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涟闭上了眼睛，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比拼的不是谁手中的力量最强，而是谁最有耐心。

想要将霜狼部落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草原太大，他们无法阻止有心逃散的霜狼部落，唯有用最稳妥的方法，形成包抄之势，不断得蚕食霜狼部落。

但这个方法实则有着非常大的弊端，毕竟汗王将权力分派给了四位王子，而四位王子都想要保存实力，那么霜狼部落一旦凝聚力量针对其中的一环，任何一位王子都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汗王与大祭司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看来他们并不担心霜狼部落能够杀出重围，保存有生力量，又或者，他们发动这一场战争，并不仅仅是为了霜狼部落。

周清涟忽然露出一抹隐晦的笑意，当独狼部落的勇士倾巢而出，只留下汗王手中的卫队，加上那个叫做青姬的女人并不简单，莫非是要对大祭司动手了么？

那么大祭司这一座靠山一旦被轻而易举得扳倒，如今被五百塔盾兵包围的他岂不是很危险？

然而周清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心，他捉住了周轻轻的手，温柔得抚摸，然后躺进了周轻轻的怀里，似乎一切的纷争都与他无关，现在的他，只需要安心休憩。

“兄长，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场战争打得太随便了么？”周轻轻梳理着周清涟的长发，她小声说道：“我并不觉得独狼部落与周王朝能够凭借一份盟约便能齐心协力消灭霜狼部落，而且汗王让四位王子各自为营，难道就不担心被霜狼部落各个击破么？”

草原很大，比想象中的大，即便独狼部落的勇士再多，都无法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要有了破绽，霜狼部落便能游走于破绽之间，用举族之力消灭分散的敌人。

周清涟拍了拍周轻轻的手，他睁开了眼睛，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当帝国统一，各大势力元气大伤，恐怕近百年都不会有真正的战争了。”

“那什么是真正的战争，我们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周轻轻歪着脑袋，从周清涟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周清涟哪里愿意放开她的手，但任凭周清涟如何去捉，她总是耍赖得将手藏到身后。

周清涟无奈得叹了口气，说道：“真正的战争，便是毁灭一切你所能够看到的不属于你的，然后将剩下的，全都变成你的......你可以想象一下阳关之战以及寒霜之战，哪怕是寒霜铁骑到了四季城前，都不算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周轻轻从周清涟的话中听出了深深的忧虑，她很少见到周清涟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不像是一个会为了别人而难过的人，因此周清涟渐渐表现出来的凝重，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不再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周清涟挤出一个微笑，重新将她的手拿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得嗅了嗅，说道：“那时的战争必须分出胜负，但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伤痛了，现在的战争，更多得只是借战争的名义各取所需......将霜狼部落彻底毁灭是不现实的，最多只能够削弱。”

“真得要将霜狼部落铲除，不说独狼部落不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帝国又有哪位有这样的魄力呢？”周清涟嘲讽一笑：“武皇可不会这么意气用事，为了消除心头之恨，便牺牲数万将士的性命，要知道，可还有南国与西境虎视眈眈，至于神秘的东荒......”

周清涟瞥了周轻轻一眼，周轻轻柔软的小手有些僵硬，见周清涟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她微微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对周清涟露出了笑容。

周清涟当然还以微笑，只是他将她的手捏得更紧，亲了亲她白皙光洁的手背。

“你！”周轻轻没想到周清涟坐在万军丛中，竟然还有这般窃玉偷香的闲情雅致，他的嘴唇很冰凉，却像是火焰一样灼伤了她的手背，周轻轻惊怒交加，但更多的却是觉得有一万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羞愤。

周清涟一脸坏笑，脸上似乎写着你能耐我何？

“我不理你了！”周轻轻赌气得扭过头去，却未曾将自己的手抽出。马车轻缓得前行，没有丝毫颠簸，窗帘遮蔽了光线，让马车内显得有些阴暗，但她想要隐藏的那一抹娇羞傻笑，为车厢平添了几分颜色，这又怎能逃过周清涟的眼睛。

周清涟明白周轻轻只是害羞，所以他继续说道：“以狼王的精明，当然不会吃这么一个大亏，他必然有所准备，只怕会给我们一个惊喜，而武皇必然有他的想法，我更觉得他想进行一次洗牌，而汗王与大祭司，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是对方......”

“哼！”周轻轻哼了一声，虽然她觉得和周清涟一起分析如今的局势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她如果这么轻易得原谅放肆的周清涟，岂不是没有任何面子？所以这并不是在表示愤怒，而是告诉周清涟她在听着，只是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周清涟往周轻轻的怀里钻了钻，拿起了那一副他早已端详了无数遍的面具把玩起来，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慵懒，因为他的确有些累了，而且这样的确很舒服：“我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花费巨大的代价将霜狼部落消灭，他们虽然能够霸占整个草原，但是整体的实力将会下降很多，从此便再也无法与周王朝抗衡，哪怕只是在周王朝的刀锋下游走......想必他们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汗王和大祭司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周清涟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酷冰寒，就像面具传来的冰冷触感：“掠夺整个霜狼部落的财富，只是让他们手下的勇士变得更加富有，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那时部落的整体实力的确会得到提升，但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似乎已经不再允许他们坐在神山之巅了！”

周轻轻明白了周清涟的意思，汗王与大祭司此时发动战争，即便胜利，也会令整个部落实力大跌，而这一份损失，将由他们一同承担，而将会得到的回报，以他们的年纪已经很难再享受到了。

所以将霜狼部落毁灭，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诱惑，因为这只是前人栽树而已，想必汗王应该明白自己的四个儿子，无论是谁成为了新的汗王，在将来乘凉的时候，都不会对他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激。

周轻轻咬着嘴唇，若是真如周清涟所说得这样，战争只是一个幌子，那么汗王与大祭司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调虎离山嘛......”周清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得说：“人心很复杂，四位王子有他们自己的想法，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当汗王与大祭司大打出手的时候应该帮谁，所以把他们支开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一个是所有族人的王，一个又是部落的精神支柱，他们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战，只怕族人便会接受不了。”周清涟能够想象神山之上的两位至尊当着族人的面动手，会让族人们生出怎样可怕的想法，因此他才笃定得说：“单打独斗，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哦......我明白了！”周清涟终于转过头来，眼睛一亮，说道：“当他们决出胜负，这一场战争便可以提前结束了，因为活着的人拥有部落里绝对的权力，和现在的平分天下相比，力量足足增长了一倍！”

“可以这么理解！”

周清涟有了睡意，他也说不清楚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因为太过温馨舒适。

周轻轻不再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开始咬着嫩葱般的手指，问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只顾及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敢去追求更大的利益？”

周清涟从周轻轻的怀里爬了出来，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得看着周轻轻。

周轻轻何时有雅兴与他探讨一番人心了？

周清涟思索一番，回答道：“确切得说，大多数人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能够最快得享受到足够多的利益，又何必花费巨大的代价，为将来的其他人留下一个巨大的宝藏呢？”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咯？”周轻轻眨了眨眼，看着周清涟的脸，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朵花来。

周清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被他用凝重的眼神掩盖了过去，他按着周轻轻的肩膀，如同发誓一般庄重得说：“我不知道别人是否都是自私的，但是你以后会明白，我会是你见过的最无私的人！”

周轻轻不禁严肃起来，她望着周清涟没有任何杂质的漆黑眼眸，它倒映着她纯洁无暇的带着好奇的脸，两人相互凝视彼此眼中那个熟悉的自己，忽然生出了些许的陌生，又因为这一份陌生，将视线投得更深，最后，他们看到的只有模糊的黑暗。

周轻轻有些躲闪，她强笑着，捶了捶周清涟的胸口，嗔怒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干什么装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又不是那些对你一无所知的漂亮姑娘！”

“我......”周清涟一时语塞，周轻轻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周清涟的眼睛，以至于错过了周清涟眼里溢出的满满苦涩与怜惜，他放在周轻轻香肩上的手微微颤抖，有太多真诚的话难以启齿，唯有将它塞进玩笑里。

周轻轻推了推周清涟的胸口，她与周清涟一样敏感，所以周清涟的奇怪变化逃不出她的眼睛，或许周清涟真的是太累了吧，她又点了点周清涟的眉心，埋怨道：“你不是困了么，怎么还这么多话！”

幽幽一叹，周清涟重新躺在了周轻轻的怀里，感受着她抚摸着自己脸庞的温暖小手，他又一次将它握在了手里，喃喃自语：“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错过答案，其实只在不经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