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就要过年了，路边的店面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挨家挨户贴上倒置的“福”字和新写的对联，人群往来于热闹的集市之中，大小年货糕点集装琳琅满目。
最为直观的感受，就是每一家超市里都放起了“好运来，那个好运来”的喜庆歌曲，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很是欢腾。
网络上有一个段子，用来形容这种氛围倒是意外的准确：
再过7天，中国就陷入西方媒体和悲观经济学家预测的那样，工厂停工，商店关门，政府停顿，股市无法交易，有钱人拖家带口奔向海外，本地老百姓急于把货币兑换成食物。许多家庭更是在门口张贴标语表达诉求，街上充满着爆炸物残留的火药味，人们大都无所事事，成天酗酒，打牌，儿童成群结队去讨钱……
白粥并不喜欢上街去和人摩肩接踵，过年前的一个月他就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就以读书与和朋友发发短信消磨时间，这放在去年，他还只有读书这么一个活动，今年居然多了一项，不可谓不是新年新气象。
我翻了翻手机，叹了口气。
“怎么？没人给你群发祝福短信不开心了？”步老师坐在和对门邻居一样配置的高级沙发里，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正皱紧了眉头。
“那倒不是，我又不是白粥，群发祝福什么的，我每年都收到的！”
“有红包吗？”
“什么红包？祝福不就是一大串字吗？我还有条两个星期前就收到的祝福短信呢！”
我把手伸出去，点亮手机屏幕递到步老师的眼前。
步老师终于放弃了坐在沙发里的打算，他从沙发里慢慢地滑下来，像是一滩水一般，躺在了铺着波斯地毯的地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我看看……我怕新年的钟声太响，你会听不见我的祝福，我怕除夕的鞭炮太吵，你会收不到我的问候。我选择现在送上新年的祝福， 提前一个月给您拜个早年！祝您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不是三年前就在流行的祝福语吗？怎么现在还有人在用？”
“复制的祝福语也是祝福语！你管他新不新，意思又不会变！”我晃晃脑袋，很是得意：“步老师你有收到谁的祝福吗？”
步老师如我所料地摇头：“没有。”
“是因为没有朋友啊……还是因为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我拿捏着语气腔调，好让我想要试探步老师信息的意图没有那么明显。
步老师却说：“都不是，是因为我过得太好了所以他们没什么好祝福我的。比如说那句‘恭喜发财’，我已经很有钱了还要什么恭喜？”
“……”我竟无言可对！
“先不说这个，你过年不用回家的吗？”
“回啊！不回我妈肯定非把我皮扒了不成！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今年除夕再回去，再怎么说走之前也该把步老师你交给我的任务做完啊！”
“这几天白粥都没有什么行动，你每天看到的都一成不变，委实来说你现在走也没什么关系。”
“万一他突发奇想出门了呢？还是要有人盯着比较好吧……”
“我会盯着。”步老师说。
“老师你过年不回家吗？”我好奇地问。
“不回。不……用回。”步老师停顿了一下。
不用回？这天底下还有这种说法吗？不用回去的家……那是怎样的家？
“要不，步老师你今年跟我一起……”
步老师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回去？”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
“春节回家，春运是一个很严重的现象，回去的路上困难重重，你做好计划了吗？”
“哎呀！”我一拍脑袋，“我把这事给忘了！以前过年前一个月我就在家里呆着了，今年出来反而忽略了这个问题！”
作为学生，每年都有寒暑假，寒假会在春节过年前一个月以上开始，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不用担心挤春运的问题。那些问题普遍是留给在外地的务工人员以及临近年末紧赶项目的上班白领。
今年的我也成为了这些可怜人儿的一员，而我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步老师提醒才意识过来问题的严重性。
“趁着春运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赶紧回去吧。”步老师劝道。
“步老师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这跟赶你走没什么关系，课题任何时候都能完成，春节还是要和家人在一起过才行。”
我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哪有过年不回家的道理呢？家里人可能都等着呢！按照以往的习惯，春节之后是大年初一初二，还要到外婆家和各种亲戚家里去讨红包呢！
就算和习俗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呀！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
我环视一圈屋子，这个房间装扮得还是挺有滋有味的，什么样的家具都置办齐全，这毕竟是直接按照别人的家复制过来的，自然生活气息十足。
当我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和这间屋子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我要出门回家，都不用带什么行李，空手来空手走就好了，就跟酒店入住一样。
这样的屋子到底来说还是缺了一点生活的样子，复制别人的家并不能复制别人的生活。
“那……我走了？”
“嗯。”步老师躺在地毯上看天花板，没有要送我的意思。
我走出门外，反手把门带上。我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仿佛这间屋子里本来就没住人，步老师只是个缥缈的幽灵。
我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步老师。是一条新年祝福，没有复制粘贴，全是我纯手打的。
因为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短信发出去后，我听到屋内步老师的手机响了，他现在应该正觉得莫名其妙是谁给他发的短信。我收回手机，飞快地下楼去了。
走到火车站，发现我还是太低估春运的威力了。
哪怕离着春节还有七天，火车站内候车的人已经是人山人海，电子公告牌上红红绿绿的字样来回滚动，绿色是正点，红字是火车延误晚点，就跟红绿灯一样，绿灯行，红灯……就等着吧。
候车厅内的人形形色色，有皮肤黝黑，穿着绿色解放鞋和褪色牛仔裤，身后背着快撑爆的蛇皮编织袋，一边低声说着借过一边从人群里一点一点挤过去的人。也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加洁净白色衬衣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位子上抱着胳膊，时不时看一眼手表然后继续紧皱眉头。
步老师曾经说过，写小说，“人”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写人，就去多观察观察生活里的那些过路人，试着想象他们的性格、身份以及背后的故事。
可能没有比春运时节的火车站更适合观察人群的了，我找不到位置，只能盘着腿席地而坐，眼睛在候车厅内扫了几圈，开启了我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