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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光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237

浅川一边凝视并排在下方的温室屋顶,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从什么地方眺望,眼前的景观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如果要盖房子的话,B4号房旁边的A4号房一带是最容易盖的地方,从侧面看过去,只有那块地是平坦的。

浅川爬到A4号房和B4号房中间,一边割草,一边用手探索土质。

他没有汲过水井的水,甚至没有直接碰触水井的经验。

(在这种山区里,水井长什么样子呢?水真的会涌出来吗?

对了,地图上显示从谷底朝东方走几百米,会有一片被高大树木围绕的沼泽……)

浅川的思绪一直无法集中,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手表上的指针就快指向3点了,距离“死亡期限”还有7个小时,现在做这些事情来得及吗?)

他越想思绪越紊乱,盲目地挥动手上的镰刀。

(古井到底是什么样子?四周一定是堆了高高的石头,但如果石头崩塌下来埋到地底下……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来不及将遗骸挖出来。)

浅川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是3点钟。他刚才在阳台上已经喝了将近500毫升的乌龙茶,现在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找到凸出的土块,找出石块堆高的遗迹……)

这些声音不停地在浅川脑中回荡。

他提起铲子往凸出的土堆刺下去,尽管时间不断地压迫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疲累。

(做这些事对吗?其他该做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曾经挖过一个小小的横穴……)

“哈哈……”

浅川无力地笑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喂!你在干什么?”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吓了一大跳。

“你老待在这边干什么?扩大你的搜索范围好不好?”

浅川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龙司,他正背对着阳光,整张脸一片漆黑,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

(我在这里干什么?)

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沉稳地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移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7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抛开,接受意志坚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

还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

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片栖息了小龙虾的沼泽。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洒在脚边,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沉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入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约50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他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吗笑得那么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跟着。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缝隙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断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用点劲儿就可以将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沉。浅川知道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来帮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120公斤,但是在没有立足点的情况下,龙司只能使出一半的力道。

浅川绕到另一侧,改为仰躺的姿态,用两手固定住身体,两只脚使劲儿推动水泥盖子,结果水泥和石头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浅川和龙司同时有规律地吆喝,让彼此的力量跟着节奏同时使出来。

(啊!盖子动了,这口古井经过多年之后终于露脸了。

古井是在什么时候被封起来的呢?难道是在盖小木屋的时候?还是结核病疗养院的时代……)

他们从水泥和石头密合的程度,以及水泥盖被拉离时发出的摩擦声,推断出古井大约被封闭了25年之久。

龙司把小铲子插进缝隙中,用力推着。

“注意!我一打手势,你就把身体的重量加在小铲子上。”

于是浅川将身体转个方向。

“准备,一、二、三!”

浅川利用杠杆原理,在推起水泥盖的同时,龙司赶紧用力推开盖子的两侧,最后水泥盖发出凄厉的响声,冬的一声掉到地面上。

浅川和龙司各自拿着探照灯,手搁在濡湿的井口边缘,整个身体往上一提。

霎时,一股酸臭味和阴冷的湿气冲上来,味道浓得好像只要他们一松手,就会被吸进古井中似的。

(她确实在这里!这个历代难得一见的超能力者,罹患“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女人确实在这里!)

不过,说她是女人似乎不太正确。在生物学上,男女性是以性器官构造来区别,不管拥有多么美艳的女性肉体,如果性器官有睾丸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界定为男性。

浅川不晓得该怎么界定山村贞子的性别。从她的名字是贞子的情况来看,她的父母一定希望将她培育成一个女人。

今天上午在前往热海的船上,龙司曾经说:“同时具有雄性性器官和雌性性器官的人是最佳力与美的象征……”

以前浅川在美术全集中看到古代罗马雕刻时,还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时他看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裸体横躺在石块上,但是两腿之间却隐约可见那如假包换的男性性器官。

“看到什么了吗?”

龙司用探照灯往井底一照,只见井底积了一些水,但是从井口到井底大约有四五米的距离,无法估计水究竟积了多高。

“井底有积水。”

接着,龙司把绳子的前端紧紧绑在柱子上。

(龙司打算下到井底去?)

一想到这里,浅川的腿不禁开始发抖。

(叫我把身体泡在漆黑的水中捡出遗骨,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浅川看到龙司准备下降到井底时,除了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不忘向神明祷告,希望这份差事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龙司现在可以看清楚被苔藓覆盖住的水井内壁。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石壁上好像浮出眼睛、鼻子、嘴巴等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赶紧移开视线的话,就会觉得上面的图案变成扭曲的死人脸,宛若无数的恶灵对着井口伸出手……

龙司将绳子缠绕在双手上,缓缓地滑进古井。

突然间,一块小石子掉进这个弥漫着妖气、直径1米宽的古井中,发出“扑通”一声,吓得浅川心跳几乎停止。

不久,龙司终于降到井底,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水里。

“浅川,把水桶和细绳子拿来。”

浅川想起水桶还放在阳台上,连忙从小木屋的地板下爬出去。

虽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感觉仍比地板下亮多了。

浅川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手表,他环视小木屋一周,只有路旁的A1号房有灯光透出来。那个房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热闹的晚餐气氛让浅川即使不看手表,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浅川重新回到古井边,将水桶和铲子绑在绳子的前端垂下去。

龙司用铲子挖起井底的土,放进水桶里,这其间他不时蹲下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

“把水桶拉上去!”

龙司在井底吼道。

于是浅川整个人抵在井边,用力将水桶拉上来,倒掉里面的泥沙和石块之后,再把空水桶垂到井底。这口古井的井口被堵住之前,可能流进了大量泥沙,即使龙司挖了又挖,还是不见山村贞子的踪影。

“浅川!”

由于浅川没有回答,龙司不禁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浅川很想回答,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让人觉得很沮丧呀!”

“我……”

“喂!浅川,你在那边吗?不会掉下来吧!”

“我……我没事。”

浅川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啐!你还真能帮忙啊!”

龙司骂了一声,再度将铲子插进水中。

浅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拉水桶的动作,眼看水位慢慢往下降,却还是没看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水桶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连1厘米也拉不上去,他双手一滑,水桶顿时松落到井底。

龙司眼明手快地避开垂直落下的水桶,但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尽管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却也明白浅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笨蛋!你想杀死我啊?”

龙司顺着绳子爬上来。

“换一下!”

浅川吃惊地支撑起身体,结果一个不留神,头部重重地撞到小木屋的地板。

“等一下!龙司,我没事,我……还有……力气。”

浅川语无伦次地回道。

但龙司的脸已经从井中探出来说:

“我看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换一下吧!”

“等、等一下嘛!我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了。”

“等到你的体力恢复,天都亮了。”

龙司把探照灯往浅川脸上一照,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力,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夺走他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你赶快下去吧!”

龙司将浅川的身体推到井边。

“等一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密室恐惧症。”

“说什么蠢话!”

浅川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害怕地看着井底不停晃动的水。

“没办法,我做不来。”

龙司一把揪住浅川的胸口,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儿了吧!你讲那是什么话?‘死亡期限’就快到了,明明可能得救却不肯努力的家伙简直就是人渣!你不只要救自己的命呀!难道你忘了刚才打的那通电话吗?你想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起带到地狱去吗?”

一想到老婆和女儿的命运,浅川猛然惊觉不能再懦弱下去了,她们两人的生命确实掌握在他的手上。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浅川明知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却还是无力地问道。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三浦博士的理论?怨念要强烈滞留在现世中,必须具备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也就是说,人在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死去时,死者的怨念多半会依附在那个地方。你看,这口井是一个封闭的狭窄空间,里面还有水……你想想录像带中那个老太婆说过什么话?”

(“尔后身体的情况如何?老是泡在水里面玩,亡魂会找上门的……”

玩水……是的,山村贞子泡在那潭漆黑的水中,现在也还在玩水,永无止境地和地下水嬉戏。)

“山村贞子被丢到井底的时候还活着,她一边等待死亡的来临,一边将自己的怨念附着在水井的内侧。以她的情形来分析,倒是符合了那三个条件。”

“所以……”

“依照三浦博士所言,解开诅咒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有怨念的亡魂释放就好了。我们只要将她的遗骸从狭窄的井底捡起来,做法事好好供奉,再把她带回故乡埋葬就好了……对,我们要将她带回宽广而明亮的世界去。”

浅川想到自己刚才为了拿水桶而从地板下方爬出去时,顿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解放感。

(龙司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让山村贞子体会到同样的感觉吗?)

“你认为这就是咒文的内容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这种说法太模棱两可了。”

龙司再度抓起浅川的胸口说:

“喂!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的将来有什么是确实存在的?就算在前头等着我们的是没有明确答案的未来,你不也是这样活下来了吗?你怎么能因为模棱两可的理由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咒文的内容……或许山村贞子想要其他东西,可是我们将她的遗骸捡起来供奉,如此一来,也有可能让录像带里的咒文消失啊!”

浅川的脸扭曲着,脑袋瓜简直就快爆炸了。

(一旦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符合时,亡者会留下最强烈的怨念……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三浦博士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搞懂了,就赶快下去吧!”

(我不懂!我根本就完全不懂……)

“‘死亡期限’已经近在眼前,你还有时间在这边磨磨蹭蹭吗?”

这时,龙司放低声音说:

“不要以为人生是可以不战而胜的。”

(浑蛋!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狗屁人生观!)

尽管如此,浅川还是把身体移到古井边。

“你总算决定啦?”

浅川紧紧握住绳子,将它拉到古井内侧。

“不用怕,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那脆弱的想像力。”

浅川抬头一看,探照灯的灯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禁令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靠在石壁上,慢慢松开绳子,然后双脚从石壁表面滑过,一口气落下一米多的距离,双手因为摩擦而产生一股热力。

浅川在水面上方摇晃着,迟迟不敢下水。

他先伸出一只脚,仿佛在试洗澡水温度般先让水浸到脚踝,一股冰冷的触感登时从脚尖往上漫,背脊冒出鸡皮疙瘩,浅川立刻缩回脚。可是此时他连让自己悬在绳子上的臂力都没有了,身体的重量使他慢慢地往下沉,最后两脚终于踏到井底,旋即被水底松软的泥土整个包住,浅川吓得赶紧抓住眼前的绳子。

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开始想像有上千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将他往下拉,石壁也从四面压迫过来,仿佛歪着嘴角嘲讽浅川:“你无路可逃了!”

(龙司!)

浅川很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

他不停地喘气,喉头深处仍然只发出沙哑的声音,更糟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有一股湿热感,他像一个即将溺毙的孩子一般把头抬起来……

“浅川,你还活着吗?”

“我在这里,你放心。”

当浅川听到龙司的呼唤声,终于勉强吸进一口空气。

以他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办法开始挖土。

浅川命令自己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如果这口古井在星空下,一定不会让人感觉这么难受……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山村贞子就躺在我的脚底下,这是一座死人的坟墓!)

山村贞子在这里结束了不幸的一生,在她死亡的瞬间有各种念头闪过脑际,因此她借“超能力”让那些影像滞留在这里……

那些怨念深锁在狭窄的古井中,经过漫长的时间而臻于成熟,尔后在偶然的情况下,竟与正上方的电视机波长吻合,于是这桩诡异事件就此揭开序幕。

(山村贞子在呼吸!)

呼吸声从四处涌上来,包围住浅川的身体。

“山村贞子、山村贞子……”这个名字在浅川脑海里连成一串,她那美丽得近乎可怕的脸孔从照片上浮显出来,妖冶地对浅川摇摇头。

(山村贞子就在这里!)

浅川像中邪般在井底的泥土中摸索,并想像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孔和身体。

在下到井底之前,他已经拿下手表。此刻,他不停地挥动铁锹、挖着泥土,极度的疲劳和紧张使他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浅川反复挖着泥土,装满泥水的水桶被拉上去又放下来,漆黑、幽静的古井里只有他的心跳声不停地响着……

不久,浅川从水中抓起一个头盖骨,它的表面十分光滑,前方还有两个小洞。

他用水洗掉嵌在凹洞内的泥土,然后用双手夹住耳朵的部位,与头盖骨对看。

在浅川的想像中,这个头盖骨应该附着血肉,深邃的眼窝让人联想到它拥有一对澄澈的大眼睛,再配上高挺的鼻子……长长的头发被水濡湿,耳朵和颈项也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

刹那间,山村贞子带着忧愁的眼睛眨了两三下,试图甩落沾在睫毛上的水滴,但由于头部被浅川的手夹住,她无趣地扭曲着脸。

接着,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庞竟对着浅川微笑,瞬间又像在调整焦距般眯起眼睛。

“我一直想见见你……”

浅川说完这句话,顿时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就在这时,龙司的声音从遥远的头顶上传来。

“浅川,你的‘死亡期限’不是在10点4分吗?而现在已经10点10分……喂!浅川,你还活着吧!诅咒已经被破解了,我们得救了!浅川,如果你现在死在井底的话,便是追随山村贞子的脚步而去,到时候你千万要放过我哦!如果你死了,就乖乖升天成佛吧!喂,浅川,如果你还活着,好歹也回我一句话嘛……”

浅川虽然听到龙司的叫声,但是他却没有得救的感觉。

此刻他仿佛幽游在另一个空间,怀着做梦般的心情,将山村贞子的头盖骨紧紧抱在胸前……

十月十九日星期五管理员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将浅川从睡眠中惊醒,他提醒浅川上午十一点是CHECKOUT的时间,并问浅川要不要再住一晚。

浅川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起枕边的手表来看。他的手臂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连抬起来都觉得吃力,明天一定会感到强烈的肌肉酸痛。

他没有戴眼镜,因此得将手表拿到眼前才能看清楚。

现在时间是十一点又过几分,浅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甚至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您还要多住一晚吗?”

管理员不耐烦地问道。

浅川听到旁边的龙司发出呻吟声,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喂?”

管理员在电话另一端焦急地呼唤。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浅川的心头,他看着龙司翻了个身,微微地睁开眼睛,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浅川对于昨天的记忆有些朦胧,隐约想起他和龙司去拜访长尾城太郎到前往别墅小木屋的情景,但之后的事情全部一片模糊。

紧接着,一连串恐怖的影像几乎让浅川窒息……先前他做了一个印象深刻的梦,但是在醒来的瞬间,却把梦的内容忘记了。

现在,浅川的心情感到格外开朗。

“喂?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啊!是……”

浅川赶紧将话筒拿到耳边回答:“CHECKOUT的时间是十一点。”

“知道了,我们马上准备离开。”

这时,浅川听到厨房那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觉前没有把水龙头关紧吧!)

浅川摇了摇龙司的身体,只见龙司眨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上。

“龙司,起床了!”

浅川不晓得他和龙司究竟睡了几个小时,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龙司,我们再不离开,管理员就要加收住宿费用了。”

浅川再度用力摇晃龙司,但龙司依旧没有醒来。

在无计可施之下,他突然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乳白色塑料袋,因此想起先前的梦境。

他不停地呼唤山村贞子的名字,然后从地板下的湿泥中挖出山村贞子的骨骸。之后,龙司用清水将山村贞子沾满泥泞的骨骸洗干净……那个时候已经过了“死亡期限”,而现在……浅川仍活着!

这表示他们已经成功地赶走死神,生命将开始绽放光芒。

塑料袋中装着山村贞子的头盖骨,它就像大理石摆饰一般美丽。

“喂,龙司!该起床了!”

突然间,浅川的脑中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急忙贴在龙司的胸口,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正当他的耳朵快要碰触到龙司的胸口之际,脖子冷不防被两只粗手掐住。

浅川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拚命地挣扎。

“嘿嘿嘿!笨蛋,你以为我死了吗?”

龙司松开掐住浅川脖子的双手,像小孩子般发出奇怪的笑声。在经历过那么恐怖的事件之后,龙司这个恶作剧实在教人笑不出来。

浅川努力克制住胸中的怒气,毕竟他欠龙司一个人情。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彼此、彼此,谁教你昨天晚上那样吓我。”

龙司躺在床上发出“嘿嘿……”的笑声。

“我昨天晚上怎么了?”

“谁教你昨天晚上不说一声就倒在井底!我以为时间到了,你已经被GETOUT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浅川不解地眨着眼睛。

“咦?你不记得啦!嗯……你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浅川根本记不起自己昨晚是如何爬出井底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记起自己昨天晚上在虚脱的状态下,被龙司用绳子拉出古井。即使龙司拥有强大的臂力,但是要将一个六十公斤重的人拉上来四、五公尺,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浅川被拉出古井的样子,与志津子从海底拉起役小角石像的情景倒是挺像的。

不过,志津子将石像拉上来之后,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而龙司拉起浅川后,却落得浑身肌肉酸痛的下场。

“龙司。”

浅川难得以如此正经的语气叫道。

“干嘛?”

“这次多亏有你帮忙。”

“少来!不要说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如果没有你的帮忙,现在我可能已经……我真的很感激你。”

“你别再说了,我真的想吐耶!被你这种人感激又得不到一点好处。”

“一起去吃午餐吧!我请客。”

“当然是你请客啰!”

龙司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但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浅川从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餐厅打电话给住在足利的老婆,说他会依照先前的约定,在星期天早上租车去接她们母女。

阿静询问浅川那件棘手的事件是不是已经解决了,浅川回答她:“大概吧!”

目前他只能以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来推断事情应该已经获得解决。

不过当他放下话筒时,心中仍对一些细节无法释怀。

他不确定龙司是否也有同样的疑问,因此在餐桌上问他:“喂,事情真的这样就解决了吗?”

龙司趁着浅川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把午餐扫个精光。

“小宝贝很高兴吗?”

龙司没有立刻回答浅川的问题,故意扯到其它地方。

“嗯。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有一些疙瘩?”

“你在意吗?”

“你呢?”

“有一点吧!”

“哪一点让你放心不下?”

“就是那个老太婆说的话:‘你明年就要生小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老太婆的预言。”

浅川知道他跟龙司在同一个问题上产生疑问,接着说道:“如果老太婆口中的‘你’是指山村贞子的母亲──志津子的话……”

浅川尚未说完,龙司立刻反驳道:“这是不可能的!录像带上的影像是盘踞在山村贞子眼底或她心中的画面,因此老太婆应该是对着她讲话才对;所以,老太婆所说的‘你’除了山村贞子之外,不可能是其它人。”

“老太婆的预言有可能只是胡说的。”

“山村贞子的预知能力应该是百分之百正确。”

“可是,山村贞子不能生小孩呀!”

“所以这才奇怪啊!就生物学来说,山村贞子不是女人,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所以她不可能生孩子,何况她到死前都还是处女啊!而且……”

“而且什么?”

“强暴她的长尾城太郎是日本最后一个天花患者,这是个奇妙的巧合。”

浅川的心头罩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果这整件事情涉及遗传基因的构造和组合,或是地球诞生之前、宇宙的混沌状态的话,那就不是单靠个人的力量所能解决的事情了。

现在他只能尽量让自己接受既有的事实,勉强自己抹去心中的不安。

“你看我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不就表示咒文之谜已经解开,这个事件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里,浅川突然想到役小角的石像是否也运用超能力驱使志津子采取行动,事后才赋与她神奇的力量?

浅川觉得这件事与他们昨夜挖出山村贞子头盖骨的情形很像;他从古井底部捡起山村贞子的遗骨,而志津子从海底捞起役小角的石像。

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山村志津子获得的能力为她带来不幸……龙司瞄了浅川的脸和肩头一眼,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确实还活着之后,接连点了两次头。

“嗯,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龙司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

“可是……”

“什么?”

龙司一边支起身体,一边喃喃问道:“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什么东西?”

两人在热海车站分道扬镳之后,浅川准备将山村贞子的遣骸送到差木地,请她的亲戚们将她供奉起来。

堂姊的女儿将近三十年来杳无音讯,如今遗骨突然被一个陌生人送回来,一定会造成他们的困扰。但事已至此,浅川打算用“自杀”这个理由交代了事。

原本他计划交出遗骨之后马上回东京,不巧当天没有船,而他租的车子又停放在热海港;若搭飞机回去反而更麻烦,只好在大岛停留一晚。

“将遗骸送回去这件事,你一个人做得来吗?”

他们在热海车站前下车时,龙司揶揄道。

山村贞子的遗骸用黑色的四方巾包住,放在车后座,要把这个小小的包里送到差木地那个山地村子,即使是小孩子也做得来。比较困难的是,该如何让山村贞子的亲戚们收下她的遗骸呢?

一旦对方拒绝收下山村贞子的遗骸,那事情就麻烦了。

浅川认为山村贞子的遗骸若是无法供奉起来的话,就不算完成咒文上的交代。

(我该怎么办?突然将二十五年前死亡的遗骸送过去,然后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亲戚山村贞子的遗骸。”他们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相信这种事吗?)

“那么再见啰!改天我们在东京见面。”

龙司一边挥手,一边走向热海车站的出口。

“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找时间碰面。”

龙司还有一大堆论文等着处理呢!

“谢了,改天好好谢谢你。”

“少来!我也玩得挺高兴的。”

浅川目送龙司的背影离去。

当龙司的身影即将自他的视线中消失之际,浅川突然一个踉跄,差一点从楼梯上滚下来;浅川极力维持身体的平衡,此时龙司壮硕的身躯却在他的眼中形成双重影像……浅川感到一阵疲累,不禁用手揉着眼睛;当他的手离开眼睛时,龙司已经消失在月台上了。就在这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伴随着让人鼻头发痒的柑橘味流窜过浅川的心头。

当天下午,浅川顺利地将山村贞子的遗骸送到山村敬的家里。

山村敬刚捕鱼回来,看到浅川抱着一个黑色方巾布包,立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浅川用双手将布包递过去,说道:“这是贞子小姐的遗骸。”

山村敬定定地望着布包好一会儿,然后走向浅川,低下头接过布包,一脸恭敬地说:“不好意思,劳烦您大老远跑这一趟。”

浅川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就收下山村贞子的遣骸。

山村敬看出浅川心头的疑问,语气坚定地对他说:“这是贞子,不会错的。”

山村贞子在三岁之前,还有九岁到十八岁之间一直待在村子里,对今年六十一岁的山村敬而言,她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从他接过遗骸时的表情来推断,可以想像他对山村贞子投注相当深的感情。

事情解决之后,浅川很想尽快逃离山村贞子的身边,于是编了个谎言:“我还要赶飞机,时间快来不及了。”

浅川担心山村敬会突然改变心意,扬言除非有证据,否则不接受遗骸,那可就伤脑筋了。何况对方如果追问山村贞子的事情,浅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离开山村家之后,浅川顺便绕到早津家里打个招呼,然后朝着大岛温泉旅馆走去。现在他只想好好地泡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后,再将这段经过写成文章。当浅川走进伊豆大岛温泉旅馆的时候,龙司正趴在东中野公寓的书桌上睡觉,他的嘴唇靠在写了一半的论文上,口水将深蓝色的笔迹弄糊了。

突然间,龙司的肩膀动了动,脸部扭曲,整个人弹跳起来。

高山龙司一向对外宣称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感到害怕,此时却打从心底感到寒冷,全身不停地颤抖。

龙司觉得呼吸困难,不禁抬起头看看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个时间代表什么意义,而且房里的萤光灯和桌灯都点亮了,他却觉得还不够亮。

龙司将椅子转过来,瞪著录像机看,看见那卷录像带还放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看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果然还是来了……”

龙司双手靠在桌边,感觉背后有一股神秘气息在流动。

他住的公寓位于静谧的社区,有时急速行驶的汽车引擎声会和街道上的嘈杂声混在一起,使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龙司竖起耳朵倾听,发现有些声音与虫鸣声交杂在一起,恍若人的魂魄在空气中游荡一般,显得很不真实。

紧接着,他感到身体四周好象产生空隙,一股来历不明的灵气在这些空隙中穿梭、飘荡,冰冷的夜气和缠绕在肌肤上的湿气形成一道阴影,渐渐逼进龙司,他的心跳速度超越了时钟秒针,不停地鼓动着。

那股莫名的气息一直压迫着龙司的胸口,他再度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九点四十四分。每看一次时钟,他就猛吞了好几口口水。

(一个礼拜前,我在浅川家看录像带是什么时间?他说家里的小宝贝总是在九点左右睡觉……后来按下了播放键……是在什么时候……看完的?)

龙司记不得自己看完录像带的时间,但他清楚知道“那个时间”快到了,至少现在朝他压迫过来的神秘气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眼前这种情况和光凭想象所衍生的恐惧感不同,而且那个“东西”确实一步一步逼近龙司。

(为什么来我这里?为什么只来我这里……为什么没去找浅川?喂!这太不公平了吧!)

龙司的脑中涌现一大串问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已经解开咒文了吗?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感觉就像有人把手伸进胸腔里,用力抓住心脏一样。

龙司感到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颈子也有种冰冷的触感。他大吃一惊,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腰间到背部一带却感到剧烈的痛楚,不禁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点想想该怎么辨……)

他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不断对着肉体下达命令:(站起来!快站起来好好想想!)

龙司爬上榻榻米,来到录像机旁边按下退带键,拿出那卷录像带。

他仔细查看退出来的录像带之后,正要将带子再推进去时,意外发现贴在录像带背面的卷标上写着标题──“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纳屈、沙米.迪贝斯.Jr、1998”

那是浅川的笔迹,他之前可能用这卷带子录电视上播放的音乐节目,随后又将这段节目消掉,拷贝从小木屋带回的录像带。

龙司的背部窜过一阵电流,一个想法迅速在他空白的脑中成形。

(这怎么可能?)

先前龙司以他灵活的头脑解开咒文之谜、老太婆的预言,还有潜藏在录像带影像中的另一股力量。

(为什么投宿在小木屋的那四个小鬼没有遵行咒文的内容?为什么浅川得救了,而我却面临死亡呢?还有,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了什么?)

答案就近在眼前,而他竟然没有想到山村贞子的力量会跟另一股力量融合在一起…………(她想生孩子,可是她的身体构造无法生育,因此便和恶魔订下契约,订下生许多小孩的契约……)

龙司想到这件事将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忍住痛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真是可笑!一心想看到人类灭绝的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先走一步呢?)

龙司爬到电话旁边,想拨浅川家的电话号码,随即又想起他现在在大岛。

(那个家伙如果知道我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朝龙司的胸口压过来,并且倾轧着他的肋骨。

不知为什么,龙司突然拨了高野舞的电话号码,但心中随即响起一个声音:(放弃吧!把她卷进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同时,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催促着他:(或许还来得及……)

龙司看到桌上的时钟指着九点四十八分,于是把话筒放在耳际,等候高野舞接起电话。

突然间,他觉得头好痒,便伸手抓了抓头,不料竟有几根头发掉落下来。

当电话响了第二声,龙司忽然看见映在正前方长形镜子里的脸,他忘记自己的耳朵边还夹着话筒,直接凑近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映出一张泛黄、满布皱纹的脸庞,而且那张脸相当干瘪、凹陷,在相继掉落的毛发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疮痂。

(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这时,滚落在地上的话筒里传出女人的响应声。

龙司再也受不了了,他发出凄厉的叫声,和高野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映在镜中的那张脸正是百年之后的龙司,一向聪明的他从不知道和另一个模样的自己正面相对时,竟会是如此地可怕、骇人。

高野舞听到电话钤声响了四次才接起电话,当她听到电话彼端传出惨叫声,一股战栗感瞬间穿越电话线,从龙司的公寓直接传到高野舞的房间。

一开始的惨叫声充满了惊愕,而接下来的呻吟声则带着难以责信的声调……她吓了一大跳,迅速移开话筒,但是电话彼端的呻吟声仍然持续着。

高野舞以前也接过几次恶作剧电话,但是她感觉到这通电话不同于以往,于是重新握好话筒。

就在下一秒钟,呻吟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片无声的死寂……晚上九点四十九分,龙司最后一次想听听挚爱女人声音的希望破灭了,反而让她听到自己凄厉的惨叫声……他的双脚敞开,背部抵着床,左手落在床垫上,右手则伸向不断发出声音的话筒,双眼瞪着天花板。

龙司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仍努力要把录像带之谜告诉浅川。

另一方面,高野舞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电话那头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她不解地挂上电话,直觉认为电话彼端传来的呻吟声很熟悉。

于是高野舞再度拿起话筒,拨了龙司家的电话号码,可是话筒却传出“嘟、嘟、嘟”的声音。她按下电话,又拨了同一个号码,结果仍然占线中。

这时,高野舞知道先前打电话来的一定是龙司,而且他可能出事了十月二十日星期六浅川虽然很高兴可以回家了,但是没看见老婆和孩子,心里难免觉得寂寞。

首先他在镰仓过了一夜,又被暴风雨困在大岛两天,接着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小木屋又住了一晚,然后在大岛停留一晚,只不过外出五天,浅川却觉得自己好象离家很久了。以前也有过为了采访而离家五天四夜的情形,但是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渴望回家的感觉。

他仍然觉得全身酸痛,但现在不是偷懒休息的时候,如果不赶快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做完,明天要到日光去兜风的约定就要黄牛了。

因此浅川坐到书桌前,打开文字处理机的电源。他事先打好的前半部报告已经存进磁盘中,现在得把之后的发展加上去,尽快完稿。

到晚餐前,浅川已经完成五张稿纸,速度还算可以。按照浅川以往的工作情况来看,到了深夜他的工作进度会更快。

浅川无法预料总编对这篇稿子会有什么反应,但他仍必须将这个星期以来的事情好好整理一下,整个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有时候他会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盯着山村贞子的照片看。

他曾透过这对美丽的眼睛看到山村贞子所看到、经历过的景物,到目前为止,浅川依然无法抹去她曾经进入自己体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