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揣着药瓶回到学校，直接去找了杨扬，自然，他没有说前因后果，只道一个朋友想要化验药品的成分。

杨扬听他说明来意后顿时垮下一张脸：“大哥，你要验药品去找化学系药学系啊，我就是一是生物系的，最近老师净让我们宰小动物玩儿，实验室里没那些高端设备仪器。”

莫雷无奈道：“我要是有门路还至于找你吗？我可是文科的，连大学实验室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你这理科生至少见过吧？”

杨扬差点忍不住拿莫雷来练拳，但还是忍住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隔行如隔山”，别说文理科，就算同为理科，不同的科目之间也有很大区别。

末了杨扬给莫雷出主意，让他直接去拜访相关科目的老师，不过直接找上门未免有些唐突，杨扬建议莫雷去找化学或药学院系认识的高年级学生，最好是研究生帮忙引荐，就算那老师不搭理莫雷，研究生也能借助在实验室里的便利条件，替莫雷检验成分。

莫雷得寸进尺：“我不认识别系的高年级学生，要不你帮我介绍两个吧。”

杨扬一脚踢出：“滚。”

被杨扬扫地出门后，莫雷没精打采的在校园里慢慢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去拜访理科实验室，忽然前面传来招呼声：“小莫。”

莫雷一看那人竟是程琛，顿时有种“才打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的感觉。

这程琛不就是药学院的研究生么？

莫雷大喜的迎上去，响亮的叫了声“师兄”，态度热情得让程琛有些奇怪，但这一点疑问在莫雷掏出白色瓶子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瓶的瓶盖上，刻着几个字母，下方还有一排符号，不论黄毛还是莫雷，都没有把这些字母和符号当一回事，但看在程琛眼中，却是大不相同。

程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表现出异样，好容易等莫雷说完他的请求，程琛立即伸手去拿白瓶，口中话语坚决：“放心，交给我吧。”

程琛的手在发抖！

很细微很克制的颤抖，激动在极度的压抑之下，仅仅显露出这么一丝端倪，但莫雷却敏感的注意到了。

只是平常的检验药品，他为什么要发抖？

没有细想，莫雷握紧药瓶，快速收回手，让程琛抓了个空。

程琛的眉头皱了起来：“莫雷？”程琛的语调，已经和刚才那声“小莫”大不相同。

莫雷直觉的感觉到了危险。

这是三叔前阵子截下来的药品，程琛为什么这么激动？莫非……

来历不明的药，三叔的死，咖啡店里听到的录音，药学院的程琛，以及，江湖。

仿佛偶然拾起了将零散珠子串起来的线，轻轻一拉，玉石珠子连贯起来，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电光火石间，莫雷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关键。

莫雷后退两步，目光警惕：“程师兄……”

见他做出了戒备的姿态，程琛一笑，和前两次聚会中所看到的平和不同，那笑容无比的狂妄霸道，他没有急着迫近莫雷，而是轻松的后退两步：“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药的？”

莫雷得到药品后曾经打开瓶盖随便看了一下，白色塑料瓶中，装着十多个小纸包，每一个纸包上都写有编号，大概不同的纸包里装的药品不同。

但是程琛在没有开瓶的前提下，就说出“这些药”，而不是“这瓶药”或“这种药”，这说明他早就知道药品不止一种。

莫雷看程琛目光中的警戒之色更加浓重：“程师兄，什么是……瞬步？”

最后二字一出，程琛双目中神采陡然变化，见此情形，莫雷知道自己没有赌错。

原来，程琛就是凶手，即便不是，只怕也和凶手脱不开关系。

莫雷紧紧盯着程琛，一字一顿：“还有，什么是，江湖？”

说完这些话，莫雷顿时觉得心头一轻：这个问题，在他胸口压得太沉了，以至于光是问出来，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虽说心情轻松了一些，但莫雷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没忘记对方曾经了结过一条人命，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特别优待。

假如时光倒流，莫雷一定会在看出程琛异样时装得若无其事，顺势将药品交给他，以取得一定缓冲时间，但他刚才瞬间的反应和表现已经露出了破绽，再假装也不过是给对方机会，干脆将一切摊到明面上。

但是程琛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表现出激烈的，暴怒或惊讶之类的情绪，他只是轻蔑的笑了笑，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莫雷看看四周远远近近来来往往的学生，也笑道：“我倒觉得这里很方便说话，师兄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三叔的话以及紧随而来的三叔的死亡，引燃了莫雷心中对“江湖”的遐想，也建立起了对江湖的敬畏，那依稀是个凛然不可侵犯的世界，翻覆生杀予夺。

所以在面对有可能是江湖中人的程琛时，莫雷格外的小心谨慎，当初张中来等人找上他时，他还敢托大跟他们走，但现在面对程琛，莫雷却不肯随他到隐蔽场所，失去他人的目光这一最有力的屏障。

程琛微微恼怒，出言相讥：“没种的家伙，连跟来都不肯吗？你不想知道什么是江湖了？”他转身做势欲走。

莫雷笑笑，晃晃紧攥在手中的药瓶：“我不吃激将法，师兄。这种贬低毫无意义，别忘了这东西还在我手里，你的目的是它吧？师兄，假如我把它交给某些人……”

程琛冷笑出声：“你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就不敢动你了吗？”

莫雷闻言大惊，面前程琛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下，接着他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来不及懊悔或畏惧，他的四肢力量飞快涣散，意识迅速坠入虚空和黑暗之中。

在周围的同学看来，莫雷站在离程琛两米远的位置，毫无预警的忽然晕倒，而程琛之后才奔过去，扶起倒地的莫雷，“关切”的叫道：“你怎么了，小莫？”

在身体遮住的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程琛将莫雷手中的白瓶取下来，纳入自己口袋里。

“送他去校医院吧。”一旁有热心的同学建议，程琛露出感激的神色，对那同学点点头，动作小心的搀扶着昏迷不醒的莫雷，慢慢朝医院走去。

嘴唇缓缓的开合，他的声音细微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叫你去别处是有话想问你，但你既然这么不给面子，就别怪我下狠手了。周围有人又怎么样？我的‘瞬步’，没有人能看清。”

程琛全然没发现，在大约一百多米之外，一扇隶属于图书馆四楼阅览室的窗户大打开着，视角绝佳，窗口与他所在的位置遥遥相对，坐在靠窗座位的一个人将前后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直到程琛将莫雷搀扶起来，林秀才收回目光，指缝间银亮的柳叶刀刃跟随着隐藏起来。

方才的短短片刻之间，与其说是莫雷侥幸未死，不如说是程琛逃过一劫。

就这样，在莫雷失去意识的时候，江湖的暗流缓缓涌动，激打出破碎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