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贤德门外，徐东方府第。

中堂匾额上写着“唯道而行”四个大字。

风低徊，虫鸣人静。只见一点烛火从门缝里渗出来，徐东方背后挂着他的佩剑紫青宝剑，面前摊着一本古书——《中州往世录》。

可在两个时辰里，徐东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院子里有株玉兰，美艳如贵妇人，散出沁人的花香。

远处，或者说就是从那丛花树的后面，传来了悠远的笛声，如泣如诉，如琢如磨，听得人荡气回肠。

徐东方踱到窗前，仔细地听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突然笑容凝固了，就在如此低靡的笛声里，为什么却夹杂着如此怪异的下滑音？“咝咝”如蛇吐芯，仿佛吹笛人已神伤气竭。

徐东方皱了皱眉头，关上窗子，又坐回到那把檀木椅子上，书还未拿起，可那笛声又已在耳边缭绕不绝。奇怪，按说应该听不到了。

突然，又是“咝咝”两声，清晰异常，仿佛就从身后，不，就从身体里传来。

徐东方心下一惊，难道他们来了？这么快！门外的侍卫，还有众多大内高手竟然没有觉察？

他想抬起身子，却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怎么回事？是……是椅子，好像贴在了背上，这怎么可能？

笛声一振，“噗”的一声，仿佛弦断。在摇曳的烛光里，徐东方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是一条细长的丝线如烛光，倏地穿透窗户，钻进了他的身体，背后的檀木椅轻轻地一晃。他想回头，却现自己办不到。

就在他的背后，所有的细丝都绕在一根红木柱子上，有一粒粒的血滴子，在那无数的细丝上滑动，出“咝咝”的声音。

咝咝！咝咝！咝咝！

“啊啊，不要，不要！”

徐东方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惊恐万状地左右环顾，他伸手在空中乱抓。

“别过来！别过来！”

突然，徐东方觉得身子一紧，一双枯枝样的手拦腰将他抱住。

“老爷，老爷！你冷静下！做梦！您又做梦了！”老仆人周胡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徐东方还在乱晃的身子顿时停了下来。

许久，他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在摇曳的烛光里，他正当壮年的脸上却早已刻满皱纹，才五十来年的人，却是疲惫不堪。

“老爷，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周胡子搬过椅子来，扶着徐东方坐下。

“老周啊，我睡不着啊。偌大的帝国现在凶象已现，光武帝创立的基业不到百年，谁能忍心看着它就这么崩塌啊。听说前几天幽云大山又生了雪崩，堵塞黑水河三日，下游河水竟然枯竭。《往世录》上说，当年周朝末世之时，岐山崩塌，三川之水为之枯竭，而周朝也很快灭亡。岐山正是周朝兴起的地方，是其龙脉所在。龙脉一动，国祚不长了。我们天汉本起于幽云之地，现在那儿山崩川竭，荧惑星又逆行，这是不祥之兆啊。”

每当有心事难以排遣，徐东方总喜欢对着周胡子说上几句，也不管这个服侍他四十年多年的老人能不能听懂。

老周静静地听完，叹口气，“老爷，如果这是天数，那么我们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关键是你的身体……”

“不不不，不会的。”

徐东方猛地站起来。

“如果天要灭天汉，也要先从我身上开刀。它不会的。老周，你快去把司马安将军，还有刘长真御史请来。我有要事要他们商量。要他们务必赶来。”

周胡子答应着下去了，在随手关门的时候，回头见老爷坐在桌前，又要昏昏欲睡了。

周胡子叹口气，自从老爷十天前被皇上召见回家之后，府上就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许多官员，多数是老爷的门生故吏，频繁地深夜拜访。随即，府上周围就出现了许多黑衣人，他当时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是皇帝派来的大内高手，是专门来保护老爷的。他心里才稍微安顿了一些。

可就在八天前的半夜，院子里突然传来打斗声，第二天，竟现十多具尸体血溅门外。从那天起，徐东方就开始熬夜，不敢在晚上睡觉，直到天亮才休息一会。他本来身体就弱，十五年前又被刺客伤过，这样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徐东方迷迷糊糊地坐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门外响起了辚辚的车声。

他精神一振，刚把书收起来，门就吱地开了，周胡子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当先的一身戎装，剑眉星目，是细柳营的司马安将军，另外一身便装，鹤童颜的是老御史刘长真。

一阵寒暄，三人刚刚坐下，徐东方就迫不急待地问道，“司马将军，你可派人去龙城了，龙飘飘龙将军怎么说的？”

“长史放心，三日之内，手下之人将到玉门关外，如果龙飘飘立刻动身的，不出十日，征天大军必会赶到。”司马南低低地说道。

“什么？你们要引征知大军进入帝都？”刘御史一听此话，大为震惊。

“那个龙飘飘，不能让他进入帝都，这无疑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啊。他和灭国王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当年讨伐楼兰的时候，他就是灭国王的手下。一旦他手下的征天军团进入帝都，灭国王就能拥兵自立，皇帝和太子就要有大难了。”

三人口中所言的龙飘飘，正是驻守塞外龙城的骠骑大将军，手中掌管着三十万征天大军。

龙飘飘年少时，跟随云翔帝，灭国王西征楼兰，曾率三千人轻骑击溃楼兰两万大军，只手斩杀百人，一战成名。被灭国王保举为偏将军，之后，他就一直在灭国王手下作冲锋官。

楼兰战事的第二年，楼兰联合大秦反扑，征天大军促不及防，被打得溃不成军。是龙飘飘一直保护着云翔帝冲出重围，挽救了大汉江山。此后，云翔帝便非常器重他，亲自将他调到自己麾下，对其礼遇与灭国王无别。楼兰战事结束后，更把三十万征天大军交给他，让他镇守玉门关外的龙城，威慑西域诸国。而他也不负皇恩，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保着大汉西陲一直平定无事。

司马南一听刘御史的话，也觉得有理。龙飘飘虽然对大汉忠心，可他却是出于灭国王门下。别人反叛，他肯定保大汉镇压。可如果是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灭国王反叛，他还能勤王除奸吗？他心想就有些后怕，可这一切又都是徐东方六天前安排他做的。当时事情紧急，他没有多想，现在只能看徐东方怎么说了。

只见徐东方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尽，缓缓地说道，“老御史，你不用担心。密召龙飘飘大将军率征天大军入帝都，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圣旨如此。”

“圣旨？！”

司马将军与刘御史同时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