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周辰被人叫去开阅卷前例行的教师大会，教师大会开完之后才能领到试卷批阅。他让周泗新在学校里随便转转，等他回来。

周泗新百无聊赖，在校园里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不顾脏地坐下来。背靠着雕花的黑色铁栏杆，拿出英语单词本背3500词。

周父任职的启新高中，算是片区比较好的一所高中了，作为一所私立高中，综合排比甚至超过了当地的几所普通高中。这周是他们学校的自主命题月考，按规定住校生都是不能回家的。

她再次感叹不是每所学校都能戴上一中“百年名校”的光环。不远处就是启新的宿舍楼，开始附近没多少人过来，眼看着日上三竿了，身边才不断有睡眼惺忪的学生，从栅栏缝里迅速接走自己的外卖，做贼一般。

身边不断响起繁杂的脚步声，周泗新不胜其烦，收了单词本，站起身来准备四处转转。

刚一起身，就被人叫住了。

“周泗新吗？”

周泗新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个手里提着外卖的女生，隔得很远，看上去十分面熟。

又不太敢确认。她走过去问道：“你是……隔壁班的……”

“井倩！”女生显然是非常自来熟了。她一手提着外卖，一手亲亲热热地挽着周泗新的胳膊：“你怎么换发型了？差点没认出来你。我记得你不是考到一中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嗯，我爸在这里当老师。一中大休，我跟着他来玩的。”

周泗新对井倩算是很有印象。初中隔壁班的，二人那时候没说过话。不过她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经常脸笑得红扑扑的、见谁都很亲切的姑娘。

“哦我知道！原来周老师就是你爸爸啊！”井倩显得非常激动。

周泗新对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呃……他也教你们物理？”

之所以用了“也”这个字，是因为周辰就这么巧地，现在在教郑格她的班物理——原先初中的同学，有不少在启新念高中的。

“不是教我，不过好巧哟，以前我们班班长，还有好几个课代表，现在都是他在教的。对了，还有跟你关系特别好，形影不离的那个郑格，居然也是周老师教，哈哈哈哈。”

隔壁班的班长啊……

不知什么时候，井倩已经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她，眼中闪耀着不加修饰的八卦之光：“周泗新，你跟顾修常还有联系吗？”

就知道她会问。

毕竟初中隔壁班的人都眼熟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隔壁班班长，顾修常。

“没有了。”

周泗新实话实说。

“没有就好。你知道吗，中考之前，我们都觉得顾修常他可太过分了。当时我们班女生很多都想告诉你的，结果我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你就自己把事情解决了！”

周泗新听到别人提起这段往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看到已经有老师模样的人夹着密封袋从会议室的楼上下来，觉得周辰应该也快出现了：“我先过去找我爸爸咯，以后再联系。”

井倩惊讶道：“诶？今天下午我们初中两个兄弟班出去聚会，发在生物群里的，你没看到吗？”

“可能是没注意吧，等我回去看看好了。下午我们怎么安排的？”

“中午就开始了，他们约着一起去吃牛排自助，这个不参加也行。下午是石胖子包了一辆车，去新开的那家冰雪展览馆看冰雕，然后应该是去唱歌吧，我记不太清楚……郑格没跟你说？”

“我也不知道，最近没看手机……”

跟井倩道别后，周泗新去办公楼的高一物理组找爸爸。私立高中规模相对较小，全级只有不到二十个班。她帮周辰批完一本答题纸之后，又拿过他桌上这回月考的物理试卷做了起来。

“怎么样？觉得难吗？”周辰在飞快批阅的间隙，轻描淡写地问她。甚至疑问语气都并不强烈，他并不是很在乎女儿会不会解很难的题目，或者是他知道这种难度对周泗新来说还够不上难度。

周泗新埋头做题：“我觉得还好吧，比一中的简单。”

旁边桌上的物理老师，听到他们父女的对话，惊叹一下抬起头来：“那一中可真是变态。就这套卷子，考试的时候那学生都还哭天抢地地喊难啊，还有在考场里就哭了的，你看这最后一题，平均得分也就两三分。一群什么学生。周辰你女儿可真优秀。”

“哪有。”周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东不都快从清华毕业了吗？我们阿周还得向哥哥学习呢。”

一东是那位老师的儿子，他听了这话，很是受用。

周辰阅完试卷，周泗新也差不多做完了。他顺手拿着红笔，在周泗新试卷上打起了钩。

周泗新期间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的脸，试图从上面读出一丝喜悦和夸赞的意味。

她做这套卷子，也不全部是想检验知识。

更多的，她还是想让周辰看到自己的优秀啊。

周辰阅完周泗新的卷子，就把那张试卷折了几折，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这让周泗新看了不由自主地有些沮丧。

直到她跟着周辰上了车，坐在副驾上，他才拿出她的试卷，指给她看。

“你是满分。”

“我知道。”周泗新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却仍然闷闷不乐。

“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啊？”

知道周辰是在生硬地向自己道歉，周泗新心下一软，略显突兀的声音就这样在狭窄的车响起：“……你以后晚上能不能不喝酒了呀？”

没想到周辰又是陡然变脸，引得人来不及反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管了。”

周泗新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试卷。

她涩声道：“爸爸也想让我考清华吗？”

“上清华又有什么用。”周辰两眼直视前方，准备驱车离开。

流动的街景在她眼中飞速倒退。周泗新别着头看向窗外，想她现在最需要的，还是郑格。

她还不知道，在她没上过几次扣扣的这段时间，郑格知道同学聚会的事情，又为什么不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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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跟郑格通电话才知道，原来郑格本来就没打算要去。

“我故意不告诉你的，因为我也不想去。”

“一起去热闹热闹嘛，我都一周没见你了。”

“我操，你不知道顾修常那个逼也去？这次聚会就是他撺掇着开的，今天凌晨他发了条说说，恶心的一逼，说他和林婊在一起二百天整。整，整你妈臭嗨。”

“你生什么气啊格格。”

郑格提起这件事就来气，语气冲的不行：“你牛逼你心大？”

“我跟顾修常在一起就是玩玩而已，什么便宜也没让他占到，他还落了个劈腿渣男的名声。怎么说我都不吃亏是不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操，今天他再敢提一句以前的事，老娘立刻找人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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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周泗新，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清纯少女。

每逢放假，就跟着郑格在外面浪。不是看电影就是去溜冰，或者流连于各大逼格高到不行的咖啡店和小吃街，边吃边拍。再或者就是跟着郑格和她的一大群狐朋狗友，在ktv一唱就是一下午。

眼看着郑格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周泗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萌生了谈一段甜甜的恋爱的冲动。

那时候她还从没有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也并不打算对一段感情投入多少的精力。

某天她突然跟隔壁班的班长顾修常看对了眼。

顾修常声名在外，活脱脱一个男版郑格，认识周泗新的时候正处在跟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后的感情空窗，空虚寂寞冷，通过两班班委发挥居委会大妈的一切潜能积极撮合拉红线之后，两人就在两班学生一片欢腾中在一起了。

顾修常交了个学霸女友，二人颜值又登对，就算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在一起，本来也是够他吹一年的。偏偏他自己作死，亲手将这段关系推向了冰点——

或许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周泗新跟陷在恋爱中的小女生，实在是太不相同。

据在他们“热恋期”时，在饭桌上听过顾修常醉酒之后发牢骚的同学回忆，顾修常对这个不到一周就在一起的学霸女友满腹牢骚：“不给抱不给亲，想牵个手都跟我翻脸——别笑！！！操他妈的，在一起快两个月了我连她手都没碰过。”

这话很快就被好事者传到了周泗新的耳朵里去。那时已经快中考了，大小考试和她不太擅长的体测压的她喘不过气，当时就动了分手的心思，但毕竟要中考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导致别人的成绩受影响，也就把这事搁在了脑后。

可没过几天，晚自习她去给楼下的同学送东西，路过某个班时，被里面掀翻天花板般的欢呼声吸引，无意朝里望了一眼。

就看到顾修常在讲台上，在撩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她听说过，级花林娇，真·人比花娇。

晚自习下课，老师不在，整个班都在起哄。顾修常站在讲台下，级花在讲台上。周泗新门口看戏的时候，林娇的两节藕臂正圈在顾修常的脖子上，顾修常松松揽着人比花娇的级花，歪着嘴痞痞地笑。距离很近，旁若无人。

林娇第一个发现周泗新进来，却毫无提醒顾修常的意思。反倒是在前排几个同学“咦这是谁”中，顾修常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接着就发现了离他们几步之遥，双臂抱在胸前，笑得比下面的同学还要灿烂的周泗新。

顾修常惊慌失措，松开手，却挣不脱林娇一双细胳膊。只能转脸向周泗新，尴尬地小声唤她：“……阿周。”

吃瓜群众这才明白眼前三人的关系——这是捉奸来了！

复杂的三角恋！好一出伦理大戏！

更劲爆的还在后面，有人还记得，那时林娇挑衅地看了正宫一眼，轻蔑一笑，缓缓地凑上去，把两片红唇怼在了顾修常唇上。

周泗新在空前高涨的拍桌拍手叫好声里，拿起了讲桌上的水杯……

旁的扩音器。

似乎还舔了一下嘴唇。

接着全班都听到，女生的声音从扩音器喇叭里传出来。

“啧。真甜。”

“哈哈哈哈哈哈——”

顾修常此时终于狼狈地从林娇身边脱身，又喊：“阿周。”

全班静默后，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这得抽他啊！”

周泗新视若罔闻，甚至不给他任何指责和难堪。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干脆利落地单方面分了手。

这段关系在周泗新这里就这么结束了，但在很多人那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比如郑格。

听说自己的好友被绿，气得当时就要找人搞他。

再比如林娇和顾修常。

第二天就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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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郑格再提到这件事，仍旧痛心疾首：

“周泗新，你为什么不能把捉奸时候的‘全世界我最牛逼’的既视感也用到其他的事上？”

周泗新就坡下驴，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