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说得忒好！”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青年冲着孙少平挤眉弄眼地竖起个大拇指。

这让孙少平倒有些不好意思，和一个女人在这计较毕竟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那青年看见周围的人散开，便低声道：“你今天算是把那个女人得罪了，下次碰到可记着要躲远点。”

孙少平有些纳闷，难道那女的有黑背景，可是这个年代好像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黑恶势力，顶多就是些小流氓，再说也没听说过黑社会有去当教师的，总不会为了培养势力从娃娃抓起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有远见了。

见孙少平有些不明白，那青年解释道：“那女的叫周婷婷，她哥叫周通，现在明白了吗？”

孙少平给青年一根烟道：“他哥很有名吗？”

那青年接过烟，一脸惊讶道：“你真不知道呀？”

孙少平拿打火机给他点燃，笑道：“我刚来唐山，怎么可能知道。”

“这样啊，难怪，他哥在公安局，是个狠人，那可真是个能把你当特务抓的，你还是赶紧走吧，他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孙少平对此晒之一笑，毕竟他不是平头百姓，大小也算有点身份的人，还能被一个小警察给吓到，就算是这里的公安局长，他也不怵。

青年见孙少平毫不在乎的样子，就急道：“你别不信，周通在局里虽说只是个队长，但他可是靠‘造反’起家的，手上沾过人命！”

孙少平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人他还真不想惹，万一那个什么周通是个一根筋，自己是瓷器，没必要和瓦罐碰，再说他来这是办事的，低调才是王道，没必要的麻烦还是不惹为妙。

他随即笑道：“多谢你的提醒，还没请教大哥高姓大名。”

“我叫刘军。”

“巧了，我叫刘兵，没想到咱哥俩这么有缘。”

刘军自是认信以为真，笑道：“还真是呀，兄弟你是出差还是走亲戚？”

孙少平想办大事，自然不能用真名。

他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说话的地，咱边走边说。”

之所以选择刘军，一是感谢他刚才的仗义提醒，二来一看刘军是个热心肠，否则也不会对孙少平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实在是很适合用来散布消息。

已是饭点，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食堂，孙少平本来想尝一尝唐山的芦花鸡，可惜这家食堂没有，只好要了两碗羊汤四个烧饼。

两人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孙少平道：“我在京城地震局上班，这次来唐山出差没想到能遇上刘大哥，也算有幸，这里没有酒，要不怎么也得敬你一杯。”

“地震局？哎，前段时间说是要地震了，整个唐山都在搬家，我把老婆孩子都送回了老家，现在又说不震了，到底震还是不震，你给老哥交个底，我还想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呢。”

孙少平故作沉吟了一下，说：“你觉得唐山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没有？”

刘军想了想，说：“好像最近特别热，往年哪有这样的天气。”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像鸡呀狗呀虫子什么的，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最近天上的飞虫特别多，有时都撞得窗户上的玻璃‘嘣嘣’地响，怪吓人的，而且晚上狗也叫个不停，吵得人睡不着，你说……不会真的要地震了吧？”

刘军没有经历过地震，嘴上虽然说但也没有多少害怕。

孙少平点了点说：“据我们预测，唐山肯定要地震，你说的这些都是地震前的征兆。”

刘军有些不明白，说：“那为什么又说是阶级敌人造谣？”

“上边有的人可能觉得是场小地震，没必要造成社会恐慌才这么宣传，至于别的什么还真不好猜。我这次来就是最后再探测一下这次地震的强度能有多大。”

“那到底大还是小？”

“据我判断应该是大型地震，最少不下7.8级。”

“7.8级是多大？”

孙少平脸色变得异常狰狞，压低声音道：“到时整个唐山都会地动山摇，房子倒塌，转眼间这个城市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刘军不知道是被孙少平表情还话语吓得嘴张得老大，都合不拢。

半天才道：“那恐怕要死不少人吧？”

“你说呢？”

刘军拍着桌子，气愤道：“那你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告诉大家？你这是……是草管人命，是犯罪！”

食堂里的人都看向这边，孙少平赶紧低下头端起桌上的羊汤喝了一口。

他抬起头轻声道：“你小声点，是草菅人命，不过我能怎么办，我都汇报上去了，可是没人相信呀，我也想救人，但有什么办法，再乱说话我就真成了他们嘴里的阶级敌人了，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才想救你一命，这事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刘军沉默了一会，抬起头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兄弟，这事我不能答应你，我有亲人，有朋友，有同事，他们都在这座城市，哪怕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孙少平看这刘军痛苦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利用这样一个好人很不道德，哪怕是为了办一件好事。

刘军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不是个例，可以说普遍存在，他们或者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面对大是大非时总能摆明立场，这是时代的正能量，也是信仰的正能量。

孙少平叹了口气，这次倒不是装，是有感而发，半响才道：“就算告诉他们，又有多少人相信，你又能救得了多少？”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但我不能不说做，时间上能确定吗？”

“后天晚上两点四十三分。”

刘军点了点说：“好，那我就有办法。”

孙少平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我打算……”

原来刘军在人防办工作，主要是设备维护和检查，其实他最近也发现唐山的一些地下防空洞有许多裂缝，有的甚至在渗水，所以他才对孙少平的话深信不疑。

孙少平点了一支烟，思索了好久才说：“这样做了可能会给你招来大麻烦。”

刘军笑道：“只要能救人，谁还顾得上这些。”

孙少平端起羊汤正色道：“刘大哥，我以汤代酒敬你一杯。”

刘军笑呵呵地端起碗，说：“我应该敬你才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