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围观的人群慌乱极了。他们原本都是过路人，忽然听见水里有响声，扭头望去，看见岸边的水域有两个人在扑腾，其中一个在大喊救命，而且越扑腾越往河中心漂去。大伙都没留意这两人是何时落水的，纷纷慌乱起来。这时候，一个蓄胡须的男人快速地脱去上衣，一跃扎进了水里，向扑腾的落水者奋力游去，他拉住大喊救命者的手，把他救回了岸边，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去。胡须男人再一次跳回水中，往另一个落水者游去。

郑重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没办法摆动了，焦急和恐惧在脑海里弥漫开来，他的身子开始往下沉了。忽然，一个黑影子游了过来，把之前和他扭打的那个人拉走了，很快这个黑影子又返游回来，游到了他的正上方。猛地，郑重感觉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上方的黑影子竟然一脚一脚地把他往水底踢踹。郑重恍然间明白了更多困扰他许久的疑问，猛然间，他知道叔叔郑立华是怎么被水淹死掉的了！

胡须男人游到了落水区域，把郑重踩入了水下，却装作是在原地踩水，还故意四下张望了一番，一阵摸寻之后，只好丧气地游回岸上。他被围观的人群拉上了岸，坐在地上喘着大气，水中救人太费力了，他神色焦急而又难受，咳嗽着说：“沉底啦，沉底啦，救不到啊！咳咳！”周围的人连忙安慰他，说尽力就行了，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抱怨说这金龙拐太诡异了，接连四天都有人淹死。

郑重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上方的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四周渐渐变成了晃晃悠悠、莹绿莹绿的世界，缥缈又空旷。焦急的情绪已渐渐抽离了身体，剩下的只有愤恨和恐惧。他终于体会到叔叔被淹死时是什么感受了。绝望，没有任何希翼的绝望，没有任何希翼的深深的绝望。原来叔叔就是这样被害的，郑重痛苦而愤恨地想。对死亡的恐惧逐渐占据了他的大半个身体，胸腔像要爆炸一般，很快他就无暇再去想其他了，就快要彻底窒息了，头脑已经开始进入轻度昏迷的状态。

河面上，郑重一跃入水里，林曦忙寻找能塞住漏缝的东西。但船上除了滚网和一张小号的渔网，根本没有其他能用的事物。情急之下，她只好用滚网的钩子勾住衣衫的一角，把齐胸以下的衣料撕扯了下来，塞住了漏水的缝隙。这一下，她胸部以下的肌肤都暴露在外了，风一吹，怪凉的。船缝虽然还在渗水，但渗入的水量已小了许多。

可她没功夫顾虑这些，冲到船头，张望水面上扑腾的郑重。很快救人的胡须男人游回了岸上，郑重从水面上彻底消失了。林曦感觉到了可怕，从没划过船的她，很费力地撑动竹蒿，把渔船划到了郑重消失的水面。她冲水面大喊了几声，当然，这只是徒劳。焦急了一小会，林曦逐渐冷静下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把竹蒿往水里轻轻地插了下去。竹节中空，越往下浮力越大，林曦牟足了劲，一点一点地把竹蒿送向水底。很快，竹蒿的另一端触碰到了硬物，已经触底了。

郑重在水下憋得快要爆炸了，眼前的画面逐渐闪烁、逐渐模糊，意识即将支撑不住。这时，一个黑乎乎的长条状东西，从上面落了下来，进入了他的视野，在他头部旁触了底，镇起了一些浑浊的淤泥。郑重强行睁大仿佛要爆裂的眼睛，看清了那是一根竹蒿。郑重猛地明白过来，有人正在下插竹蒿四处探寻。竹蒿很快升了上去，第二次插下来时，离他的位置反而远了一些。

情急之下，他的头脑却更加清晰了，身体也稍微舒适了一些。这是回光返照，是身体慢慢去适应死亡的过程。郑重的头脑得到了瞬间的清醒，想到了最后的办法，张开嘴，从肺里挤出最后的气，一串救命的水泡冒了上去。

林曦在渔船上焦急极了，竹蒿落底，却没有打到郑重的身体。就在这时候，竹蒿左侧一米多的水面，突然冒起来好几个相连的水泡。林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振奋，把竹蒿顺着水泡冒起的位置轻轻插了下去。她知道，这串相连的水泡，应该是有人在水下吐出来的。她把竹蒿一点一点地往下送，生怕送得太快而戳伤了郑重，如果下方真的有人，那个人又真的是郑重的话。忽然，她的手一紧，竹蒿的另一头抵住了什么，轻轻地往上提，竹蒿的另一端像是坠了上百斤的重物一般，有些沉。她的心底顿时激动万分，开始一点一点地、均匀地往上提。水蕴浮力，即使上百斤的重物，落在水中，也只需较轻地带动，就能使它移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