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肖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07

第15章

宋菲已是无路可退,她恨赵潜,但相比之下,邢维民则更加可恨。既然是你让我的日子不好过,那么我就要千方百计把你拖下水。

“他强暴你?”阿妙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死罪呀!”这句话等于白说,宋菲此刻哪还顾得上老邢死活?

她一口咬定是邢维民强*奸她,就算郭文治知道了这件事儿,看在她是被迫的份上,没准心一软,还会原谅她、接纳她。

宋菲机关算尽,可倒霉的是老邢。这个在战场上沉稳机警,一心想报效国家的硬汉子,就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被所有人彻底看成了不耻人类的臭狗屎。

午饭时分,邢维民端着饭盆刚刚走出卧室,两名全副武装的宪兵便上前叫住他。

“你是邢维民?”一个宪兵冷冷问道。

“不错,您二位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宪兵一左一右挟住他,迅速给他戴上手铐。

“哎?你们这是干啥?我犯什么法了?”老邢目瞪口呆,强行替自己分辨,“甭是抓错人了吧?”

“你犯了什么事儿,自己最清楚。走吧!到地方有你解释的。”

散兵们纷纷涌进院子围观。目光冷漠一言不发。宋菲也出来了。她背对着邢维民。婆娑地双眸中。痛苦和怨恨在反复交织。

“菲菲。你放心。姐妹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哼!那个畜牲是罪有应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干嘛要去检举他?”宋菲掩面痛哭。“我已经把这件事儿忘了。不想追究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我想起它?难道我被人伤害得还不够?”

“菲菲。你实在是太善良了。像这种人渣若不除掉。那就是对好人犯罪!”

宋菲哭得更加厉害。痛不欲生。几乎昏厥过去。

“姓邢地!”望着老邢远去地背影。于占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奶奶地!一个好端端地大姑娘。被你糟踏成了什么样子?呸!**地脸都叫你给丢光了!”

在这些炮灰眼里,逃跑只能算过错,而强*奸妇女那才叫十恶不赦。所以不管是谁,不管他立下多大战功,只要他祸害妇女,那老子这逃兵就比你强,腰杆子就比你硬,就有权瞧不起你。

邢维民霉运当头华盖罩顶,在看守所一连呆了三天,最终也没搞清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没有人理他,孤零零被关在单间牢房,抬头不见天日。

“我到底犯了什么法?”趴在铁栅上问看守,可看守瞧他的眼神很冷漠。“你们把人关进来,总该给个说法吧?”

“给我老实呆着!”一指牢房墙脚,看守不耐烦地喊道,“冲墙,自己反省去!”

“我反省什么呀?”

“少罗嗦!再这么嚣张,老子把你吊起来!”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管是谁,纵使有一万个委屈,此时此刻也只能忍气吞声夹起尾巴做人。

一日两餐,老邢每顿能得到的食物也仅是半个窝头,连碗菜汤都没有。按照看守的话说,那就是“粮食都是给前线将士预备的,不喂垃圾”。所以在这座监狱里,就没见过能吃饱的犯人。

将地上和身上的窝头渣拾起吃掉,老邢舔舔嘴唇,擦擦脸上的油汗,呆望着栅外从屋檐垂落的水滴。

水滴溅落,清脆悦耳,一对白鸽从屋脊滑翔而去,在天空中振翅高飞。

进入六月以后,城外的炮声越来越近,甚至潮湿的水泥地面,已能隐隐感觉出绵绵不绝的震颤。

“小鬼子要打武汉了,”一个声音从隔壁突然传来,“国民政府怕是又要迁都了。”

惊愕地回过头,背后山墙那两米多高的气窗中,探出一颗光秃秃的头。气窗的铁栅已被扭弯,秃子那圆圆的小脑袋瓜,正向邢维民的牢房悄然挤进。

“你是谁?”老邢吓了一跳。毫无疑问,气窗上那拇指粗的铁条,肯定是被眼前这个人“改装”了。

“贺三,你叫我贺秃子也成。”

“你过来想干啥?”

“气闷,想找人说说话。”贺三纵身一跃,落地悄然无声,用身轻如燕来形容,那也毫不过分。

“你不怕被别人看到?”

“看守都躺在院里纳凉,没工夫搭理咱们。妈的,武汉这鬼天气,能把人活活闷熟。”瞧瞧邢维民的领口,他忍不住皱皱眉,“嘿!可真有你的,又没人逼迫,干嘛要把扣子系得这么紧?你不热啊?”

“我是军人,是军人就要无时无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屁形象!”贺三一撇嘴,“你要真是个正人君子,干嘛去‘犯花’?”

“犯花?”

“就是把你自己的种子,撒进了人家地里。”

“嗯?”老邢瞠目结舌,瞧着贺三的眼神,好似见了鬼,“什么种子?”

“你咋这么笨?就是你把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给暴了!”

总算听懂了,可老邢也傻了眼。

“犯花的男人最让人瞧不起,妈的,半掩门子的窑姐那么多,你说你实在憋不住,花俩儿钱不就解决啦?还用得着去祸害良家妇女?”

“不是……我祸害谁啦?你这话怎么没头没脑?”老邢的眼睛有点发直,他抠抠耳朵,仔细回想贺三的话,过了好半天也没捋出个头绪。

“你们谁犯了什么案,这事根本瞒不过我。打你前脚进来,我后脚就探出你干过什么了!”

“等一下!”一摆手,老邢脸色阴霾异常,“你刚才说什么?我强暴妇女?”

“对啊!卷宗上就是这么写的。”

“狗屁!”再也压抑不住火气,老邢紧握双拳“腾”地站起身,恶狠狠瞪着贺三,“你说清楚!我到底强暴谁啦?我强暴他妈个鬼!”

“要是能跟鬼有一腿,那你小子还牛性了……哎!哎!哎!你堵窗户干嘛?”

一声不吭,邢维民踩上床头抓起枕头,将气窗堵个严严实实。

“你到底想干啥?”

一拳迎面击来,贺三巧妙地闪身,下意识地向气窗蹦去……

“嘭!”撞了个结结实实,若非堵住窗口的不是枕头,估计他那颗光头,不成八瓣也得开瓢。

“哎呦!你小子挺损!”揉着头上红肿的肉瘤,摔在地上的贺三,眼前冒出无数颗金光璀璨的星星。

铁栅再一次不同程度地弯曲……

身子一缩,避开邢维民撩向裆部的脚,贺三连滚带爬钻进床底,拼命揉着肉瘤。

“哎呦!哎呦!你小子可真够阴、够狠!连下三路都敢踹,还讲不讲江湖道义?”

“我一招一式都是用来杀人的,”蹲下身,瞧瞧床下的贺三,老邢沉声说道,“你要不想死,就把话说清楚!”

“宋菲你认识吧?”

“认识,她怎么了?”一听到宋菲的名字,老邢的脸色微微一变。

“就是她告你强暴。”

“什么?你胡说!”

“胡什么说呀?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骗你能图个什么?”

老邢懵了,眼睛直勾勾的,整个身子僵直着一动不动。

伸出五指在老邢眼前摇了摇,可怜的老邢,嘴角流着涎,居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会是傻了吧?”

似乎丧失了知觉,老邢对他的问话毫无反应。

“喂!”又叫了一声,直到确认老邢不是在使诈,贺三这才胆颤心惊地爬出床底。

老邢还是没反应,痴痴呆呆,整个人的精神,仿佛在一瞬间彻底崩溃。

“妈的!你小子可真有一套,事先就能掐准我要钻窗户。”继续揉着那火辣辣的“金蛋”,贺三望望气窗上的枕头,又瞧瞧这半死不活的“花犯”。不知为什么,刚刚踢向老邢的脚,蹬了一半又放下了,“老子不会趁人之危,今天算你小子走运!”

老邢傻了,孤零零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从入夜一直到天亮。

吃午饭的时候,他仍然一动不动,任凭看守将窝头随意丢落在地。

晚饭的哨子响起,老邢整个人仰躺在地,除了有口气儿,眼皮子连眨都不眨。

中午的窝头已爬满蚂蚁,看守瞧瞧邢维民,一皱眉喊了声:“1587!你起来!”

老邢有进气没出气。

“1587!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人犯的眼睛慢慢闭上……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当看守冲到老邢面前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1587!你在干什么?”

“我在反省自己……”张开皲裂的嘴唇,一阵虚弱、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我错了……”

“噢?那你错在哪了?”

“我错就错在……不该做好人。呵!做好人会遭报应的,会被人冤枉,会被人整,弄不好还要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你……”

“…我助人从不贪图回报,可就算你不回报那也罢了,为什么还要害我?难道把我害了,你就会心安理得么……”

“你怪谁呢?这不都是你自己愿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捱,那能怪得了谁?”从第一天接手邢维民的卷宗,看守就已经看出这桩“强暴案”的端倪了。不过郭文治暗地找到典狱长,意思交待得很明确: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弄死邢维民,替自己“尊严”讨个说法,至于监狱日后的额外花销,就由他姓郭的一手操办了。

既然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而天下又不缺邢维民这一个屈死鬼,所以看守就只好缄口不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今后有人若还想做好人,那么我的下场,就是他最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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