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楚荆      更新:2019-10-11 13:20      字数:3887

很长时期以来,已经很少有人对我这么直呼其名了——除非官儿比我大的人。这个闵处长这么喊我,我还真的不习惯,很不习惯!

整个上午,我脑子里都在回想着李梅梅的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对面的纪委干部们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那时我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一直在李梅梅身上打转。我回想临湖大道改造工程期间,就在我现在住的临湖宾馆的楼上,朝东边的一个总统套间,那里曾经是我设立的临时指挥部。在那间指挥部里,我和李梅梅一起度过了无数美好的夜晚。

指挥部起初仅仅包了一个套房和几个单间,后来工程正式进入施工阶段,我们把下面一层楼也全部租了下来,作为指挥部办公室。

我那时长期住在指挥部里,不仅仅是因为工程紧张事情多,更主要的,按照小五的说法,是要“暂时摆脱一下家庭的拘束,重新体验一下单身生活”。

小五话中有话,我则心照不宣。在临湖大道工程改造期间,我的的确确品尝到了不受拘束的味道。

住进临湖宾馆的当天晚上,小五就为我提供了一个机会。

当时,我们指挥部班子草创,还没健全,我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会后,就在宾馆的宴会厅举行了一次便宴。

由于是便宴,没有那么正规,我让小五也参加,还有几个准备前来投标的老板。而指挥部的人,主要干将基本由我挑选,都是平时跟我“沆瀣一气”的官员——我用这个词,实在太糟蹋自己。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中国词汇和成语里还有含义跟这个词完全一样却又是褒义或者是中性的词来,只好这么委屈自己。

小五和指挥部这些人当然也熟,跟那几个老板更是长期打得火热,于是他倒成了宴会的东家,很是主动热情地吆喝张罗,一边敬酒劝菜,一边插科打诨,把个气氛调动得跟办喜事似的。

小五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不说,还不知从哪儿叫了两个漂亮女人来陪酒。

那两个女人一个年纪轻些,约莫二十三四,一个年纪大些,二十七八。年纪大些的模样长得更俊,人也更玲珑,一张嘴就跟八哥似的,既巧又乖,还特别能喝酒。许多官场和商场上流行的段子,她都背得特溜,配合斗酒时的情境,张嘴就来,弄得满桌子的男人不得不服软,她让喝就喝,她说干就干,至少有两个人被她灌得满脸通红,一杯酒下去,还没来得及坐下,身子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了。

当然,喝酒的不是她一个人,另一个女人在后面配合。这个年轻些的女子虽然起的是配角作用,但酒量估计比她还大。后来小五告诉我,他自己也在背后弄鬼,叮嘱服务员给这俩女人倒酒,时不时掺一些水,满桌的人包括我当时竟全没发现。

起初,我看着那个女人和满桌男人调笑,心里痒痒的,却碍于身份,只是矜持地静坐旁观。等她一圈都敬过了,小五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我面前,并让服务员给她换了个大杯,斟满一杯茅台,说:“雅娟,我告诉你——敬酒不敬东,醉死也无功。你喝了那么多酒,如果不敬这一杯,那全等于白费!”

这个叫雅娟的女人用一种含羞带怯的眼神朝我妩媚一笑,娇声说:“五哥,这还不是怪你!人家一开始就说了要从上座敬起,是你硬要我先给这些人敬酒的,我这里喝醉了倒没什么,可是对秦市长失礼,完全是你的责任!”

“好好,我的责任,现在我让你跟市长喝一满杯,你可是一滴都不能耍赖哈!”

“喝就喝,市长怎么喝我就怎么喝!”

他们这跟演双簧似的一闹,弄得我情不自禁站起来,端着杯子说:“一小杯一小杯,我喝一小杯,雅娟嘛,随意。”

“呦嗬,雅娟可不能随意,女人不能随意。”满桌的男人哄叫起来,他们硬要看着雅娟把满满一杯烈性酒灌下肚。

这雅娟也真不含糊,她看了看小五,在小五眼神的鼓励下,她一仰脖子,把一杯足有二两五的茅台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然后抹抹涂满口红的猩红的嘴唇,将杯子倒过来给众人看。

“噢——”满桌一片叫好起哄声。

我把手中一小杯酒也喝了,可是雅娟不干了,说:“市长也是人,还是个男人,男人在酒桌上不能欺负女人。我喝了一大杯,您就喝那么一点儿,是不是说不过去呀?”

雅娟这张小嘴含嗔带娇,半责备半乞求,众人又一哄而起地鼓起掌来,对雅娟表示“声援”(他们知道,闹酒闹到这个份上,作为市里领导的我,也无法拉下脸来发威了),我只好再连喝两小杯酒,算把这个场面应付过去。

见我喝了三杯酒,那雅娟高兴得跳着,直要朝我扑过来,大概想起了我的身份,又收住了脚步。我看见小五跟她使个眼色,她竟然乖乖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下,不再出声。

这顿酒一直喝到晚上9点。酒席过后,参加宴席的那些人恭敬地送我到电梯口,准备陪着我上电梯。小五却催促众人离开,说:“我姐夫今晚喝了不少,你们别再打扰他,让他早点休息。我等会儿陪陪他就行了。”

众人一迭连声地向我道了晚安,小五将他们连推带赶,让他们出了宾馆大门,看着他们各自驾车离去。

这一晚,小五把那个叫雅娟的女人留在了我身边。这个雅娟,喝了那么多酒居然没怎么醉。她一会儿说给我泡茶水醒酒,一会儿说给我按摩去头晕,说话动作很是挑逗,让我不能自已,很快就被她“降伏”了。其实我猜到小五这小子“派”她来侍候我是有目的的,果不其然,在后来的招标过程中,小五拼命在我耳边替某家公司说好话,并暗示雅娟是那家公司老板的秘书。当然,那家公司事后还给了我一张支票,里面的数额七位数。而他们从临湖大道改建工程拿走的利润,高达一千多万!

雅娟的做爱技巧比起李梅梅来,似乎更胜一筹。但是,和李梅梅在一起的好处是,我没有一点被利用的感觉,我认为完全是自己的魅力把她给征服的。所以,在李梅梅面前,我能够随时摆出一副征服者和占有者的姿态,能够把她当做一件私属物品来享用!而雅娟,则教我尝到了一些我没有品尝过的滋味。

那段时间,我隔三差五就把李梅梅约到临湖宾馆来过夜。自从和雅娟有了一夕之欢之后,我把从雅娟那儿学到的技巧马上运用到李梅梅身上,李梅梅被弄得哇哇叫,她咬着嘴唇、皱着眉头说,你这是跟哪个骚狐狸学来的?她这么说,我越发上劲,李梅梅叹口气,用一声声压抑的尖叫声表达她肉体欲望的满足和心理情绪的不满……

我在这里想着往昔的那些风流韵事,心里头塞满了惆怅。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两名纪委干部看见我在这儿开小差,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闵处长用手指着我说:“秦小集,看起来你很陶醉的样子,是在回忆你和那些老板交往,受到追捧、恭维的日子吧?”

什么?

很长时期以来,已经很少有人对我这么直呼其名了——除非官儿比我大的人。这个闵处长这么喊我,我还真的不习惯,很不习惯!然而我沉浸在那些充满肉欲的回想当中,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问你呢!”闵处长高声说,他的声调里明显带着一股怒火。

颐指气使、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我对部下发火、对别人发火,听上司训斥的时候倒有,可是那样的时候极少。记得有一次一位副省长下来检查工作,发现我的汇报“灌水”的成分太过明显,简直是视检查组的成员为儿童,把上面的检查当儿戏(这些都是那位副省长斥责我的原话),很是恼怒,当众将我一顿好批。面对上级,我心里面丝毫不敢有抵触情绪,脸上自然是一副委屈讨好和谄媚的表情。我一迭连声地道歉和检讨,几乎有声泪俱下的效果。结果,那位副省长心软下来,好言抚慰我几句,嘱咐我日后应对检查处理工作不可如此草率,我侥幸过了这一关,最后又主动跑到市长那里作检讨,承担责任,让市长以为我是一个勇于担当的人,市长竟然也没有怪罪我,还说,这样的事,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再犯就行了。

本来,类似这样公然向组织上撒谎的事情,严格来讲是不符合一个公务员尤其是高级公务员的身份的,可是我如此轻易就过了关,我想跟我采取的态度有关。我之所以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不自觉地采取示弱甚至是示媚的方式以化解领导的怒气,并不是我有什么预案,而是一种动物生存的本能。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告诉你们一个我儿时的记忆。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村里各家各户养了许多的狗,那些狗们相互在一起时就是这样:倘若哪条狗在争夺地位和食物等利益的过程中,无意中冒犯了比它更厉害的狗的威严,而对方露出牙齿对它发出警告甚至威胁时,这条狗会很主动地以低头俯首、夹紧尾巴的姿势,来求得对方谅解。如果对方还在炫耀武力,这条狗干脆就躺倒在地,四肢朝上,将自己的肚皮裸露在对方的利齿面前,嘴里还呜呜地发出哀鸣,似乎求饶一般。

狗们在遇到同类的强势威胁时,能够自然地以这样一种办法求得解脱,我老秦总不至于不如一条狗吧?因此面对上司的脾气和怒火,我采取的化解方法,便是示弱和示媚,这一招屡试不爽。至于对下级,我则惯用发脾气,甚至挖苦谩骂的方式来树威,来表达自己的强势,下属们知趣的或者说懂事的,见我发飙,立即会对我采取一副低眉顺眼的讨好姿态,如果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跟我犟嘴,少不了要招来我更严厉的斥骂,直到把他骂到不敢做声甚至洒泪哭鼻子为止!

可是,今天这个姓闵的家伙,一个小小处长竟然态度这么恶劣地斥责我,这让我,哼哼——很不开心,很不爽。

然而,有这么一句话: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我这个人,别看被姓闵的以轻蔑的方式这么称呼,心里挺不适应,但我还是很能按自我保护的本能行事,见机行事看风使舵——毕竟我目前的状态是被“双规”。

我把心里的不悦强压着,脸上堆着笑说:“处座,有何指示?这两天我没睡好,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脑子不清醒?想事儿想多了吧?你怀里揣的事,恐怕七天七夜也想不完,想不透彻。”

我有意把口气放谦卑地说:“闵处长,你这是夸张了。工作上的事嘛,忙起来的时候,夜里也会翻来覆去地思考。可我们做领导的,不能老是这样,为一点事情就放不下。一个人脑子的容量是有限的,即使是面临重大事情,也要能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