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虎穴
作者:清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981

梁冬哥一场脚伤养下来,倒是被陈怀远喂得白胖了不少。他虽然个子高,却骨架细小,身上藏肉得很,旁的人的倒看不大出来有什么变化,只有陈怀远能觉出人抱在怀里手感越发好了。当然,梁小伢子也不是好欺负的,除了头几次不懂事被忽悠过去,之后十有**都得事先打一架,鲜少有配合的时候。陈怀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乐得陪练,权当是情趣了。

李驿到师部做报告,看到梁冬哥养好脚伤出来活蹦乱跳的,掉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子你脸又圆了。”

这话气得梁冬哥哭不得笑不得,干脆一发狠,便请缨要去白石坳剿匪。当然,他不是纯粹胡闹,虽然明面上的起因声称是因为被人说脸圆,让陈怀远颇为无语,但暗中也深思熟虑过。一是因为尚际方,知他临时变更计划走得太匆忙,想亲自帮他善后,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收回来,以备不时只需。二是如果周廉和沈立兴不死心,那他也能配合着搅一场混水。跟中统的人公然地狠狠地掐上一场,以他现在对外显示的性格来看也不算出格。

陈怀远本来只当梁冬哥嘴上逞能,压根就没想过同意他去,结果梁冬哥一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上过军校看不起我?”的帽子盖过来,配上那委屈倔强的表情,陈怀远也只能作罢,心想冬哥跟鬼子都拼过了还怕那点小土匪?但又实在不放心,嘱咐刘封晔到时候好好看着他。

刘封晔这人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倒是跟许魏文和胡滔有几分交情,对梁冬哥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出身好的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是来部队里镀金的。再加上他见陈怀远这么看重,生怕他有什么闪失的样子,内心里便更加看不起梁冬哥了,觉得这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娇贵公子哥儿。于是故意安排梁冬哥去当前锋刺探部队,让他打头阵,却不知这正和了梁冬哥的心意。

梁冬哥接手了第二十八团下的一个连,稍微熟悉了一下几个部下,便把人拉去了白石坳附近的村庄。梁冬哥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尚际方跟他说过几次,他知道这个白石坳原是清末一处石料矿场,为了开采石料,山里开凿了很多山洞,内里四通八达的,要部队正面进攻剿匪,除非把大半个预五师都填进去,否则拿他们毫无办法。就是拿烟熏,除非把山烧了,否则也熏不出来。

所以梁冬哥打定了主意要诱敌而出。他知道这个地方除了正面的出口,还有两处小路通向山外。但知道归知道,他对地形并不熟悉。梁冬哥先派了两个班的人去探明地形,嘱咐一定要探出山坳里通向外面的小路,等探明那两处小路的位置,便连夜把部队拆分了埋伏在两处小路的出口处。他自己则穿着军装堂而皇之地从正面走了进去,身边只带着陈怀远派给他的侍卫阿庆。

夜深人静,只有各种动物,在春天里发出各种求偶的鸣叫,月色映得山间镀了一层银辉。

“长官,我们就这么进去?”阿庆忍不住问道。

梁冬哥正等着呢,阿庆一问,他便严厉地警告:“你跟着就是,不要多问。等进到里面,不管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要是做不到,你就自动给我回去,不要跟来。这里的事我自有计较。”

阿庆一缩头,忙应了。心中暗想,梁副官跟师座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莫不是早想好了什么锦囊妙计?

梁冬哥一身整齐的军装,武装带扣在身上想得身姿挺拔,修长有力,就那么脚下带风地往里走。

他穿着军装,不是中统的人,可这人又只带着一个侍卫,只身前来,看样子也不是部队里来剿匪的。藏在阴影处的站哨的见了,拿不准这个年轻人是来干什么的,黑暗中也看不清领章军衔,只道是个中央军的军官没错。

“你去通知老大。”黑暗中一个独眼人捅了一下身边的喽喽。

“那二爷您……”

“老子去会会他们。”说完,窜身出去了。

梁冬哥走到一半,便被忽然从阴影里窜出来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梁冬哥以为会先对暗号,未曾想这人却不按理出牌,贼笑了几声,流里流气道:“哟,大半夜的两位军爷这是干嘛来着?”

阿庆谨遵梁冬哥教诲装哑巴。

梁冬哥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是大半夜的,我爱去哪去哪,你跳出来干什么?这是你家的地你家的院不成?”

“这还就是老子的地盘。咋的?”那独眼本是黔西北这带有名的土匪混混,不过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做土匪混混,想扛枪打仗,但当惯了土匪头子不肯在军队从底层做起,便被周廉招揽了组了这么伙人出来。这人生得高大威猛,站在那里就跟座小山似的,见到他的人没有不气弱三分的。他见对方明明只有两个人,却毫不心虚的样子,歪头盯着梁冬哥瞧了一会儿,见这两人身后没有跟着部队,便大着胆子这般说道。

“你的地盘?拿出任命状给我瞧瞧。”梁冬哥说着伸手一摊向独眼索要物证。

这群人本来就是周廉豢养的私人武装,见不得光,连比占山为匪都不如。独眼本来就对周廉有所不满,让梁冬哥这么一说,顿时心头火大:“这就是我的任命状……”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抓了梁冬哥个手腕,暗中使力。

梁冬哥暗道不好,不等被擒住便反手一推,赶紧脱身出来。阿庆忙用步枪顶着独眼,独眼身边的喽喽见状,也都聚齐手中的枪对准梁冬哥和阿庆。

独眼心中暗赞这小子的小擒拿手使得当真轻巧,不知跟那洪门的游大师是什么关系,嘴上却不干不净道:“看你个子高,却原来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皮,我道是两人三更半夜地往野地里跑是做什么,跟小情郎偷食来了?”说着还抬手往梁冬哥的脸边伸。

梁冬哥“啪”地将手拍开,不等他开口,这边阿庆也受不了了:“什么混账东西!”说着举枪就要往独眼的脑门顶去。那独眼却朝一边正想开枪的喽喽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动。

“阿庆!”梁冬哥怒声喝止,伸手将人扯到自己身后,转而向独眼高声道:“你倒是眼睛没了一只眼神也跟着不好,我不跟男女不分的人计较,十分钟内我要见到韩裕民。否则你们就缩在你们乌龟洞里等着哪天被人杀上门来吧!”

阿庆正怒,听梁冬哥这么说,刚想问,便被梁冬哥瞪了回去,心中默念着“我是哑巴”,憋屈地站在一边噤了声。

独眼闻言心头一凛,这才规规矩矩地问他切口:“远上寒山石径斜?”

“周二小子不在家。”梁冬哥说的正是尚际方的那句。周廉在家排行老二,“周二小子不在家”便是说这个家由他当的意思。

独眼心中狂跳,他本就对周廉许他当军官而不肯实现,心中有怨,周廉走后尚际方忽然出现,虽然取得了韩裕民的信任,可独眼这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早就对这些人不爽,想反出去继续当自己逍遥自在的山大王,现在说尚际方死了,他正唆窜韩裕民呢,又冒出了这么个人,你叫他怎么肯有好脸色?当然,比起西服领带的周廉和一身中山装的尚际方,眼前这个小子一身戎装,带枪挂剑的,让他眼热得紧。

独眼想了想,故意想要激怒对方道:“这切口旧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对了放你进来,有话好说,说错了,嘿嘿,你就脱了衣服让爷验验你的正身。”

梁冬哥强按住心中怒火,冷声道:“怎的,人才走了没多少日子,就改成‘尚大兄弟不在家’了?”他用“兄弟”一词,正暗示了独眼他跟尚际方的关系。

独眼知道眼前这人估计是尚际方安排的后手,应该了解这白石坳里藏的兄弟,做不了假。他因为周廉失信、尚际方更是**裸的利用,早就不想继续这么受制于人下去了,见梁冬哥证实了身份,反而动了杀心。

独眼也不现在动手,反倒客气地把人请了进去。阿庆也不明所以地跟着进去了。

梁冬哥被带着往山坳里走,一路上看到三三两两路过的喽喽,全都扛着汉阳造,而且看起来还很新。心道:这周廉倒真肯下血本,要是这里的人都是这等装备,到时候可得缴了他们的枪才好。

“鄙人姓朱,大家都叫我二爷,敢问这位如何称呼?”独眼无事搭话。

还想让我叫你“爷”?果然又猪又二。

“我姓梁。”梁冬哥不冷不热地应道。

走了一会儿,到了坡上,之间岩见分布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洞口,梁冬哥正想着会进哪个洞口。这时,独眼停下脚步,朝一边的喽喽招招手,拿来两条黑布,对梁冬哥和阿庆道:“不好意思,冒犯两位了,请两位配合,蒙上眼睛。”

梁冬哥把黑布接到手中,心道,这才一个连百多号人,要见他们老大却有这么多道道,看来不好低估了这些人。他脑中转了几个来回,转身嘱咐阿庆道:“阿庆,你不用跟了,到外面去,他们要是为难你,你也不用跟他们?嗦,只管朝天鸣枪,外面有我们营等在那里的人马。”

外面明明只有一个连。阿庆有点摸不准梁冬哥是意思,只听梁冬哥又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啊!明天太阳落山前你要在营部见不着我你自己看着办。”

阿庆很上道地应了声:“遵命,营座!”

周围喽喽用枪挡着阿庆,不让他走。梁冬哥睨着独眼,独眼挥挥手,示意放阿庆走。

独眼看着阿庆小跑离开的背影,嘲讽道:“想不到啊,居然是梁营长了,年轻有为啊。”

梁冬哥镇定自若地摆摆领章,显示自己的少校军衔,装着得意的样子:“没办法,朝中有人好做官,你也来个中央委员的爹也行。”虽然梁冬哥平时很讨厌仗势欺人,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

独眼心中一惊,心想,这人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样,莫不是真有什么天大的背景,自己这些人都是见不得光的,要因为这人被捅上去了可就不好了。

梁冬哥见独眼的表情阴晴不定,知道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也便不多说废话,拿起黑布条把自己眼睛给蒙上了:“朱二,带路吧。”

独眼拉着梁冬哥又开始七弯八拐地绕起路来。

黑暗中也不知绕了多久,待梁冬哥问到了几丝酒气,便知快要到了。又走了几步,独眼才停下脚步。

梁冬哥扯了黑布,之间一个宽敞洞室,四周都点了火把,照得亮堂。奇的是这洞室还很通风,一点都不觉得气闷。梁冬哥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鲜,只见洞室空荡荡的只有韩裕民一人在。

韩裕民见人来了,便从首座上站起来,笑眯眯地迎过来:“贵客远到,蓬荜生辉啊!”

梁冬哥被朱二惹得一肚子气,这时候也不想弱了自己的气势,便冷声道:“你这哪来的蓬荜?不过是些石壁。”

韩裕民不比朱二是那等莽夫,他见朱二站在一边正要发作,知道梁冬哥受了朱二的气,一边用眼神止住了朱二,一边陪着笑脸把人迎到座上,亲自斟酒赔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裕民这般态度,梁冬哥也不好冷下脸来说话了。喝了些杯酒,几句寒暄下来,神色也逐渐放缓。梁冬哥估摸着不能喝多,醉了就坏事了,便忽然板起脸来。

韩裕民和朱二知道要开始进入正题,也不禁坐直了腰板――他们这等草野匪寇,不管多么凶悍,面对官兵,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你们别以为尚区长真的死了。他是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才对外谎称被刺身亡。他跟周廉有仇,不肯你们落回周廉手里,念及跟你们的交情,担心你们的出路,才交代我给你们安排新去处。你们要不肯,只管继续给周廉当枪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周廉跟陈怀远叫板已经被调去南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陈怀远剿匪那么严,你们过得了这个月,还能过得了下个月吗?”

梁冬哥一句话就戳到了韩裕民的痛处,朱二见梁冬哥不是来接手而是来放人的,虽然对梁冬哥那威胁的口气心中不爽快,但却没了先前的杀机。

“韩老大,朱二爷,我梁某人今天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些人,当初没有尚区长节制,跑去跟预五师的人冲突,回头就让那刘子明远看上了,原先他要整训部队没空跟你们计较,现在回过头来要拿你们给他的新兵开荤了。”

“那梁营长可能说说,到底是什么新去处?”

“让你们投奔预五师……”梁冬哥见韩朱二人做大惊状,心念一转,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以陈怀远对剿匪那嫉恶如仇的态度,投不投降都是个死。”

“梁营长说得极是。”韩裕民感叹道。

“黔西北这地方,三不管的,确实是个好地方啊。”梁冬哥装模作样地地感叹了一句。

韩裕民见梁冬哥不肯直说,心知是先前朱二得罪了他,忙顺着他的话接口道:“梁营长,您也知道,这话搁以前是没错,穷乡僻壤的确实没什么人管,可现在那陈怀远……”

梁冬哥摆足了架子,故作善意地指点他们道:“所以你们绕着陈怀远就是了。”

“绕去哪儿?”

“往西。”梁冬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现在这个位置,东去北上是川黔的交通要道,处处都有中央军卡着,往南是乾定,陈怀远的大部都守在那里,尚区长的意思,是让你们去往西。”

“往西?那是不是去永毕了?”

“再往西。”

“再往西就进川南了。”

“没错,去川南。”

韩裕民和朱二是两个没啥军事头脑的家伙,否则当初也不会在靠山离开的情况下公然跟刘封晔的部队起冲突了,不过韩裕民还是比朱二稍微有那么点脑子,比起云里雾里的朱二,他有些心惊道:“那可是刘逸雄的地盘!我们兄弟过去,不是给人包了下饺子嘛!”

朱二一听,顿时想要拍桌而起,硬是被韩裕民压坐了下来。

“你怕刘逸雄,就不怕陈怀远了?”

“怕,都怕!陈怀远是嫡系,可那刘逸雄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个人占着川南八个县!”韩裕民激动道,“去惹刘逸雄,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看来韩老大也知道刘逸雄的事啊。”梁冬哥胸有成竹道,“没错,川南是他的地盘,但你们别忘了,刘逸雄和中央有矛盾,几次交接驻防都打了起来。”

韩裕民这下算明白梁冬哥的意思了:“梁营长是指,双方有隙,就有布防不严密的地方?”

“没错,永毕往西,津河通昭一带,就是布防真空。”梁冬哥看似好意地指点他们,“陈怀远的重兵都在乾定县和杨家湾一带,之前还分兵去了南边,根本没精力去盯永毕,过了永毕,你们搞出多大动静他都不会管。”

“这……”白石坳虽然是个闭塞的乡下地方,但怎么也比津河通昭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强啊。去那种地方当土匪,抢谁去?

梁冬哥见两人意动,又顾此失彼的,“啪”地拍了下桌子,装着不耐烦的样子:“二位,话我都说了,走还是不走,你们说句干脆话。我要不是跟尚区长有过命的交情,也不来受这趟气,又是蒙眼睛又是被指着枪的!我堂堂营长,还怕了你们这点人不成?”

朱二在一边翻了个白眼,韩裕民忙安抚道:“梁营长息怒,我二弟他就是个莽汉子,不懂事,冒犯了营长。”

“我这是受人之托。提醒你们一句,我得了师部内报才知道陈怀远要对你们下手,刘子明的人到这里大约还要两天时间,要走就趁早。”

“周廉和尚际方跟你们的关系,除了你二人,还有谁知道这事?”梁冬哥也不避讳,见两人面面相觑,始终不肯给会确切的回复,直言道,“黔西四县毕竟是周廉起家的地方,尚际方不过才呆了一个多月,不可能把他的人都清理了。你们也知道,中统里都是些笔杆子,是不可以有武装的,知道周廉的人越多越你们越有被周廉灭口的可能。”

韩裕民一惊,应道:“周廉大家多认得,毕竟我们是他召集起来的,尚际方是后来接手,反而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我二人,便只有账房先生知道。”

这些人居然还有账房。梁冬哥一边脑子飞快得转,一边应道:“既然如此,你们要想活命,便只有撤逃一条路好走了。你们要跟刘子明抗上,随便什么人被抓,轻易就能把周廉捅上去,到时候周廉会选择保你们,还是保他的官帽?”

“这……”

“二位莫不是怀疑我的诚意?”梁冬哥一脸鄙夷,“其实我确实没什么诚意,只不过你们要跟刘子明打起来了,到时候也有我的一份。我只不过不想白白把手下的弟兄浪费在你们身上。”

梁冬哥这番威逼利诱下来,别说心思活络的韩裕民,就是从来都横冲直撞的朱二也动摇害怕了。但两人终究还是有些犹疑,不肯最后答话。

“这……还是容我兄弟二人商量一下。”

梁冬哥抚摸着椅子的把手,心不在焉道:“随你们商量。保险起见我今晚就住你们这,免得你们一个商量不好把我给捅出去了邀功。”

“怎么会。”韩裕民讪讪笑道。

“怎么不会?”梁冬哥皮笑肉不笑道,“我也不是不怕死。不过明天晚上你们要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也就来不及走了,与其等你们被抓了供出我来,还不如我在这里等着刘子明来。就住尚际方原先在你们这儿住的地方吧。”

梁冬哥起身,掸了掸衣服,好似沾了什么脏东西的样子。梁冬哥越是这番轻蔑瞧不起人的样子,看起来底气越是足,朱二心头越是火大,韩裕民却越是害怕。

韩裕民见梁冬哥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只好叫人把梁冬哥领去周廉尚际方以前住的地方过夜。

送走了梁冬哥,韩裕民和朱二在一边嘀咕起来

“你说这个姓梁的的到底说的是真是假?”朱二直犯嘀咕。

“话倒是真的,尚际方的接手只是一时,周廉离任把我们留在白石坳的时候,就注定了这种结果,我只怕这姓梁的是来者不善啊……”韩裕民叹了口气道。

“怎的来者不善?”

“我也说不准。”韩裕民朝朱二道,“可若真是逃去津河通昭,那也太不是事了。”

朱二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当土匪也好当军队武装也好,但就不是当开荒的农民的!津河那种鬼地方,怎么能去?!”

韩裕民有些心灰意懒:“当初周廉许了我们装备和名分,装备是给了,可名分一直没有。后来我也明白过来,那姓梁的刚刚也说了,中统的人都是笔杆子,本就不能有武装。我们要继续这么呆着,永远是不清不楚,碰上军队了,只有被剿的份。还不如就此散了……”

“大哥,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大哥你不也常说,一根快则一折就断,十根筷子困成一束就折不断!我们要是散了,到时候还不是给那些官兵们当下酒菜吃么!”

“二弟,你说得对!”韩裕民回过神来,“是我糊涂,被那姓梁的一唬倒胆怯了。”

朱二笑道:“嘿嘿,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把这个姓梁的放回去报信的小跟班给敲晕了关石牢里了,也不知待会儿能从他嘴里撬到什么好东西。”言毕把前因后果都跟韩裕民解释了一遍。

“这个姓梁的,好生托大。还真以为我们不敢把他怎么样?”韩裕民摇头道,“还是说,这人还留了什么后手?”

“管他这么多!再多的后手,也是为了活命,咱把他的小命攒在手里,还怕他不交代?”朱二说着说着又下流起来,“我看这个营长,细皮嫩肉的,刚蒙着眼的时候,也瞧不见他凶巴巴的眼神,那小脸俊的,看着就让人有火,不如……”

“二弟,你什么时候也男女不忌起来了?”韩裕民被朱二这么一说,也轻松地开起玩笑来了。

“嘿嘿,糙老爷们自然不要,这么俊俏水嫩的,倒要尝尝滋味才好。再说,是他自己要留下来,又不是我们强留的。”

那边厢,梁冬哥被一个喽喽领着带往住处。他四处张望着,看似不经意朝那喽喽地问起:“你们这里百多号人的,吃穿用度可怎么管?我到时候要是没被子盖没东西吃,我要找谁去?”

那喽喽见韩裕民安培梁冬哥去住周廉和尚际方住过的地方,便只当他是位贵客,一五一十道:“我们有专门管吃喝拉撒的人,都是兄弟们的媳妇姐妹。”

“哦,那他们中谁最大最管事?”

“最大最管事的?那应该是尹大娘。”

尹大娘?梁冬哥无奈,继续引导道:“那我要些东西,这里没有动,要你们帮我们买,你们找谁领钱去?”

“什么东西这里没有的?”喽喽好奇问。

梁冬哥无奈瞎扯了一个:“我想要留声机,你这里有吗?”

喽喽莫名其妙:“六生鸡?这是什么鸡?”

“你管什么机!我只问你你们这里有这东西么?”梁冬哥有些烦躁。

“没有没有。哦,要买得去找账房先生领钱去。”这喽喽终于说出了梁冬哥想要的那个词。

梁冬哥追问:“账房先生住哪儿?”

“嘿,巧了,账房先生就住您隔壁。”梁冬哥心中大喜,却听那喽喽继续道,“咱这里最好的地方就是那块,有太阳晒,又通风,冬暖夏凉的。老大和二爷也都住那片地。”

梁冬哥心头一沉,心道:“住得近,有什么动静都能被察觉,这次怕不怎么好相予了。要是我现在干掉账房,瞎子也看得出我是来替行初杀人灭口的,如果这两人是个狠角色,怕是阿庆此时已经被抓,到时候我也要凶多吉少……好在出来前做好嘱咐,如果我明天太阳落山前还回不去,刘封晔的大部队就会直接过来。如今这些人被我这么一吓,出了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人往西逃。不管了,先到房间里找到行初留下来的账单要紧。中统这趟混水,我搅定了。只愿到时候别给先生带来什么了不得的麻烦才好。”

此时,第二十八团团部正灯火通明,各处都在忙碌准备。

“团座,你就这么把人派过去了?这都几天不见人影了,他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杜参谋,男子汉大丈夫,出来打仗还怕出事?”刘封晔鄙夷道。

杜参谋忍不住跳脚道:“团座你就是多看不起这人,卖个顺水人情把人丢在一边眼不见为净不行啊?他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怎么和师座交代?”

刘封晔轻笑道:“原先也是我看轻了那小子。放心吧,我这是在等梁副官的信,最迟明天太阳落山前,我们就进攻,一营主攻,二营跟着梁副官的人堵路,三营负责包饺子。我们一个团的人马,我就不信摁不死他们!”

杜参谋疑惑道:“不怕他们躲在山里不出来?”

“不怕。梁副官就是为这事去的。这小子,有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