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囹圄(八)
作者:贫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36

这地牢之中虽只有一张床,但地毯墙布等都是及其易燃之物,火势一起,再也止歇不住,顺着地面与墙壁蔓延开来,王炎心中不及细想,快步奔到离火头最远的墙角,将地毯揎起,又用力把墙布扯下,连同那张床一起推离墙角,直到前面阵阵热浪袭来,方才停步,然后紧贴墙角而站。这火势虽然极其凶猛,但王炎将可燃之物全数移开,是以只在他前方三步之处烈烈燃烧,王炎只觉火光刺眼,身前灼热发痛,只得背转身子面壁而立,背部受不了时,又转过身来。

王炎暗骂:“奶奶的,这不是在烤鱼么,还是一条会自己翻面的烤鱼。”耳中听到噼噼啪啪作响,那张床已燃烧起来,另一墙角放置的竹筒被烧坏之后,泼喇一声,筒中装得满满的液体洒在地毯之上,将一点火头熄灭,却产生大量味道浓郁的烟雾。王炎暗叹一声,捂住口鼻蹲了下来,心道这么下去,即使不被烧死,也会给熏死、烤死。但实在是到了穷途末路,任他念头急转,也是无计可施。

幸而这斗室中空间并不算大,火焰虽然凶猛,耗费的空气也是惊人,这空气耗尽之后,火势渐渐弱了下来,最终熄灭。这时室内光线大减,充满了浓烟。王炎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就着火堆余烬的光亮,猫腰来到一根柱子前,见那柱子被火烧得七零八落,便使劲踢去,“豁嚓”一声,那柱子被他踢作两截掉在地上。王炎大喜,如没这大火一烧,这么粗的木柱当真还不好弄断。

王炎疾步来到木门那里,想要拉开,却没在门上看见把手一类的东西,此时肺部空气已然用尽,王炎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深怕一个不慎重吸入浓烟,若被呛昏在此,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王炎见这门无法拉开,便将真气运到手臂之上,准备将之砸破,他意念一动,内息却不是从丹田生出,而是自膻中穴中从中府开始经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最后来到拇指之上的少商穴,其中九个穴位本就是在手臂之上,手若要用力,非将内力流经这些穴位不可。

王炎平日使拳弄剑都是这么运行内力的,却不知这十一个穴位属手太阴肺经,他此刻胸内气息已尽,正是窒息难忍,这内息一运行,却觉得难过之感大减,似乎肺中有空气产生,王炎大喜,心道内功原来还有这般用处。他既不为窒息感到心慌,便也不急着去砸门,心里似乎隐隐有种想法。王炎先仔细听了听,外面毫无声息,于是摸到门左侧的铰链之上,轻轻一扭,这扇木门立刻脱落,王炎忙用手接住,轻轻地将门斜挂在墙上。

走出门之后,回过身来,又将门恢复原状,这才一步一步顺着石阶缓缓往上走去。这地牢并不深,转了个弯上了几级台阶之后,已经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王炎心中一轻,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以内力辅助虽可长时间不用呼吸,但能吸到这洋溢着的自由空气,却是十分美妙的事。王炎正待要走,却听得有一人走近,忙躲入转角之处,心想不会是劳德诺又回来了吧。

那人脚步粗重,听声音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并非劳德诺。王炎静静躲着,等待那人走过去,谁知那人走到通往外间的洞口之旁后,却停了下来,王炎暗骂,不知是哪一个无聊之人,大冷的天跑到这里来发呆。等了片刻之后那人仍然不走,王炎不禁着急,这么等下去,若劳德诺回来可就麻烦了,心里暗自奇怪,为何要怕劳德诺回来,以他的武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啊。

又过了片刻,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走开,竟然是坐了下来,王炎险些将肺气炸,再也等不下去,一纵身串了出去,正好站在那人身前。只见那人头顶光秃,上面戒疤点点,是个二十来岁的和尚。这和尚突然看见眼前多了一人,大吃一惊,慌忙间欲要站起,张大口就要喊出声来,王炎一把捏住他咽喉,恶狠狠地对他怒目而视。

这和尚长了一张甲字脸,两道眉毛又短又尖,好似匕首,喉头被王炎捏得紧了,吸不进气,一双大眼渐渐翻白,宛如将死之鱼。王炎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之后,放开他咽喉,然后拖着来到附近一块大石后面。这和尚被王炎点了穴道,像一条硬柴似的立在大石旁,身材也还算高,约有七尺左右,两眼看着王炎不住转动,胸膛不停起伏,呼哧喘气。

王炎盯着他说道:“你给你解开穴道,你不可出声,否则捏死你。”这和尚倒还聪明,全身不能动弹就上下直动眼珠。王炎见他模样滑稽,微微一笑,给他解开穴道。这和尚四肢能动之后,忙用手抚弄喉头,想是被王炎捏得惨了。王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和尚道:“弘福寺。”声音浑厚,口音却与王炎相似。王炎一愣,接着问道:“可是在晋城附近。”和尚点了点头,王炎道:“方才我出来的地方是做什么用的。”和尚道:“本来是寺里的菜窖,后来被人买下之后,我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

王炎见这和尚颇为老实,好感略升,也就不去想着要杀他灭口了,脸色放松下来,问道:“在我之前还有一个人出来,那人去哪里了。”和尚摇头道:“我先前在柴房砍柴,没有见到。”王炎道:“你在柴房砍柴,怎么又跑到那菜窖口发呆。”和尚道:“方丈每日讲经,我寻到几处错漏,但又不敢当面辩驳,就想写一部书,在其中指出他的不妥之处,悄悄给他看。这个地方比较安静,我就到这里慢慢想。”王炎笑道:“不错不错,你也能有此大志。”

王炎见问不出什么来,就往周遭看了看,见这附近凌乱地放着好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于是对和尚说道:“怎么这里有这许多石头。”和尚道:“方丈将这处菜窖卖了,只好另挖。这些石头是建菜窖时剩下的。”王炎点了点头,说道:“这菜窖中有个死人,你若不想惹上麻烦,就帮我个忙,搬些石头将这菜窖口堵了。”和尚睁大眼睛,赶忙照做,王炎心道:“那劳德诺估计是不会回来了,但也不可不防,将这菜窖封了之后,好让他认为我被烧死,而庙里的和尚见到尸体害怕惹上官司,才会堵上。”

这和尚手脚甚快,不过片刻,就搬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将菜窖堵上,王炎担心日后有人要将之打开,看好了一块数百斤的大石,走了过去,运劲于臂,用力一推,也没觉得怎么费力,这大石就被他推得滚了过来,顺着石阶隆隆地滚了下去,轰地一声,牢牢将菜窖封住,王炎拍了拍手,来到那瞪大眼睛和尚身前,拍着他肩膀说道:“我这就走了,你记住,若不想惹上官司,这地窖千万不可打开。”和尚见自己白净的僧衣被王炎拍了个手印,略微皱了下眉头,说道:“谁会有你这样大的力气,将那石头搬开。再说里面有死人,谁敢去搬。”

王炎道:“你也不许对人说方才之事。”和尚点头道:“出家人不会搬弄是非。”王炎点头道:“这就好,对了,你的法号是什么。”和尚一愣,双手合十道:“贫门。”王炎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好好写你的书,可别太监了哦。”说罢大笑转身便走,留贫门一人在那里发愣。

王炎走出了里许之后,心想这么一来,那劳德诺即便回来,也定然认为我已经死了,我这就回华山去,好好跟师父学上几年武功,这江湖之中,恐怕会越来越不太平了。王炎经此一事,死里逃生,才真正认识到江湖的险恶,通过看书所知道的那些事根本就没什么用,而所学的武功远远也不够格,至于江湖经验更是差之又差,只有不断修炼成长,才能应付以后几年中不断涌来的滚滚波涛。

王炎看见前面有个水塘,见自己双手上全是灰烬,想必头上脸上也是如此,便走过去准备清洗。伸头往水塘中一看,却被吓了一跳,骂道:“妈的,阶死虽啊。”见自己头颈中黑黑的一层,脸上更是好像灶王爷下凡,忙掬水洗净。低头看了看,见身上衣衫也是凌乱不堪,黑一块白一块,就像良种奶牛。心里好笑之余,却是一凛:“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去了,那劳德诺必定是交给了左冷禅,那银子宝剑也还罢了,两本册子和定闲师太的回信却是非同小可。”

王炎一面走,一面仔细回忆册子上的内容,末了心里一松,暗道:“师父给的那本是华山剑法中的片段,最多也就是提及了一点‘希夷剑’招式中难练之处。而‘快刀’云奇前辈的那本,更是对左冷禅无用,原本就只记载了刀法,并且是最近写就,云奇前辈武功虽高,写字却好似初学孩童。说不定左冷禅还以为我是从地摊上卖来的。那便只有定闲师太的回信较为重要了,可惜我没看过,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

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王炎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军官骑着马奔了过来,王炎心中暗喜:“衣食父母啊,送衣服送银子送马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