去。

场中奚蹟言与巴松错对面而立,就象两只要斗架的鸡。

“巴松错,你的‘昊天神掌’果然名下无虚,林某不服气,还想再领教几招。”凌云飞淡淡地声音让巴松错身子颤了颤。

然而巴松错的反应好快,一发觉自己心头松动,露出破绽,马上抽身后退,向后掠出两丈,稳稳站定。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容光焕发,一步步正向他走来的凌云飞,只感一向古井无波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这怎么可能?”‘昊天神掌’击中人后,只会将人全身烤焦,缩成一个木乃伊,从来没有活口。到了这时,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用的功夫是不是‘昊天神掌’了?

“这个凌云飞难道是大罗神仙不成?”巴松错心念电转,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冷一笑,“这小子身上定有古怪。自己绝不能被他吓住。”

“方才你们那边,已有人向勒瓦提出挑战,等他们比试后,若你还有兴趣,老衲一定奉陪。”

“刚才向勒瓦提出挑战的正是在下。”凌云飞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听声音发话挑战的分明是一位姑娘,怎么会是你?”巴松错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再说以他一代宗师的身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尤其是与之齐名的奚蹟言就在眼面,与一藉藉无名的年轻人斤斤计较,大斗嘴上功夫,未免有损他的名声。

“是我让她喊出来的。”凌云飞一伸手,指向客玉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