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9      字数:4282

我并没有小天当年和通通打一架就将自己打成通通偶像的魅力,不过几个女生虽然仍对我怒且不甘,但因我对她们并不是花拳绣腿的揍,所以效果显然是实在的。

她们在基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校园里学会绕路行走了。

宝儿深受其害做一个缩头乌龟久了,突然间脖子能伸出壳外自由看天高海阔,她反而拘束得有点不知怎么是好。

像个破壳没几天的小鸡似的,吱吱吱吱拖着两条纤细的小腿,无时无刻追在母鸡屁股后面。

我被她跟得颇觉自己有点成了那只母鸡的糟糕感。

我扒了她几次,但小姑娘估摸是把出生以来攒好的吃奶劲儿全使上了,把我胳膊当定海神针抱,抱上了坚决不脱手。

如此劳心劳力还劳神熬过一天,放学回到桑家,得知一个惊喜动人的消息:十夜她爸爸桑阶从国外结束公事回来了。

我不追星,所以不会尖叫。

但迷粉追星的景象我见过很多次,现场的、电视播放的,都见过。

杂货铺人少妖多,但三人里面就出俩迷粉。首位自是小天当之无愧占据,而皮皮在道上大名鼎鼎无妖不知无妖不晓,但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他们闻之就想逃夭夭的二爷是个追起星来也脑残的疯狂迷粉一枚。

我以往单知道她如狼似虎扑在全美篮球赛场的球星阵场上,可在十夜告知我们今晚她要和桑爸爸一起在外吃晚餐,看见皮皮那拼命压抑全身激动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尖依然泄露她感情的动作时,我呆若木鸡。

小天已然兴奋激动找不着北,但原来皮皮也是桑爸爸的迷粉啊!

我晕晕乎乎回过神后,倾叹:藏得真深呐!

桑阶是在飞机上打电话给宝贝女儿的。因他到机时间是傍晚,且尚有点儿余尾公事要处理,但他想女心切,父女俩一拍即合约好在公司附近酒店一起吃晚餐。

十夜外出,狐狸和皮皮两大高手必要如影随行。

十夜是个妥帖的好女孩,不会狠心肠将杂货铺剩下的两只废柴独留在家相对流泪,于是连同宝儿一起,以桑阶想见见我们为由一并邀请我们前往。

小天感激涕零地奉献上他的四肢手脚。

我白天不要脸了一回,所以这会儿觉得还是要捡点儿脸回来比较好,便委婉了一下:“十夜你和爸爸一起吃饭,我们都凑过去算什么。见面的话随时都可以见,下次吧。”

父女俩父女情深,我们一干无关闲人没眼色地凑上去,想想在饭桌上围坐成圈,一溜儿的全是碍事的家伙,桑爸爸哪怕十分饿肚只怕也硬生生教我们减到三分。

十夜微微笑着:“没关系。也只是吃饭而已,大家一起也热闹。爸爸很希望见见你们。”

桑爸爸高不高兴见到我们未可得知,不过十夜亲切的语气真教人感动呢。

宝儿在巨大的激动与紧张与胆怯等等复杂的情绪下颤颤抖动,正襟危立抓我手,磕巴:“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去?要、要和十夜的爸爸、吃饭,对吗?好、好神奇!好紧张!做、做梦一样!”

小姑娘扒我一天,我手腕都给她扒出五条细细的淤痕来。

我无甚脾气看她,说:“放手!再扒你就不用去了,今晚自己吃‘冷饭’。”

宝儿委屈看皮皮:“姐姐,她威胁我!”

皮皮沉浸自我期待中,没顾理会她。她只得在我不玩笑的威严目光下讪讪放开手。

我终得喘一口气,唉叹我这个老人家在一个小娃娃儿前也快没点威严了。

自阿盏再次消失后,狐狸交待通通那边让下面的狐子狐孙轮流每天晚上在城里巡逻,而大熊也叫上了手下的一帮小弟帮忙,所以这些天城里还算太平,没再发生花季少女或被抓或被害的事。

只先头两起共六个少女的被害案,警方那边终究是找不到破案线索的。他们面对的是超脱自然的异类,已是非人类能力可以做到。

除非杂货铺肯透漏一二,但就实际情况而言,我们不会这么做。至少目前不会。

玉雀将杂货铺近日的委托整理好又送来一批,依然是鸡毛蒜皮事居多。

小天邻里的那位王婆婆家听说上个月添了位孙儿,恭而郑重给皮皮拜上邀请函,请她过去一来喝孙儿的满月酒,二来为孙儿作祈福消灾兼起大名。

若是愿意,皮皮当可忙得像位日理万机的总统,不过她回来后,这段时间杂货铺的委托多是能拒即拒。

十夜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桑宅,有狐狸坐镇,皮皮偶尔才会出去办一两件推脱不了的委托。

看过这一次的委托,除了一事尚能引人注意,其余通通被她干脆利落的推了。玉雀得到回复,愉快地扭着腰肢儿从窗口飞出去。

宝儿口水流一地。女人,是到七老八十仍会幻想的浪漫生物,她这般如花年纪,是花痴大军里的一员不足为奇。

虽然口里整天非小天不要,但我打担保,若不是狐狸天天儿除在十夜面前温柔如水其他人跟前皆一副数九寒天冰棍样,她会像皮皮狂热球星那般对狐狸如狼似虎扑上去。

而皮皮狂热球星的如狼似虎是何等程度,我是可以做出证明的。我对四年前被伤在她狂热追星毒手下可是铭刻肺腑的。

四年前我第一回出国,被皮皮不由分说拎着上飞机,因她坚决要看一场篮球赛事现场。

那回我被她玩儿了半条命,这个家伙在现场赛事上几乎全程失去理智。

到决赛时刻,她的偶像决定胜负的终极一记绝杀投篮,直接把她变得不是人,和脑子一样失去理智的挥舞双手随着她一声飙吼全无轻重砸到身旁的我,一拳头齐断我胸腔肋骨,里头心肝肺震了个七零八落碎。

事后我挺尸床上足一月,和她绝交无话半月半,虽然我大半时间也是因为伤重说不出话。

满慰我心的是阿年诚意与义气齐全和我同站战线,他比我还狠心,给皮皮摆足一月冷面色。说真的,和皮皮混成了老油条级别的朋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她那样萎靡不振的可怜模样。

及至到了最后,私心下还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皮皮。

二爷是个叱咤风云的厉害人物,那段日子就一小丫头片子样的伺候我,面对阿年,总是满怀愧疚:“对不起,先生,我失手伤了阿离。”

我这个无辜伤患本末倒置的心怀罪过!天道不公啊!

值得我们注意的一单委托是长古街那边的妖族内部上层送来的。

长古街和平安乐多年,前几天不知为何,有底下的几个小妖儿和唐楼那边的几个小妖儿发生了冲突。严格说,该是唐楼那边的几个小妖儿故意和长古街这边起的冲突。

据说对方那边出了一条人命,唐楼便派代表上门讨债势要长古街将当日的凶手交出去赔命,不然就和长古街开战。

但长古街坚持当日动手起来后,场面一片混乱,到底是谁杀的人完全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唐楼那边自己伤到自己人。

甭管是公理婆理或都无理,一条人命是既定事实。三两日功夫,如今是闹成一笔不可开交的糊涂账。

我交待过通通让他把最近城里的异常形势对长古街的上层说了,想来他们因此多了层思虑,干脆一纸委托来到杂货铺让我们出面调和。

唐楼是有老大的,道上名号一听便晓得是没费过脑的,叫唐老大。

其实他本名蛊雕,又名纂雕,是和狐狸白虎他们一样乃古而流传的凶兽一只。

这位仁兄约莫是想追求一把与时俱进,但不晓得是故意为之还是对与时俱进的理解有歧义,弃自己古而用之的大名而另取的名号居然就叫唐老大这么个欲语还休的名字。

真是何等利索而称口。

当日我和小天头一回到唐楼地盘上去,小天听得那位蜘蛛兄的一句“我们唐老大”时,笑得比当年看见杂货铺的牌匾时还疯,边笑还边对我揶揄说:“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不干脆叫唐老鸭?一听就知风靡全球。”

而这也是对方为什么下一刻就对我们动手的原因之一,他们嫌小天嘴太欠。

唐楼成型至今,我们只上回去过一次,对这位唐老大是只闻其号而未曾见过其人的。

而唐楼虽是三教九流的大混合,但和长古街多年来纵然不算一清二白的泾渭分明,但也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底下人会有些小打小闹,但亦不曾真正闹翻过脸。

两股势力代表着两个标志:长古街专注过日子,唐楼专注捣折腾。而这个折腾,其中之一事便是冲我这个老不死来的。

长古街和唐楼在这个节骨眼起冲突,明面看便可基本断为无中生有要闹事,暗地里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其中有月露的影子。

唐老大和狐狸白虎他们大抵同等级别的古兽,他凶名在位,自身绝不会甘心居于人下,亦绝非月露轻易收服得了。

月露如今是和唐老大接触上了吗?她又是让唐老大从中获得什么利益才会使得唐老大愿意淌这一趟浑水?

虽然觊觎我不死身的多是唐楼那边的人,但事实上唐老大本人是没兴趣的,活到他那把年纪的顶端妖兽,若还谈长生不死可就大失风度了。

只是因他也从不管束手下人对我感兴趣,所以多年来可给我添了许许多多的麻烦和烦恼。

对长古街送来的这份委托,我们几人持大同小异的看法。

唐楼突然闹事,显然不为单纯的针对长古街。唐老大不声不响多年,突然间这么大动静,是打算做什么?

交流一番后,皮皮沉吟说:“既然这样,在外面吃过饭,我和阿离去唐楼一趟,先谈判看看吧,摸清他们真正的意图。”

晚上时间是要拿来睡觉的,自从少女失踪案以来,经常日夜颠倒已经使我十分不满意;上次去一趟唐楼,还被人从楼顶踢下去几乎摔成番茄酱,我对皮皮的安排惊得简直一时错愣:“我?为什么又是我?你不会让小天跟你去!”

就算两只废柴随便哪个都无所谓,也没有次次都是选我当冤大头的道理。

皮皮给我一记可有可无的目光:“跟我出任务你没资格不满意!你不去我就把你拎过去!”

杂货铺惯长无人会把我的意见与心声当回事。商量事件都是他们一锤定音之后或把结果或把决定或把计划告知我。

每次都是危险性更高的那一方就将老子踢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

我退而求其次:“你去唐楼不大好吧?”

警落匪窝能有好果子吃?捉妖师和妖乃天敌,唐楼里面十之**恐怕都只想将皮皮抽筋扒皮。

皮皮不为所动:“这有什么,有不对就跑。”

我抽嘴:“二爷说这种话是想让世上人笑死?”

皮皮轻嗤:“你不是无所不能的,我就不能打不过就跑?”

我气得只剩下干瞪眼,半天挤一句:“你个流氓强盗!”

宝儿在旁嘻嘻笑,小天精明在心,眼观鼻鼻观心的假意端正着,一丝奚态不外露。

夏季,夜短日长。我们一行人七点半出门,但西山夕阳仍一片火热。

到了酒店,领路的侍应生说桑父已在里面等着我们。

狐狸与皮皮见惯大场面,举手投足间游润有余面不改色,我和小天宝儿三个各自相看一下,纷纷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进得包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含笑迎候,十夜上前和他轻轻拥抱一下:“爸爸。”

男子慈爱说:“小夜。”

父女相互见过,十夜做中间人为我们和她父亲双方做介绍。

桑阶五十来岁,长着个并不拨尖的大众面相,年轻时不丑不俊,老了不颓不萎,眼睛不大,但眼珠子很是精神有光。

是个平易没架子但自有魅力在的高位者。

桑阶微笑着和我们一一问好见过,末了让我们上座。我携着头次见大场面的宝儿,大大方方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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