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车师杰夹着烟抽了一口：“咋了？不好意思？”
“……万一级部主任在楼上看着呢？”
“没事我不介意。”
周泗新面对面的表达能力不太好，一急就会加快语速，常常语不成句。这会儿被车师杰一句句堵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当然不介意。”
周泗新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二楼那个窗口，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并没有人站在那里向外注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离车师杰远一些。
“我说，对了，周……周泗新。对，这名字贼鸡儿绕口。你刚刚在办公室里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你。”
“你觉得我应该什么表现？”
“你啊，一进门就哭，哭到级部主任说不出话。这才像你。”
“你这么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虽然怂，也没怂到一进门就哭这种地步吧？”
“上周六……你什么反应，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车师杰偏头对着她，似笑非笑，呼出一口青白色的烟气。
周泗新站在他右侧，懵懵懂懂地吸了一大口，烟气窜进鼻腔十分难受，刺激得她登时就咳嗽起来。
“咳……咳，咱不提上周的事了行吗。”她蹙着眉。
车师杰把烟换到了左手，扔在脚边用脚碾灭，没接她的话：“闻不了烟味？”
“有鼻炎。”
“那冬天出门戴个口罩。”
“我出门一直都拿着好伐，刚才走得太急没带。”手放在鼻子前面又扇了会儿，空气才终于算是清新了：“我们这算不算是逃课啊？”
“把你的‘们’去掉。对我来说，我只要在学校就不算逃课。”
“那你很牛批啊。”周泗新低头笑道。这是她第一次跟校霸正常地谈话，车师杰掐烟的举动着实让她的心一热。语气便也不那么拘束。
“嗯？”
周泗新立马认怂：“不好意思，说错话了。”
“……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车师杰指着自己的脑袋，“你跟谁都这么拘着？”
跟别人倒是没这样，你个校霸跟别人能一样吗？这话她是在心里说的。
两人尬聊了几句，就都不再开口。或许仍然觉得他们并不算熟，周泗新努力想挑起话题，几次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只得默默闭嘴。
“靠。姐姐你还记得路啊。”
“我不是跟你走的吗？”
“明明是我跟你走的。”对视一眼再度无话，车师杰沉默了许久，恍然大悟一般：“看来你对那个地方印象还真的是很深。”
尽管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天发生了点什么事情的地方，周泗新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传统了。她现在的感觉很是奇怪，五味杂陈。每次见面既希望会发生什么，又觉得现在发生什么都为时尚早；车师杰不经意的一个举动让她觉得被撩得春心荡漾，却横竖都害怕车师杰会强撩打破这种微弱平衡着的美好。
“求求您能不提周六的事了吗！？”
她都不敢抬头看车师杰的表情，感受着他或是冷淡或是不屑，或是笑意森森地望着她的头顶的表情。
“……行，不提就不提。”
说真的，他这种点到为止的示好让周泗新时常有一种“我看中的人可真是优秀”的骄傲。
但是结合起唐英丹口中常常跟车师杰成双入对出现的那些高年级女生的名字……
这人莫不是撩妹多年，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才锻炼出这一身“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举世无双的技能吧。
两人行至校园中一座石桥。这条河不算很窄，是贯穿他们市的一条标志性河流。空气中还有几分暖意，冬日凛冽的寒风却从河上刮来。
车师杰突然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冷风直往周泗新脖子里灌，她恨不得要把帽子当围巾系在脖子上。大声问：“什么？”
“那天我们在外面走了好一段路，老瘤子竟然没有发现食堂外的监控有我们两个。”
“不是说好不提……”周六的事吗？
“行啦，我就提这一次。”
“那是为什么？”周泗新沉吟。走过石桥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不会是当时校园里全部断电了吧，周六读卡好像都比原来慢了。”
“巧得很。”车师杰又开始扒他那头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知道食堂监控什么时候断的吗？”
“我跟你出去的时候？”
“正解。”
“不对吧，我记得那天食堂一直开着灯呢？”
“开个鬼，你吃饭的时候天都大亮了。窗户这么大，差它那点光？”车师杰嗤笑一声，“周泗新，你别是学习学傻了吧。”
就在这时第二节课的下课铃打了。
周泗新催促：“我们快点吧，等会儿就有同学下来活动了。”
“哎，你怎么不接我话。你不觉得你这样子让人感觉像打在棉花上吗。”
周泗新终于知道周六那天觉得食堂的灯特别昏暗的缘由。她平时五点多起床去食堂吃饭，天都是黑的，食堂顶灯大亮。那天是起晚了。
她很是无语，我怎么知道接什么话？
车师杰又像是自言自语：“食堂监控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就那时候坏。你倒是逃过一劫，我……你等着看，这件事情完不了。”
周泗新瞪圆了眼睛：“那个寻衅滋事的事情，你是真的没有参加吗？”
“没有啊。老瘤子他不是不相信吗，然后就把你叫来了。”
“那……是你把我卖了？”
“我本来不想的。老瘤子套我的话，我是真的烦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级部主任说，你根本没替自己辩解？”
“我他妈一开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辩解？操他妈老瘤子，一进办公室就让我承认，承他妈逼。他爸爸我没他这样的傻逼儿子。”
“后来呢？”
“后来他说我还嘴硬，然后给我看了跟你在食堂的那段监控。本来他能把搞事情的最后一个人揪出来的，但是往后食堂断电了，没法查。”
周泗新不由自主义愤填膺起来：“所以他就觉得是你干的？凭什么啊！”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我就心血来潮来食堂吃个早饭上个自习，结果被你泼了一身汤。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
“他们都没有人信你？”
“没有，除了你，都没有。”
“……”
讲真周泗新也不是信他，当时她只是看不惯级部主任那副两个面孔的态度。
“老子的校霸当的憋屈死了。等着，让老子被冤枉的那个小兔崽子，真逮住他，老子第一个跑上去把他脑袋摁汤里。”
周泗新被他逗得只顾笑，听车师杰一路抱怨着，两人就到了那片雪松路的路口。
周泗新还是第一次被人亲，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不太清楚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件事比较合适，但看车师杰都不怎么往心里去，她也决定要坦荡一点。
她道：“还是你过去看看吧。”
“半途而废了？”
“不，我对这个地方有阴影。”
车师杰直直地看着她，又笑了：“你跟普通的女生的脑回路，还真是不太一样。”
不，我只是没太有经验。再说下去就太露骨了。
“忘了告诉你，当时全校的监控都应该停了，这里也不例外。更何况这里没有监控。”
“啊！我居然没想起来！为什么要白走这么多路！你怎么不早说！”
此言一出，周泗新严重怀疑车师杰是故意的。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心旌摇荡。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四下都安静了，没有人，雪松簌簌摇动，松针与松针耳鬓厮磨。
“我特别想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在没被我威逼利诱的情况下替我说话的人。”
周泗新甚至没有多做考虑，脱口而出：“那我还不是怕你威逼利诱吗？”
车师杰像是非常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真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