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军参谋长岗部直三郎的训斥并没有能够让一众大小参谋们低头服气。这次治安作战的发起本来就很勉强，主要是因为军部方面迟迟不同意华北方面军的南下作战计划，这才给上上下下“精力旺盛求战强烈”的鬼子兵们找点儿事儿做。没想到的是，在上海苦战数月方才得以突破淞沪防线的华中方面军，突然间就有如神助，一路上势如破竹，连克苏州、无锡、江阴等名城，直杀向中方的首都——南京。

日军于12月9日开始向南京发起总攻击，10日即突破市郊防线，进抵城廓之下，12日突破城墙开始巷战。13日，日军宣告占领南京，并将于17日举行入城仪式。

消息传到华北方面军，本来在一旁坐看笑话的大小鬼子们立刻就被刺激得眼睛发红。在大山里跟在一群溃兵和土匪的后面能有什么功绩可言，如何能够和攻克敌国首都相提并论？眼看着支那人就要认输求和，再不采取断然行动，战争就要结束了！这才有了作战室里一群参谋围着参谋长大声争论的一幕。

司令部作战科科长德永大佐慢悠悠地开口了：“综合各部队战报，目前我军已占领涞源、蔚县、行唐、平山等县城，与支那军发生了近二十次百人规模以下的零星战斗，但尚未有较大规模的主力战斗。我判断……这或许就是冀西地区支那军队的全部实力。”

作为作战科科长，德永自然不能象普通参谋那样激烈实际空洞地表达求战决心，他必须得言之有物，更何况这场治安战的作战计划还是出自他手，所以他表面上是在对治安作战进行归纳总结，实际上是在说，——这场治安战应该尽快结束。

受到德永的鼓励，又一个参谋越众而出，站在岗部直三郎的面前大声说道：“根据战报，支那在上海地区集结的主力部队已经被彻底击溃，位于徐州的李宗仁部是支那最后的有能力与我交战的部队，只要我大日本帝国军队南北夹击，消灭这支部队，就将彻底征服支那！”

“山区里的支那军根本不敢与我交战，只要留下一个联队就足以扫荡干净……”

“我华北方面有八个师团又一个旅团，二十余万部队，岂能被一群土匪拖住脚步……”

“只要有两个师团南下就能达成任务……”

参谋们越说越激烈，最后他们集体深深鞠躬，一齐说道：

“请下决断吧！”

…………

屋子里以岗部直三郎为圆点，呈半圆形的围着一圈矮了半截的鞠躬参谋，但诡异的是，画面的焦点却不在这里。实际上，无论是众人眼睛的余光，还是身体的微微侧斜，甚至是说话音量的高低，都指向十几步开外。那里有一个快六十岁，五短身材，显得头重脚轻的老鬼子正盯着墙壁上大幅军用地图。他就是寺内寿一大将，鬼子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说起来，倭式逻辑还真有点儿奇葩。他可以深深地向你鞠躬，语气真诚地说给您添麻烦了，实际上他接下来要做的动作是把刀捅进你的胸口。“恩将仇报”、“口蜜腹剑”之类，世界各文化中都有，但唯有倭人能将之做得毫无滞碍，甚至还带了点儿“美感”。

就拿眼前作战室内的情况来说吧。鬼子军中森严的上下等级观念摆在那里，一众参谋不敢冲到司令官面前直言，于是就当着司令官的面要求参谋长同意南下攻取济南，这哪里是参谋长能够做的决定么？实际上，所有人的话都是说给墙角那边的司令官寺内寿一听的。

说着说着，说不出什么新花样了，那就不再废话，来个集体深深鞠躬，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的架势。

这套路和中国人的“你不ｘｘ我就跪死在你面前”还不一样，鬼子真要到了玩“跪死”这一步，他的含义就是我跪了，你去死！

面对着司令部内少壮参谋们的集体“逼宫”，岗部直三郎扛不住了。他知道，这帮子头脑狂热的家伙，要求得逞了便罢；若不能得到满足，那就该“下克上”了。轻则串联一线带兵军官，私自向济南发动进攻；重则干脆就高呼“天诛国贼”、“问答无用”之类的口号，一刀捅过来，最后还能在你的尸体面前深深鞠躬以表达敬意。

其实岗部也很想立刻南下，他和这帮少壮参谋的区别就在于要不要取得军部的同意而已。一看群情汹涌，他干脆来了个顺风倒，一转身，面向寺内寿一司令官，也鞠躬下去。

别看寺内寿一眼睛紧盯着地图，他的心里想的却是，出兵南下后，该怎么应付军部一干人等的责难呢？

始于卢沟桥的这场战争以日本人始料未及的节奏不断扩大，此前军部就已经三番五次地告诫寺内寿一说，日本需要时间进行战争动员，华北方面军“无益扩大战线，停止下来保持迎击敌人的态势”云云。

可寺内寿一根本不吃这一套，自8月31日上任后，先是把战线从平津地区推进到保定涿州一线，并于9月24日占领保定，这才有了本书中庄其锋一干人等身陷敌后的故事，接着又在10月10日占领石门沧州一线。这还不算完，接下去就是邢台、德州、邯郸，最后一直把战线推进到黄河边上的彰德临邑一线。如今刚消停了不到一个月，就又盘算着背着军部私自扩大战线。

“军部的那帮子家伙还真是让人恼火啊！”耳听得身后一片寂静的寺内寿一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嘴里嘟哝着转过身来，吩咐道：“德永君，就请给正在进击的各部队划一条进攻停止线吧，要求他们尽快达成目标，然后返回原地集结待命。”

德永大佐听明白了司令官命令中的含义，兴奋地大声应道：“嗨！立即去办！”然后，点了几个参谋的名字，不待下文，就急匆匆地出门联络前线各部队去了。作战室内其余人等也都直起腰来，兴奋地望着自己的司令官。

“岗部君，请你亲自拟一道命令，要求驻临邑的第十师团派出不少于一个旅团的兵力沿津浦铁路向南进行威力搜索。”好嘛！鬼子的一个师团只有两个旅团，这就等于是派出去一半的兵力干侦查兵的活，其意如何，昭然若揭。

“嗨！”岗部直三郎重重地点头。

“再帮我拟一份电报给东京大本营，请求将转隶上海方面的国崎支队归还五师团建制，并海运至青岛登陆。告诉板垣君，让他带着剩下的半个师团沿着胶济铁路去接应一下吧！”

于是，鬼子第五、第十两个师团，一个沿着津浦铁路向南，一个沿着胶济铁路向东，来了个大十字交叉，将齐鲁大地抛入血雨腥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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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鬼子急于南下，因此对晋察冀根据地的八路围攻也就马马虎虎了。这个时候的八路军各分区部队也都是刚刚组建不久，于是采取了“依靠游击队袭扰、疲惫和消耗敌人，而把骨干部队置于机动位置上寻机歼敌”的方针。历经大小战斗，打死打伤日伪军一千多人，于12月下旬，全面结束了这次反“八路围攻”作战。

唐县的战斗结束得最早，小鬼子井山和庄其锋玩“梭哈”，一把就分出了输赢，定了生死。消息传到保定的师团部里，上下震动，立刻向唐县派出了调查组，要求明确战败责任。

这个责任当然轮不到黑木的头上，因为他是以平民的身份随军出征，况且战斗发生时他人还在山谷外面。实际上，紧接着陆陆续续又传来其他各部队也都遭受损失的消息，这反倒让黑木的那场失败变得非常的普通不起眼，他的处境开始变好了，这家伙也就更起劲地活动，要求重回军队。

齐澄元也顺利过关，因为他在这次军事行动中的角色被定位在了“带路”和“翻译”上，本人又是北平的特务机关长喜多诚一推荐来的人，再加上一口流利的日语也让调查人员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至于井山中队长，他已经英勇地为天皇陛下捐躯，是要加以表彰的，就更加不会有什么责任了。

于是调查组也就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不是皇军太愚蠢，实在是敌人太狡猾啊！

只剩下那门丢失的九二步兵炮，还横亘在鬼子的心头。调查组在报告中强调要尽快派出有力之部队，迅速剿灭盘踞唐县之庄其锋部，夺回这门炮以消除隐患。

结果这份报告还不等“旅行”到师团长土肥原的案头，就被突如其来高涨的一片“南下，南下”的喧嚣声淹没。十四师团上上下下纷纷打点行装，准备沿平汉铁路南下，侧击集结在徐州地区的五战区部队。“舔蚤大婶”在上，那里有超过一百万的支那精锐部队！为天皇陛下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什么？你说那门炮？国内新组建的专职负责二线守备的师团已经出发了，就交给他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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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暂时无心进剿，警卫营当然要利用这难得的空闲好好地把兵练一练，这次战斗虽说大胜，可也暴露出了不少问题。于是，就在山脚下的靶场上——

布口袋一翻，大把大把的银元哗哗地掉在了地上的一个筐里，庄其锋站在一大群士兵的面前，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的喊：

“兄弟们，这现大洋，你们喜不喜欢？”

“喜欢！”

“想不想把它揣自己兜里？”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