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困兽犹斗 上
作者:趣嫁春风      更新:2020-04-02 07:06      字数:4333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车师杰打架。

办公室中央,那个张扬俊秀的校霸,一手揪着一个男人的衣领,一手高高举起办公桌上的彩绘玻璃台灯,作势就要往男人头顶砸去。

那个被他牢牢压制住的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体态微胖,嘴角出血,鼻青脸肿。在瘦高的车师杰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眼看那重量不轻的台灯就要往他头上招呼,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求饶。

很多人围在他们周围拉架,那么多双手在车师杰后背拉扯推搡,他居然还能纹丝不动。那个男人的上衣几乎被车师杰提着衣领拽到了腹部以上,狼狈不堪地哀嚎。

“车师杰!别打了!你想闹出人命吗!”

人群中有人厉喝。

车师杰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野性爆裂,手臂狠落,台灯从空中斩下。男人挣扎着躲闪,还是被一股惊人的力量劈中了肩膀,瞬间左肩传来断裂一般的痛感,再也没有躲避的力气了,瘫在车师杰身前。

见没砸中他的脑袋,车师杰再次高扬起手臂。他像一头暴戾的狮子,已经杀红了眼失去理智。

车师杰根本就没打算留情,他根本就是奔着这人的性命来的!

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这么坚定地想把一个人殴打致死?

在场谁都不明白,也想不通。

眼看局势逐渐无法控制,这时,有个拉架的人突然发现了站在门边、显然已经吓呆了的周泗新,冲她喊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一声叫喊,居然让车师杰动作一顿。

趁着车师杰分心的功夫,近旁的一个老师眼疾手快地夺下他手中的台灯,才终于救下了那个男人一条命。

“车师杰!还不放手!”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车师杰看着门口的身影,身形凝滞住了,脑中的愤懑和冲动飞速崩塌。拳头开始松动,他真的缓缓松开了扯住男人衣领的一只手。

男人顾不得整理衣服,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车师杰拳头才松开,他就哆哆嗦嗦地趴下,浑身抖似筛糠,颤着手脚,惊慌失措地爬进了校长的办公桌后,再也没出来。

“老……老师。”周泗新慌忙把头撇到一边,声如蚊蚋。

那人是周泗新的物理老师,周泗新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平时还算和颜悦色,语气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厉:“周泗新?我不是让你们把错题本抱到我办公室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泗新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校长办公室。”

“我不知道……老师,物理办公室灯烧坏了,四楼什么都看不见,我……我害怕……”

她的声音里又染上了哭腔。

物理老师叹了口气,他没道理责怪一个吓坏了慌不择路的女生:“你先出去吧。”

“不好意思……”周泗新转身去转门把手,校长办公室里的温度已经让她从手脚冰凉中恢复过来,这一动才发现,被低温冻住的痛觉渐渐复苏了。她两只脚腕数不清在下楼时扭了多少次,此刻脚筋发麻,刚迈出一步就跌坐在地面上了。

“你怎么了?”还是那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脚扭了。”

“还能走吗?你先在那边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吧。”

旁边有人抢白:“校长,这不合……”

“没事,让她坐。”

周泗新连声道谢,感激地看了一眼校长。她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在皮沙发上坐下,尴尬极了,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只盼着孟固石能赶紧找过来。

她很想看看车师杰,车师杰自从放开那个男人,就一直捂着自己的一只手,有血从指缝中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掉在地板上。她能感觉到车师杰的目光,从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亮起了光,像是燃起了深渊中的光明希望。

但是她不敢。她连抬头都不敢。

“车师杰,你够了没有?因为别人检举你,你就恼羞成怒地打人?”

“检举?你他妈让他自己滚出来说,他是诬陷我还是他亲眼见了?!”

校长一掌砸向桌子:“他为什么要诬陷你啊!!我从一开始就问你!有什么理由,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你你又不说!你倒是告诉我们啊!!”

又是这句话。

车师杰狠咬着牙,额头上暴起青筋。受伤的那只手死命攥拳,食指正好抠在虎口出的一道裂口,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那是被男人的拉链头划伤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牵拉出他口中呼之欲出的真相。

但是他一句话都不能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孤胆英雄。他的肩上背负了两条秘密,一旦开口可能这两个人都保不住。

气氛僵持着。

……

周六那天周泗新返回食堂找书包,结果一无所获,门都没进去。

她不知道车师杰在后面跟了她一路,更不知道在目送她回宿舍之后,车师杰又返回了食堂。

他一脚踹开了员工通道的门,进入正在整理的食堂一楼。

在他们争执的那个靠窗的角落,车师杰发现了她的书包。只是那里还站了一个男人,是食堂保洁人员的打扮。

车师杰快步走过去,正好撞见男人打开周泗新的书包,把夹层里的手机迅速放到自己的工作装里。

男人刚要扔下书包离开,肩膀就被一只手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手机,拿来吧。”车师杰对他伸出一只手。

到底是个成年男人,被一个学生完全压制威胁,无法动弹,他感到自己的人格被侮辱。

男人出言不逊地狡辩:“你哪只眼看到……”

话没说完,膝盖一阵剧痛。车师杰狠狠一脚踹在他膝弯处,同时按住他肩膀的手腕使力。男人挣不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是让我自己抢,还是你自己交出来?”

好汉不识眼前亏。男人依言,把手机交给车师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工具准备逃走。食堂一层的清洁人员已经整理完离开,不久前,他听到有个女生隔着卷帘门跟自己哀求,说书包落在了食堂里,里面还有手机,这才起了贪念,准备趁人不注意把手机据为己有。反正那个女生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食堂这天又恰好断电,监控不可能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手机没拿到,自己还在地上跪了一遭。

车师杰拿了手机还不依不饶:“真是丑人多作怪。你也不看看你油腻的,头发都没了,一把年纪了不要点脸,有工作做还不安分。媳妇娶了吗?你偷东西被学校知道了肯定会开除啊,看你工作要是没了你媳妇还不跑?”

一刀刀扎在男人心上。

四十多岁了没个正当工作,好不容易通过熟人介绍进了一中食堂干保洁。因为好吃懒做离过两次婚,现在在谈的这一个没有工作,完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养着。

“家里没钱就可以去偷东西?你穷大家就必须施舍你?这不是道德绑架是什么?照你的逻辑娶不上老婆就可以随意强|奸|妇女?一中食堂的工资也不算低吧,你攒攒还买不起一台手机?”

“我这次就不拆穿你了。再让我看到有下次,你这个工作别想要了。”

男人为了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下决心一定要报复这个侮辱他的学生。

周一中午他在打扫食堂的时候,听同事说起上周六早上食堂发生的寻衅滋事事件,心中一动,随即汹涌澎湃。

于是下午他就一路打听着,摸进了校长办公室里。

低着头,懦弱而卑微地陈述:“周六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抓到?我知道他是谁。”

校方不敢怠慢,把他领到保安室,放出周六停电之前食堂的监控让他找。

“就是他。”男人因为兴奋而声音颤抖,指着某一个画面中出现的车师杰:“就是这个人。”

校长了解完情况,让男人在休息室等候,亲自把车师杰带到了办公室。

车师杰漫不经心:“还有什么情况?该了解的级部主任都问过我了。”

“有人说,他亲眼目睹你参与了。我们不能不重视。”

“哪个傻逼?□□的敢不敢让他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车师杰在隔壁休息室见到了那个油腻的中年保洁员,他乍一看差点忘了这个人。

“这谁啊?我认识你?”

“校长!没错,就是他!”保洁员冲着校长指证。

……

漫长的等待里,车师杰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周泗新。

稍稍有些智商的人都不会编出这种谎言,但他车师杰偏偏就被这个拙劣的不能再拙劣的指证,束缚得寸步难行。

如果证明周六他没有参与寻衅滋事,这个谎言就可以不攻自破。但他必须要供出冯若贤。

如果他说出在食堂替周泗新寻回书包,和撞破保洁员偷周泗新的手机的事情,起码可以让校方首先质疑保洁员指控的真实性,即是不是出于打击报复怀恨在心。但同时校方也会怀疑他们二人的关系——平白无故地你替人家找书包干嘛?

他可以说:“我喜欢她我暗恋她,找书包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学校会相信吗?如果真的没有关系,他怎么知道人家的书包丢在了食堂?

痛苦的就在这里,车师杰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所以他在校长办公室从下午呆到晚上,一声不吭,除了痛斥那个保洁员不要脸之外,对他的一切控诉都不置一词。

校长倒是想替车师杰澄清,但是无论怎么问他都不反驳。他不开口,校长不能不越来越怀疑他是默认。

车师杰窝着一肚子火。保洁员估计也很是意外,孤注一掷地来诬陷他,自己本来就没报多大的期望,已经做好了辞职不干的准备,毕竟在他心里,什么东西也不如男人的面子重要。没想到车师杰竟然一句话都不说,装聋作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尽管有些心虚,保洁员还是有些自我膨胀。

在他眼里,校长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责问车师杰的。

人一膨胀就不禁有些飘飘然,他甚至不再以一个指控者的身份,而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长辈地,顺着校长的话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就是脾气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自己的错误要及时认识,及时承认,要尊敬长辈。啧啧啧,你们的老师都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又极力怂恿校长:“校长,这种学生你可不能放过他。我看就得把他开除!这种学生不好好教育,到了社会上,就是社会上的渣子,混混。”

校长反感地看了他一眼。他早就想把这个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请出去了,但这人毕竟是来指控的,又没有别的证据,就这么请出去,未免太偏向车师杰了些,别人也会觉得他这个校长做事有失公允,到底是影响不好。

……

暮色四合,成了车师杰身后窗户中的背景。他仍然攥着拳,昂首挺胸地平视前方,诸山被他踩在脚下,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保洁员被这样的场景晃了眼,眼前是自己陈腐破旧,照不进一丝光线的出租屋,他的心中再度浮现出快意,他平生最为仇视的那种人如今被自己的控告桎梏住的快意。

想到这里,他又踱步到车师杰面前,准备开始自己新一轮的说教。

但是这次,他还没开口,车师杰的拳头已经挥到了他的脸上。

保洁员被车师杰一拳打倒在地,他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车师杰就已经向他走来,就着他躺的姿势,一脚跺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脚还是收了些力道的,他的气管却要被人踩断,咳嗽声都发不出来。他抬起手来想抱住车师杰的鞋,阻止他再踩一脚下去,同时腰腿使力,想要翻身坐起。车师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脚在被他抱住之前便迅速挪开,在他的胸口上方,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脚踹下!

两脚下去,男人怕是一时都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