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罗伐
作者:轻云拂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46

徐罗伐是一个奇怪的城市。

说它大,对见过长安江都这种大城的李俞来说,这城比起长沙城还小。但说它小,它的皇城和长安的皇城竟然差不多大小,之所以小,只不过因为除了皇城外,民居所在十分狭窄罢了。说它华丽,街上民众粗衣旧裳,偶有华贵衣衫的,却是颜色十分单一,远不如中土的鲜艳多彩。但要说它质朴,那勾心斗角的宫殿,富丽堂皇的亭台轩榭,便是长安城中也就如此了。

在这个城市里的新罗人,自然也是相当奇怪的。

要说新罗人谦虚,却又对大唐口口声声以兄弟之邦自居。但要说新罗人骄傲,在他们的使臣到大唐之时,却又对大唐众臣百般阿谀奉承,言词卑下。新罗人老实么?在发现李俞生涩的口音后,将价值数枚铜钱的海螺装饰提高了数十倍价。新罗人奸诈么?在得知李俞上仙的身份后,一个个对李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李俞跨过金虎山,入了徐罗伐殿中的感受。

不管有多奇怪,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新罗受中土的影响很深。使用的文字是汉字,宫殿样式是中土格局,品茶之道、待客礼仪、三宫六院、文武百官全部是仿照中土而来。

徐罗伐一面临山,一面临汉江,这在新罗国中是十分常见的。新罗国多山少田,粮少而兽多参多,因此国民过得十分辛苦。汉江被称为新罗的乳汁,由此可以见到它的重要性。

李俞到了徐罗伐,被礼部令美生公接待,在朝元殿下住下已经有数天了,却尚未得到女王接见,不由得有几分焦躁。

这美生公倒是个妙人。他本是玺主美室的弟弟,美室曾经掌控新罗实权达三十年之久,这在以男人为主的封建社会是十分少见的,由此可见她的手腕之高超。俗话说,凤凰哪会与山鸡为伍?这美生公自然也是个奇才,琴棋书画、星相医卜这些自然不必说,就连后世的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东西他也十分精通,曾经导演过几次“神迹”。

就说有一次,他命人夤夜挖上深坑,里面撒上干黄豆,上面埋上一尊佛像,再恢复原状。这坑内有一暗渠,引水而入,黄豆发胀,将佛像缓缓堆出地面上来。有人正巧看见,惊为神迹,见佛像上有文字,大意为真平王失德,应当有新主即位,应在美室身上。由此愚民莫不以为美室为真主也。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美生公既然有这般能耐,又精通数国外语,担任礼部令这也是实至名归。不说别的,这美生公在男人的成就上更是世所难及,妻妾便有上百个,更不算姘头情妇露水姻缘。他儿子也有数百个,有些儿子连他都叫不上名字来。

人无完人。这美生公虽然学究天人,但有一样好笑的事情,他不会骑马,而且武艺十分稀松平常。男人不会骑马,这在以武力立国的新罗,是十分少见的。幸好他年青之时,徐罗伐花郎尚未有以武争风月主之事,而是以才德选拔,他才有幸进入官场,否则的话,不免是他的损失,新罗的损失。

李俞在美生公陪同下,将徐罗伐游了个遍。虽然美生公妙语连珠,各种猜拳行枚酒令无一不精,可惜李俞心不在此,更何况徐罗伐的酒菜实在太那啥了,和中原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徐罗伐的菜十分清甜,梨汁是他们最常用的材料,就和后世蜀人喜欢吃辣椒,江浙人喜欢吃甜食一样。萝卜也是新罗的必备之物,新罗泡菜、汤食、嫩鸡肥鹅、生鱼片这些东西,偶尔吃一次自然是新奇的感受,但是连吃数天,这就是一种折磨了。幸好李俞已经辟谷,又可以运功将酒逼出体外,饶是如此,也感觉应酬十分无趣。

这一日,美生公将李俞请到家中之一做客。为何叫家中之一?美生公百多位妻妾、情妇、姘头,几百位儿子,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将其放到一个大宅中吧?因此在徐罗伐中置下数十处豪宅,各自安置。

酒过三巡,美生公笑道:“不知何故,我与李大人一见,便有遇故人的感觉,你说奇怪不奇怪?”李俞微微一笑,道:“那是小可的荣幸。小可也有同样的感觉。”美生公大笑,两人再饮一杯,美生公便轻轻挥手,只闻得香风阵阵,一位面罩轻纱的女子便走了进来,对两人裣?为礼,轻轻舞将开来。

虽然看不见她的长相,但从那妖娆的身姿,不盈一握的蛮腰,以及那盘旋飞舞的青丝绿鬓,可以推断这是一位佳人。李俞凝神观看,色不迷人人自迷也。美生公见他如此,轻轻一笑,心下十分满意。

其实李俞哪里会欲动?经母亲解释过**之念后,他道心已经坚固,对这美丽的舞娘只不过是纯粹欣赏而矣。只是他见美生公这几日十分殷勤,远远超过了对普通外宾的礼仪,因此将计就计,探个究竟。

一曲舞罢。那女子上前道:“爹爹!”美生公大笑道:“珠儿,还不快见过李大人!”那珠儿道了个万福,轻启朱唇,道:“奴家见过李大人!”声音如珍珠落玉盘,十分清脆好听。

李俞失惊道:“原来是令千金,失礼失礼!”慌忙站起来还了一揖。美生公道:“你我相交,乃是朋友之谊。她也不是外人,何须如此!”李俞道:“贵国果然地灵人杰,竟有珠小姐这等佳人,恕小可唐突了。”

美生公久经官场,哪里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只是心中另有计较,当即打蛇随棍上,道:“珠儿,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李大人。为父如今给你带来了,还不快将面纱摘下,让李大人见见。”

那珠儿暗道:“什么李大人桃大人,人家哪里念念不忘了?”只是新罗女子地位低,作为结亲工具和礼物,因此不敢反驳,当下羞答答转过身去,摘下面纱,这才回过头来。

李俞一见,果然有十二分颜色。只见绿鬓朱颜,杏脸桃腮。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脸色略略有些苍白,想是居于深闺之中,未能常见阳光的缘故。这些都不是打动李俞的地方,难得的是这珠儿天生一幅娇怯怯的神态,真是我见犹怜也。

李俞情不自禁道:“美生公风流倜傥,令?也是这般楚楚动人。果然龙生龙,凤生凤。”美生公哈哈大笑,状极欢畅,道:“李大人既然这么说,我有一言,不知李大人可愿一听?”

李俞暗道:“来了!”当下面不改色,笑道:“美生公快快请讲。”美生公笑道:“贵国有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女儿,虽然容颜粗陋,却也熟读女训,知晓三从四德,堪侍君寝。李大人年轻有为,也是未婚之身。正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俞笑道:“令嫒花容月貌,小可才疏德浅,只怕误了她的终身。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母亲在堂,尚未禀明,岂敢造次?”这却是李俞使的“拖”字诀。

美生公笑道:“这却容易办。李大人在此公干,正恰需要一段时日,不如让小女作陪,带你游玩城中名胜古迹。李大人再修书回家,双管齐下,如何?”

李俞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美生公见事情得谐,命那珠儿斟酒,笑道:“李大人再尝尝这梅花酒,看看滋味如何?”

李俞哪里懂品酒?只是美人当前,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觊觎的心思,却不肯倒了旗枪,当下闭起眼睛假作品酒的神态,半晌睁眼道:“果然是好酒。沁人心脾,洗心涤虑。诗云‘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梅伴雪而开,自然是极其异香高洁的,因此方有这酒之轻雅脱俗,再经令嫒这素手点化,真令人不饮自醉也。”

美生公虽然已年近六旬,却仍旧无女不欢,他如今身体居然健康强壮,也算是个奇迹了,若是让他修那采补之道,恐怕已经得道成仙了。他听得李俞这么说,颇有同感,笑道:“醇酒美人,本是绝配也。女儿家冰清玉洁,就和梅伴雪开一样,真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令人生增色不少。”

李俞自然不会辨驳,两个谈得兴起,早把那珠儿忘在一旁,倒是让她听得面红耳赤,心中暗啐。

当天晚上,李俞要回朝元殿,美生公执意不肯,命下人打扫客房,请李俞在此居住一宿。李俞推辞不得,只得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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