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株待兔
作者:甘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532

夜已临。风静,天依旧很冷。

叶秋鸿孤独地坐在囚牢里,人已有七分清醒。人在孤独的时候,都回不由自主地回首前尘。

前尘美好,但已成往事。人生于世,追求的永远是希望,得到却只有回忆。

他十年练剑,只是为了能出人头地,夺回佳梦。然而,他战胜韩风而夺得天下第一剑,去找已经成了别人妻子的佳梦时,佳梦依然只是他心中的梦!

于是情伤令他选择了逃避现实,以酒度日……

这十年来,没有东西进入他心里那片阴暗的地方,因此依旧还是很沉很重的昏黑,生命中令他觉得欢乐的事也已不多,唯有昏天黑地,没有日夜地喝酒度日。

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人、一切事,好象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关心的好象只有远方虚无飘渺处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才获得真正的平静与安乐。

他的今天和明天没有分别,明天和后天也没有分别,没有危机也没有希望,酒令他忘记了一切,忘却了时光流逝,忘却了人生的美丽,酒醒之后,他只不过觉得自己居然还活着,而且非常痛苦。

曾经无比顽强的生命在失意中竟变得如此渺小与脆弱。若不是帝乙的死将他牵涉其内,也许他的人生便在昏昏噩噩中蹉跎掉了。

囚牢里的空气像粘住一样,静的出奇,连风都不吹了。

一条如脱兔而动的黑影突然踏着夜色悄然掠至监牢。

监牢外没有狱卒,只有聂日,他坐在一根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牢唯一的的通道口。

聂日只看见了那道影子,那人就像一颗孤傲而俯视着人世的寒星,没有人能评价其剑法究竟有多高,有多深,与他交过手的人,都已经死去了。

那人也看见了聂日,他脸色铁青,冷如冰雕,显得极其刚毅,桀骜。

半晌,聂日满意地道:“你终于来了。”那人的影子在离聂日七尺远的地方定住,毫无表情地道:“我来了。”

聂日道:“来投案吗?”

那人道:“我没有犯法何来投案?我来只是为了劫狱!”

聂日怒道:“好大的胆子!”

那人冷笑道:“人都杀过,何况劫狱?”

聂日双眼盯着那人,似在讥嘲他的愚昧与骄傲,接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飘雪!”

那人一怔,道:‘我是谁很重要吗?”显然他间接承认了他就是飘雪。

聂日叹息一声,说道:“你不该来的。”

飘雪道:“但是我还是来了。”

聂日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飘雪,道:“十年前,我可以救你,而现在我却要亲手抓你归案。除非你能说出是谁派你杀死帝乙,夺走‘风情剑’,念你年幼无知,受人摆布,自当作宽大处理,否则按罪处以死刑。”

飘雪想起十年前,他父亲韩风与叶秋鸿比剑败亡之后,他便流落江湖,却被帝乙抓住威胁叶秋鸿要他交出“风情剑”。其实“风情剑”并不在叶秋鸿手中,正在为难之际,聂日出来救了他们。虽然聂日对他有恩,可他还是瞪聂日一眼,道:‘你认为会是谁指使我?”

聂日一怔,道:“我猜不出。”

飘雪忽凄凉地哽咽道:“‘风情剑’是我爹韩风之物,他帝乙怎能对死去的人不敬,开棺盗物,何况他与我深仇似海,若不杀他更待何时?”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坚硬,脸色也越来越愤怒。

聂日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过度沉默,不是因为他善于忍耐,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此案若不是惊动了当今的神宗皇帝,要他限时破案,他也不会如此矛盾,如此痛苦,如此无奈。

面对圣令,他无法选择,只有尽职尽责抓人。不管怎样,捕快也是人做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做的事若全是他想做的,他岂不是就很满足?

飘雪又道:“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论罪,也没有时间与你打架,你若念在昔日相识的情分上,就站在一边,否则我只好杀人了。”

聂日盯着飘雪,冷然道:“你只有打倒我,才可以劫你的狱,否则别无他法,我毕竟是衙门的捕快。”

飘雪无奈地申辩道:“我劫的是冤狱,你明知道叶秋鸿是冤枉的,为何还要将他关起来?你若是想引我出来,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可以放人了。”

聂日铁面无私地道:“‘六芒星石’确实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飘雪怒道:“中国自有监狱以来,冤狱最多。”

聂日厉声道:“我只是捕头,不是判官也不是史官!”

飘雪脸色铁青,气道:“看来只好打了。”说完剑霍然出鞘,人剑合一地化作一道白芒笔直向聂日刺来,

聂日见状,微一晃错,似往左闪又似朝右移,甚至令人生出要疾退的错觉,忽然移到飘雪左侧,以毫厘之差避过对方凌厉的一剑。接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手中烈火枪迎风一抖,握枪的手移到中间,枪头枪尾有若两道激电般,立时千百道枪影,有若燎原之火,往两人烧去。“烈火枪”以玄铁打制几经锻炼而成,重一百二十斤,枪身前方有血挡,一旦刺中对方,其鲜血仍难顺枪淌流,致染污他的双手。

烈火枪在转,由缓而快的转动,聂日握枪的双手以像两个保持枪势角度的承托,装有血挡的重铁枪在刺至一半时,已变成像一卷狂飕,形成一股涡旋的劲流,把聂日遥遥罩盖。

最可怕处是聂日的枪并不是直线击来,而是似直实弯,循着一道在虚空中合大地理数的弧形轨迹,弯向飘雪。正如飘雪自己的评论,那比直击要难挡百倍。

飘雪双目神光如电,一瞬不瞬的盯着霸气冲天的聂日,嘴角飘逸出笑意,由微仅可察的一丝变为艳阳般灿烂的笑容,因为他只一眼使知要从这种奇异和威猛无俦的枪法卸力借劲根本是痴人作梦,甚至该否正面挡格都大费踌躇,从容地道:“聂兄的枪法比十年前更加纯熟威猛了!”

飘雪倏地后移,同时手中“风情剑”从下而上向前斜挑。

聂日厉喝一声,全身毛发全部直竖,形相变得威武至极点,烈火枪在没有可能中作出变化,一收一放,险险避过剑锋,改由另一角度旋转不休的攻向飘雪。

以飘雪的胆色亦不由心中一寒。挑不中对方枪尖的感觉绝不好受,有种浑身气劲无处可发泄的无奈感觉,幸好他对体内真气控纵自如,否则已吐血受伤。

烈火枪又从右侧攻来,劲气灼热。聂日双目异芒大吐,显示他把真气运转至颠峰状态,力求在数枪内一举伤到对方,冷喝道:“枪者,诡变之道,比之你韩家剑法以为如何?”

“当”的一声,飘雪风情剑横砍,在枪尖及体的刹那,横闪避开,同时一分不差的终成功命中枪锋,制住全枪唯一既转又不转的锋点,体内气劲以和烈火枪反方向转动的方式透枪而入。

若飘雪不能破去此一枪,聂日的枪法将全面开展,直至飘雪饮恨枪下才会结束,谁都不能改变这情况。

聂日浑体剧震,闪电后移,两手握紧枪身,可怕的旋劲终停下来。飘雪亦被枪尖反击的气劲硬撞得往后撒移,难以乘势追击。

两人互相凝,回复对峙之势,神情就是像首次相遇认识的模样。

飘雪忽然露齿笑道:“聂兄的烈火枪法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能遇上聂兄这种对手,小弟实是三生有幸。”

聂日傲然道:“任你舌莲花,仍难逃押送囚牢的厄运,不过你能破我这一枪,亦算有实学之辈,看枪!”

“看枪”两字一出囗,烈火枪爆作漫天红色枪影,劈天盖地的往飘雪掩杀过来。

飘雪笑道:“聂兄总算使出烈火枪法的精髓!”说完蓦然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白芒,硬撞进枪影最深严之处。

有风,尖锐急迫,破空刺耳。聂日见到飘雪凌厉诡异,却又浩瀚奔腾的剑法,内心惊疑不定,但手中枪不甘示弱,惊雷般反击,他曾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烈火枪天下无敌,能令天下兵器顶礼膜拜。

就在这时,大风起,两人攻出的力度更大。忽然,大风落,剑光起。纵横天地万里,何处留情?没有人能看得出这一剑的变化,也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一剑。

江湖中已有十年未曾出现过剑法名家,江湖中人已有十年未曾见过如此辉煌的剑光。

这一剑刺出,根本令对方没有生机!

这就是——“横空出世”!

气劲交击,漫天枪影像轻烟被狂风吹散般化为乌有,聂日已经停下来,看清了剑是“风情剑”,剑身是黝黑的,暗淡无光,却带这一种比寒风更凛冽的杀气。但他没有看见这一剑的变化,剑尖就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飘雪并没有一剑刺死他!聂日的枪还在手上,他的人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已没有血色。

飘雪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是兴奋而激动的,盯着聂日傲然道:“我知道你看不见刚才那一剑的。”聂日不动,也不说话。

飘雪继续道:“你有没有想到我也会‘横空出世’”?

聂日道:‘我想不到。”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你竟然荒废自家的武学不学,而学杀父仇人的剑。”

飘雪冷冷地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红莲白藕,本是一家,只有高低胜负,根本没有敌我之分。”他亲眼目睹了叶秋鸿杀死了他父亲,知道叶秋鸿的剑法非常完美,而且知道要报仇非常困难,唯有拜他为师学他的剑,从而找到他剑法的破绽杀死他。

聂日气道:“你可别忘了,你父亲韩风是他杀死的。”

飘雪怒道:“你别以为你救过我,便可以教训我,我告诉你,我学他的剑就是为了亲手杀死他,而且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他的剑仍在手中,剑尖仍抵在聂日的咽喉,虽然怒火升起,但他的眼睛里没有柔情也没有仇恨,他的手稳的不会发出一丝震颤,他的心如平常一般跳动,他的呼吸依旧那么均匀。

他冷冷地看着,不是看人,不是看物,不是看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而是瞄准“目标”。

聂日看着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灵深处,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像是什么都看不懂,他的眼睛就如黑夜里的寒星,冷漠而孤傲。

飘雪嘲笑道:“你现在还能抓我归案吗?”

聂日刚毅的脸抽搐了一下,说:“想不到你十年来武功进步神速,几乎无人能敌。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犯了法,即使是天下第一剑客,也逃不掉的。”

飘雪冷笑一声,道:“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吓唬人的话,现在我只问你,想不想死?”

聂日黯然道:“我好像只有等死。”

飘雪眨了眨眼,道:“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聂日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飘雪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聂日道:“第一,你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飘雪打断他有话,逼视着他道:“你为何知道人不会忘恩负义?”

聂日道:“你若想杀我,早就一剑刺过来,何必多此一举?”

飘雪不悦地道:“有了第一,必有后文,那第二又是什么?”

聂日一笑,笑容一瞬间弥漫开来,说道:“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你心里根本没有杀机!”

“哼!”飘雪怒道:“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说着手动,剑起,接着聂日整个人僵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好像掉进了最黑暗的地狱。

他想错了,飘雪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