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歌二十六(3)
作者:宁少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223

农历“六月六”过后,一进入头伏天,农村里那紧张的炕烟季节就要到来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烟农们往往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好在这时学校放了暑假,高银柱老师一回来,就能帮扶秋菊嫂一把了。再加上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也都回来了,老三闺女可以把牛“经管”住,她天天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把自家的几头牛赶到山坡上去放,大人们再不用去操这条心;两个儿子也都可以帮妈妈“刷烟”、“系烟”,再加上高老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拾”了个几乎沦为要饭的半傻男人,由于他的憨傻,做啥活都得别人指挥着去干。高老师想,把他带回家,一来可以帮家里干一些笨活,二来他也有个吃饭的地方,免得他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怜。等卖罢烟,再给他歪好买件衣服买双鞋,让他就常年吃住在自己家里,让他也有一个“家”。

这样一来,家里一下子添了三四个劳力,秋菊嫂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闲了许多。

烤烟这活真是又重又熬人,大田里的烟叶如果成熟了,无论刮风下雨你都得去采收,要不,烟叶就要熟过坏掉。即使不坏,熟过的烟叶烘烤出来后,至少要降低两个等级。

晴天采收烟叶,烟农们钻进一人深的烟稞里,烈日的光线像毒针一样,刺得烟农们头晕目眩。再加上密不透风的烟稞里异常闷热,日头暴晒在烟稞烟叶上,里边的烟油子(尼古丁)全渗了出来,弄得烟农们的身上、手上和脸上粘满了厚厚一层又黑又粘又苦的烟油子。在烈日下干活,由不得人们不出汗,又由不得人用手去脸上抹,如果用粘满尼古丁的手在脸上抹一把汗,他们的脸上立马像中了毒似的又麻又辣,让人难以忍受,就连他们的眼睛也酸涩的难以睁开,烟农们真是吃尽了苦头……

而阴雨天采收烟叶,虽说凉快些,那烟稞中的苦液和着雨水,流入烟农们的头发里,又顺着头发流到脸上,流进嘴里,烟农们简直像在吞咽黄连。在凤凰山里,适合种烟叶的大部分又是红土地,雨水浇过后,烟田里又粘又滑, 踩上去粘脚,鞋子在脚上根本穿不住,急头怪脑的烟农们,只得狠狠地甩掉鞋子,赤巴脚去“刷烟”,然后又得一步一滑地把采收下来的一堆堆烟叶抱出烟田,装在架子车上。不通架子车的地块,那只有用大草篓一担担往回挑了。

秋菊嫂家种的七八亩烟叶,全家人连“刷”带“系”足头足尾得两天才能装入炕房。秋菊嫂家和其他烟农一样,他们白天“刷烟”,晚上还得在昏黄的老马灯下把采收回来的烟叶系绑在细木杆儿上。

夏天的晚上,许多萤火虫挂着它们那一盏盏漂亮的小灯笼,在山村那漆黑的夜空中飞来飞去,那些还没睡觉的孩子们看见了这般景象,都高兴的边拍手边朗声念唱起来:

萤火虫,来俺家,

俺家有个大西瓜,

管你吃,管你拿。

搬个?儿,咱俩坐,

做点饭,咱俩喝……

说也奇怪,那些萤火虫好像真能听懂孩子们的友好邀请似的,一只只向孩子们飞来,而孩子们却毫不客气地用衣服什么的,无情的把它们甩打在地上,然后他们又争先恐后地把那些“猎物”捡起来,装进一个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里,萤火虫们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孩子们的当……

听着孩子们那铜铃般的童谣和欢快的嬉闹声,正在忙活的烟农们那紧绷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在那烘烤烟叶的大忙季节,烟农们晚上“系烟”往往干到鸡叫,“刷烟”“装炕”的这两天两夜,他们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把系好的“烟杆儿”全部装进炕房以后,就该生火烘烤了。能不能炕出优质烟叶,这一环节非常关键。烘烤烟叶要掌握一定的技术,还要把握好火候,稳定好炕房内的温、湿度。要想炕出优质烟,关键要烧好“二期火”,这一烘烤期内,炕房里的烟叶处于将全黄而又还没达到完全黄的程度,升温过高或过快,烟叶片会被烤青;而升温过慢或者降温,烟叶又容易“蒸片”或“挂灰”,烘烤出的烟叶就成了黑灰色,等级就大大下降,也就卖不出钱了。每当秋菊嫂在烧“二期火”时,总是操心的整夜守在炕房前不敢睡觉……

每炕烘烤出的烟叶,还要把它们从烟杆儿上解下来,一片一片地给它们分级、扎把、上垛直至打包出售。总之,从采收到出售,烟农们都要把每片烟叶摸上好几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