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

正月艳阳天，

王孙自不眠。

乱花飞入眼，

舞蝶漫游园。

潺潺溪间水，

依依柳上烟。

情迷春日景，

意醉美人颜。

“汝可算来了，探得什么消息？”成王待青阳一入大殿便上前问道。

“恭喜大王！”青阳笑容满面，向成王行礼，成王亦回礼。

两人入座，成王心急如焚，跪而进曰：“快与我说来！”

青阳见成王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一乐，便绘声绘色描述起自己如何将少女底细一一打探清楚。

成王一听那女子芳名夏娡，正值豆蔻，且为夏国公女，自是心花怒放。

那夏国为大夏分支，是大禹后裔所建之国，虽为小邦但却盛产佳丽，世代都与各朝王室通婚，地位尊崇。

成王祖母便是夏国公女，不但貌若天仙更是德昭四海，母仪天下因而被尊为圣母。

如今夏娡亦为夏国公女，又同样惊为天人，岂非天作之合，想到此处，成王已是欣喜若狂，连连催促青阳计划“巧遇”之策。

两人正商议间，忽闻屏风之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两人大惊，循声望去，却见一锦衣少女一手插腰，一手正指着他俩，腔调故作高深，曰：“大丈夫不思社稷，却在此鬼鬼祟祟打人家姑娘主意，真是可笑可笑！”说完又用手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妹！”成王一脸愕然，想到自己的心事都被其听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尴尬，于是苦着脸道：“汝躲在屏后偷听人言，却反说他人鬼鬼祟祟，是何道理？”

那少女听完却是一脸神气，笑呵呵地说道：“兰原非大丈夫，何况此处亦是吾家，兰喜欢站在自家屏后有何不可？是王兄非要在此处说，可非兰有意偷听哦！王兄若觉得委屈，尽可去找母后评理，就说兰不但偷听了王兄密谋的大计，还偷看了王兄挂于床头的佳作。”

成王听罢自是哭笑不得，连连哀叹：“汝真是个鬼灵精，当初王兄真不该替汝圆谎，任汝嫁去雷城便好。”

只见青兰缓缓走向他俩，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若是如此，王兄想见佳人却也难了。”

成王听罢，不由精神一振，忙赔笑道：“好妹妹，汝当真有办法让王兄见她？”

“要说办法，兰自然是有，不过却要看王兄着不着急把兰嫁走。”青兰翘着嘴说。

成王沉吟片刻，神情凝重地说道：“如王妹这般至善至美的女子，只怕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我俩自幼一块长大，从未分离，让王妹远嫁雷城，王兄心中自然是万般不舍。可王妹总不能一直不嫁，这教王兄如何对得起先去的父王与庶母！”

原来青兰为武王季女，成王异母妹，与成王同岁。虽是庶出，但因其天生丽质又冰雪聪明，深得武王怜爱。其母早殇，雷太后便认其为养女，与成王一同抚养。在诸兄妹中，成王与之感情最为亲厚。

其时，青兰早已许配给了虎臣之子雷德，但因其不愿远嫁，找出各种理由推脱让总理王室内务的太保伤透了脑筋。后值玄禄叛乱，雷城深陷漩涡之中，而且所有人都无暇他顾，此事便一直耽搁下来。如今叛乱已平，东夷战事亦近尾声，此事自然又提上了日程。

说到此处，兄妹俩都不免感伤。须臾，青兰抬头望着成王决然说道：“兰虽无法决定自己的幸福，但愿能成全王兄的幸福。下月十五乃圣母诞辰，兰会带夏娡到灵囿游玩，之后的事便看王兄自己了。”言毕，蓦然转身离去。

“兰！”成王疾声呼唤，见青兰停下脚步，于是又顿了顿说道：“雷世子确为正人君子，三年来纵汝屡次推诿百般刁难，他亦无怨无悔，言此生非汝不娶。王兄相信，他定会真心待汝。王兄答应，待叔父平了东夷，予将整片布谷原做汝嫁妆，让汝风风光光地嫁去。”

“谢王兄！”青兰未曾回头，余音却久久未了。

……

灵囿为天子园林，广罗奇珍异兽，遍栽玉树仙葩，更有灵台巍峨，灵沼潋滟。灵台之下，灵沼之前，有一石碑，上书一联：

悦目赏心，登台览物心悠远；

颐神养性，临沼观鱼性自然。

正月十五那日，青兰果真带着夏娡来到灵囿。两人游目骋怀，谈天说地，一路嬉笑连连，携手至灵台。但见麒麟游苑，凤凰翔庭，琼树连天，瑶花满地，好一个天上人间。

两人不由逸兴纷飞，于是一人抚琴，一人歌舞，还真是人美才亦佳，只觉仙音惊帝阙，琼舞耀华庭。

成王在楼台俯看，见那人：

玉容娇艳，兰质淑娴。

两弯郁郁成峰柳叶眉，一对盈盈如月杏花眼。

一袭青衣笼翠雾，三春彩蝶醉红颜。

面若桃花，身似飞燕。

舞袖长歌音落玉，回眸一笑步生莲。

流波带露，有如三夏芙蕖沾宿雨；

画黛含烟，恰似九天仙女下凡间。

不由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下曼妙身姿，无双面容，怔怔出神。许久方才想起青兰的叮咛，于是揣着杏花绢帕走下台去。

“兰拜见王兄！”琴音骤停，一个清丽的女声随之响起。

“王妹免礼！”成王轻快地回道。

“天子竟然在此！”夏娡心下一惊，忙稽首道：“吾王万岁！”

“公女请起。”成王的声音温润如玉，全然不似想象中那般威严。

夏娡谢礼起身，心中好奇天子是何模样，便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只见眼前的天子年轻俊朗，英姿焕发，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不禁心生慌乱，忙低头躲避。

“我从未入宫面圣，为何见到此人却觉得好生面熟。”夏娡心中努力地回忆着那似曾相识的面孔，却始终不能忆及。

“此帕为公女之物，予那日于神木林有幸拾得，便一直藏之于身。今日幸遇公女，此物当归原主。”

成王的一席话语，打破了夏娡的冥思，却又立即将她带回上巳日神木林中的那个午后，记忆中那位目光灼灼的少年立刻与眼前含情脉脉的天子重合在一起，不禁心头一怔。

成王将绢帕递到身前，她双手接过，想到这方左右各绣四朵杏花的浅青绢帕竟被天子贴身收藏，心中如怀小鹿怦怦乱撞，脸上如烧火炉阵阵发烫，只不敢抬头相望，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娡儿谢过吾王！”然后便将绢帕收入袖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很久，四周安静地没有一丝声息，耳边只响起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夏娡悄悄抬头，只见成王兀自站在面前，面色绯红，眸光闪烁，紧抿的双唇几欲开启却又止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莫名心悸，成王心中一虚，脸上的红晕比之前更深。夏娡两颊微微泛红，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心里胡乱地思索着，可到最后却只剩一片空白。

“予自那日神木林中与公女一别，心中甚是怀恋，不知今年上巳日能幸得与公女同游否？”成王微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温婉而又诚恳的语气，几乎让人忘却他乃九五之尊。

夏娡嫣然点头，成王满脸笑意，又热情地邀其登台赏景，两人于是漫步园林互诉衷情，这才发觉青兰早已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