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舟走进学校，面无表情地走进高一-三班，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下，等待老师排座。

“李方舟，你坐第三排，靠墙。”

“方平心，你和李方舟同桌。”

李方舟看了她一眼，平凡的眉毛，平凡的眼睛，平凡的鼻子，平凡的相貌。但在和她对视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潜伏在心灵深处的某种东西已经复苏。

“你好，我叫方平心。”她对他微微一笑。

李方舟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方平心又微微一笑，然后就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仿佛她原本就在那里一样，和谐的美。

就这样，两人成了同桌。

从那以后，李方舟就再也没有梦到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坐在方平心身边，李方舟就会感到不可思议地祥和，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方平心总是很喜欢笑，李方舟称她的笑是“很大的微笑”。

两个人平平淡淡地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但是当李方舟知道老师要准备调座的时候，他去找了班主任。

“王老师，我想跟您说一件事情。”李方舟看着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王老师总是很和蔼，从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摆出一副看似智者实则智障的样子，所以李方舟非常尊敬他。

“但是无论您是否同意，您都必须保证不把我的话以任何形式告诉其他人，因为这件事情涉及某个人。”李方舟说话的时候向来很理直气壮。

“我答应你。”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我想一直和方平心同桌。您知道，我这个人有些孤僻，而且做事情没分寸，所以我很难和其他人相处。但是我和方平心在一起的时候没产生任何摩擦，所以我非常想和她做同桌。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所以我才直接向您提出请求。而条件就是每次我的考试成绩都必须在全年级排前五名。”李方舟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很好啊，既然你很喜欢和她同桌，而只要她不反对，你们完全可以做很好的同桌。至于你所说的条件就免了吧，我不是商人。其实只要看到你们能够坚持自己的喜欢，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不想褒奖你的行为，但是从我个人来讲，我绝对支持你。”他答应了李方舟的请求。李方舟看得出来，王老师是由衷地高兴。

也许是因为两人仍然是同桌的关系，时间一长，李方舟和方平心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而在此之前，两人的对话的次数可以用手指头来计算。方平心并不算活泼，但是很开朗，至少李方舟觉得她很健康。她总是在微笑，没有人见过她有不开心的时候。

虽然班主任王老师并没有和李方舟做交易，但李方舟却开始认真学习。李方舟以前的成绩很一般，但那主要是因为他并不认真去学习，因为他讨厌中国的教育。他听一位非常有名望的人说过：“中国的教育，就是让学生在学校里学习他们不愿意学习且没有价值的东西。”那个人十分赞赏这种教育，认为这种教育可以磨练一个人。李方舟听后就觉得好笑，五千年的东西一直没有变，某些东西比宗教还能愚弄人类。虽然他不喜欢，但他还是努力地学习。李方舟认为，只要他认真学习，他的成绩绝对会直线上升。事实也如此，几次月考下来，他的排名虽然没有排在全年级前五名，但都在十名左右。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好了起来，李方舟开始主动和方平心交谈。当然，先是从学习方面的事情入手，时间久了两人也互相调侃几句。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努力学习是为了方平心，但和她总有些关系；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刻意接近她，但是他的确是非常喜欢和她在一起。

自从两人非常熟悉之后，李方舟就总是喜欢看着方平心。在喧闹的自习课上，他经常伏在桌子上，然后把头转向方平心，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安详的侧面。方平心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举动，但偶尔李方舟也会发现她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红晕，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脏就会猛地跳动几下，而他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是跳动的。李方舟不能注视太久，因为长时间的注视会让他的大脑出现思考中断的现象，所以他不得不经常闭上眼睛假寐。

那天自习课格外热闹，吵得李方舟无法入睡，他就只好听听同学们讨论的话题。原来一开始有几个同学正在议论男人的智商和女人的智商谁的更高一些，结果竟然引发了全班的讨论。他们班的气氛本来就比较活跃，而且如果班主任在场的话，没准他也会参加这种讨论。这场讨论越来越激烈，最后变成了一场辩论，而辩论双方自然是全体男生和全体女生。他们辩论了半天，李方舟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站了起来。

李方舟大声请求他们先静下来，因为他的成绩近来提高的非常快，再加上平时他很少发表什么意见，所以同学们都停止争论，很给他面子。

李方舟说道：“我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我敢保证，只要我说完这个小故事，这个问题绝对迎刃而解。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我讲故事的时候，没有我的提问，谁也不准说话，即使你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我的故事被打断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好，我的提议说完了，不同意我讲故事的人请举一下手。”他们班同学素来懒得举手，所以李方舟就这么说，果然没人举手。

李方舟平静地说：“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和我的一个朋友正在讨论一个问题，我说：‘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坏事是男人做的。’对于这句话，各位女同学不会反对吧。”他停顿了一下，见没有人反对，正准备说下去，却发现方平心正在偷偷地笑，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李方舟的意思。

他接着说：“几天后，我和另一个朋友聊天，他突然说道：‘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坏事是女人做的。’我……”他还没说完，几位激动的女同学就大声嚷嚷起来，她们大声斥责李方舟的另一位朋友大男子主义，说他不尊重事实。

李方舟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她们安静下来，然后他微笑着问那几位女同学：“请问，‘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坏事是男人做的’和‘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坏事是女人做的’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同？”他的话音刚落，全班的男生就哄堂大笑起来，刚才吵闹的几位女同学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意外总会出现，只见一位女生站起来，大声对李方舟说：“你的话有漏洞！那些太监呢？那些人妖呢？那些不男不女呢？那些又男又女呢？”她的话又激起了另一阵笑声。

李方舟眉头一皱，赶紧从书桌内掏出一卷纸，然后向那位女同学一抱拳说道：“小的告退。”说完就捂着肚子带着痛苦的表情冲出教室，身后又传来一阵笑声。他无奈地走在走廊上，小声嘀咕：“我也真蠢，怎么能跟女生辩论有争议的话题呢？”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又恢复了正常，只有少数人在小声说话，他们班的温度向来升得快降得更快。

李方舟刚回到座位，方平心就微笑着轻声对他说：“你在这个话题上取巧了。”他连忙说：“知我者平心也。”她脸一红，继续说：“你那是个圈套，等着我们女生去上当。”李方舟解释道：“你误会了，这并不算是个圈套。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解释这种现象，但我认为，这跟男人和女人本身有关。我认为，对于同一件事物，男人和女人总是首先注重不同的地方，这就涉及到我所谓的‘第一视点’的理论。比如我说的那两句话中，男生的第一视点是‘百分之五十’，而女生的第一视点则是‘男人’或‘女人’，‘坏事’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变成了共同的盲点。所以我的确是取巧，但不是故意设圈套。”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继续做习题。

李方舟正要看书，前桌的同学突然转过身来问我：“李方舟，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李方舟回答：“我看过《鼠疫》中有一句话‘如果有上帝的话，那么那些神甫就没有用处了’，加缪的这句话很经典。但我一直确信有神，不过我认为神是一种比人类高级的生命而已，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那个同学追问道：“为什么你会如此确定？”

李方舟脱口而出：“因为恶魔就在我身边飞翔。”也许那个同学以为李方舟在开玩笑，就笑着转过身去。

而与此同时，李方舟听到“啪”地一声，余光扫过，方平心刚好拿起跌落在书桌上的钢笔。李方舟看着她，她的脸微微一红，然后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神在你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她一语道破李方舟心中所想。

李方舟只是淡淡地说：“是么，也许吧。”方平心没有追问，只是用纸不停地擦拭着钢笔。

李方舟并没有说太多，他一直认为那些神是最漠视人类的生命体，而他甚至怀疑神们一直在玩弄人类。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抱怨的资格，因为人类是最善于剥夺其他生物生存权利的生命体。

往后的日子很正常，李方舟依旧总是在自习课上偷偷看方平心，而方平心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方舟午饭后有小睡的习惯，而他和方平心都在学校吃午饭，他就请她帮忙在上课铃响时叫醒他。

那天中午，由于李方舟吃得太饱，他虽然伏在桌子上，但却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就在他将要睡着的时候，天籁般的声音从他耳边划过：“我喜欢你看我，因为你不觉得我丑。”李方舟猛地起身，又听见方平心发出极低的呼声。他看着方平心，发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镇定自若，而是拘束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原来方平心以为李方舟睡着了，才趁班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对他说出那句话。

李方舟看着方平心那副娇羞的样子，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在他的心中流动，他不再顾忌什么，轻轻地握起她的一只手。而方平心不作任何挣扎，任由李方舟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李方舟握着她的手，脑中却一片空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喷火，而心中却充满奇妙的欣喜，他不再看着她，却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第二天李方舟就偷偷递给她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人们总是关心漂亮，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美。时间久了，漂亮便代替了美，人们也就遗忘了美。但，你唤醒了我的记忆。”她把纸条捏在手里看了数遍，才偷偷看了李方舟一眼。当她发觉李方舟正在盯着她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方平心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对李方舟微微一笑。全世界只有李方舟一个人才能看出来她那一笑中蕴藏的情意。

从此以后，李方舟还是喜欢看她，而她和往常一样保持着那份平常心，但那成了一颗充满爱情的平常心。

也许仅仅是为了博取她一笑，李方舟就多了一个习惯，就是隔三差五地给她递张纸条。

有的时候李方舟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就在纸条上写着：“不要对我微笑，我怕我会神魂颠倒；不要对其他男生微笑，我怕我会妒火中烧；不要对女生微笑，我怕你是泰国人妖。”而方平心看后还是微微一笑，然后说了声“讨厌”，但这两个字足以让李方舟兴奋上一整天。

他也会写一些看似滑稽却饱含深情的句子：“我堕落了，自从爱上你。我一直以为我是天下最不好色的男人，但是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好色。”方平心看后轻声问李方舟：“你真不觉得我丑？”李方舟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没有说什么，但李方舟看得出来，她其实非常高兴。

有时候李方舟会莫名其妙地担心，他写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最可怕的噩梦。我梦见你在我身旁，你的心却飞向远方。”她看后一脸平静，没有看他，却装作漫不经心地低声说：“不会。”李方舟就知道她一定会鼓励他。

他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也会写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你知道为什么地球是圆的吗？因为即使我们分别站在地球的两端，我们两颗心的距离也远远小于我们所要行走的路程。”她看后虽然十分高兴，但只是点了一下头，发出一个简单的声音“嗯”。李方舟知道，这种简单的回答却蕴涵了她对自己莫大的肯定。至于句中的语病早就被爱情的橡皮擦给擦掉了。

他们的学校被称为“初恋坟墓”，所以李方舟和方平心都非常小心，生怕被同学们看出端倪来。也许是两人都不引人注意的关系，两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外界的干扰，甚至连一向精明的班主任也没发现他们的秘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