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疯子一样到处奔跑着，从城主府到城头，又从城头到城主府，来来回回，我不知道跑了几次。

顺着前往城东的街道，我还可以看见那一路班驳的血迹，深灰色的天空，冷风如刀。

眼前不停地浮现着浣衣温柔的面容，我的心随着每一个奔跑的动作而疼痛着，我想起在那个帐篷我醒来的时候感受到她的温柔，还有她虽不艳丽，却如春风的脸。在沧流河边，我和她静坐交谈，在镜湖边那深深一吻，在随后的日日夜夜中他给我的关怀，抚平我心中的伤痛………

可是这一次不同，我再无法在每一个清晨醒来的时候看见她或庸懒，或妩媚，或微笑的神情，再无法在夜深寂寞的时候有她在身边相伴，再无法有她为我准备的饭菜……

而如今，我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能，我顾倾城窝囊至斯，竟连她的身体也无法保存，那虽然已冰冷，还残存着笑意的脸我都再无法看到。我算是男人么？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不说，连她的身体都被人掳走。

可是，我又万分疑惑，虽然在大战期间，城主府的戒备很松，但城门都关闭了，而且城主府的大殿外有战士特意守卫，却还是有人混了进来，如此看来，来人必定是个绝顶高手。

我仰天长嚎，泪如雨下。

"这样哭泣又能管什么用？是个男人就应该振作！"我抬头，迷朦只可以大致分辨出左护秋的轮廓。他受了伤害，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污，一张脸也裹着白布，可以从他身上看到城头战斗的惨烈。只是我无心于此，对他的话也没有理会。

左护秋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一支羽箭钉在了我的身前。

三尺长的羽箭在地上摇晃着，灰色的箭羽轻轻颤动，那箭羽上还沾着班驳的血迹。箭身乌黑，却散发着充斥着死亡的妖异之色！

是它！我颤抖着手将羽箭拔出，摊在手心，箭很沉，比普通羽箭要沉上三分，普通的长弓很难射出这样的箭。

"落日弓射出来的，虽不是出云箭，却也威力非凡！有不少于百名战士死于这种箭下！"左护秋叹息一声，飘然向着城主府而去。

手指碰触着这箭锋利的箭镞，泪水滴落在手心，却也洗不掉这箭镞上的血腥！

她，就是被这支羽箭穿透的。就是这羽箭，让她从我的世界中离去。我狠狠地将箭掼在了地上，伸脚狠命地践踏着这箭，半晌，我抬起脚，这箭却依然完好。

卓别，今生我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我嘶哑着喉咙，大声喊出了声。重重地跪倒在地，我把手按在了箭身上，不想胸口一阵疼痛，一口血雾被喷出，被风吹起，染了我一身！

"走吧！"清冷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茫然睁开眼，却是欧云风站在不远处！

"城破了！"欧云风叹息一声，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将我带起，向着城主府扑去。

城主府的前院，火焰冲天而起，柴禾中的棺木上，无数洁白的哈达被烈焰化成了灰烬！真明秀跪在火焰边上，承受着炽热的气息，眉发皆卷，而他却一动也不动地跪着！

我看了一眼真明秀，翻身上了马背！

残余的五百战士也纷纷上马，雪逐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制止我做傻事！

真明秀终于站起，回头看了一眼奔腾的烈焰，缓缓上马，他的头发随着烈焰的气息飘起，他忽然一扬手，一道寒光闪现，漫天的发丝飘起。一滴泪滑下了他的脸庞。

"出发！"左护秋高喝一声，雪逐一拍我的马背，阿灵长嘶一声，当先冲出。

街上有透过窗户而投来的目光，那是城中百姓躲在屋中悄悄向这看着。有忍不住走出屋来的百姓忽地跪倒在地，口中嘶喊着，声音充满了悲戚。

但没有人阻挡我们的去路，大多数百姓只是悄悄地看着，没有人出声。

身后的残卒也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潸然泪下。我猝然勒马，阿灵发出了长嘶，我泪眼朦胧地看着身后的街道，还有街边的住宅，发出了悲呼："等我回来！"没有人说话，百姓只是为我们默默地送行。

颤抖着双手，我又掉转马头，用手狠狠地拍在了阿灵的臀上，它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嘶鸣，如点射而出！

别了，故土！我发誓，我有一日必定回来，必定报这城恨家仇！

一丝琴声响起，暗哑而若离人的哭泣，若断若续，却又不绝于耳，就算是马蹄声也掩盖不住！

歌声在呜咽的琴声断了之后响起，从道边的一座高楼上传来："聪明的大雁你秋去春来，我问你这里可是有你的等待？

草原的风吹起了尘埃，茫茫的古道上哪还有你的风采？

我亲爱的朋友，你何日才能重回？"抬头，是那个瞎子在高楼上跳着一支舞曲，他苍老的身形动得很慢，却显得悲怆无比，风吹起了他敝旧长袍，动作虽滑稽，却无人能笑出声来。

我加快了马速，向着城西冲去。那苍凉的歌声继续钻入了我的耳中，挥之不去……

城门下，几十骑凝立如山，为首一人发须皆白，略显苍老的脸上却透着肃杀和残忍，他身边一骑一袭青衣，脸上透着几分张狂。

"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凤骁朝着我们大笑，一勒马首，目光却有如刀锋。

我勒住了马，看着眼前的这些敌人，怒火在我心中燃烧，我拔出了怜影。

身边几骑策马冲出，向着门边冲去，我想要喝止，却已不及。

这几骑是城主府的战士，失去了理智，只想为死去的同袍报仇。

我回头看了一眼来处，城中各处已经起火，撕杀声，怒吼声，惨嚎声不绝于耳，我的脸色变得惨白，想来，敌人已经进城，开始了屠城。

几声呼喝从冲出的枫叶骑士口中响起，他们一往无前地向着城门口的敌人冲去，却又刹那间被大力掼下了马背，没有声响，只有兀自睁大的双眼，诉说着不甘！

他们的身上都被一支羽箭钉入，在心脏的位置，软甲上的护心镜被射得粉碎。

抬起头，在城门内的一处箭楼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的视线内，正是卓别。

我狠狠地看着楼上的卓别，他也注视着我，眼神内有几分愧疚，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仇恨。原来我是看错了人，想不到他竟卑鄙至此，早知道，当初在白云城时，我就该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宰了他的。

我冷哼一声，错身回头，左护秋和欧云风他们都已经赶到，他们勒马停步，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我一拍阿灵的马臀，策马冲出。

眼中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的灵动，只有仇恨充塞在我的胸中，熊熊的火焰燃烧，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些刽子手的头颅用来祭奠死去战士的亡灵！

"怜影，助我！"大喝一声，阿灵的速度快如箭矢。

一道风从我身边刮过，手臂一疼，却是一支羽箭从我身侧擦过。我没有抬头，只是怨恨早已经将我的身躯包裹，先杀城门口的人，我再来杀你。等着，我不会让别人将你的头颅取走的，卓别！

狂风卷起，凤骁没有动，只是他的短枪却向我刺来，带着穿金裂石的力量。

他是想立威，想用短枪将我钉死，以震慑我身后的枫叶战士！

算盘是打得好，可是，你真能如意么？我冷冷地笑着，怜影剑划出一道弧线。闭上眼，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朝我飞来的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