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闭关
作者:轻云拂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24

李俞醒来,迎上一对水剪眸。

紫馨抱着那小女孩,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少爷你醒了?”李俞伸了个懒腰,道:“现在甚么时辰?”紫馨道:“方申时初。”李俞见紫馨目不转睛望着他,奇道:“怎么?我脸上长了花么?”那小女孩却不管他,专心致志的对着手中鸡爪狂啃。

紫馨道:“你又从哪里拐了个小姑娘来?”李俞立起身来,道:“甚么又!说得你夫君好似专门捡人一般!对了,这小妹妹没给你添甚麻烦罢?”那小女孩正在和鸡爪上的筋络斗得难分难解,闻言含含糊糊道:“大哥哥你放心,雪儿很乖的!”

紫馨笑道:“小淘气!”伸手挠了挠小女孩黑漆漆的长发,李俞这才注意到这小女孩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又换了一身男装。奇道:“噫!你从哪里弄来的衣裳?”紫馨道:“于管家娘子与的,我见雪儿裤子擦破了,头发脏兮兮的,便帮她沐浴换了身衣裳,夏荷正在帮她缝补呢。这小可怜!摊上如此个爹!”

李俞道:“也是。只是人间苦难本多,我们又岂能管得过来。等晚些时候我陪你将她送回家。若是那家情形堪悯,救济一二也无不可。”

紫馨道:“理该如此。”便抱起小女孩,起身道:“雪儿乖!和姐姐出去。”那小女孩大是不舍,道:“我要哥哥陪我玩。”紫馨道:“哥哥有事忙,听话哦。”哪里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紫馨,倒变成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了。

李俞起了身,春桃端来热汤洗面穿衣。事毕,出房入了厅。那小女孩见到他,便要他抱。李俞见那小女孩手上粘粘糊糊的,哭笑不得,对紫馨道:“你们都与她吃了些甚?”紫馨道:“我起来时,见夏荷正喂她吃糖果糕饼。雪儿家也不知道做甚的,也不管她让她在外面疯跑。见她饿得狠了,我又叫管家端了些饭菜。再就是这些鸡爪了,于家娘子自卤来孝敬我们的。”

李俞道:“于管家家亦不宽裕,何必让他坏钞?”紫馨道:“我亦知也。见她一片诚心,不好不收。发月钱之时多补偿些便是。”李俞道:“正该如此。”便抓起雪儿手腕,道:“雪儿乖,听哥哥话。把手洗干净,哥哥陪你玩。”

紫馨道:“你下午无事么?”李俞道:“承乾那边,已经处理妥当。只是他仍有些忿然,只怕怒令智昏,做出甚事害了性命。”紫馨道:“各人自有其造化。至多情况不妥时,救他一命亦算还了他人情。”此时春桃端来铜盆,李俞便将雪儿小手洗得干干净净,与紫馨一同陪着雪儿作耍。

春桃四婢,紫蔷紫薇海燕亦是贫苦人家儿女。见雪儿如此情形,想起自己幼时,不免有些伤感。又见李俞紫馨作耍,少不得陪着他们助兴。一时间莺歌燕语,闹作一团。

游玩一番,入了后花园。花匠张氏正在树阴下修枝剪叶,浇水施肥。见得李俞诸人,忙起立施礼。李俞正欲叫她免礼,雪儿猛的蹦下来,道:“娘,您如何会在此?”那张氏见到雪儿亦是大惊,道:“雪儿,你如何来了?你爹呢?”雪儿道:“早晨娘出来后,爹又出去喝酒,叫我在家听话,不准告诉您。雪儿等了好久,肚子饿就跑出来找东西吃。碰到大哥哥,带我来这里,又有好多姐姐与我东西吃。娘,雪儿帮您留了哩!”从袖中摸出鸡爪和糕饼,不知道甚么时候偷偷藏起的,已是脏兮兮,油腻腻,烂作一团。

李俞诸儿见此情形,不免有些心酸。张氏更是放声大哭,抱着雪儿道:“傻妮子!傻妮子!”泣不成声。雪儿道:“娘,您别哭!雪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乱跑,乖乖在家等您回来!”

过了多时,两人方毕。张氏施礼道:“小妇人无礼,让老爷夫人见笑了!”紫馨叹道:“汝之境况,吾已知矣。遇人不淑,须怪不得汝!”张氏道:“这也是民妇上辈子的业报,怪不得旁人。”李俞道:“甚么业报!你若不愿,我今日便帮你做主,命你丈夫写下休书。从此断了往来,另寻良缘,岂不强过这般!”

张氏泣道:“虽是他贪酒好赌,女儿无辜。若是另寻人家,只怕委屈了她。更何况妇人从一而终,岂可事二夫!左右是民妇命苦罢了。”紫馨亦道:“少爷何故如此糊涂!止有劝人合好,哪有劝人离异的?”李俞见张氏如此执拗,也不便多说,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紫馨又问张氏,张氏乃一一道来。原来张氏祖上惯养花弄草,张父昔年曾在尚书府上做工,家境略富。杨父昔年为尚书府上幕宾,杨玄感造反,杨父且喜未随其做乱,乃隐姓埋名做一教书先生。偶然两人遇到,皆知底细,因此通好。后两家各生一男一女,乃结为丝萝。

杨家初为幕宾之时,杨素待之颇厚。至后来家道中落,杨父沦为教授,其子杨宁纨绔作风,一时哪里收敛得起来?更兼心情低落,整日迷醉梦乡。杨父见子如此,不欲误了张家女儿,便欲悔婚。张父却是性情中人,有言必诺,执意不允,却是苦了女儿。

张氏嫁入杨家,初时两人轻怜蜜爱,尚算和谐。至诞下一女,杨宁重男轻女,便十分不喜。且喜得公公照料,取乳名为怡雪。如此过了几年,公婆寿终正寝,杨宁没了管束,更是不堪,却又好赌。张氏缝缝补补,侍弄花草得来的钱尽数让其败了,生活愈发窘迫。

张氏说罢,众女皆为之掬了一把同情之泪。李俞却不多言,心想古代女子逆来顺受虽是美德,然其愚贞愚节,不可理喻。

紫馨当下便道:“苦了大姐也。只是孩童无辜,今日且喜我家少爷遇到,若是碰到人伢子,岂不危险?”张氏大惊失色,道:“如此,怎生是好?”紫馨道:“大姐上工之时,不如带雪儿前来。放在府上,一则有个照应,二则免她受饥挨饿,三则府中多个孩童,也热闹些。”张氏大喜,道:“感谢夫人大恩大德。”便要跪下叩头,紫馨止住。

不觉又过数日。却说紫馨见了雪儿,却动了一腔心思,这几日甚为痴缠,多番**。李俞虽乐得受用,却见紫馨神态异常,乃疑而问之。紫馨便道:“小婢欲为少爷生下一儿半女,也不枉相好一场。”李俞道:“说的甚傻话。你我来日方长,必能相伴至天荒地老。”紫馨抽泣道:“小婢资质平庸,生性愚钝。近日揽镜照之,已有华发。只怕大道难成,不能长奉少爷左右。”

李俞惊道:“缘何如此?”心下却知紫馨早失元阴,气血不足。紫馨不答,却道:“小婢本是夫人游历人间时捡来的弃婴,得幸少爷,此生已是不枉。止有一憾,未能为少爷生下一儿半女,为李家开枝散叶。”李俞抱着她道:“傻丫头,我不许你说傻话。你且放心,我必有良策。实在不行,我且求师父再与我一枚人参果便是。”紫馨道:“那人参果乃是天地灵根所育,小婢哪有此福分?此事绝不可行。”

李俞知紫馨怕他难为,心中暗下决心,道:“傻丫头,莫胡思乱想,听相公话,乖乖睡觉。”紫馨靠在李俞胸膛上,心中柔肠百结,万分不舍。过了许多时方沉沉睡去。李俞心下便欲往五庄观药园一行,却未完成师命,不敢擅回。心中转过诸多念头,半晌计较已定,方拥着紫馨而眠。

雪儿这些日却在府上如鱼得水,众女子皆喜欢这小丫头,雪儿免不得淘几场气,弄几身泥。张氏见女儿如此,甚是惶恐。李俞见状又吩咐于管家将儿子亦带到陶然居来,当下两小在一起,雪儿却是安分许多,有了些做姐姐的模样。

却说李俞次日起床,整理银票,共计四万余两,金银珠宝诸物不计其数。唤来于管家,与了他二千两银票,一张清单,密密吩咐。于管家带了数个家丁自去了,至晚方带着大包小包归来。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大肆采购。紫馨见状,便问李俞,李俞只吩咐她好生歇息。

不一日,采购完毕。共用去银两1万3千余。茯苓、灵芝、人参、鹿茸、雪莲等数百味药草不计其数,堆了足足四间屋子。李俞唤来管家,与了一千两银票,吩咐这几月好生看好府第,无事莫烦紫馨。管家此时已知紫馨有恙,他对主子主母感恩戴德,哪不尽心尽力,当即应命退出。李俞又唤来紫馨,只说需闭关数月,让紫馨好生调养,莫太劳累。紫馨知少爷为她事忙碌,心下感动,自然乖乖听话。又唤来紫蔷紫薇海燕春桃夏荷秋菊冬梅诸人,一一吩咐了,众人皆凛然遵从。

不题李俞大开药鼎炼丹,却说刘向那日和赤衣道计较定,当晚二更时分,携了阴阳镜,潜入大雁塔。那大雁塔位于晋昌坊内,旁有化生寺,寺内供奉佛像舍利,旁有放生池接黄渠。端的是信男信女如织,香火兴旺。

刘向掐个隐身诀,入了塔。塔内只有一个小和尚守夜,法号慧明。这小和尚其时已有些困倦,正执帚坐在台阶上休息。刘向哪里理他,轻轻绕过。直寻到大雁塔五层,见两卷经书单独放在一处,借灯光视之,果是金刚经。分别是梵文版及中土版。当下亦不停留,自去了。

却说小和尚扫塔到五层,按例检视。见没了金刚经,当下睡意全无,心中连珠价叫苦。又寻了数遍,终是未见。没奈何,只得锁上塔门,回化生寺报告。

见了师父空善,细细告之。空善哪敢迟疑,责了徒弟几句,急带着慧明寻到大殿,参见方丈空度禅师,告知此事。空度不敢怠慢,又召来藏经阁首座空闻,监院空性。几人密密商议了半晌,却出来吩咐慧明此事不可告知他人,慧明见未罪责,已是侥天之幸,哪敢再争?

次日,空性便遣慧明前往归义坊石府下书。却说石府老爷石丰,原是秦王天策府中一将,曾在英国公李?帐下征战多年,功至正三品怀化将军、兵部侍郎。又有三子,分别为石仁、石义、石礼,一女石清芳。却说三子石礼,一味喜武,石丰甚爱之,请了若干教师相授,又将家传武学悉数教之。这石礼亦是天资卓越,将祖传戟法与诸般武学相融,自创四十九路枪法,因平生最喜常山赵子龙,乃命名为梨花枪法,又命人打丈二长枪,曰暴雨梨花枪。年十八,与程处亮等并称长安五虎。

哪五虎?卢国公程知节之子程怀亮,怀化将军石丰之子石礼,鄂国公尉迟恭之孙尉迟思,胡国公秦琼之孙秦英,云麾将军叶玄之子叶青。皆为惊才绝艳之辈,长安城中称之为“夕阳剑”、“梨花枪”、“啸风鞭”、“戏龙枪”、“鬼牙锤”。

石礼因屈居处亮之下,心怀不忿,便入了化生寺中潜习护法金刚之学,以期另有进益。忽一日,梦中得韦陀神将授金刚杵法四十九招,乃出寺,枪法大成。空度等人早得佛意,乃称石礼为沙门护法尊者。

这一日,石礼耍了一路枪,因天热,便赤了膊,止穿条犊鼻裤,拿丝巾擦梨花枪。正擦得通体雪白发亮,愈看愈喜,愈看愈爱之时,忽报慧明来访。石礼本待不见,一想或有甚要紧事亦未可知,便着小厮捣药请他进来。

少刻,捣药领着慧明进来。石礼看座,上茶。茶毕,问起来意。慧明掏出一封书来,石礼看完,顿时大怒,跳将起来道:“何方鼠辈,如斯大胆,欺我寺中无人耶!”随手套了件袍子,绰起枪,便着慧明回去上覆方丈等人,自己早晚抓到此人,将其挫骨扬灰。慧明见他如此凶恶,哪敢相劝?急急回去报信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