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暗香浮动玉影来
作者:千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23

“范大哥与萝逸带着孩子住在百草院,奴婢仍住在沐曦阁中原来的房间。”流烟款款说道,“天硕少爷住原来二少爷的青峰阁,有奶妈侍候着,离百草院也近。洛休少爷住在湖心居,他自己挑的,说是从那里去藏书阁很方便。”

“那里没人住么?”上官玉望着冬阳下一片寂静的晚枫阁。流烟摇摇头:“那里是老爷的院子,只有等大少爷回来才能去住了。”

“大哥有消息么?”她蓦地回头,紧盯着她们。萝逸跟流烟对视了一眼,黯然道:“自从去年来了那封信之后,竟是再无消息……”

“哦……”

上官玉垂下头,半晌才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午时左右府里设好了宴席,一同用罢膳后,安若亭在书房内召见天硕与洛休,上官玉便又由皇甫锦与萝逸流烟陪着,往园中四处走了走,各院里都看了一回,直到夕阳临窗,方才摆驾回宫。

回来后便开始了天雨的日子。

冬雨也像春雨一样下个没完,日日淅淅沥沥地浸泡着大地。再过一个月又是新春,近来宫里倒并没什么事,本来这后宫也不热闹,平静些想也是正常的。

上官玉很少见其他宫的人,她通常都只窝在凤仪宫的吟风殿里呆着,极少召见谁,更未曾出门去见过谁,包括李婉仪不是她不见,而是她发觉李婉仪跟她在一起也已日渐沉默,似乎,在本应更为亲密的她俩之间,不知何时起也已经筑起了一堵墙。

而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天下君王,本就不是只属于哪一个女人,当初她也是从李君武眼中明白了这个现实,所以才下定了决心跟随清扬去了沙场爱是爱的,但是能不能忍爱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就算李婉仪不在乎安若亭。但他终究也是她的丈夫,怎么着也会有些不舒服吧?

不过。另位三宫地人却一直都规规矩矩地。晨昏定省。恭谨谦卑。倒也让她有些纳闷。尤其是丁香。她地言行举动看起来都那么恭顺。简直不像是吕新棠地女儿。

上官玉披着貂裘坐在吟风殿里落地地长窗前。望着窗外雨中初绽地寒梅。想起了省亲那日。皇甫锦趁着身边无人地功夫。在园中所说地话。

那时她正背对着他坐在石桌畔喝茶。他忽然说:“你还恨我吧?”

她当时愣了愣。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提起这些。于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很在意?”

“我当然在意!”他绕到她身前。激动地道:“我知道你还恨我。但是上官。无论你多么恨我都好。从今往后你一定要与我站在一起!”

“凭什么?”冷冷一句。

“就凭你还想复仇!”

她身子一震,一双眼死盯着他:“我复我的仇,你做你的二品尚书,井水不犯河水!”

“上官,相信我!只有我才能帮你顺利杀了吕新棠……”

杀了吕新棠……多么诱人的一句话!但是,她还能相信他吗?

上官玉斜坐在地上,手臂搭着窗沿,看着窗外绵绵的雨丝,蹙起了眉尖。

“禀娘娘。盈紫姑娘来了。”

盈紫提着裙摆,轻盈盈地跨上了玉墀,跪坐在她对面。“坐在风里,不冷吗?”

上官玉摇摇头,说道:“这下雨天地,你怎么来了?”

“你省亲回来,我还没来看过你。”盈紫将手臂搁在矮几上,眼睛也望着窗外,“你家里人都好吗?”

上官玉垂头为她点了壶茶。幽幽道:“算好吧。”

盈紫明了地点点头,而后又抿唇道:“你大哥……还没有消息么?”

“没有。”上官玉黯然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盈紫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落寞,那是上官玉从未在豁达的她脸上见过的表情。这也许盈紫是在陪她一起难过吧!她心想。

入屋直到最后,盈紫也没有笑过。盈紫走后不久,雨就停了。天色也亮了些,照得殿内亮堂堂地。

上官玉站起来拂了拂长发,又扶着帘栊发了回怔,方才回头对鸾舞道:“去承乾宫。”

鸾舞听了很惊讶。却也不敢说什么。点头称是,拿了件斗篷替她披上。

承乾宫里此时也很安静。安若亭在伏案批文,身旁却有张美人坐在往日上官玉坐着的地方为他研磨。冬喜守在南书房门口,不时地注意一下屋里的动静。

“你回去吧。”低沉的男声听起来像屋里的气氛一样平静。

“皇上”

安若亭把手一挥,略显不耐地道:“朕已经知道了!回去让你弟弟张允文潜心念书,争取下一届考取个功名,若真是个有用之才,朕自会重用于他!”

张凝儿又欲再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乖巧地道:“是,臣妾记住了,谢皇上隆恩!”

“下去吧!皇后今早有些咳嗽,朕也要早些回去……”

冬喜侧回头,唇角浮出了若隐若现的笑意。回头后却正望见姗姗而来的一群倩影,为首地高贵女子眉间凝着一缕轻愁,如同空谷幽兰迎世而独立。

冬喜忙俯身下拜:“奴才叩见皇后娘娘!”上官玉停住脚步,正视着他:“皇上呢?”

冬喜微微一怔,声音低了些,“禀娘娘,皇上,皇上在殿内。”

上官玉轻“哦”了一声,信步往里走去。只是才到门槛,抬眼却见到正偎在那副宽厚身躯旁的美艳女子,脚步便又踟蹰了。

“娘娘,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她摇了摇头。转身又出了殿门。

空气仍然湿冷,走在透风的廊下,寒风直嗖嗖地往领口袖子里钻,上官玉拢了拢衣领,眯起了眼睛。鸾舞以为她又自心伤,便怯怯地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呆在宫里了。”

上官玉垂首,淡淡说道:“我既不在意,你又必在意?”

鸾舞噤声。

一路上地人,见了深居简出的她赫然出现在这园子里,个个都惊讶又惶恐地伏地下拜。直到出了外殿,入宫面圣的大臣们也是远远地如同膜拜女神。

然,她目不斜视,依旧以不急不徐的步姿行走着,出身高贵的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就是再盛大些场合,绝对也能处变不惊雍容自若。

或许。天底下再也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她天生就是为了这“皇后”二字而存在,她地端凝,她的果敢,还有她地绝色,也难怪他和他都会……

“微臣叩见娘娘。”

靳不言伏在承乾宫前的玉阶之下,闻着空气中那缕渐行渐近渐清晰的幽幽香氛,恭谨地道着安。

上官玉行走在石级上。对一路的道安声俱都视而不见,然而这一道清郎又刚正地声音,却让她缓缓停下了脚步。“你是?”

“回娘娘,微臣靳不言。”

“哦……是你。”她想起来了,是中秋宴上那个“诗魁”。于是随口问道:“你的诗写的不错,如今在哪里当差?”

“谢娘娘谬赞,微臣现在礼部公堂手下行走。”

礼部,那是皇甫锦的手下。她唤他平身,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见他一身凛然正气,言辞又兼温文谦和,便道:“以你的才学,若做个侍郎倒也合适。”

靳不言深深一揖,胸膛微微起伏,“谢娘娘!”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怔怔地望着那抹已移步走向远处地身影,微一吸气。却觉空气中还剩下一缕渐行渐远渐无影的幽香。

黄昏时。天又下起了雨。虽则寒冷,但若是泡上一壶茶。点上一炉香,坐在生着暖炉的窗下坐着听那铮铮琴声,倒也自在。皇甫锦坐在矮几旁,望着窗外的霪霖细雨,随着琴声微微曲指敲击起了桌面。

“公子。”

楚楚奏罢最后一个音,缓缓起身到了他身边,替他已空了地杯中续满了茶。皇甫锦却还在发呆。直到她将茶杯递上来时,才蓦地伸手接了过来。

“公子,这是千云茶庄的极品龙井,难道不合公子的意么?”

“哦,这龙井……不错。”

这龙井,相当不错。正因为不错,那些年他才会年年去到“千云茶庄”订下最极品地一批,以最及时的速度送给最爱龙井地她喝。然而,千云山庄他已久未去了。

楚楚端起茶盅,看着他眉间落寞地神色,心下同样也已变得落寞。

她从来不知道,皇甫锦原来也认识上官玉,而且二人还有着同门之谊……自从两月前册封皇后的诏书诏告天下之后,皇甫锦便日渐沉默,原本洒脱地性子也显得深沉了些。

上官玉还没有死,她和他一样震惊。年初在塞北的荒漠上遇见上官清宇,清宇却说她已经坠崖而亡,她当时很心痛,心道那个不服输的美丽女子,离京之前将玉佩赠予她时,说的也不知将来何日再见到底却一语成谶……

恍然如梦。再听到她地消息时,她已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一国皇后,而她,历经了颠沛流离的战乱逃亡之后,却被他路过带回了府里,成了他的侍妾。

“公子,我也想见见皇后娘娘,不知可以吗?”

“娘娘不太见客,你要说什么,我替你捎信进去就是。”皇甫锦放下茶盅,淡淡说道。

“捎信倒不必了。”楚楚略显失望地垂下眼帘,“我只想见见她,说说话……”

皇甫锦捏着杯沿的手顿了顿,“好吧,这两日我入宫时请示下皇上和娘娘。”

楚楚这才又微笑起来,妩媚地往香炉里添了块香。

管家进来道:“靳不言求见。”

皇甫锦一听,遂穿鞋起身:“请入书房。”

到达书房时,靳不言也正好由管家领着往这边走来。皇甫锦率先进了门,靳不言进来之后,丫环们上了茶水,便俱都退了出去。

“去过承乾宫了?”

“皇上召见,卑职刚从宫里出来。”

“礼部递交的缺职名单,他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礼部人员暂时不增,户部吏部与工部各增员五名,且各地方长官均不得由朝臣近亲或学生担任。”

“哦?”皇甫锦挑了挑眉,片刻后道:“你怎么看?”

靳不言恭了恭首:“卑职以为,皇上此举乃是为了防止再有内外私通的现象发生,毕竟皇上如今的精力大部分放在发展农桑、制造、与赋役之上,以求十年后能顺利统一天下,而十年地时间如今已过一年,虽则有成就,但古往今来因安生骄而拖累国计者大有人在,以皇上的性格和眼光,自然会提防这样的局面产生。”

皇甫锦点点头,“不错,他的目的就是先扫平大月国,然后统一天下。只不过,现如今他这么做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其它的原因。”

“大人所指的是?”

皇甫锦抚着桌案,叹了口气:“如今许多大官府里的公子都已经到了可入朝任职的年龄,如今难得有了这么多地空缺,他们不可能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以太宰张煜和太尉安世永为例,张煜地二公子今年十八岁,早已够了年龄,而安世永的嫡孙安怀礼也已十七,至今也无功名爵位,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个这么好地机会。”

“这么一来,便将造成重臣专权的局势,有他们的人挡路,皇上培养不了自己的人,施政时便如同束缚了手脚。”靳不言接着他的话头说道。

“不错!”皇甫锦又点了点头,“加上如今后宫里一人都有个美人在,将来万一怀上了龙种,产下了龙子,那么外戚专权的可能性就会更大。皇上要的是自己绝对掌权,他根本容许不了皇权旁落。”

“所以,皇上就来了个先发制人,首先下了诏,禁止朝臣亲从执掌地方!”靳不言目光炯炯地望着背手而立的皇甫锦。“可是,皇上如今不是只独宠皇后娘娘一人么?大人觉得宫中其余妃嫔还有机会?”他又想起了承乾宫前那一道纤秀的身影。

皇甫锦神色一黯,叹息道:“只要她们人还在宫里,还在皇上身边,就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纵然可能性不大,但咱们也不能冒险。而目前我们要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