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南华精义 四
作者:明国一      更新:2020-04-04 06:22      字数:2146

晏亭云摸出火折子重新点亮油灯后,这才将那只卷轴在桌上展开。只见那卷轴内有文有图,开篇一大片手书小楷,初看时似是一篇自序,细读之下,却是一篇自叙的离奇逸闻,看得人毛骨悚然。

只见那文中写道:“余本赵人,清河人士。幼好丹青,师从河北赵翁。二十入画学,工于山水。二十六入禁中文书库为待诏,越明年,初识王生……”

“我本是赵地之人,生于清河,长于清河。小时候读书之余,喜爱作画,也算有几分天赋。父亲见了我的画作,倒也欣然,只是怕我若无名师指点,恐难逃仲永之叹。于是他老人家带我去见了一位姓赵的丹青名家,让我拜在其门下,学习绘画。我学画多年,也算有所小成,后经人举荐,终于在二十岁那年进入官家所设的画学做生徒专研画功,期间犹以山水画见长。众所周知,本朝天子钟爱书画,造诣极高,故而时不时的到画学来巡视,若见着可造之材,甚至不惜指点一二。我当时在那群生徒之中,还算得上是画功出众,所以也算享受过几次天子的亲自指导,获益匪浅。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在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便奉召进入中书省文书库做了一名待诏,一年之后,我便认识了王生。

王生名曰希孟,当时年方十八,正是青葱少年。若论人材,其人面如冠玉,体态硕长,若夸他是男色之中的极品,相信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反对。潘安要活到今天,只怕也不敢与之比肩;卫叔宝要是生在此间,所谓‘看杀卫玠’,或许就该另有新解了。

我二十岁入画学,二十六岁为禁中文书库待诏,自觉已是一个异数,没想到这个王生,听说也是以画功得进,其十七岁入画学,得天子提点,不久便成为禁中文书库待诏,这时他的年纪还小我九岁有余!当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我那时年少气盛,心比天高,常以天子门生自许,并不将寻常画师放在眼里。听说王生也是以山水画见长,我自然起了攀比之心。王生的容貌我是比不过的,可要说画功,我自觉还是有一争高下的可能。我曾观其过往画作,虽偶有神来之笔,终是功力不够,欠缺火候。要我看,这等画功,说东京城内随便凑他两三百人或许有些夸张,但若说只要布下皇榜,一个时辰之内,我敢作保揭榜的不会少于一百人!就是这么个人,每每天子过来巡视,第一个召的是他,夸得也是他,赏赐的还是他,我等同袍无不私底下议论,王生的真实身份恐怕是天子禁脔!天子不过是借文书库这禁中之地,养此一方外宅,以免朝臣非议罢了。

这王生平日里极是闲逸,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打坐,且一坐就是四五个时辰。若是有人问起,便答曰是欲成大作,先养画神,他这是在讨画神的好,给画神上供呢!又变着法子跟宫中讨要道藏及诸般器物,什么鼎炉、硫磺、天青之玉,水英之晶,黑曜之石,等等等等,数不胜数,可稀奇的是天子偏偏无不应允。他又在文书库的旁边要了一间大屋,把向天子要来的所有东西都堆在里边,且据说从此后每天清晨一大早,便到旁边的花园里采集露水,等到太阳出来后,又悄悄溜回‘丹房’,一个人关在里面不出来,也不知他这是作画还是炼丹,总之叫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是摸不着头脑。而除了我们这些同僚,他平日里也是不见外人,唯有每隔九日,会有两名道人过来与他密会,但他们说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有一日,我跟同僚好友魏凡闲聊,不知怎么的就说起此事,我们都觉得极是古怪。魏凡忽然对我说,他实在好奇得紧,想过去丹房那边瞧瞧王生究竟在里面鼓捣什么玄虚,问我要不要和他同去。我本来就对此事好奇不已,他这一提议可谓正中我的下怀,于是我俩一拍即合,便结伴偷偷跑到王生那间丹房外去偷看。我们用树枝在窗纸上戳了个小窟窿,半眯着眼睛往里面瞧。只见王生盘坐于地,手上拿着一本册页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口中喃喃自语,只可惜我们碍于距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看了一会儿,诡异地笑了笑,又开始打坐。又过了会儿,又把那本册页翻了出来,再看一遍;看完后又把那册页往一个匣子里一塞,然后升起炉子,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撒入研钵,拿起药杵捣弄起来,似乎真的是在炼丹。

我们越看越是糊涂,完全不知他在干什么,只能推断他的怪异举动极可能跟那本古怪的册页有关。而我们也越来越想要见识见识那本册页,弄清那究竟是个什么诡异之物,能把王生弄得如此古怪不堪。

我们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偷偷退了回去,决定要想方设法瞧瞧那本册页里写的是究竟什么。打定主意之后,我们先跟上官请求调班值夜,每晚便宿在值班房内。借着这个机会,在接下来的六天里,我们便交替着在四更天左右溜到丹房外的假山后面等着王生出去采集露水,并暗暗记录下他出门的规律来。等到第七天的清晨,我们又一起按时偷偷溜了过去。果然,大约五更天的时候,王生又准时出去采集露水了,我们又等了一小会儿,待确定他走远了,方才悄悄地走到丹房之外准备开锁。我早已知道这丹房之锁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小广锁,于是拿出备好的丁字铁钩捣弄了一阵,只听啪的一声那锁就开了。

我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入屋内,魏凡先晃动火折,待周围有了光亮,我们便直奔那个匣子的所在,且一下就把那匣子翻了出来。我们打开匣子,果然瞧见那本册页好好地躺在匣子里。魏凡让我拿过火折将灯点亮,然后将那本册页拿过来就着灯亮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才又将那册页平铺在案桌上,并用带来的一方铁锭将册页压得平平整整的,我见他这动作,便已知道,他是要用脱骨之法,将这册页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