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9      字数:4239

我们随意走进旁边的一间服装商铺,带着戒备神色的女店员迎上前便被皮皮一符纸镇住。

她立在女店员面前,开门见山:“我不会伤你,告诉我们,怎么找你们的唐老大?”

女店员在皮皮的注视下,瞳孔里流露一丝畏惧,片刻的沉默之后就告诉我们答案:“唐老大在三街区最高最雄伟的那座建筑里。”

她的答案让我觉得我们有点儿蠢,大佬角色,通常都住最好的地方吧。

我们转身离开。

三街区最高的那栋大厦,像高档的会所。但在外面我们就没见一个人,走进门口,里面更安静得不似会所。

我们一路上去,只有灯光一路伴随。

直到站在一扇描金的雕花大门前,伸手推开,热闹非凡的大厅和一路上来的安静恰恰相反。

里面的人看起来正在好玩的游戏。香烟,美酒,扑克牌……纸迷金醉的画风直熏我满面。或站或坐,有几个打扮特别浮夸。

我们的到来让原本的喧肆顿时化为一片安静。

鸦雀无声的大厅蔓延着不寻常的诡异和压抑。目光,无数双眼睛的目光盯在我和皮皮的身上。

在中央的扶手沙发上坐着四个男人,其中居首位的男人被一众小弟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看起来很容易识别就是发号施令的人物。

半响死寂的沉静,男人似乎挺吃惊的,他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巴。

片刻后,他友好到近乎神经质地哈哈大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二爷和老板娘——幸会幸会,久仰大名!”

他甚至很客套地站起朝我们走来,伸手向我们问好:“你们好你们好。欢迎欢迎!”他伸手的姿势很官方很标准。

男人——外貌看起来就是随处可见的油光满面的汉子,热情得让我们如此明白这场欢迎原就是他们在专门等候我们的到来。

厅内有一熟人,我扫视一遍,没发现另一位熟客。

上回我和小天来那趟,蜘蛛兄被我揍得六亲不认的模样已经全好了。这会儿他亦眼神躲闪的时不时往我这边瞄。

皮皮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瞥一眼过去,转而问我:“有认识的?”

我略尴尬,但觉得自己被撂倒这件事,便是大意的缘故,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因若说丢脸,被撂倒比承认被撂倒可丢脸多了。既然撂倒的丢脸都已经经历过了,那么承认被撂倒这点丢脸更不值什么。

于是我慢吞吞说:“哦,对面那位穿格子衬衫的蜘蛛兄,算认识。上回和小天来查那几个少女失踪的事,交手的便有他。”

蜘蛛兄的蜘蛛爪我稍稍一想便满身鸡皮疙瘩。我没有外貌歧视,不过我得承认,诸如蜘蛛兄这类爪子特别多的生物,会令我过敏不舒服。

蜘蛛兄当时想用他的爪子刺穿我的肚子。心肠坏了点。而我灵活避开后乍一下看见他幻化的超大本体,一时惊悚。所谓时间即生命,短短一秒陷入迟钝反应的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就那样被一脚飞踢出天台,万丈高空破罐摔。

小天跑下来将我扶起来时,哭笑不得对我进行评赏:“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凄美、也真逊!”

而蜘蛛兄冷不丁插话说:“都说老板娘不会死,今日见识过,真的是真的。”

虽然不会死是事实,但在被摔得那样凄惨的情况下被人一副“你应该死了才对”的正经样期待,可想我当时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皮皮是个能动手解决的事则不动口的狠性子,听我说出蜘蛛兄,只确认事实:“这么说,上次让你那么丢人现眼受伤的就是他?”

在得到我的证实后,她即刻重演上次蜘蛛兄他们二话没说就动手的行为。

掌心光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咒印打过去,蜘蛛兄纸扎人偶般飞出去却千斤万重轰进后面的墙体去,墙倒石破轰出一个大洞来。

大伙儿齐齐惊愣变色,场面在瞬间又陷入诡异的安静当中。

我微微张嘴,有点儿愣。

皮皮记功一样回头问我:“我说话算数,敢伤你的人,我劈他。你怎么说?”

我再一愣,后微微惊心,然后呆若木鸡,胸口翻江倒海的滚。

皮皮当年失手伤我,因着愧疚,她在阿年跟前作约定,说日后但凡有谁伤我,她一定先劈那人为我讨公道。

她、她来真的啊?

可是我看看周围,难以高兴起来。周围食人鱼一样的目光可是将我俩虎视眈眈盯着。

我默了一阵,无可奈何亦无可责怪地将皮皮望着:“我不动手,伯乐因我而动手。我感觉自己像个怀璧其罪的倒霉蛋。”

皮皮登时拧眉心,嫌弃我不领她好意:“怎么,帮你讨公道还不高兴?”

我扬调咏叹:“高兴!不过对面那伙人看起来要将我俩生吞活剥呢。”

皮皮满意地笑了笑,潇洒地抬手撩一把她高绑的飞扬长发,转回身去,一点不把对方想把我们生吞活剥当回事。

领头的男人这时说:“老板娘原来在我们这里受过伤?”

仿佛他真得不知道似的。

语气真教人讨厌。

我歪歪脑袋,安静地和对方的戏谑眼神对视:“噢,是呢。那天你们唐楼的人一上来二话没说就和我们动手了,后来把我给踢下天台,还想开车碾我呢。”

男人听我说完,猛地爆发出猪吼似的狂笑,笑得合不拢嘴,笑得后来有点喘不过气。

我真担心他一个接不上嗝屁死翘翘。毕竟曾经可是有人活生生笑死的。小天曾经就差点被我“害”得笑断小命。

不过我和皮皮皆好好脾气地等着他笑完。

男人的笑声亦是猛地收住,他眼神鄙夷:“真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老板娘居然这么不堪一击。真是想不到,老板娘你让我刮目相看那!”

他扫一遍厅内的小弟,仿佛真的在认真请教:“你们说她的脑子有没有被摔成浆糊?”

周围是不绝于耳的看戏哄笑爆发。

我这个老不死的听力一点都没有问题,我已经听到男人两次用“真是想不到”句式。就我观察,我认为他视力没有问题,听力也没有问题,但他却一而再的用这个句式来表示对我的蔑视。

不管是做人做妖,骨子里有点高傲也未尝不可,但万万不可自大轻狂。瞧这男人,轻狂到没边儿了。

我只是不死,除此之外毫无神通。既然是和人打架,那便有输有赢。我输得心悦诚服,他这么不依不挠的取笑,真是失礼。

男人第二次噶然止住笑声,因为皮皮的鞭子已经挟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从他头顶劈下去。

皮皮的降龙鞭,我对这名字不大叫得出,认为还是低调点好,便还是叫长鞭吧。长鞭收缩自由,皮皮日常就当腕带一样带着。

皮皮的长鞭,非中上等妖力者不可抵挡。我感谢她为我打抱不平而出重手的情谊,不过她也不瞧一瞧情况,不考虑敌方尚可说,也不考虑考虑一下我。

她一鞭下去,地面给打给一条鞭坑来。一列过去的地砖碎裂飞溅,我急忙往后闪,避开那些碎块飞石。

厅内的大部分人可就无法幸免了。

二爷名号,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也不知她用了几成法力,我扫视一遍场中,除那个男人毫发无损之外便只剩四五个勉强站着,其余的全给她的法力带出的气波浪镇飞倒地。

勉强站着的那四五个对皮皮流露着难以抑制的畏惧之意。

只有那个男人,自我们到来至动手,一直是这般泰然自若的姿态。

我看着那条鞭坑,不明白我们到底是来谈判还是来打架的。到底是为什么一照面就成了开打模式?

那位被皮皮轰穿墙的蜘蛛兄以本体慢慢从洞里爬出来。他的蜘蛛身在流血,不过不是要命伤。

众生不平等,但皮皮将众生平等视之为她作为一个修道人的信仰。惊天动地轰对方一遭,只是将人弄破一层皮。

男人一改先前的嬉皮荒诞,看得出他是真正将皮皮视为平生对手的,与对我这个废柴的态度完全不同。

皮皮向来尊重对手,不管对方弱小与强大。

男人说:“二爷好大的脾气。”

话音未落,皮皮便让他见识他口中二爷的大脾气第二层,先头那一鞭只是让他得窥表面。

一丝不歇、绝无间断、沉默、专注、高效的出击。

皮皮的长鞭以她身体为中心,在长度所及范围内舞出一片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的轨迹,抽、甩、劈,扫,简洁干脆的动作从她手上出去,却是眼花缭乱的速度和雷霆万钧的威势。

男人大概也没料到皮皮是这样干脆到连一点面子功夫都省得摆的人,应之不及下,像只大跳骚一样在大厅里跳上跳下四处狼狈闪避。

我估摸着他可能在骂娘。

他们唐楼里面的人,自然最是瞧不上身为捉妖师的皮皮这行的人,自诩正道,说着些要替天行道的蠢话,再讨厌可恶不过;而收妖之前,必要长篇大论一番自以为得的心灵鸡汤教训他们,臭不可耐。

而与其说皮皮不按常理出牌,不如说她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一个捉妖师,在别人还在说话的时候就搞突袭,还要不要点脸?

我从男人狼狈逃窜的恼怒不已模样中感受他这样悲愤的质问。

我觉得有趣而轻轻笑起来。

一个优秀的反派从不废话,一个优秀的正派亦从不啰嗦。这并非时时适合套用,不过在战斗面前,一切的胡里花哨的确皆为多余。

男人妖力大概同属阿盏那般的中等水平,虽然不是皮皮的对手,不过也不是皮皮三两下就能制服得了的。

我看看四周,发现剩下的小妖们皆缩手缩脚躲在角落,并没有和我动手的意思。

想了想,于是就近搬一张方形皮革坐墩,走出走廊外,寻了个不偏不近的位置,心安理得坐着观战。

实力强劲如皮皮这等程度,便连为她喊加油助威都不需要,我很快觉得有点儿寂寞。

观战约莫三分钟,正在我觑着眼睛四处发飘时,男人像个球从门口飞出来。

他在我眼前只是一道晃影,直线闪过,然后四面朝天撞向地面。

下一秒,皮皮漆黑的防水台高跟鞋站在我视线里。

长鞭呼啸而去,卷起男人将他带回来。

皮皮这回没有踩人,一把扣住他脖子,将他压到墙上。遭受强势的重力压迫,男人喉咙溢出了模糊的呻吟。

皮皮用的寻常语气问他:“你们老大在哪里?不是要长古街给说法吗?我们来谈判。”

短暂的沉默对视后,男人勾起一笑:“二爷和老板娘亲自来为长古街出面,他们真是好大的面子。”

我先头觉得男人轻狂,男人的确有点轻狂的资本。手下败将的他并没有就如此屈服,我看见皮皮突然松手并跳开几步外,

男人庞大的身躯意外的灵活,身上的嵌固一得到解放他便往另一方向跃开。

他的一只手,此时正张牙舞爪地挥动着。

又是蜘蛛?

我面色僵了僵,他原来和那位蜘蛛兄是兄弟么?我感觉不大好,鸡皮疙瘩又开始冒。

男人蜘蛛本体的爪子很快全部收回去,恢复回人手。

他正要说什么,周遭气息突变,他倏地收敛肃杀之气,侧身回望。

我站起来,皮皮纹丝不动。

灯光耀眼的长廊尽头,晃影闪烁,渐行渐近,逐而显露清晰。

少年站在我们对面时,俊秀标致的面貌简直逼得人有点儿自行惭秽,而眼角的一颗泪痣则将他的那份漂亮发挥至摄魂心魄。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身形比和他这个外貌年纪的少年略高一些,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真真儿样样都标致得那般恰到好处。

只一眼,便可知面前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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