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在东三环的一片区上发现阿盏的踪迹。

因时间紧迫，狐狸直接劈出一空间道拉着我位移过去。到达那边，他在半空就将我扔下去。害得我几乎没摔个稀巴烂。

我对他恨得牙痒痒，本想摆出点老板娘的架势，但转念他目前处于失落与抓狂之间的微妙状态，又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招惹他比较明智。

在这样纠结的心情里，我唯有自怨自艾地长吁短叹。

现场场面阵大且真对峙激烈，也有在动手着的。这座城所有的狐族和狼族都出动了，场面自然小不了。双方各自里三层外三层的摆阵势。

据说狐族的鼻子比犬族还要灵敏，我在之前一直对此抱有小怀疑。现下眼见为实，由不得不信。且听说狐族在定位上的本事比现代导航功能还了得，对此我倒是深信不疑的。

狐狸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曾经可不就是以此挟裹住了我！

这片区近河，成片的小区顺着一条笔直的大道建成，大道外是高高的河堤。河岸风光看着很是好。

不过眼下场面可就算不得好了。

阿盏像个超巨型蜘蛛般悬空在大道一侧的两棵大树之间，全身藤蔓张牙舞爪四面八方伸展缠绕。她身前裹挟一个人。是个少女，晕倒状态，吊带背心短裤卡通睡衣，长发散乱披垂。

细一看那张年轻的脸蛋，我颇是感叹人生处处有惊喜、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们白日里才和这位小女士在桑宅大门前打过照面。

阿盏挑人的水准也是没谁能比。小天这朵嫩桃花落她手，我深感我还有一句感叹：人生处处皆戏剧，有戏剧让它更戏剧，没戏剧就把它搞出来戏剧。

通通气喘吁吁跑过来跟我说，他们狐族兄弟循着阿盏的气味追踪到这里来时，发现阿盏猖狂地直接入室掳人，他们在大道上围攻阻止她，狼族的人出现了，于是两方就这样对峙起来。

狐族与狼族应该是一向交集甚少，井水不犯河水的。但狼族既然认了月露做头头，两族立马深仇不共戴天也就自然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我正在想阿盏为何能肆无忌惮到这等程度，有个热情似火的粗嗓子传入耳中。

我发现大熊也在场时，几乎没脚下一小滑重新扑回地上。

大熊一脸兴奋朝我跑过来，在我根本没机会阻止的情况下声如雷吼喊我：“鬼鬼！”

重逢时就千叮咛万嘱咐他以后叫我玄离这个名字就好，不过一根筋的死脑子不能抱还能治的希望。

我无比清楚看见狐狸的嘴边含蓄动人地扯了扯，然后淡定而又高深瞟我一眼。

通通两眼惊悚盯住我。

我有气无力对大熊咬牙：“说了别叫我鬼鬼！”

大熊如此纯真：“可你就叫鬼鬼啊。”

我明智地放过他放过自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熊笑脸如花：“我就住这片区。刚才要睡觉时感到不对劲，出来一看，发现他们。”

他又指指对面方：“那个藤妖，是之前三起命案的凶犯吧？我看新闻了。没想到她会这么猖獗，在市区里也敢这么明张目胆的犯案。”

人们对于妖族是多有误解的，认为妖一定是会谋害人命的，所以于人们是祸害，两族乃殊途。但吸食人的精气以助修行等有违天道的事在妖族一直就是禁忌事项，好比人做的一些事是违法犯罪，这种行为在妖族里具有相同意义。

妖族里会做这种事的乃一些冒进贪图快捷的少数者。好坏不绝对，但人却单凭这一点就对妖族以偏概全了。

阿盏的行为，在妖族不止会遭到口诛笔伐，她严重越界，若非我们杂货铺需要，长古街那边会亲自派人收拾她。

早间新闻那天早上，我就跟狐狸说过，让长古街把阿盏抓到后直接送我们那就得了。结果我被狐狸用恨铁不成钢的调调给训了一顿。

但其实我真不怎么愿意亲自出马，我懒散惯了，狐狸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就可以办妥帖的事我一向不爱瞎掺和。而看眼下阵仗，狐族个个好手，我更是深觉狐狸纯属给我找罪受。

狐狸剜我的眼神劈头盖脸。

历来世故，只有老板训员工的，我好歹也算杂货铺老板之三，却本末倒置地被老板之二给训上了。

就算不是人咱也觉得自尊心被碎成了渣。

通通听闻我唉声叹气的，又后知后觉身旁是狐狸这尊大佛，很有眼色儿的往我身后躲躲。

他对我低声说：“离姐，你跟白狐大人闹什么矛盾了吗？”

通通此言，实属谬误。但我无心解说“我从不闹矛盾而是狐狸非找矛盾闹”这一事实。

我无精打采：“非也。是你们白狐大人得了‘看见别人过得好他就不幸福的病’。”

狐狸长年累月情场失意，我自认当初很是识人不清，也不晓得他何年何月早养出那心理不正常的病。

偶尔正常点时，别人让他不痛快了，他顶多也就让别人也不痛快。

后来，他是甭管正常不正常，别人让他不痛快，他加万万万倍让别人不痛快；别人没让他不痛快，但他自个儿若不痛快了，他也得让别人加一倍的不痛快。

实属蛮横无理霸道作恶。

旁边狐狸灼灼盯着对面树上蜘蛛扒的阿盏，半响，他不冷不热的叫一声：“阿盏。”

阿盏的反应令我惊讶，她望着狐狸的眼神充满迷惘和探究。在庄之瑶时代，狐狸和阿盏是打过照面，不过也只是简短一照面而已，实可谓匆匆一瞥。

看她的反应，对狐狸的印象深刻熟悉到能在三百多年后再见产生如此强烈的冲击感么？

不过我在瞄瞄狐狸那张祸水容颜后，又觉得万事皆能轻易说通。我记得这时代似是有句流行话叫“颜值即正义”，因不是很确定，于是认真地向旁边的通通求证。

通通业内大行家给我详尽细致地科普了一通圈内流行时髦话，说“颜值即正义”事实上也有点儿落后了，现已晋级至“只要有颜值，无论犯什么错都能原谅”的疯狂阶段。

我听得口瞪目呆，深感自个儿已经不是被时代甩开一个世纪距离的问题，而是被时代甩开两个世纪的更遥远距离问题了。

照如此看来，阿盏对狐狸印象深刻，实乃天经地义。

狐狸朝前走上一步，那位彬彬有礼的狼先生不着痕迹出现在大道中间，挡在狐狸与阿盏之间。

狼先生的相貌与着装和周身上下的那股谦和风度是如此的搭调。西装替换白大褂，依然那样的教人赏心悦目。

狐狸冷冷一字：“滚！”

狼先生风度翩翩：“抱歉，白狐大人，这个人我们要带回去。”

狐狸挑眉一笑：“和我动手？”

狼先生是真谦虚：“虽然自知不自量力，不过能和白狐大人交一次手，也是荣幸。”

我突然替狐狸感到有点脸臊。当日白虎一出场，里外三层的狼妖全知趣懂规矩偃旗息鼓，转眼销声匿迹。他站这儿半天功夫，对面那位胆大包天说要和他动手。

我对通通他们挺同情的：“看你们的狐王，简直威信不如一只鸡。”

通通面涨如猪肝，哑口无言张大嘴一会儿后，结结巴巴：“白、白狐大人、很厉害的——”

我非要他认清事实：“厉害有什么用？连你这跑腿小弟都不心服他！”

通通一时无话。主要是狐狸从不管妖心之重要，他不耐烦经营。

狐狸出手不留情，一掌风过去就打算削了对方脑袋。狼先生能耐不小，哪有轻易送命的道理。倒是边上的一干狼小弟被削了一大片。

狼先生闪避的动作很漂亮，高跳至半空，悬在阿盏身前。

通通在旁小声说：“我们其实都很敬佩白狐大人的……”

我歪头看看这小子，不由自主的叹：真他祖宗的天道不公！狐狸这混小子何德何能！

我是明白不能且不能明白：“你敬佩他什么？”

追一个明星偶像，还能得个签名呢。狐族的白狐大人只有冷心冷肺！

通通支吾半天支吾不出所以然，唯有来上一万能金句：“反正我就是敬佩白狐大人！”

迷之执着的小弟！对小天亦是如此。若说以强者为尊，可小天分明是个人类。

说来，通通其实是由人类抚养长大的。

生而为妖活成人，这归因于他的出生。

通通一出生就遭遗弃。遗弃的缘由咱就不清楚了，三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如今还有什么所谓。

被遗弃的通通被人类捡到，这个捡他的人类不怎么普通——他是个三教九流里的市井混混。

一念善一念恶。

也不晓得当初捡通通的那位混混是不是一念善起。照理说，他捡了通通该算是件善事。

刚刚出生的通通，即便是妖，弱小也和人类婴儿无异。但是被人类捡到的通通终究活成了人类，并且活成了市井混混样。

混混是怎么生存的，通通就是怎么生存的。一只妖没怎么修炼出妖的法术，却把如何做一个人类混混的本事学了个通透。

所以我才说，人世三百年，很难找到像通通这样在人类世界混得如此叹为观止的妖了。

是善？是恶？估摸连佛祖也说不清。

三年前，小天和通通结缘之时，通通还是散妖混混一个。他们当初是如何发生的冲突，小天最后又是如何收服的通通，其中详情我一概不清楚。

我只知道最后结果是通通这个妖术不精的狐狸妖被小天这个区区人类给打趴了，然后，他还心服口服地做了小天的小弟。

自古有这么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通通自出生就混在江湖里了，虽然小天以强悍且有效率的做法强行给他修正了一部分妖格，但要小天将这个生下来似乎就是为了犯罪的灵魂给彻彻底底扭正过来，又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这样：通通这个混世三百年的狐狸妖，既不能完全规规矩矩，也无法彻底不规不矩，结果他只能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的通通后来在长古街开了一间酒吧，酒吧情报生意两手抓，眨眼已三年。

此时此刻感人景，往事稍稍一想，莫名的甚是怀念。

我想了想，决定给通通示之以小安慰：“敬佩就敬佩吧。你们的白狐大人虽然为人欠缺，不过倒还不至于一无是处。”

战斗已进入戏闹的拉锯面。

就三两句话的功夫，傻子也能看出这位狼先生的意图了。

不真正交手，只是在拖延而已。

狼先生是个聪明家伙。

打不过逃得过是妖族大多数中上水平高手具备的保命本事。在人类夹缝下生存的妖族，这门本事更是练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不过惹恼狐狸能全身而退的至今唯有月露一人而已。

狼先生被狐狸隔空从树影里抽出来，凌空一脚踹胸口从高空踹下来砸进水泥地面，那个深坑大小长宽很是适合移进旁边被毁了花基的那株大树。

就是位置偏差两旁树木太多，十分遗憾。

阿盏的藤条从背后朝狐狸攻击而去，狐狸头亦未回反手一掌弹开，然后才飘然转身。

深坑里的狼先生就在我和通通俩脚下两步外。狐狸开头就要削人脑袋，这下更是有始有终要顺道将人埋了。他如此贴心，以致把我和通通一致的吓到了。

通通窜得像只跳蚤躲我身后，小小扯住我一片衣摆，在后面缩头缩脑，瑟瑟发抖：“离姐，白狐大人好可怕！”

我沉默半响，嘴角抽了又抽：“那不是你敬佩的白狐大人吗？”

一旁打着各个扑上来的狼小弟的大熊，这时有了惊为天人大发现，他猛地抬手一指半空狐狸：“喔——我想起来了，那就是传说里的九尾狐王！”

大熊的反射弧虽是直线然而却长得离谱。能到这时反应过来狐狸的身份，已实属难得。

通通立时有了知音，上一秒的瑟瑟发抖下一秒无影无踪，从后面跳出来，生怕大熊还不够确定似的大声回答：“大熊先生，白狐大人就是我们狐族的王，很厉害的王！”

人多善变，妖亦如此！

我无言以对看着这两个热情似火的家伙，心想阿年戏说我最是心宽的一个无事闲，可若与眼前二人相比，我尚远多有需要学习的地方呢。

狼先生居心不良，倒是没料到他留有后手。我分神的当儿，他通天炮一样从坑里弹跳起来，杀招直逼前面全无防备的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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