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北麓要塞本就隐藏在寒霜城的阴影之下，当他们离开寒霜城，奔赴北麓要塞的时候，便走入了群山，以及那一面足够厚实的城墙的影子里。

纯正的周人，都应当习惯阴沉的天了，而身为刑法司的一员，更应该习惯黑夜，习惯将自己融入黑夜。

朱萧飒未曾怠慢刑法司的一行人，其中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朱萧飒的热情以及他竟然能够拒绝玉继业的橄榄枝，让施将在本能得对他充满了警惕。

他始终望着漆黑的天空，隐约看到了翅膀的痕迹，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了了然之色，第一次真正得露出了笑容。

寒霜城建立在横断山脉的中央，位于传说之中被神力拦腰斩断的山腰，离开寒霜城往北，是一片无比密集的呈下坡趋势的冰封树林，又有些许雪峰矗立，是北麓要塞之后的又一道防线。

不过自从北麓军团瓦解，这些本应派兵驻扎的据点便被有意无意得放弃了，反倒是某位贵人一时兴起，将这一片苍茫改造成了猎场。

夜间自然没人有兴趣于此狩猎隐匿于白雪之中的雪狮，更不想挑衅一些猛兽的威严，大概只有有些困倦的玉继业有雅兴寻得一处被废弃的据点，望着闪烁隐晦光彩的星空了。

身为刑法司司首，他本不应该擅自离开寒霜城的，但有人告诉他，武皇并不会在意，更何况督察使都能到塞外一游，在这寒霜城的后花园散散心又能如何？而且他的目的并不是以此给一些觊觎他宝座的人攻讦他的机会，而是抢占先机，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永远闭嘴。

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玉继业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身边还驾着两个火盆，他挪动身体，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烤着火，默默得等待着他的手下告诉他他已经等待了一晚的消息。

这一次的刑法司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一位能够保持刑法司正常运转的副司首维持刑法司的门面，他相信施将在不会让他失望，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让他失望，那个指挥着他的人，更不会让他失望。

他起到的只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并不是很关键，他看着自己渐渐被炉火融化，变得温暖的手，忽然觉得即使是一头猪躺在他的位置上，也能够如他一般坐享其成吧......

轻笑一声，玉继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膨胀了，大概是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原因，他开始嘲笑自己，却毫无征兆得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烧得通红的柴，朝着灰暗的天空刺去。

像是在黑幕之上画下一条猩红的曲线，冰冷的空气渐渐剥落了它鲜艳的外衣，又洗去它的漆黑内里，最后剩下一截还未彻底燃烧的锋刺，悄无声息得刺穿了鹞鹰的咽喉。

玉继业吹了吹自己的手指，轻轻得掸了掸手，站在他左边的人立即消失不见，只剩下微微扭曲的火焰，然后站在他右边的人不禁抚掌赞美：“司首大人神功盖世！”

“呵呵......”玉继业重新烤着火，无所谓得笑了笑，脸上并未隐藏这一记马屁带给他的愉悦，嘴上却说：“我们刑法司的人并不需要溜须拍马，我倒是希望你一开口，便能给人罗织无法辩驳的罪行！”

“大人教训的是！”那人用惊叹的语气说了半句话，然后声音开始充满了思考与警醒，小心翼翼得说道：“还望大人多多提点！”

玉继业轻轻得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他望向身边再次扭曲的火焰，有些幽怨得说：“现在的人啊，常常抱怨伯乐不常有，可又哪来那么多的千里马......或许是自认为千里马的家伙都在等待着能够一朝满足他们所有期望的伯乐，所以便对眼前的机会视而不见了吧......”

“唉......”玉继业毫无征兆得自怨自艾：“人呐，还真是奇怪，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要看不起我呢？”

他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但这两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回答玉继业的问题。

玉继业将身上的毯子推开，伸了个懒腰，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慵懒，更多的是充满了自信的无奈：“真是没办法啊，走吧走吧，看来还要做些什么，才能够让他们正视我呀......”

施将在收回了目光，他敲了敲桌子，早已陷入沉睡的刑法司高手们立刻无声得睁开了眼睛，他们时刻保持着战斗的戒备，即使是睡觉都抱着武器，见施将在已经站了起来，他们立刻在他的面前集结，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施将在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门，北麓要塞为他们准备的马匹早已等候在屋外，在马匹上已经配置了干粮。

他没有做任何的检查，便翻身上马，朝着北边的出口前行。

刑法司一行人的动作阴森诡异，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直到干瘦的将军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施将在望着对方的眼睛，意味深长得说：“感谢这位将军的美意，不过我认得要塞里的每一条路。”

干瘦将军的眼角跳了跳，随即挤出笑容：“如此甚好，只是诸位走得如此匆忙，莫非是我等招待不周？”

施将在的话不多，但是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干瘦的将军产生诸多联想：“感谢诸位将军的盛情款待，只不过我和我的这些手下没有经历过这么安逸的生活，我担心他们会对大人的命令有所懈怠。”

干瘦将军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抛向施将在，凝重道：“既然如此，恕不远送！”

施将在仍然没有检查北麓要塞为他准备的东西，或许是刑法司的人已经习惯了与别人剑拔弩张，而对方却根本不敢动他们的猖狂，但干瘦的将军觉得这是施将在对于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干瘦将军让了一个身位，一行人便策马贴着他的鼻子朝着草原飞奔而去。

“还真是没有礼貌啊！”朱萧飒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干瘦将军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不是他的对手吧？”

“的确，独自面对他，感受了一番这位巡猎使的力量，果然很具压迫感。”干瘦的将军摇了摇头，骑上了朱萧飒带来的马，再一次重申：“我们绝对不能和他们正面交锋！”

当周清涟针对沈凄秋的计划有条不紊得进行着，独狼部落对于霜狼部落的征讨也已经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周清涟带上了周轻轻，他特殊的身份以及特殊的情况，让三王子特意为他打造了一辆攻守兼备的奢华座驾，由黑馋驾车。

在战争之中，周清涟如此显眼的马车必然会成为敌方射手的集火目标，但贴心的三王子还为周清涟准备了五百塔盾兵，以确保神子大人的绝对安全。

此时三王子骑着一头优雅的白狼，跟随在马车的旁边，并非他也需要塔盾兵的保护，而是他与周清涟有要事相商。

周清涟坐在马车里，无精打采得挂在窗口，对一脸愁云惨淡的三王子笑道：“王子是有什么心事么？”

三王子的心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而且他有太多的心事，甚至难以一一列举，他欲言又止，觉得周清涟对他的支持来得莫名其妙，他和周清涟的关系也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虽然这个一脸笑容的家伙长得很好看，很容易卸下别人的心防，但他还是抿着嘴唇，思考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大人觉得我手下的勇士如何？”

周清涟抬起头，往军队的后方望去，然后又瞥了前方一眼，露出真诚的笑容，却毫无诚意得称赞：“三王子兵强马壮，真乃王者之师！”

三王子听后低下了头，皱眉不语，周清涟也没有搭理他的想法，抚摸着镶嵌着宝石的窗沿，竟然还哼起了小曲。

“那大人觉得我的勇士与他们相比又如何？”

周清涟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得说：“也就比四王子厉害一些吧！”

周清涟的这一句话不留丝毫情面，即使是黑馋都忍不住回过头来诧异得看了周清涟一眼，三王子没有提刀砍了周清涟的脑袋已是极致的宽容，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但周清涟的双手交叠在窗沿上，将下巴埋在手臂中央，望着三王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三王子咬牙切齿，又不敢做任何挑衅周清涟的举动。

他几乎咬碎自己的一口牙，最后忍不住抽出了刀，却好像是因为压制不住怒气，想要伤害无用的自己，不过好在周清涟的目光给了他一点点理智，他将弯刀插回刀鞘，不满道：“那大人当初为何还要帮我拿下第五战区？”

周清涟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已经见过二王子了，所以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问题。”

三王子不明白周清涟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难道这个家伙觉得有大祭司的庇佑，又有很馋的保护，便能够在他的军队中央胡作非为么？

周清涟继续说道：“他真的很有野心，想要自立门户，甚至不惜为此帮我一个小忙，得罪周王朝的人......”

周清涟的话还未说完，他观察了三王子一番，三王子的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随即又露出了了然，很显然，他也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因为周清涟的提醒而露出了思考。

但周清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然后我出卖了你，显然你的哥哥也不会放过这个除掉你的机会，但是这一块战区这么大，我们想要躲起来，二王子又要如何找到我们呢？”

三王子显然被周清涟气得不轻，但周清涟似乎为二王子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压抑怒气，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要针对的不是霜狼部落，而是二哥？”

“是啊，他要是进入了你的战区，把他当做霜狼部落消灭了又能怎样？”周清涟无所谓得摆了摆手，但又想到自己之前作出的评价，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到时候还有人帮助我们对付靛华！”

“那我又何来战力对付霜狼部落？”三王子显然同意了周清涟的提议，不过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消灭一位潜在的对手。

周清涟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冷笑道：“难道三王子真得认为汗王将力量分成四股，真得能够击破霜狼部落么？最后还不是要看我开坛做法？”

三王子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周清涟一眼，冷哼一声，不愿再与他交谈，周清涟神秘一笑，钻入了马车。

“兄长，你到底想干什么？”周轻轻黛眉微促，她的脑子有些混乱。

周清涟歪着脑袋，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因为我还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呢，我记得我好像也是这么和二王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