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破关
作者:螃蟹居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75

就在教会的车队吭吭哧哧地出发时,凌豹一行人却更早在地平线上看到了艾登堡的轮廓。艾登堡淡蓝色的剪影在葱郁的绿山中耸立,就如一只拍翅欲飞的大鸟。

“去达摩哥或多多里克的旱路只有这么一条。”花天对叶子和吉米说,“而坐落在这条路上的艾登堡,恰好地处三国交界,加上三国教会合力经营,它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任何一个国家。”

“别瞎讲!”青林哼着鼻子,“艾登堡可不在翡翠之路上――翡翠之路半道有个用青石版铺砌的岔道,直通向千藻湖中央的鳄脊山,艾登堡就坐落在山顶上――还有,艾登堡当然不是达摩哥领土!前头内个山谷就是铁木关,从那儿出去就彻底离开达摩哥了!”(翡翠之路――达摩哥与巴里和多多里克的交通要道,也是三国交往的唯一陆上通道。这条路沿着东屏山脚曲伸,并于路修葺了巨大的树篱。而达摩哥、巴里尔、多多里克各自设在翡翠之路上的关卡则分别是铁木关、黄天隘、特洛博卡。)

“不过,现在应该过不去吧?”南多问。艾登堡峰会期间,关隘会紧闭大门,只要没有教会出具的证明文书,即便王室成员也没办法通过。这是常识。

“确实过不去。”凌豹看了看天色,冲队伍中央的小马车大声说,“梅先生?”

这是一架普通到甚至有点破烂的马车。小苍山来的梅枚就坐在里面,但他并没有下来,只是探了个头,然后,一个须发俱白却十分健朗的老者从车上下来了。他的衣着简朴,面容瘦削,但眼神却十分高傲,充满了矜持下的挑剔。

叶子心里小声嘀咕,这老头该不会是个管家吧?和小说和戏里面写的长得一模一样!

看到众人都聚拢过来,站好了,管家模样的老者说话了。

“这一路你们表现得还算不错,我想是时候透漏一些事情了。”

他扫视着众人的神色,打理的很讲究的的眉毛和胡子随着说话傲慢地跳动。

“我们的时间不多。”他说,“今天是九月二十七,距离十月九日焚香节还有十三天,我们必须在这十三天内抵达小苍山。”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要知道,宗教峰会可是要持续七天呢!

“您有教会的凭证?”南多蹙着眉头问道。峰会期间,没有凭证出不了关。

老管家微微摇头,神色毅然。

“我们必须用武力攻破铁木关。”

即便最傲慢自负的天晴也从没有想过要与国家和教会作对,更不要说翡翠之路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三个国家。

“梅管家,这事我们可干不了。”显然凌豹对此也毫不知情,但他似乎没多少困扰,仍然保持着微笑,“那里可是驻扎有3000边军。”

管家眼里流露出强烈的讥讽,好像在嘲笑佣兵们的名不副实。“当然,你们也可以单方面中止任务,然后到巴里总部支付违约金,并在你们的佣兵手册上留下失败记录――当然,我还是会支付一部分报酬,毕竟,你们在敦克惹的麻烦虽然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但很幸运,也算误打误撞为我们消灭了那么一小撮敌人。”他傲慢地昂起头,不再看佣兵们一眼。

这死老头!

“雇佣者有义务向佣兵说明任务自身详情――我记得佣兵手册上是这么说的吧?”叶子忍不住嚷嚷,但老管家连头也没回,只抛来一句,“哦?你就是那个累赘?”

这下把叶子彻底惹火了,她大骂着就要冲过去,却被吉米死死抱住,于是叶子便把吉米身上的行李丢了过去。只听噗的一声,吉米的包裹被切成了两半,衣物、干粮以及许多零碎扑扑啦啦散落一地;再看而老管家,则正慢慢地把佩剑还鞘。

这老东西倒挺厉害。叶子心里知道打是打不过人家了,但她并没打算在嘴巴上服输。可还没等她出声,老管家却先说话了,只不过对象却不是她。

“事实上――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一部分难题。”老人眯着眼,微微摇头,仿佛在为众人不上台面,居然还要雇主帮忙分忧感到不齿,“黄天隘那边我们梅家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你们能够攻破铁木关,进入巴里尔便不是问题。”

德行!在叶子的想象中,暴躁的天晴正捞起一颗火球朝老头脑袋上按呢。可事实上,佣兵们一个个都对那讥讽充耳不闻,只小声且谨慎地讨论起任务来。看着他们,叶子也不由收起了浮躁的心情,她第一次感到眼前这群人是如此与众不同――怎么说呢?就是……好专业!他们是一群真正的职业佣兵!

“打穿一小段城墙,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通过不是问题!”青林说。两支佣兵队扎在一起快速讨论着。天晴突然悄悄地把凌豹拉到一边,就着耳朵小声说,“告诉我,咱们这个雇主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不记得苍山梅家有这么一号人物――那老头可是个不弱于小花的剑术高手,我记得整个梅家也不过只有三、四个这个程度的高手。”

盯着天晴的眼睛,凌豹说,“你记得苍山公有两个儿子吗?”

“废话少说,虽然我不常在巴里尔呆,但这事全大陆也没几个不知道吧。”

“但你听说过……”凌豹挑了挑剑眉,“苍山公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吗?”

只要愿意思考,事情就永远会变得比想象的更复杂。但佣兵们考虑的事情永远都只是任务。他们在山坳处隐藏,等待天黑后便向铁木关进发。

作为边陲大关,铁木关并算不得高大――这大概是由于前路已经有了荆木大寨的缘故――大概修了只有三丈高,堪堪与谷口的岩壁平齐。关墙向东屏山内延伸约三里,然后与翡翠之路的树篱相接。这里的屯扎着3000边军,其中有至少百人是荆木大寨征召来的猎人,但真正令佣兵们慎重对待的却是――这里还有一名晨星法师。

魔法是神秘的,法师是危险的。这是帝汶海姆人的常识。尽管法师学院用考试来为法师们分出等级,但事实上,那很大程度上只是理论和学识的等级,法师的战斗能力,尤其是配合兵团作战所显示出的战力,是绝对无可估量的。所以,法师永远是最危险的那一群。

“去看看那里。”隐藏在关门外一大片阔叶灌木下,凌豹发出指令,青林那小小的影子便随之一晃不见了。宗教论坛期间的关隘很古怪,三国的边军不再驻扎在关内,反而集体搬到了关外,然后将关门紧闭,摇身一变成了艾登堡的卫兵。这样做的好处是宗教论坛的安全加强了,而且很显然,方便了青林的侦查。

与以往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边防警戒天差地远,边墙内除了在盗贼专家眼里不甚入流的陷阱,见不到一个人。几个翻滚起落,青林已经到了高墙的根脚处。他抬头向上望去,铁灰色的墙体向上延伸变成巍巍深蓝,与天空几乎连成一片,那里隐约传来落寂的守卫换岗时的交谈。

青林拽出了匕首,然后定住不动,这定格持续了良久,突然深山里传来一道野兽长长的哀鸣,他的匕首便立刻插向墙壁,发出的声响居然一丝不落地融进了哀鸣之中。如果此时有人能点起灯光仔细去看他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便会看到无数根细细的蔓藤从他掌心冒出,盘绕着匕首,由匕首在墙体上划出的裂口埋入墙壁之中。

这是海龙祭司独有的凭依之术,与真神教牧师偏向于祝福和驱邪的神圣系凭依不同,它更倾向于探知和传送的通道型法术。

“我找到墙体的薄弱处了。”隐藏在灌木林中的南多睁开眼,原本黑色的瞳仁此时却变成了黯淡的银色。她的祭司之书漂浮在半空,和她相对而坐牙在其中翻找到了一张空白页,把手放了上去。一个墨绿色植物模样的纹章显现了出来。

“都准备好了吗?”牙咧开嘴,“我要把它放出去?!”

就在这时,天晴火红的眼睛突然跳起了一团火焰。

“不!等等!”

她话音刚落,只见凭依后陷入入神状态的南多突然身体剧烈地抖了起来,她的瞳孔大张,脸色也一下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淋淋直下。

“有东西盯上我们了!”天晴柳眉倒竖。凭依术是神术,不可能有人能够破坏施法者的精神链接甚至像这样直接入侵祭司的精神世界。除非――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灵魂法师!”

在天晴惊疑未定时,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了。

“继续发动法术。”

兰斯在黑暗中缓缓站起身来,无论佣兵们还是跟了他更久的吉米和叶子,都从未体会过此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如黑夜一般厚重,令人屈服的力量。叶子惊讶地看着这个大男人,在她印象中,兰斯曾经是个致命的冷血杀手,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后来又变得似乎是个感情真挚,对事认真且负责,甚至有点像个好男人典范。但现在,这男人却似乎并不能称之为人了。叶子的这种感觉在感官更加敏锐的凌豹看来却更加强烈了。

不,这不是情感和气质所能带来的肤浅的感觉。凌豹瞪大了双眼。这是纯粹的力量!

凌豹第一次认识到,兰斯也许真的比自己要强。

不过天晴现在可没工夫感受兰斯的变化,她对兰斯贸然的说话十分不满,“你知道继续下去的后果吗?!我们现在立刻要做的是切断南多的凭依状态!”在她看来,兰斯这个战士居然对法师施法指手画脚,这种态度太不专业,是需要言辞斥责的!

但兰斯没接她的腔,一边扎进手臂和手腕间的扣带,一边自顾自地吩咐众人,“那人由我来对付,你们按原计划行事,进入巴里尔后,吉米和叶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事后我会去找你们。”

天晴着恼了,但她的精力都在南多身上,没工夫和兰斯吵。但随即,众佣兵的集体惊疑声将她的视线带回了人群。她发现,兰斯突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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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特大人,逮到那些老鼠了?”边墙外的中军帐篷里,铁木关的边军团长西塔姆正在毕恭毕敬地立于一位黑衣法师的下手。活了大半辈子的西塔姆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他打心里对这名据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晨星法师”感到畏惧。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家伙的危险程度不下于东屏山的魔兽,甚至哪怕贝尔蒙的妖魔只怕也不过于此。

把脸藏在兜帽下的法师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笑声。西塔姆看到法师露出的那半张脸上发青的皮肤,带着死人一般的斑点和气息,紫色的血管好像破裂了似地蛛网般在薄薄的皮下隐现。

“呵呵呵呵……这些人居然想在铁木关的边墙上弄一个口子……”法师佐特嘶哑地说,“我已经知道他们隐藏的位置了。”

“呵?”很久没有碰到这么胆大妄为的人了,叛国的罪名那些家伙担当得起吗?西塔姆眯着眼睛。是匪盗还是他国的间谍?“那么我们就去把这些混球消灭掉吧。”敌人的身份可没那么重要,对于西塔姆而言,只有死人才能说明边军的职责和荣耀。

“我会在城墙上为你掠阵。”法师说着走出了帐门,气流开始在他脚下盘旋,然后他就飞了起来,直飞向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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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斯消失之后,佣兵们产生了极为短暂的愣神,但随即凌豹便做出了择断;而与此同时,关上法师佐特的光标术指向了佣兵们藏匿之处。二百架强弩已然上弦!

这时,只听关墙下一阵簌啦啦的乱响,整个大地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巨响,数十株巨大的蔓藤从关墙根下耸起,把那一段墙体搅了个支离破碎!

“城破了!”西塔姆高声呼唤,指挥着士兵去裂口处誓要把那些胆大妄为的闯关者碎尸万段。但那些从地下长出的巨大蔓藤居然是一群力大无穷破坏力十足的活物,士兵虽然众多却一时间无法对裂口形成包围之势。但经验丰富的边军立刻后撤,在巨草鞭长莫及的地方构筑了数层防御,然后分出一小部分士兵,在数名有对付巨草经验的猎人带领下,对巨草展开进攻。只不过,尽管边军的行动十分快速,但佣兵们却比他们更加迅速。

西塔姆的士兵阵型尚未摆好,佣兵的先锋,凌豹和磐石,便已经冲破了裂口。他们手执大盾,为后面的人挡住箭矢;更让边军们头疼的是,他们居然和蔓藤配合的相得益彰,不但打退了灭草队伍,而且那原似攀附在墙体上的蔓藤此刻居然舍了墙体,开始像土蛇一般在土里钻营,冲进了边军原本就不是很紧密的阵型中。西塔姆发现边军的剑和弓弩都伤不了蔓藤分毫,眼看着佣兵的大队马上就要冲破防线,他急忙大声呼叫起法师。

轰!

法师佐特的支援到来了,这是颗巨大的风球,朝着裂口直飞而来。在边军的刀剑面前如同铁筑的蔓藤霎时间支离破碎。凌豹和磐石的前进也为之而止,但此时,只见红光一闪,一颗巨大的火球撕裂着空气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直直朝风球撞去。巨响中,炎爆碎裂成朵朵巨大的火花,而风球却被击碎成数个小型旋风,卷进了边军之中,顿时掀腾起了一阵血雾。

天晴的眉头紧皱,她感到在刚才的法术对抗中自己失败了,旋风的误伤更像是对手故意所为。尽管这种感觉好像挺没道理,但天晴对自己的直觉异常自信,并开始更加小心的施法。而就在此时,她背后的空气异常地扭曲了一下,一对利刃从空气中显露出来,直刺向天晴的背后。

“得手了!”看到自己派出的猎人出手,西塔姆在心里兴奋地大叫。只要干掉那个火法师,对方那区区十几人的小队就再也没能力对人数众多的边军造成全体威胁了!但立刻,这种兴奋就消失无影了。他看到佣兵里,一直跟在队伍最后方,外表柔弱的黑发女子的手挥动了一下,然后,寄托着自己厚望的猎人就像被大力击出的网球一般飞走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不仅仅是那一个猎人,隐藏在天晴周围并未出手的另外几人也在同时同刻遇上了同样的遭遇。

难道又是一个法师?不,绝不是!就在西塔姆惊疑不定时,他突然有看到敌人的队伍中闪出了黯淡的蓝雾,这雾气随着那火法师的强有力的攻击迅速扩散,但凡被它碰到的人都会立刻冻结成一个个冰柱!

这都是些什么样的敌人啊!难道整个达摩哥的高手都汇集至此了吗?!不,边军绝不认输!西塔姆呼起一百名长矛手,亲自带队,集体冲向佣兵们冲锋的方向。

这样的短暂却有激烈的鏖战中,无论是边军还是佣兵,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死去的、那些因伤倒下的士兵身上都笼罩起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雾帐。这层血雾在空气中汇成数十道细长的丝绦般的长线,向关墙上涌去。

“嘿嘿嘿嘿,美味的贡品。”法师佐特在关墙上俯视着战斗,血线在他高举的双手中汇集,一个更小却更加强大的风球在慢慢成型。“再多点,再多点,哦,英勇的西塔姆!”法师看到西塔姆英勇的冲锋,“再争取些时间,再来点时间!”终于,血线消失了,法师托举着鸡蛋大小的风球,凝视着魔法中那纯粹到极致,隐约发出雷鸣般响声的元素核心,发出由衷的欣喜,“今天,你们将全部死在这里――我的任务也将就此完结。”

他张开手,就要把风球放下!

这时,他听到了一种不属于风球发出的声响的风的呼啸。这声音并不大,但他能听到其中的凛冽,以及那夹杂而来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谁!?”他猛地扭转身躯,只见一道残影从城垛上飞踏而来,数十丈的距离须臾而过!

他只来得及看到那黑暗中探出的一道金光,便感到手中的风球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正面轰上了。

嘭!

一击,风球散乱;

嘭!

第二下,风球彻底溃散!

佐特的手臂早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而变得扭曲,他的身体向下倒去,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自己的敌手。

那人头戴着鹰纹头带,剑眉倒竖,脑后束起的黑发在夜色中飘散,漆黑的双目溅不起半点星光。他手中,是金色的鹰头权杖。

“兰……斯。”佐特口中嘶鸣出了巨大的憎恨。

“我就知道是你。”兰斯冰冷的双眼看着法师,注视着他原本扭曲的手像充了气一样变粗又变回原状,注视着他的法师袍像裹着一团**飓风版诡异地鼓起。

“死吧!”佐特大叫着朝兰斯扑去,他的眼睛染血般通红。

兰斯漆黑的双眼依然波澜不惊。猛然,他第三次挥出了鹰头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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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和边军陷入酣斗之际,突然边墙上发出了巨大的轰响,连大地都震动了,随即,尘土碎石淹了过来。佣兵们反应极快,他们利用边军们短暂愣神的机会猛然发力,而就在西塔姆呼喊着指挥边军再次包围时,地面上接连不断地爆炸起来,这爆炸并不强烈,但也士兵们惨呼不已,而爆炸产生的烟雾却又让他们突然产生出倒地就睡的诡异念头。

“炸弹里有毒!”在西塔姆的高呼声中,佣兵们绝尘而去。

在短墙的阴影中,青林摸了下鼻子。“完美的陷阱!我真是游荡者的骄傲。”他说着看了下烟尘弥漫的城垛,“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格斯。”他的身体再次完全融入了黑夜,“等再见面,我会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