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已经过去了，郑立华依旧僵直而冰冷地躺在医院的停尸间里，并没有奇迹般地活过来，他是真的死了。郑重签了字，把叔叔的身子带出了医院，送到殡仪馆火化了。郑重抱着四四方方的骨灰盒从殡仪馆里走出来时，天已经阴了下来。他带着叔叔的骨灰，和林曦一起乘车回到了浮水镇。他的钱已经花完了，家里存放的钱也随房屋化为了灰烬，身上仅剩的钱用在了火化叔叔的尸体上，这时候他只好借林曦的钱买了香烛和冥钱，两个人一起登上了渔船。他要让叔叔叶落归根，入水为安。

郑重把渔船划到了金龙拐，泊在了水中央。天阴着，有轻微的风动。烛分左右，插于船头，一一点燃，郑重引火燃香，举香加额，焚天拜地。三叩之后，他站起身来，一把骨灰一把冥钱，撒向空中，风颤颤地吹刮，冥钱翻飞飘落水面，郑立华的骨灰如一阵轻烟般吹远吹散。

忽然，伸进骨灰盒里的手掌感觉到了电刺般的疼痛，郑重迅速地缩手，掌心上却多了一个针眼，针眼四周的骨灰被染成了淡红色。郑重觉得奇怪，用手指轻轻地摸进骨灰盒里，从骨灰中拈起了一根将近五厘米长的绣花针。这一下把郑重彻底惊诧了，殡仪馆竟然把这么长的针遗留在骨灰盒里，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郑重的心里有了一丝怒意，他把骨灰撒得差不多了，举起盒子，在风中轻轻地抖动。这一下，郑立华终是全部地飘散在风中了。

林曦坐在船篷里，静静地看着，她第一次目睹了抛撒骨灰的过程。一阵更有力的风吹过，船头的蜡烛噗地熄灭了。

林曦想叫郑重躲进船篷里，免得被风吹刮着受凉，但她的手举起一半，却招不下去，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想了想，还是任郑重安静地伫立在风里吧。

郑重魂黯神伤，站了一阵，情不自禁地坐在了船板上。他用打火机去点熄灭的蜡烛，可呼啸而来的风又凶狠地把火苗扑灭了，再点，再灭。郑重怔住了，举头望天，满目阴云沉沉，一颗大大的雨滴恰好打在了他的额心，猛地，郑重的脑子里如同流过了一阵电流：叔叔的死不正常，看吧，不止撒骨灰被刺伤，蜡烛点不燃，甚至连老天都在为他哭冤！混乱中的人，总会被一些偏激的想法带着走。尽管这很迷信，但郑重却越来越笃定。他的心跳越发得剧烈，咚咚的撞击声清晰地响在耳边。

坐在船篷下的林曦微微侧过耳朵，右手拢住秀发，蹙着秀眉好奇地听着。的确，有一阵沉闷的咚咚声在某个地方响着。她四顾寻找了一下，忽然猛地发现，响声竟是从她坐处的下方传来的。她刚一意识到声源，屁股上就有了浸湿的感觉，赶紧站起来，伸手一摸，屁股上已经湿了一大块，就在她坐的位置，船板裂开了一道缝，湖水开始往船里渗了。

“有人，有人在船下面！”林曦惊讶地叫喊。郑重猛地回头，看见了灌水的缝子。这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船身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震动。一个念头闪电般地窜入他的脑海：有人躲在船底下凿船！

他根本不加思虑，把盒子一交到林曦的手中，转身就跃入了水里，一个熟练的水下翻身，钻到渔船的正下方，在晃悠悠的水中，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郑重的视野里。

黑影子也发现了郑重，弃了敲击，摆臂蹬腿，往前方逃窜。郑重吐了几个空气泡，奋力地划过船底，往黑影子游去。

但出乎郑重的意料，跟随郑立华这么多年，他的游水速度已经算非常快了，可黑影子的游速比他还快，追了几秒，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离得更加远了。很快，郑重一瞟眼间，已经可以看见身下的淤泥和水草了，两人已先后划到了岸边水域。

黑影子的上半身猛地探出水面，准备上岸了，可一旦做出上岸的动作，他就等同于在原地暂时停了下来。郑重抓住时机，憋足了劲，鱼雷般直窜而上，在黑影子的腿脚即将抬出水面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扑通一声，把他又拉回了水里。郑重一只手死死地箍住黑影子的腰，身子整个地倾压上去，把那人死死地压在水里，另一只手则疯狂地击打对方的头部。

那人在郑重的熊抱下极力地挣扎，挨了几拳后，头颈猛地一缩，从郑重的双臂里脱了出去，往旁边游逃。郑重反应极快，一伸手又抓住了那人的膝盖，两人再一次于水中扭打起来。

河面上水花翻飞，波涛涌叠，郑重和那人各吃了好几口水。猛地，郑重看清了那人的脸，这张脸昨天看见过，是被他教训过的小混混们中的一人。一分神，陡然间，郑重的右肩与胸腔之间，有一点针刺般的痛感传来。随即他就惊讶地发现手脚无法动弹了，像被锁住了一样。很快，他听到耳边有人在一断一续地大喊救命，他的胳膊被人拉扯着，往河中心慢慢地漂去。一刹那间，郑重的心里就明白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