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文争
作者:陇原小子      更新:2019-10-01 11:48      字数:3736

五月二十八杨家村晴

要不是没有悬挂横幅标语,看这热闹的气氛,杨一帆还以为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运动会,偌大的麦谷场里可为是人山人海。

不仅两个村里人,就连隔壁村里人也跑来看热闹,卖货郎挑着担子在大声叫卖,孩童看着卖货郎担子上的小玩意格外的眼热,可苦于兜里没有铜板,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对于别的村的村民来说,时常忙碌的农村,好不容易有热闹看,自然不能错过。

族里参加武斗的孩童们,都站在麦场旁养精蓄锐。杨一帆抱着阿狸站在麦场的外围,自己今天除了文争赛一场,武斗基本上就是个观众,自然就没有需要准备的。。

“老五,文斗你有把握吗?听说李家村出马的是个秀才公,差一点就中了举人,举人那可是以后当大官的。”杨一明担忧得问道。其实他自己心里就有答案,能考取得秀才功名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学识渊博定在自家堂弟之上。只是自己不甘心吧了,想听堂弟给个答案。

杨一帆抱着阿狸,眼神平静,语气平淡道:“总归要试一试的,孰强孰弱,下场做过一场就知道了。”杨一帆其实还想告诉杨一明,哪怕秀才也能做官为吏,只不过职务比较小,起点要比举人低罢了。

来吧,看看你的十年寒窗苦读厉害,还是我九年义务教育更胜一筹。

杨一明见杨一帆眼里斗志昂扬,知道自家堂弟没有胆怯,反而激起斗志,摸摸阿狸的头说道:“这倒也是,秀才他也是读的是孔圣人的书,五弟你也是读的孔圣人的书,咱们没道理比他差到哪里去。”

“就是,我阿哥是最厉害的。”阿狸看着两个哥哥,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啥,但还是小脸通红的给自家哥哥打气加油。

弟兄俩有一言没一语的闲聊着,前面一阵躁动,听堵在前面的人讲,李家村的人来了。

杨一明带着杨一帆挤到前面,看见李家村的参赛队伍,也看见大家口里神秘的秀才公。

在李家村李老太爷身后跟随的年轻人,羽扇纶巾,其貌飞扬,不论打扮气质与村民格格不入。

李家村跟杨家村没有几步路的距离,基本上李家村的人自己就算叫不上名号,但是都见过。问过一明哥,他说他也没有见过,不出意外,这位就是李家村的上门女婿秀才公了。

“小子,怎么样,看见秀才公了,心里有没有压力啊。”无良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接过阿狸对杨一帆说道。

“有什么压力啊,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啊。就算我输了,也只是文争略逊一阵,武斗上我还是有信心的。”输人不输阵,狠话放在前头。杨一帆不知道老爹是什么意思,但还没有上阵就胆怯,实在不是一个学霸的表现。

杨铁牛看儿子没有胆怯,点点头,脸色凝重得说道:“没有那么简单,我不知道这位秀才公在学识上的造诣。但你看他走路着步有力,眼神坚韧,行走间环顾四周,是个标准的练家子。

听你四叔讲,他看见这位秀才公虎口和手上都是老茧,虽然练字写字手上也有老茧,但满手的老茧,说明此人经常用刀或者用剑。除了军中厮杀汉用刀,我朝读书人一般都用剑,此人必定是用剑的好手。

你看李家村的那群后生,步伐站姿和这位秀才公如出一辙,要是这群后生不是跟这位秀才公学的武艺,你老爹这对招子就不用长了。

儿啊,这次比赛虽然你只上一场,都是说白了,这就是你和他的斗争。

你虽然有训练的秘籍,但是你不要忘了,读书人都有熟知君子六艺,我朝多少大将军都是读书人,儒家可是对农家兵家都有涉猎,你的那套训练不知道管不管作用,现在尚未可知。”

大爷的,你说语文是个学霸也就罢了,就连体育你都这么精通,还有没有天理了。

听老爹分析的头头是道杨一帆也收起了对这位秀才公的轻视。有位伟人说的好我们要在战术上重视对手,战略上藐视对手。虽然自己有着一个世界的底蕴,但是也不能小瞧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要吃亏的。

事到如今,看来要用自己的杀手锏了,唤过杨贤,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便挥手让他去准备。

日上三竿的时候,县衙里的衙役敲响了静声鼓,大声宣布说道:“杨家村和李家村争水开始,由李先生住持。”

为了显示对于本次争水大赛的重视,蓝田县衙不仅派出了两名衙役维持秩序,还请了县里白露书院山长李先生担任文争裁判。

老山长身穿着素色纶巾,脚上是双千层低布靴,从怀里掏出来准备好的布告念道:

“自天地教化之始,苍天后土,皆是我们的父母神袛,五谷杂粮,给了我们庄户人家的希望。而土地五谷浇灌需要水,水乃根本之源。困兽犹斗,何乎人哉。为引水浇灌,杨家村和李家村两族自前朝争议依旧,期间宗族械斗,两族子弟多有损伤。

今县尊大人怀仁善心,不忍治下子民有所伤损。蒙县尊大人教谕,杨家村和李家村不得在以宗族械斗决定胜负,改用文争和武斗,规则条规两族皆都知晓,胜负分定,两族不得再起斗争。

我宣布,杨家村和李家村争水比赛开始,第一轮文争。

双方族老出场,签字画押。”

老山长说完,三叔公和李家老天爷在文书上签字画押,不过杨一帆看三叔公咬牙切齿的样子,大有想把李家老天爷揍一顿的想法。

文斗第一轮的比试是写字,很简单,也算复杂。写字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你一个读书人要是说自己不会写字,就相对于你一个农民不会种地一般。

但是你会写字不代表你就写的一手好字,好字讲究的是书写人对于精气神的领悟,正所谓字如其人便是如此。

“兄台,在下杨一帆,这厢有礼了,兄台以秀才之尊和在下山野愚夫比试文采,胜之不武吧。”杨一帆走到桌子前,拱手笑道。

“杨小兄弟请了,在下赵宁会礼了。在下比你痴长几岁,就托大称你一声小兄弟。今日之事非吾本意,奈何家父哀恳,故而请杨兄弟见谅,在这我观杨兄弟器宇轩昂,虽未考取功名,却看似满腹经纶,不输我辈啊。”赵宁苦笑着拱手回礼道。

好家伙,杨一帆脸色凝重,赵宁也如临大敌,把杨一帆当做了真正的对手。

外人可能赶紧两人在拱手行礼,可只有两人知道,两人短短几语便进行了一次言语上的争锋。

杨一帆以年龄和功名暗讽赵宁以大欺小,以功名之身胜之不武,想在心理上让赵宁输一阵。

谁曾想赵宁以退为进,先是说自己来是家父所迫,并非本意,在夸杨一帆虽然年少,却满腹经纶。

言语间,两人便抄完了一篇论语,几乎同时放下手里的笔,相视而笑,让各自族人把抄好的书送呈给山长,覆手而立,等山长的评判。

老山长拿着两人的字观摩,时而抚须,时而蹙眉,一时间难以抉择,许久,老山长拿着字帖说道:“此二人,字本山长无法评判。

理由有二,双方书写字体不同,赵宁所书为隶书,字体工整,笔风老练,一看就是拿手之作。杨一帆所书为楷书,执笔老辣,笔风刚毅,故而无法拿同一标准评判。

只是老夫略有疑问,赵宁乃关中士子,名声在外,此事老夫知晓,可杨家小郎君不知从何处进学,能书如此漂亮之字,老夫到从未听闻蓝田县还有其他大儒。”

“还望先生知道,弟子尚未进学,只是闲事在家,在李先生门下听闻过几堂课。”

杨一帆听老山长跟调查户口的一样,不过谁让人家年龄大了,只能躬身回道。

老山长摸摸山羊胡,思索着杨一帆说的是何人,半响说道:

“李先生,你莫非是说你们镇上的李仲风先生,此人虽然功名只是童生,却诗经论语熟读,胜过一般秀才举人。

好,孺子可教,此局你们就算平局吧,下面一轮以诗词定胜负,时间二百息,以农家为题。”

话音未落,便有同族人将纸铺好在桌上,两人都在思索,无人动一笔。

二百息转眼即逝,杨一帆和赵宁同时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周围的人都闭紧呼吸,诺大的麦场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二人。

二人同时落笔,相视而笑,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杨兄,要不你先来。”杨一帆相让道。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赵宁拿起自己写的诗念道:

“农家春种粟,秋得万千粮

举目皆为士,谁人务农桑。晚生拙作,请山长大人点评。”

山长思索半天说道:“催促之间,能得一诗,却不论诗意如何,就凭此,汝之才华名不虚传。唉,只是你何故妄自虚度年华。”

“多想先生厚爱,只是人各有志,晚生志不知朝野。”赵宁听见山长的话,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神伤。

杨一帆知道山长可能说的是赵宁入赘李家村的事,看老山长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听他和赵宁的谈话,杨一帆赶紧两人关系肯定相熟,赵宁的故事也不简单。

见赵宁主意已定,山长也不在多说,事宜杨一帆念他的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子拙作,往老先生斧正。”杨一帆把诗放在桌上,拱手说道。

没错,杨一帆念的诗就是唐朝中期诗人李绅的《悯农》,情急之下,只能拿来一用。

读书人不能念剽窃,只能是拿来一用。

山长的山羊胡在惊愕中被薅掉了几根浑然不知,赵宁惊讶的都说不出话了。

“好诗,全诗无一农字,却能将农家辛苦耕耘历历在目,最主要的是这首诗还起到劝诫的寓意,不错。”山长拿着杨一帆的诗,爱不释手,却不忘自己的主职工作说道。

“多谢先生厚爱,小子愧不敢当。”可不愧不敢当啊,毕竟这是自己剽窃来的诗啊。

“杨兄弟大才,吾小看天下人了,此场我们输了。杨兄弟,武斗我们不会留手了。”赵宁听山长点评杨一帆的诗,便明白自己这场输了,便拱手说道。

拿得起放得下,虽然是读书人,也不失为豪杰。

“在下拭目以待,赵兄,我也不会留手了。”杨一帆神色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