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各样的小丑充斥于天问的眼帘，他们狂热的舞蹈尽力取悦这个年轻的亡灵法师。舞台是亡灵用身躯构建出来的单调灰白和黑色交织，然而，这个舞台要比想象中残酷得多。惨叫和鲜血，前者流淌在天空，后者流淌在土地。

天问竖立在亡灵的后方，被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玩家像偏执的海浪，不断冲击堤岸，撞成阳光下的碎末后，心怀不甘地退下去。每分每秒都有玩家身上腾起白光，每分每秒也都有亡灵倒下。

食尸鬼却是最大的赢家，来者不拒，美美地饱餐一顿，它们永远不知道满足。

“这些小丑也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敬畏。”天问有些厌恶地皱皱眉，自言自语道。一开始的兴致被消磨干净，想要教他们虔诚的智慧也有些痴心妄想。天问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竟然妄图启蒙这些顽固不化的家伙！

‘就像培养食尸鬼的智慧一样，虽然希望渺茫，过程艰难，但我还是希望不要过早放弃。’天问有些挫败地摇摇头，‘教小丑明白自己行为的可笑之处。学习一点点虔诚和敬畏，这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好吧，首先他们要在绝望之中冷静一下。’天问扯扯嘴角，有些残忍的味道。月影权杖被天问一言不发地举起来，月牙技能的淡淡光辉在阳光下黯淡不少，但其展现的能力丝毫没有减退。

亡灵们接受主人的意志，一鼓作气突破后方玩家的包围。

高嚷着清除人族叛徒的玩家们这才在恐慌之中稍微看清自己的目标——那是一个统领千军的恶魔！

玩家的包围圈毫无团结可言，被亡灵们轻而易举地撕裂，复活的白光就像为天问铺设的地毯，步步生莲的即视感冲击在场玩家的大脑——那个恶魔！竟然用尸体当装饰！

踏着冷傲淡然的步调，天问不急不缓地进入丛林的边缘。

玩家们的热血稍稍被队友的死亡冷却，没有人想在这时候冲上去送死，无可奈何地看着目标飘然离开也不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局面。所以，他们跟在天问的亡灵后面，瞪大了贪婪的眼睛希望能找到足以翻盘的破绽。

喧闹渐渐凉了。

上万的玩家竟然被一个人带入安静中，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每时每刻都有玩家奔出和风城的南门，然后不明觉厉地乖乖闭嘴，观察局势。

丛林边缘只剩下玩家和亡灵的脚步声。亡灵的主人喜欢安静的时候，亡灵绝对不会让主人困扰；玩家的目标缄默无言，他们才在跟踪的过程中渐渐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态——他，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要迫害他呢？他也是玩家，我也是玩家，我们都是一样在幻世游戏的玩家，为什么我要妒火中烧？为什么向他伸出刀剑？

当一些玩家生出这样想法的时候，不得不败退在惭愧的情绪中，他们在悄无声息中跟踪，也在悄无声息中离开。

剩余的玩家，并没有这样的觉悟，执迷不悟地盯着天问，那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的财富！他们暗暗嗤笑退场者的懦弱，认为自己仗着肌肉和勇武才是最后的赢家。现在只是减少竞争者——那些懦夫！

天问最终在丛林间站定，一声不吭地转身面向身后的玩家。兜帽下淡然的目光有如实质，玩家们情不自禁寻找身边的树木隐藏起来，虽然这样只会显得更拙劣和愚昧。

天问也不说话，亡灵整齐又安静地调整了阵型。玩家的群体越来越大，虎视眈眈地潜伏起来。

“亡灵变少了！”一个惊呼在玩家里炸响，即使这个声音的主人尽力压低音量，但在安静又压抑的环境无异于惊雷。

如同发令枪的响起，小丑们一齐开始兴奋的舞蹈，似乎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取悦那高贵的观众，那个淡漠而高高在上的亡灵法师。

一样悄无声息，他们没有怒吼出声，法师默默把凝聚的魔法发射，战士迅速突进到亡灵面前，牧师时刻注意队友的血线变化……他们的胜利唾手可得！呡唇压抑着兴奋，他们的目标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原本是想用亡灵法师的脑袋换取大量的金币和稀有的装备，但现在他们只想把这个高高在上的亡灵法师拉入泥潭，看看亡灵法师的兜帽下绝望无助的表情。

很可惜，天问并不准备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露给这群信仰暴力的家伙。

正面撞在亡灵身上进行贴身肉搏的玩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惨叫，在错愕间，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迎接他们的，是绝境。

背后应该被完美保护起来的远程职业玩家惨遭亡灵的屠杀！毫无还手之力，后排的玩家在惨叫中被食尸鬼撕裂，然后吞食干净。

伏尸，这可是个好技能。

让玩家脸色苍白的是一些细节——那些大肆杀戮的食尸鬼身上隐约还能看到新鲜的痕迹！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那个丧心病狂的亡灵法师将会把他们的尸体收藏成自己的战斗力！

我才不要让自己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更何况，死后连选择跑尸复活都办不到，那样的死亡惩罚造成的损失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当玩家们稍微认清这一点时，不得不熄灭了勇气，就像被牢笼困住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寻找出路，放弃了亡灵法师的脑袋，现在只想求一条退路。

“凯恩将军，举剑封锁他们的路。”天问漠然下达命令，要截断这些困兽的生路，“我领的路只为尊严铺设。”

凯恩暂时还没打算和主人谈谈敌人尊严问题，现在他只需要执行主人的命令，四指宽的长剑被高高举起，一圈淡红色的光晕快速从凯恩身上荡漾出去。

玩家们还不清楚这道薄薄光晕的作用，似乎对他们没有伤害——难道失效了？但他们很快就用生命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愚蠢。

食尸鬼的动作更加敏捷，眼睛根本无法不足到它们的运动轨迹，爪子甚至在挥动间拖出黑色的幻影，残留在空气中的幻影很快就被玩家的鲜血抹尽。

原本动作略显笨拙迟钝的僵尸猛然爆发出极为可怕的速度，打得玩家们措手不及，只能在复活白光闪过后暴跳如雷。

嗜血，这是不久前凯恩进阶黄金时领悟到的技能，出乎意料，这并不是凯恩单兵作战的技能，而是加持到所有僵尸类亡灵身上的状态技能。

每秒消耗被加持者20点hp，攻击速度、移动速度上升40%，攻击时附带2%吸血。此技能仅作用于铜甲尸直接统领的亡灵。

就是这样一个技能配合伏尸技能就让追杀而来的玩家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我领你们进死地，坟墓就张口吞灭。因为你们看我领的道虽是歪斜的，路却是平坦又宽阔，所以进来的人也多。”

天问摩擦着月影权杖，挥金如土，刷起昂贵的区域喇叭。

可是区域里的玩家们无暇他顾，焦头烂额地妄图抵抗亡灵的杀戮。直到现在，他们自觉得有些认识这个可怕的亡灵法师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现在就想逃跑！越远越好！

被亡灵夹在中间缝隙里挣扎的玩家们终究绞成了碎片，食尸鬼张大了口，镣链却被主人拉扯回来，吞食尸体的本能被生生遏止。

‘它们进餐的模样一点也不优雅。’天问没心没肺地神游天外，而周围的玩家们看着那个亡灵中间肃立的黑色斗篷，不寒而栗，那个恶魔血腥残暴，偏偏带着可怕的惑人魔力。

是天问的人格魅力吗？当然不是！

玩家们怎么可能被微不足道的人格魅力动摇呢？被动摇的都已经在悄无声息中退场，剩下的只不过是被贪婪和愤怒蒙蔽了双眼。他们要金钱，要名誉，要力量，要报仇！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情绪，他们要把高高在上的存在拉入泥潭，以满足他们内心的破坏欲。

野狗们畏惧猛虎，即使猛虎正在安静地小憩；野狗们又垂涎猛虎爪下的肥美之肉。

玩家们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尴尬的情况。贪婪而畏惧，聚在四周又不敢上前，不甘心散去又要警惕亡灵法师骤然发难。他们急需一股力量打破这个局面，他们在心底咆哮要攥取胜利！

天问也不恼怒，也不烦躁，安安静静地倚着酱油坐下，一言不发。他自然知道玩家的想法，还知道他们急需的力量很快就会出现。

丛林的边缘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没有人声，过万的玩家屏息静气，每分每秒都有玩家选择退出或加入，过程也是那样安静。或许追杀者们也迷恋着这难得的安静，即便他们内心焦躁不安。

“月之痕·天问！”一个聒噪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安静，在树后稍微隐藏身形的玩家们既恼怒于来人的不懂规矩和粗鲁无礼，又欣喜于有人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人族叛徒！你现在已经插翅难飞了！快快束手就擒！”声音愈加聒噪，天问淡然地扫了一眼，呵，还算熟人——暴君，那个和风家族的族长。啧，还记得手下还有一个骷髅和一个僵尸是从他身上唤醒的吧？

很可惜，玩家们所期待的破局力量并不是这个小丑能够担任的。

对于这样不入流的小丑，天问连皱眉的动作都欠奉，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玩家们默契地在安静中为和风家族的成员让开一条道路，呵呵，大家都很乐意见到一个傻瓜来作死。暴君更是配合地仰起脑袋，显得更加得意，昂首阔步地迈上‘康庄大道’。在天问眼里只不过是这个小丑更加滑稽可笑，并且小丑还为他自己的表演得意忘形。

暴君的智商在骄傲的情绪中趋近零点，完全不觉得玩家为他让道的行为是多么反常。自以为是的后果也让人拍手称快，当暴君道貌岸然地将法杖指向天问，刚要开口时，克莱德就悄无声息地把他收割了。踌躇满志的台词被死亡没收了发言权后就沉默下去，和风家族的成员还没反应过来时，食尸鬼们也把獠牙展露清晰。

“你如果迟到了，会让我感到不满。”天问悠然地把信息发给逆风，嗯，说实话，他现在时间还相当充裕，五天的通缉时间嘛，足以玩个痛快。

刚刚抵达和风城的众神家族精英团成员却不得不加速冲向南门，就在刚刚，年轻族长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面色慌张地下令加速前进，他们身为家族成员也不方便质疑。

‘不要让他心生不满！不要！’年轻的族长，可怜的逆风从来没想过如果天问不满也不至于产生什么后果。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天问手下的傀儡。这是事实，他没办法认清的可怕事实。

当逆风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来到和风城南郊时，众神家族的精英团玩家也成为了安静的一部分。

‘绝对是他！’逆风如释重负地想到，自己似乎一直都在追寻着那个恶魔的足迹。‘终于再次见面了。只有他才能让数万人一起沉默。’

逆风不自觉地放缓呼吸，在不知不觉间保持一种虔诚朝拜的姿态。他现在要觐见他的主人。

玩家为众神家族分开了道路，就像冷漠的大门张开，冷眼看着众神家族重蹈覆辙，与和风家族一样灰飞烟灭，他们现在只想幸灾乐祸，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众神家族从第一家族的宝座上跌落下来，灰头土脸的样子，和他们一样无奈地叹息于这位高不可攀的亡灵法师。

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狰狞残暴的亡灵竟然也为逆风让出一条路。当然，众神家族的其他玩家都被拒之门外。

逆风回头看着身后带来的族人都被挡在外面不知所措，年轻族长不禁轻皱眉头。

“你是想让手持刀剑的异教徒到我的面前来吗？”天问的声音充满魔力般的磁性又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们在外面等等吧，我去和他聊聊。”逆风也不拘于此，摆手就要进去。

“不行！”洛基断然拒绝，“那里面的可是亡灵法师啊！通缉犯！最高级的通缉犯！如果……”

“别说了，在外面等着！”逆风有些恼火，似乎不满于洛基的忤逆，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恼火副族长对天问的指责和恶意揣测。

“等等！不可以一个人进去，我不能让你只身犯险，我和你一起进去！”洛基可是绝对不敢再让逆风和那个危险的亡灵法师单独相处了，他向亡灵举起武器，他要杀进去！

“我希望能安静一点。另外，亡灵可从来不知道忍让。”天问轻飘飘的话语让逆风心头一跳。

“闭嘴！蠢货！在外面等着！”逆风压低声音呵斥洛基，甩袖离开，直奔天问的所在地。他迫切地想和那个恶魔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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