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太累了，周泗新很快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一晚上竟没翻过身。早上醒来的时候，手机正被她两手紧紧地捂在胸前。
有忐忑有雀跃，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昨晚车师杰发过来的最后一句话说：“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了，你愿意的话随便抽点时间出来，把基础的部分给我讲讲。”
她是答应了的。
虽然快到期末了，时间有些紧，但周泗新有这个自信，哪怕挤出一部分时间分给车师杰，对自己原来的日程安排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太难的题目她可能花很多时间都不会做，但是车师杰更不可能问。
给他讲讲，顺便等于自己复习一遍课本。何乐而不为。
.
上午第二节，周泗新的班级上体育。大课间她背着羽毛球拍，跟舍友一起走上楼，还在苦恼怎样跟车师杰约定时间的问题。
经过十八班的时候，她踮起脚来从后门玻璃那里看了一眼，她不知道车师杰坐哪儿，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走廊上有不少出来活动的学生，她动作稍微一迟，人群就把她和舍友冲散了。
“咦？阿周去哪了？”她们聊得兴起，突然发现周泗新消失了。
段宝徵说着“我去找找”，往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发现了不死心地在十八班窗户外向内张望的周泗新。
她笑着去拉她：“怎么了？找人呢？”
周泗新揉揉眼睛：“没看清。”
舍友也都围了上来。
数唐英丹最感兴趣，嗓门不小。附近走廊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阿周大佬发现帅哥了？嗯？十八班有帅哥？”
有人小声提醒：“就你天天念叨的那个……”
“我日！你看我这脑子！”唐英丹一拍脑门，音量也稍微控制得低了一些：“阿周什么时候开始对车师杰感兴趣了？”
几个女生吵着闹着地，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班外的走廊，经过周泗新座位旁的那扇窗口。
唐英丹这句话，恰好就落进了窗口旁一个人的耳中。
男生听到一个陌生的女生说出自己的名字，神情微怔，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正撞上周泗新直视前方中无意向他的方向一瞥的眼神。
唐英丹天天念叨的人，此刻就在她们身边。薄唇紧抿，眼神不善。
女生自觉失言，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尴尬地冲车师杰笑了一下，猫着腰溜进了教室。
其余几人心里也打起了鼓，背后议论校霸被校霸亲耳听到，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姚雁闪躲着目光，拽拽周泗新的袖管，低声道：“快走啦，人家大佬我们惹不起的。”
“呃……”周泗新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要不你们先进去吧，他可能是来找我的。”
.
“我有这么可怕吗？怎么一个个的见了我就跑。”车师杰盯着几个女生秒怂之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那是你舍友？”车师杰拇指擦了擦唇角。
“你怎么知道我住校？”
“走读生周六会来上自习吗？”车师杰没说周六的时候，他跟着她一路走到女生宿舍附近。
周泗新感叹着男人心可真细，昂起头来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从来没叫过我名字啊？每次见我都是你你的。”
“车师杰？”周泗新眉头蹙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才认真道：“不是啊，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叫对方的名字，不觉得很别扭吗。”
“咳咳——”车师杰重咳两声，拿拳头挡了挡嘴。这才言归正传：“我是想来问你两道数学，月考卷上的。”
他小动作可真多。周泗新默默想。
“只有两道吗？”
“可以有更多道。”车师杰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你愿意给我讲的话。”
周泗新对着他扯了扯一侧嘴角，歪着头勉强笑了一下：“那我先讲讲这两道吧，你带笔了没有？”
车师杰不说话，一看就是没带。
周泗新叹了口气，“你先让一下。”然后她从教室外把自己那侧窗户打开，半个身子探进教室，喊她盯了他们两个半天的同桌：“大宝贝儿帮我够一下笔？”
“嗯嗯好的。”同桌看呆了，翻找了好一会，从周泗新的抽屉里找到她的笔袋，拿了支笔出来递给她。
.
在等同桌递笔出来的这段时间，对周泗新而言又何尝不煎熬。
卫生间在他们班这一侧，课间走廊上，同学成三结对地经过她班窗前，同时也就经过他们身边。幸好她是探身向教室内，不用直面走廊上发生的一切。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感受到背后车师杰饶有兴趣的眼神，和路过同学略显兴奋的指指点点。
想到这里，额上好像蹭的就泛起了一层薄汗。
车师杰好端端地，为什么就偏偏这个时候来找她？
摆明了想看她现眼么？
她突然就觉得无比烦闷。
.
“那个，你听完这两道就先回去吧，我还要预习下节课。讲题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周泗新拿到笔，就着车师杰两手捏着的卷子便开始在上面勾画，好像一刻也等不及一般。
车师杰有些疑惑，不明白刚才还颇有耐心的女生怎么就变了脸。
幸好不是问的大题，不需要写太长时间。
“这道题是求定义域，你知道对数函数真数的范围是什么吧？”
车师杰的回答让她想哭。
“真数是什么？”
“有没有假数？”
周泗新叹了口气，她实在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心平气和地对他完整讲解的勇气。
她一边快速地讲，一边在他试卷一侧写下公式。
“要不这样，我把对数函数的含义先帮你写一下。这个公式是由指数函数得到的，他们互为反函数。写成xy的形式，读作以a为底x的对数。a是底数，x是真数。x的范围是定义域，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车师杰看着女生一脸希冀地望向自己的眼神，没好意思说不知道。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对呀，所以x的定义域是大于0的，因为对数函数的图像是这样的……全部落在y轴的右方。你明白了吗？”
“大概……明白？”
“嗯，所以复合函数大于零，你可以用穿根法，很简单的。然后我们再看一下下一道……”
车师杰对天发誓，他拿试卷来找周泗新确实是想来认真问她几道问题的。
在他发现自己像在听天书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原来的念头。
他车师杰的知识黑洞，岂能是别人扔几块石子下来就能填住的。
他本想打断周泗新，坦白你给我讲也没什么用，还是别浪费你的时间了。但停留在卷子上的视线，顺着她写字的一只手，不知不觉地就爬到了她的侧脸。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不断开合的唇，以及侧脸柔和又美好的弧线。那些他想都没想过要背的知识点，就从她口中连番不断地吐出，仿佛一口气从头到尾，思路明晰地没有枯竭的一刻。
人与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判断单调性的话，你可以用第二单元讲函数的时候课本上的办法啦，但是除了证明题……反正我是不会用。你可以看内外函数的单调性，单调性相同是增函数，相反是减函数……以后好像还会学导数，用那个可能会更简单一些，不过暑假的辅导班没讲就是了。”
“今天讲的不算多，你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吧，我先进去了。”周泗新迈出一步，发现走廊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老师也没有出现在楼上的意思。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过身，对着正把试卷折好放进兜里的车师杰，唯唯诺诺地开口，补充一句：“其他题也可以问我的，但是能不能不要，挑人这么多的时候？”
“其他时间我也找不到你……怎么了？”
周泗新感觉脸上在烧，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感觉全世界都在盯着我看。”
“噗——”车师杰又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准备注意一下身份？”
车师杰笑意更深：“这可不能怪我。你自己背着羽毛球拍给我讲题，回头率高跟我有什么关系？”
舌头像打了结。周泗新恼到不行，愤愤地摘下肩上背的羽毛球拍，不打算再理他了。
车师杰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懒懒散散：
“你舍友是不是说，你对我感兴趣？”
“是她对你感兴趣。”
“等等。”车师杰喊住欲走的周泗新：“晚饭空那一个小时，你有时间没？”
周泗新生生把那句“我不吃饭了吗”咽了回去，语气有些不满。
“怎么了？”
“有时间的话，其他题也帮我讲一下？就这层楼上的分卷室，我拿到钥匙了。”
“或者你觉得麻烦的话……”车师杰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我去你们班找你？”
“不麻烦！”周泗新赶忙答应：“一点都不麻烦！”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车师杰抱起了胳膊：“你今天的情绪是怎么了？时好时坏时怂时不怂的。”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走廊上，阳光安静地投射进来，一时谁都没有动。
最后，还是周泗新缓缓转过身，抬起双手来，捂住了脸。
“我还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你问题，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找老师？”
“怎么？不愿意给我讲？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周泗新觉得自己的脸全红了。
她结结巴巴道：“我这个人，其实，特别，特别容易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