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那个人。”

程琛见到时月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时月皱眉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他不愿见你吗？”顿了顿他道，“你杀杜三的事他知道了，他不太高兴，让我告诉你，今后不要那么辣手。”

程琛冷冷道：“时月，我现在不是请求你，我是在命令你，我要见那个人。”

时月有些惊讶：程琛的态度相较几个小时前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之前的程琛，就算心中再怎么急切，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如此明显的表露出来。

在这几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程琛一个瞬步移到时月面前：“我在威胁你，我要见那个人，更准确的说，我要见司命君。”匕首已经出鞘，冰凉的锋刃贴在时月颈上，程琛伸手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交给时月：“给他打电话吧，否则你死。”

※※※※※※※※

夜色逐渐加深，天空被墨色一层层渲染，城市的星光稀落而黯淡，过了十一点，宿舍和自习室，校园内大部分建筑的灯火都熄灭了，此刻正是夜的大好时光。

校外时月的房内却灯火通明，屋子里或站或坐聚着十几个人，都是大学生模样，时月面无表情的坐在中间，与其说是被围着不如说是被包围着，旁边的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兴奋之色。

程琛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细小的一次性注射器，随手撕下包装，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只仅仅有一人拇指大小的透明圆柱形玻璃瓶，拧开密封的瓶盖，他将注射器针头插入其中，吸取瓶内金澄澄的液体。

液体上升到一毫升刻度时，程琛抽出注射器，微凉的针尖插入血管，那瞬间程琛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他平静地，将液体推入身体中。

“那是什么？”看着程琛有些狂热的神色，时月忍不住问道。

现在的程琛，简直好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程琛深深的看他一眼，微笑道：“一会你就会知道。现在时候不早了，能带我去见司命君吗？”

时月点点头，道：“……走吧。”

走出宿舍后，一行十多人先去了附近一家网吧，又叫出几个人来，除时月外总共二十六人，悄无声息的潜进校园。

这二十六人是C市各大学内的江湖人，其中大半是异能者，四年来司命君以时月为代理人，以J大为中心，几乎控制了整个C市大学范围的新生代能力者，但由于他的规定太为陈旧，束缚良多，不少人早就对他心怀不满，并且暗地里由他们中最强的程琛组织起来一个反司命君的联盟。

之前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程琛没有胜过司命君的把握，但是在今天下午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在他放倒杨扬，回到宿舍十多分钟后，他听见窗口传来少许响动声，程琛转头看去，惊讶得看见一只秀美白皙的手从窗口斜探进来，三指捏着一只圆柱形玻璃瓶，瓶内盛着半瓶金黄色液体，总量约摸两毫升。

程琛的宿舍是六楼，窗外完全没有可供攀爬的物体，看见那只堪称完美的手时，程琛几乎以为自己一天以来诸事不顺，心潮起伏之下以至于产生幻觉，但接着他听到窗外传来冰冷柔和的声音：“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注射用，用量不少于一毫升，使用间隔不小于十二小时，用完之后我会继续给你。”

他猛然转醒，一个瞬步朝窗口移过去，想看清那手的主人是谁，怎料那只手飞快地将瓶子朝程琛一甩，程琛不得已只能先接住瓶子，待他再朝窗口看时，已经连鬼影都看不到。

之后程琛立即回实验室，按照人鼠的体积比稀释了部分金黄色溶液，注射入实验用小白鼠身体内，过了十多分钟，小白鼠竟然硬生生撞开关着它的铁笼，活蹦乱跳满实验室乱窜，弄坏不少仪器，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程琛那时方信那个声音没有对他说谎，好在他的速度少有人及，三两个瞬步便赶上小白鼠，将它刺死，否则若是让它跑出去，很有可能成为世界上唯一一只“超鼠”。

接着，一个无辜的老人遭遇和小白鼠同样的命运。

发现这药确实可以提升能力后，程琛反而陷入了惶恐和不安之中，四年以来他一直在研究能激发出异能者潜能的药物，前不久甚至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从外地异能组织里截下这么一批药，通过不法手段暗中运回C市，之后引发了一连串意外。

把药给他的人究竟是谁？他怎么知道他想要这种药的？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否有什么阴谋？

在程琛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接到反司命君联盟同伴的电话，得知上次被他杀死的杜三手下几个小喽罗还想找他的麻烦，程琛决定出手将这些讨人厌的苍蝇全处理掉。

在杀戮的过程中，程琛的想法有了转变：江湖中力量就是一切，现在有这么一个提升实力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为什么不去抓住？就算对方有什么阴谋，也是之后的事，他可以慢慢应对。

威胁时月带他去见司命君，召集反司命君联盟的同伴，等待深夜降临普通人休息，这就是在那之后程琛所做的事。

几个刚从网吧里走出来的能力者还带着一点打游戏之后的兴奋，说他们的五人组合如何横扫全网吧CS，程琛用压抑的口吻的阻止了他们：“靠我们体能上的优势赢普通人有什么意思？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一会要见的是司命君。”

虽然时月依然从未承认身后那人是司命君，但他的言辞表现却无不默认了这一点。

他们要见司命君，暗世界排行No.20的司命君。

心中有着这样的认知，尽管程琛告诉同伴应该保持冷静，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兴奋的情绪。

一行人来到外语楼后方，时月停下脚步，对程琛伸手：“电话。”

程琛道：“司命君没有在这里等我们？”

时月平静道：“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劳他大驾在这里等你们，你们配么？”

“你说什么？”一个学生勃然大怒，揪过时月就要打，却被程琛拉住：“不要跟他争辩，配不配等会就知道了。”

时月是卜门的人，虽说只是不受重视的旁支，但若杀了，必将引来卜门的注意力，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和一个组织结仇。

“电话不必打了，我来了。”程琛正要拿出手机，身后却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平缓，从容，穿透夜晚的空气，传入他耳中。

程琛转过头去，看清来人，忍不住惊讶道：“是你？”

来人一身雪白风衣，在外语楼后门出口处环抱而立，犹带稚气的娃娃脸让他看上去甚至比时月还小些。

一旁来自外校的学生轻声问：“你认识？”

程琛下意识点点头：“听说过，他是外语系的辅导员。也是外语系四大名捕之首，考试看得很严，挂在他手上的学生不计其数。”他并没有轻视蔡司名的外表，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这么一说，立即激发了在场至少半数学生的阶级仇恨：凡是学生，没有喜欢不及格的，尤其这一半学生还是平常学得不怎样，需要靠考试时的小动作过关，他们最恨的，就是所谓的名捕。

蔡司名听见二人对话，微微一笑道：“不错，我确实是外语系辅导员，但是你们今天来见的是我另一个身份，不是么？”

程琛点点头道：“你是司命君？”

蔡司名的嘴唇缓缓开合：“是。”他的声音始终平缓从容，没有丝毫作态，但这平平常常的一个字吐出来，程琛等人心中无不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尽管早已知道来人就是司命君，可是当他亲口承认时，就连程琛自己，也禁不住有些心惊。意识到己方的气势已经被司命君的威名压倒，程琛冷声打破压抑的气氛，道：“司命君，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今后不再守你的规矩了。”

蔡司名笑笑道：“然后呢？”他笑得有些满不在乎，像极了一个长辈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时无所谓的敷衍的笑。

程琛被他的笑容激怒：“然后？然后我就和你没关系了，你不能再管着我。”郁气冲塞着程琛胸口，将心脏压迫得生疼，蔡司名的笑容，摆明了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轻蔑。

愤怒让程琛失去理智脱口而出：“老实告诉你吧，今天我又杀了一百多个人，全都是非江湖人。哼，杀人又怎么样？要是不能痛痛快快决定别人的生死，我还做什么江湖人？”

听到这番话时，蔡司名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走上前两步，示意时月到他身边来，环视其他人一眼，用些微异样的口吻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迟疑一会，陆陆续续的点头。

蔡司名笑了，他的笑容耀眼至极，娃娃脸上绽放的愉悦令他看起来更为可亲：“程琛以外的人，假如现在后悔，可以退出，我不追究。”

然而没人后退。

他们今天是抱着决心而来的，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放弃？

蔡司名叹了口气，道：“我是不可能让步的，想要走，可以，江湖事江湖规矩，你们赢了我，便随意海阔天空。”但假如输了，却不能回到原点，因为司命君出手从来不留余地。

“时月，你退下。”沉稳的命令，他双手背负，面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天真与冷酷的神色，看也不看众人的轻声道：“你们，一起上吧。”

※※※※※

外语系一间女生寝室内，一个略嫌臃肿的的身影从床上爬下来，掀开窗帘一角，有些担忧的，看向窗外夜空。

“晓璇，怎么还不睡，明早上有课呢，小心起不来。”另一张床上发出含糊的声音。

“哦，马上就睡。”体型远比同龄女生庞大的少女低声应道。

今晚星月暗淡，正是绝好的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