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南华精义
作者:明国一      更新:2020-04-04 06:22      字数:2366

晏亭云一把拽住马缰,仰起头对柳玄道:“柳姑娘,有一件事恕在下冒昧,但不得不说,在下有一名朋友现正藏在存仁药铺之内以作援手。当时他中了龙钩毒,但所幸中毒不深,是在下施展浑身解数,帮他去除了身上的巨毒。后来一线天到了存仁药铺,在下便让我这位朋友躲了起来。再后来在下用计拿一粒回心丸换了一线天药瓶里的一粒龙钩毒解药,然后悄悄给了在下这位朋友。你知道的,江湖上传闻,中龙钩毒者若能不药而愈,则其后终身不受龙钩之害。这个传闻在下也曾说与我这位朋友知晓。而他既已解毒,便极有可能留下了那粒解药——而那粒解药,更极有可能是这世上唯一能解柳老英雄身上龙钩剧毒之药了。在下若不能回去,你们见不到我这位朋友,那这粒解药万一被他吃了或带走了,柳老英雄身上的龙钩剧毒,只怕就无人可解了,所以……”

晏亭云这个“所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柳玄娇叱一声道:“这种事你是打算要瞒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上来!”话音未落,已如他俩第一次同骑时一样把马鞭望晏亭云身前一递。晏亭云见柳玄递来马鞭,心下喜不自胜,脑海中又浮现出上次同骑时的旖旎风光,那久违的感觉(其实还不到一个时辰)彷佛像隔了百年之久一般。他兴奋地抓住马鞭,借着柳玄的一拉一带之力,翻身上马。好在这一次他虽然心绪激动,但仍然谨守分寸,还是自觉地坐到马鞍后面一截的马身上,双手牢牢抓住鞍桥,一切完全就跟一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段一模一样,如同生命在极短时间内的又轮回了一次。

柳玄见他上了马,依然如旧地严守男女分际的大防,心下也是一宽,遂一扬马鞭,喊了声“驾”,那白马便乖乖地扬起四蹄,欢快地向存仁药铺的方向奔去。片刻之间,客栈门口的镖师们便连深夜之中马蹄溅起的响脆之声也听不见了。

晏亭云坐在柳玄的背后,望着柳玄那已经熟悉的背影,心绪澎湃起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柳玄说些什么。这种尴尬跟之前他来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至少那时的他美人在前,心猿意马,心中的憧憬还是美好的居多,是渴望掏出话来却苦无灵台搭救之门。而如今这一刻,所有的思绪仿佛忽然之间就多出来许多黯淡到极致的颜色。他或许说不出来,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进展了,而是因为某个他不可能知道的原因,滑入了深渊。

如果说礼教的大防还是一扇有形有质的门,那么现在横在他俩中间的这道门就是无形无质莫可名状的了。他虽然有心想要打破这扇门,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若冒然开口,只会事与愿违,让事情越发不受控制。这一路上,只剩下那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响,在不断踏碎午夜沉闷空气的同时,也不断冲击着晏亭云心底“此时此夜难为情,何如当初莫相识”的哀叹。

两人虽同骑一马,幸赖白马神骏非常,不多时已驰到存仁药铺门外那条大街街口。时值中夜,万籁俱静。两人于马蹄声外,远远地便听见一阵乒乒乓乓兵刃交接之声,紧接着便望见药铺内猛地冲出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黑在前,白在后,似在追逐之中。

只片刻之间,那黑影如蜻蜓点水般几个纵跃便已到了药铺对面的房顶上,正要跃下时,忽然一道白光从屋内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正中房顶那黑影的背心!那黑影闷哼一声,在房顶上摇摇晃晃似乎下盘不稳,整个人便要往前栽倒。只这一滞的功夫,那白影也跃上房顶,趁机望那黑影身上便是一爪,且似乎抓了个正着。只听得嗤拉一声,便瞧见那黑影后背的长袍似乎被白影扯开一道长大的口子来。

那黑影虽然借着白影这一抓之力稳住了重心,但刚转身与白影过了不到一招,两臂的袖管便也被白影捋了下来。晏亭云看在眼中,原本觉着那黑影似乎不是白影的敌手,谁料得那黑影竟能猛地一个反身筋斗从长袍内脱身而出,接着双手顺势一搅,便用那被撕裂开的长袍裹住了白影的双手。那黑影趁机飞起一脚将白影踹下房顶,并借着那踹人的一腿之力纵了出去,在一片房顶上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白影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一抻,已挣脱缠在手腕上的长衫。他猛一抬头,正好与骑马而来的柳玄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惊,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白影不是别人,恰是跟柳玄撕扯缠斗了一夜的梅山首怪一线天!柳玄娇叱一声拍马而上,借着马势冲一线天扬手便是一鞭。一线天惊魂未定,心知不能硬接这一下,忙一个驴打滚滚到一旁,险险避过这一击,却也躲得极其狼狈不堪。

这时药铺内也冲出一帮人来,却是杨世官领着十二名护法金刚。他们呼喝着正待要再次围上一线天时,未料一线天见面前两路追兵皆到,心知不是敌手,忙一个纵身倒跃出去,紧接着又一个筋斗,正好落在那匹他骑来的黑马身上。他右手一扬,不知用什么削断了拴马的绳子,打马纵缰,那匹黑马立时便往城门处驰了出去。柳玄不及多想,也立即纵马跟了上去。但那马儿只跑了两步,忽听得柳玄大喝一声:“下去!”晏亭云心头一苦,只得双手一撑,翻身下马,立在道旁的树荫下望着柳玄骑着白马绝尘而去。

这时,杨世官也在一旁喊了两声“玄丫头”,不料未及说话,柳玄的马儿已不见了踪影,只得招呼十二金刚赶去支援,以免单打独斗,柳玄有所差池。

话说晏亭云心中失落,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迈步要回存仁药铺,刚抬脚走了一步,便似踩着个什么硬梆梆的东西,硌得脚底生疼,低头一瞧,却发现是踩在方才缠住一线天双手的那件破掉的长衫上面。他将那件长衫提拎起来抖了一抖,便见一物从长衫的衣兜内掉了出来。

晏亭云将掉出的那物捡起一瞧,原来是一枝泛着旧色的卷轴。他好奇地展开一段,借着月光看了看,只见里面既有文字,又有图案,密密麻麻的,一时不见头绪。那卷书开头洋洋洒洒,似是一篇自序,他扫过几段,瞥见一句“旦依此法,万毒莫惧,百邪难侵”,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待要再看下去,忽听得存仁药铺内传来一声惨叫声,只得匆匆将那卷轴收起望袖兜里一塞;抬头看时,只见杨世官领着三名护法金刚已先一步到了药铺门前,便也迈步急急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