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遭遇
作者:左苍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675

奥斯塔大陆,新历纪元一〇五七年。

初春的大地仍显得有些沉寂,寒冷也还在不停地发动着侵袭,放眼望去,远方的山峦依然是光秃一片,虽然也偶尔可见几处早已枯黄的杂草。而更令人感到窒息的是,由于地处丘陵,山间常弥漫着大雾,身处此境,周围十步之外便绝无看清的可能,因此过往的行人和商队不敢做长时的逗留,皆是匆匆赶路,惟恐迷途或遭歹人伏击。

就在此雾色迷茫的山路上,一小队人马缓缓地前行着。

队伍虽不大,却十分引人注目,行在最前的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驷驾马车,马车的左右各有一位身强体壮的骑马侍卫护佑,而后方的步行跟随者虽仅二十余人,却个个手持重兵器,表情十分沉稳,似乎并不把任何可能的危险放在眼里。

队伍行到一个岔路口,却突然停了下来。

正前方也有一队人马,由于雾色弥漫,没有提前发现,幸而车夫经验老道,及时勒马停车,才避免了两队人马相撞。

“哪来的杂碎,走路没长眼睛吗?”左边的那位侍卫武士喝道。

对面的车队里走出来一人,满脸赔笑道:“这位军爷,实在对不起,小的实在不是有心冒犯,只怪这天气不好,蒙了小人的眼,还望军爷海涵。”

“洛克,这事怎么能全怪人家呢?”右边的侍卫上前道,“天不好,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他们,责任谁都有,不能只怪他们。”

“哟,这位军爷真是客气,一看就是个大好人,小的在此谢过了。”

那位叫洛克的侍卫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我叫雷特,是位达鲁武士,看先生的车队,像是个商队吧?”

“喔~~~~是达鲁人,怪不得那么强壮,呵呵。”那人笑道,“小的叫瓦里夫,确是位商人没错,此番正赶去罗格镇做一笔买卖呢。”

雷特道:“可巧,我们也去罗格镇,既是同路,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不可。”洛克道。

“有何不可?”雷特道,“我们此次前来,人生地不熟,而他们长久往来经商,必定对此地已十分熟悉,与其同行,对我们大有益处。”

“可你别忘了,我们有重任在身,这一路须小心谨慎,不能出半点差池,他们只是外地来的商队,是不可靠的陌生人。况且我们兵力有限,一旦发生状况,我们还得分兵去保护他们,这对我们实在不利。”

瓦里夫道:“军爷有所不知,我们既然长年在外做生意,自是懂得护镖的道理,每次出远行必定要雇上一些能人保镖,用来对付一般的土匪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吗?”洛克不屑道,“若是遇上像我一般的,你们还能行吗?”

“照打!”商队里传出一个声音道。

“谁?出来!”洛克喝道,“哪个这么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商队里,人人都盯在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身上。那少年直盯着洛克,眼里流露出的满是鄙视之意。

洛克驱马来到他的面前。场面一下子沉寂了下去,人们不禁加速了心跳。

“咳,咳,”瓦里夫忙道,“军爷军爷,大家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军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呢?”

“哼,”洛克道,“我劝你下回雇人得找个稳重点的,别再找这种小鬼头,否则什么时候给你惹出点事你就来不及后悔了。”

“是是是,军爷教训的是。”瓦里夫陪笑道。

突然,洛克跨下的战马猛得一阵嘶鸣,而后所有的马匹,无论是商队的还是达鲁人的,都不安地躁动起来。

“有情况!”雷特呼道,“大家提高警惕,可能有敌袭!”

达鲁族的一帮武士立刻将兵器握紧,在马车外围成一圈,而商队的保镖们也立即亮出了兵器,警惕着四周。然而雾太浓密,能见度太低,此时纵使敌人来袭,也决难防范。

周围静得可怕,谁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嚓、嚓、嚓、嚓——听见了,像是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可又不像。

嚓、嚓、嚓、嚓——好嘈杂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寒风猛地一阵刮来,令大家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它们在那儿!”一位达鲁武士喊了一句,但这句话却成了他最后的声音,他的胸口立刻被一柄钢刀插了进去——而握着钢刀的手,只有骨头,没有血肉。

“骷髅,是骷髅!”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一喊却立刻引来了极大的恐慌。

不错,是骷髅,迷茫的雾色中,不知从何出冒出来一具具的骷髅人,手持着刀和盾牌,向达鲁人和商队扑过来。

那些人类中堪称精英的武士和保镖们此时早已吓得傻呆,他们打杀了一辈子,和人斗过,和野兽斗过,却从未和骷髅斗过,何况敌人若隐若现,还难以探清数量。他们的手开始颤抖,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已毫无章法可言。这样做的结果是原先的阵形立刻溃散,人在雾中不知方向,离大队越来越远,而当自己觉察到时,却已经身处在十多个骷髅人的包围中了。

“不要慌!”雷特吼道,“给我镇定,不就是几根烂骨头吗,当它是野兽,给我剁烂它们!”他边吼边舞动着一对双刃大斧,将一具骷髅人的脑袋劈得粉碎。

洛克也没办法闲着,兀自舞动着一对大锤和骷髅人拼杀。

那保镖少年的手上无任何兵器,但其速度却十分快,骷髅人的刀完全碰不到他,而他却凭赤手空拳已打倒了二十多具骷髅人。

保镖队里有个头戴黑色斗篷身着黑衣的女人,并没有参入战斗,只是在商队老板瓦里夫的身旁不离左右,偶尔有几个骷髅人撞上前来,她只轻轻一抬手,便将之击溃,一招一个,决无累余。如此打将了一阵,她对着那少年笑道:“阿辉,你的速度还行嘛,可是还不够啊。”

那少年道:“老姐,你别老站着看了,你怎么不出手啊?”

黑衣女人道:“谁说我不出手,我是要保护老板的安全——不过,我说阿辉,你也不必这么迂吧,现在情况可是紧得很那,你自己就不晓得变通变通吗?”

“哼!”少年道,“死老姐,不早说,害我忙得。”言罢,他一个急转身,轻功跃上丈高,在半空中弹出一记扫腿。

神——龙——摆——尾——

空中,划过三道气刃,直向一群密集的骷髅人射去。

地面上三声炸响,十一具骷髅人立刻崩成粉碎,骨头块如雨般撒落了满地。

“好身手!”雷特道。

“有进步。”黑衣女人道。

虽然神龙摆尾的威力相当强大,但骷髅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似乎无休无止,战场上的局势丝毫无法得到改观,而达鲁武士和保镖们也一个接一个倒下,只剩下十余人。

少年又连使了两招神龙摆尾,道:“老姐,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手?”

“你不用急。”她低声道,“达鲁人还留了一手,他们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看来他们对我们还是有戒心的。”她已隐约感到那辆驷驾马车里透出的力量。

骷髅人越来越多,而人类却越来越少,能打的仅剩下七个人。

“上帝保佑。”瓦里夫在胸口划着十字,默默地祈祷着。

该亮底牌了把,你们可要全军覆没了——黑衣女人心道。

要出来了!她感觉到,马车内的力量正在变强。

天色忽地一下子阴沉下去,片刻,一个斗大的冰雹从空中落下,紧接着,无数的冰雹向战场上纷纷砸下。顷刻间,数十具骷髅人被打地粉碎。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天空又是劈头盖脑地一阵冰雹打了下来,彻底压制住了骷髅人的进攻。

“好一阵暴风雪。”黑衣女人念道。

雷特狂呼一声,道,“二位小姐,我还当你们睡着了呢。”

激战的人群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位少女,一位身着白衣,一位身着紫衣,各握着一杆水晶法杖。

“别让人家小瞧了我们达鲁人的实力,”洛克道,“二位小姐,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紫衣少女笑道,似乎并不在乎敌人的多少。她将法杖竖在身前,双手握着,口中念念有词,能量开始在她身上慢慢地积聚,“我要给你们来个大的。”

天空又一次落下了冰雹,将最后的一批骷髅人给打烂,残余的敌人,也被其他人收拾了干净。

“你……”紫衣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和自己的衣服接近了,她指着白衣少女道:“小雪,你,你凭什么抢我的功劳?”

那位叫小雪的白衣少女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顾自己表演,你的那一招聚气时间太长,你可以等,可我们的武士不能啊。”她又低声道,“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早就出手了,我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这话对呀——少年心道,瞟了一眼黑衣女人——你也早点出手,我们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管他呢,反正,我们赢了。”洛克道。

“我看大家都累了,”雷特道,“这一路上还不知有多少波折,我们折了这么多人,已经不能再冒险前行了,不如就先在此休整,等大雾散去之后,再作打算,二位小姐意下如何?”

小雪点头道:“目前也只好这样了。”

达鲁人和商队都就地安营扎寨,各自饮水进食,包扎疗伤。一场恶战之后,大家的情绪都十分低落,而为了防止再遭不测,雷特主动放弃休息,为队伍站岗把风。瓦里夫亲自清点货物,所幸没有损失。

营地里传来了一阵悠缓的箫声,寂静的山谷间,响起了古老的东方音乐。

雷特走到吹箫人面前,正是那位少年。雷特道:“你的音乐很特别啊,还有,看你的相貌和身形手法,十分奇特,你是哪的人哪?”

少年停止了吹箫,叹了一声,道:“每当我觉得有些伤感时,就会吹箫,已经成习惯了。我叫楚天辉,来自遥远的东方,我的功夫是东方的武学,跟我老姐学的。”

“你是说,你从东方来?”雷特道,“可据我所知,我的家乡,亚力特山下的哈洛加斯城,已经是东边很远的地方了。”

楚天辉道:“我的东方比你那儿要远得多,没有一年的行程,是到不了的。”

雷特道:“有这么远。这么说,你从家乡来,已经走了很长的时间了?

楚天辉点头道:“不错,一年零两个月,不过总算快到了,到了罗格镇,我和我姐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雷特低声道,“我也想家了。这鬼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还是家里的舒服啊!你去罗格镇,就是为了给商队做保镖?”

楚天辉苦笑一声,道:“我可不愿意,只是我姐,她原本是个职业刺客,为了赚瓦里夫的钱,才大老远地随商队过来。我呢,从小就是我姐带大的,她去哪儿,我不得跟着去?”

雷特笑道:“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该自己独立地过活,你的身手也不赖,没了你姐,照样可以养活自己。”

楚天辉道:“那可不行,我姐的功夫我还没学全呢,再说没有我姐的同意,我也不能使用必杀招,因为威力太强了,我姐怕我把持不住。”

雷特道:“你不应该老让你姐管着,一个大男人,还会把持不住自己吗?”

楚天辉道:“我也这么想啊,可我还想学飞龙在天和潜龙吸水,离了我姐可不行。”

雷特道:“你说的那个什么飞什么龙的,我不太懂,你们东方的武学还相当精妙,倒是和魔法行会有得一比。哦,对了,我们的二位小姐就是自小在魔法行会学习的,现在已经是相当厉害的法师了。你瞧她们手上的水晶杖,那可是我们的长老会为她们定制的,一般的法师可用不上。”

楚天辉道:“这么说,她们的身份可不低?”

雷特道:“当然,那个穿紫衣的,是二小姐琳达,长老塔卡鲁斯的女儿,穿白衣的,是三小姐小雪,塔卡鲁斯的养女。”他特意将“养”字说得很轻,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养女?什么意思?”

雷特低声道:“她不是塔卡鲁斯长老亲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叔父说,她是在七岁那年来到哈洛加斯,被长老收养的,其实不是我们达鲁族的人,不过长老倒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看相貌和肤色,她倒是和你这一族有些相像。”

“是吗?”楚天辉觉得应该好好瞧瞧,说不定她真是从东方来的,千里迢迢的外地能见上同胞,那可就没白来此一趟了。

他起身便要向那马车走去,却被雷特拉住。

“这使不得。”雷特道,“二位小姐是万金之躯,旁人可不能随便观望,即使我身为护卫,没她们的允许也是不行的。”

楚天辉只得先放弃了。只是这里着实无聊之极,他随手拣了截树枝,在地面上划起圈圈线线来。

雷特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干什么,问道:“这是何意?”

“唔……无聊呢,随便画着玩玩。”他兀自画了一阵,又将低着的脸抬起,透着些许诡异地笑道,“这可不是简单的玩意,大有用处呢——你信不信?”

队伍休整了约两个时辰,雾色已经散去,但天空仍是阴霾一片。不过,现在一切都可以看清了,纵使再有敌袭,也不会一下子乱了阵脚。

于是,大家决定继续赶路。

经过了先前的一场劫难,洛克也不得不同意与商队结伴同行,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任务虽重要,却不能为此连命也搭上去。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场战斗不过是为时一年的降魔战争打响的序幕曲,后面确实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要困扰他们。达鲁人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战争,几乎快毁掉了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家园,而楚天辉和他的姐姐——黑衣女人,更没有料到,自己竟在整整一年之后才得以踏上回归故里的路途。

后来,关于这件事,在古代赫拉迪姆的唯一传人——迪卡-凯恩所攥写的《降魔录》中也有记载:一场茫茫的大雾,一次不经意间的巧合,再加上魔鬼们发动的一次错误的攻击,却最终成就了一位将魔鬼们彻底终结的伟大战士,也许这便是天意弄人,可谁又能说清道明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呢。

两队人马由原先的缓行改为急行,都想要尽快到达罗格镇。临近黄昏时分,他们已经离目的地仅有五里之遥,远远地可以望见教堂尖顶的十字架了。

“来吧,”雷特大声呼喊道,“我们就要到了,大家再加把劲啊!”

无人兴奋……

“怎么了,我们就要到了,你们不高兴吗?”

“雷特,”楚天辉道,“小心脚下!”

“什么?”雷特道,“有什么不对……嘿,马怎么不走了?”

他的战马的马腿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怎么也拔不起来。待雷特上前细看,那竟是一只手爪子,从地底伸出来的干枯的手爪子。

“什么,难道这是……”

“出来!”洛克气势汹汹地喝道,“全都给老子滚出来!”

“是僵尸。”黑衣女人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实在不好。”

这回他们都看清楚了,从地底下,数百条僵尸冒了出来,和先前的骷髅人一样,向他们的队伍攻过来,并立刻将他们包围住。

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腐尸气味飘了过来。

“可恶,我受够了!”洛克怒道,“又是骷髅又是僵尸,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人住的吗?”

“臭死了,怎么回事啊?”马车里的声音娇嗔道。

“二位小姐,现在我们又遇上麻烦了,你们可得马上出手啊!”雷特道。

“老姐,这回你说什么都不能袖手旁观了。”楚天辉道。

“那倒未必。”黑衣女人很沉稳地道,“你没听见,城镇那边有一支马队正向我们快速奔来,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骑士团的人吧。”

急促的马蹄声阵阵传来,远远可见一彪人马,清一色的钢盔铁甲,盾牌长剑,向他们急驰而来。

“各位莫慌!”为首的骑士喊道,“我们是帕拉丁骑士团,专来除妖降魔。”他快马加鞭,长剑直指前方,“勇士们,以帕拉丁的名义——冲啊!”

在骑士团的强大攻击力面前,数百条僵尸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骑士首领还不忘掷出几颗圣光弹——这种远距离攻击的法术对不死系生物的伤害相当有效,但对其它种类的魔怪却毫无作用,而僵尸和骷髅都属于不死系。

这样的战斗只持续了一刻钟便宣告结束。达鲁人和商队又一次有惊无险地渡了一劫,他们甚至还没有怎么出手。

骑士首领作了个庆祝胜利的动作,尔后对他们道:“让你们受惊了,我们听闻城外有大批僵尸作祟,所以就立刻赶来了,总算还能及时赶到,没造成损失。”

楚天辉冷笑一声,道:“我们早就损失惨重了。”

“阿辉,”黑衣女人道,“骑士团的力量也是有限的,郊外这么大,他们不可能处处都顾及得到。”

骑士首领策马到她面前,行了个骑士礼道:“倒是这位女士理解我们。本人是帕拉丁骑士团的高级长官——爱德华,小姐贵姓?”

黑衣女人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也不懂你们的繁文缛节。我的名字叫楚冰,是个从东方来的职业刺客,谁付给我丰厚的酬金,我就替谁工作,就这么简单。”

“岂有此理。”另一名骑士道,“长官问话,你怎能还戴着斗篷不露脸。”

爱德华示意他不要再说,道:“人家远道而来,不知者不为怪。”他又转向达鲁人,道:“没想到我们的地方还能出现达鲁族的人,真是荣幸之致,不知各位进城有何贵干?”

雷特回了个达鲁人的礼,道:“不瞒这位长官,我们此次远道而来,正是为了要见你们骑士团的最高头领,并有件极其重要的物品交赠,为此我们特意派了塔卡鲁斯长老的两位女儿来亲自护送。”

“是吗?”爱德华两眼一亮,道:“这可是件大事情,可否请两位小姐出来一见。”

“哟,这位骑士大哥可算说出了我的心理话。”车里立刻跳出了一位金发紫衣的少女,正是琳达,她娇媚地笑道,“车里好闷啊,真要谢谢这位骑士大哥把我放出来,啊,外面可舒服多了。”

爱德华行礼道:“幸会,小姐,还有一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