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他
作者:沐清公子      更新:2020-05-09 15:23      字数:2687

兄妹二人手牵手,衣袍飒飒,脚下如生风火轮,拼尽一身轻功。

身后厮杀之声噌噌,每一声,都心惊肉跳。

红痣男人紧追不舍,黑浪翻涌似要吞噬。

忽而一顿。

梁宜贞踉跄两步,紧紧环住他的腰,面色煞白。

前方,

是悬崖。

心一瞬揪紧,兄妹二人屏住呼吸,嘴唇发颤。

剩余的五六府兵挡在身前,个个伤痕累累,满身血污。

黑衣人围了大半圈,唯一的出路只有悬崖。

是出路…也是死路。

红痣男人自黑衣人群中行出,负手踱步,玩味打量兄妹。

“两只小白兔,还跑不跑了?”

他含着阴冷的笑,摩挲拇指的扳指。

梁南渚他们被逼得步步后退,后跟忽一滑,崖边石子纷纷坠落。

深不见底,不闻回音。

他束紧梁宜贞,回头看一眼,有些眩晕。

崖底噌噌冒着寒气,就算不摔死,也会冻死吧。

二人面面相觑,面色僵直。

红痣男人朝悬崖探头:

“忘了同你们讲,这是洛阳著名的‘死潭’,寒气逼人万物不生。你们…”

他轻笑:

“可以选个死法。”

挡在前面的府兵心一沉,立眉凝目:

“世孙,请吩咐。”

要跳崖,不辱使命生死相随;要撕杀,大家拼尽性命杀个酣畅淋漓。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握紧梁宜贞的手:

“后悔么?”

梁宜贞凝神屏气:

“从不。”

不论是上京求学,还是一路与他相随。她都不后悔。

梁南渚默半刻,忽挺直背脊,下颌微扬:

“晋阳侯府兵听令!”

“属下在!”五六府兵齐声震天,倒见出千军万马之势。

“回川宁,报死讯。”

死讯?!

府兵大惊,回头看他。

红痣男人呵笑,扬手转身。一片黑浪呼啦涌上来。

唯有耳后红痣,在一片黑暗中尤为明晰。

是他…

梁宜贞凝眉。

“准备好了么?”梁南渚道。

她一怔,这才回神:

“是。”

二人双手遂紧握,纵身一跃。

袍服飘飞,长发交缠如波。霎时坠落无踪。

“世孙!”

“小姐!”

府兵们惊惶,影门之人已纷纷进攻。

没时间难过,也没时间哀悼,他们唯有拼力厮杀。

因为他们记得,

要回川宁,要报死讯。

这是世孙最后的交代。

不能负!

旋即大喝一声,奋勇拼杀。

“就是他们!摧花贼!给我上!”

柳荀带着洛阳官兵匆匆而至,奔跑声震天。

红痣男人一怔,扫一眼,晋阳侯府兵已奄奄一息。

遂道:

“快解决,撤!”

该死的人已死,没必要惹上官兵。不是怕,而是不想闹大。

柳荀冲锋在前,三撇胡须跟着呼吸起伏:

“快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便去搜寻地上的活口。

“大人…”一晋阳侯府兵奄奄一息,颤着干裂的唇,血肉模糊。

柳荀耳一侧,忙至身旁:

“世孙呢?小姐呢?”

府兵气若游丝:

“回川宁,报死讯…”

气息忽断,撒手人寰。

死讯…

柳荀喘气,大步流星至悬崖边,身子还踉跄。

悬崖陡峭,寒气逼人。崖边有脚印,有滑痕…

柳荀倒吸一口气:

“来人…来人!”

领头的官兵小跑而来:

“大人。”

他也慌了。记忆中,没见过柳荀这般失魂模样。

果然是个很要紧的亲戚吧。

“下崖寻人。要快!”柳荀眼眶挣得发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疾风呼啸,吹动山林沙沙作响。今夜,怕是有一场雷雨。

…………

红痣男人奔至山林深处方停下。

他倚靠大树坐了,扯下蒙面巾。鼻梁生得长,轮廓锋利硬朗,也不失为俊厉。

“大人,吃口水。”随从递上水囊。

他接过吃一口,忽笑了:

“总算成了。”

“是。”随从附和,“大人总是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他哼笑:

“心想事成…事要付出代价的。”

又道:

“你快带人下崖查探,务必赶在洛阳府衙之前。死要见尸。”

随从一怔。

没有“活要见人”么?

也对,大人从来不需要活人。活人一死,不就成了尸体么?

…………

傍晚,月儿初上,窗外疏影横斜。

洛阳府衙的官员齐聚一堂,每个人都面带焦色惶惶不安。

“柳大人,”一青袍官员上前,“依你看,花王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有何目的?”

柳荀凝眉,手指抚过嘴角胡须:

“内鬼。”

四下一惊。

柳荀接着道:

“花王的培育、运送路线都是严格保密,除了府衙之人,谁会知晓?还能避开官兵巡逻,定然是对府衙的布防了如指掌。”

“布防…”有人喃喃,“对布防最清楚的只有李同知与周通判了。”

一时,众人的目光落向二人。

二人忙叫冤:

“我们在洛阳府干了几十年,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荀捻须:

“除了他们,还有一人。”

“大人是说,管文书的赖师爷?”有官员道。

“带上来!”

柳荀大手一挥,二位官兵押解赖师爷而来。

鼻青脸肿,口眼冒血,显然是动过刑了。

李同知狠狠指他:

“畜生!你受谁指使?竟冤到本官头上!”

周通判亦上前:

“平日闷声不响的,竟是这等奸邪肚肠!”

赖师爷青紫的眼皮下依旧射出寒光,只冷笑:

“你们这群蠢货,现在才揪出我,是不是有些晚了?柳大人?”

柳荀抓紧扶手,指节绷得发白。

晚了…兄妹二人双双坠崖,的确是晚了。自己的罪过…大了。

“你幕后是谁?”柳荀审问。

“哈哈哈!”赖师爷仰天大笑,“我就是个疯子啊!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个天天摆官架子,天天欺压在我头上,我就是要你们犯大不敬之罪啊!

哈哈哈!”

他凝着柳荀:

“这条命,已物尽其用,你们想要就拿去。左右,还有二位贵人陪葬不是?”

影门之人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物尽其用就是他们的价值。

在赖师爷看来,他算寿终正寝。

忽而,

他挣开官兵,一头撞向桌角,鲜血喷涌。

官员们成日舞文弄墨,哪见过这个?纷纷闪开,还有挡眼睛的。

柳荀狠叹,猛捶一下案几。

“柳大人,”有亲随进来,凑上耳畔,“崖下…”

柳荀抬手,示意噤声。

又冲官员们道:

“散了散了,写个报告,我明日上疏。”

官员们舒口气,纷纷行礼告退。血腥的场面,真是半刻也不想多待。

柳荀方道:

“说吧。”

亲随道:

“崖下无人,也无尸。唯有寒潭上飘着…”

他递上一个布包,其中一只湿透的绣鞋、一枚男子的玉簪。

柳荀怔怔,心头堵得慌,久久不能平息。

“大人,节哀。”亲随只当是他亲戚。

“研墨。”柳荀忽起身。

事已至此,惊慌哀悼都于事无补。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