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琛感到了一丝屈辱。

他出发之前，特地查了一下“开山刀”的排名，得知他的排名根本就不入流，便没有很放在心上，但他却让这么一个人，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开，还给他留下了一条代表着险些丧命的伤口？

程琛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克制住追上去的冲动，转向黄毛等人。

他这次前来本来就是准备干掉这些烦人的小卒子的，万开不过是附带，尽管现在明白万开的实力其实远在表面上的排名之上，他也不打算打乱自己的计划。

跟随的混混们大部分依然无所畏惧，在他们看来，一百多号人还淹不死一个人那简直就是笑话，但黄毛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他觉得张中来避开这场对决简直就是天大的幸运。

刚才瞬息之间发生的事，很多人都没看清楚，但黄毛却以他的眼界，看出了万开和程琛的高度。

程琛的瞬步快如幻影，万开的飞刀快如闪电，同样是避无可避。

他镇定一下，问程琛：“刚才你用的那一招，就是瞬步？”问出这句话时，他无力的发现，虽然他对程琛的仇恨没有减弱，但藉由刚才一路走来汇聚起来的气势，似乎在片刻之间软化了下去。

他忽然之间不再有信心。

程琛转动手腕，低头看腕上的手表，片刻后对黄毛笑道：“对，瞬步。”他眼中的杀意再无遮掩，彰然显露，“用比较武侠仙侠的术语来说，叫缩地成寸。”

话音未落，程琛脚步随意迈出，毫无预警的移动到一人身前，匕首吞吐，在那人心口做了一个进出。

一个。

没等那人惨叫出声，程琛又迈了一步，手臂一展，又是一刀。

两个。

这个时候，黄毛手底下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大喝着给自己壮胆，拿出各种各样的砍刀，其中少数人拿着枪。

这少数人一共十一个，除开黄毛，他手底下的人六把，张中来四个较亲近的兄弟每人一把。

张中来离开之前，让他们听从黄毛的调派。

程琛扫视一眼，一个瞬步避开朝自己射来的子弹，来到一个持枪者身侧，匕首轻轻一抹，割断他的颈动脉。

三个。

程琛左手顺走死者手中的枪，一边施展着瞬步移换位置，一边朝人群射击。

他没怎么练过枪法，但此时一百多号人都聚在一起，就算枪法再怎么烂，也能每一枪都射中。

枪声传到拆迁区外时，已经不太响亮，混入车流的喧嚣之中，便再没人能分得出来。

射光手枪中的子弹，程琛随手将空枪一扔，继续拿匕首宰人，并且优先干掉拿枪的，干掉之后就拿着死者的枪射击，直到没有子弹了才接着换用匕首。

程琛并不是喜欢玩枪，他早就过了那种拿着一把枪喜不自胜的少年时代，之所以干掉他们，是考虑到枪这种武器对他来说还是有一定威胁性的，尽管这威胁性在他连续不断的瞬步下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万开的逃离让他沉睡的警戒心一下子清醒过来，并且，醒得有些过头。

至于杀死拿枪者后便夺过枪支来使用，仅仅是为了将子弹用光，免得剩下的人捡起武器继续朝他射击。虽说将手枪扔到远处也能达到类似效果，但程琛潜意识里倾向于攻击。

但是他抢了四把枪后就不再继续了，除了黄毛外，其余人的子弹都在慌乱之中射光了。

黄毛举着枪，一直没有射击，因为他无法瞄准，那个身影的位置始终在不断变换，他的枪口也跟随着不断调整方向，却怎么都无法捕捉住目标。

子弹的数目有限，他不会失去理智的乱开枪。

他的外表像个不务正业的小痞子，但是他却是三叔选择的继承人。他内心有着张中来无法企及的冷静理智，尽管见识了程琛的实力，在这极大恐惧的笼罩之下，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死去，巨大的压力几乎能将普通人压得崩溃的时候，他依然维持着自己的理性，等待最合适的开枪时机。

但是他始终等不到那个时机。

程琛好像知道他的想法，像是要刻意玩弄他一样，从容的施展瞬步，以人为屏障，每当他略一停顿时，他与黄毛之间必定还隔着一个活人。

当人数减少到原来的一半的时候，黄毛终于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他虽然有足够的理智和冷静，但毕竟不是冷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死去，他又如何能维持着平和的心态？

在程琛又一次停顿下来后，黄毛举枪射击，他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杀死程琛什么都没有去想，所有人的身影都在视野中消失了，只余下程琛。

子弹穿过一个人的身体，继续射向程琛。

在千钧一发之际，程琛的身影忽然消失，接着出现在左侧一尺处。

他用混合着些微狞笑的神情看着黄毛：“终于忍不住了？”

黄毛的眼角抽搐一下，现在他看清了被他射穿的那个兄弟的脸，那是张中来平时最常带着的几个兄弟中的一个，排行老四，老四射光了子弹，程琛没有马上杀他，但他却死在了自己人枪下。

他几乎无法回想自己是如何开那一枪的。

黄毛有一瞬间感觉到无法呼吸，他想起了张中来临走之前给他鞠的那个躬，除了表示臣服外，还有将手下兄弟交给他的意思，既然交给了他，他就要负责这些人的安全，但现在却是他亲手杀了张中来交给他的人。

程琛微笑着说：“我也认真一点好了。”

黄毛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程琛的动作猛然加快，之前是一两秒杀死一人，现在却加快到了半秒。

伴随着哀号和惨叫，程琛微笑的面孔宛如修罗，他用闲庭信步一样的姿态，将一群拿着刀的的健壮男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剩下还活着的人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他们放弃进攻，惨叫着四下逃散，但是最快的速度也快不过程琛的瞬步，他轻松的追赶着，将逃在最前面的人干掉，于是后面的人又往回跑。

这情形与好像一只狼在驱赶着一群羊的故事和其相像，黄毛看在眼里，心中割裂一样的痛苦。

这些人中，有张中来的兄弟，也有他的弟兄，但现在全都变成了躺在地上不会呼吸的尸体。

他如今才知道，三叔当初说的话，是如何的明智。

江湖，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解决掉除了黄毛之外的最后一个活人，程琛微微吐了口气，连续使用了这么多次瞬步，他也有点儿累，不过并没什么大影响。

螳臂当车。

黄毛现在想起了万开的话，才明白他说得无比正确。

他们确实不自量力。

但是有些事，即便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去做。

三叔留下江湖两个字，是为了让他们放弃追查复仇，但是他和张中来都选择了去面对。

有些事，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去做。

黄毛的目光由散乱转为坚定，他再度稳稳的举起枪，毫不迟疑的，向程琛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程琛每次都只是微一抬步，身形便瞬间移开，三枪的功夫内，他已经到了黄毛面前。

抬手，血溅。

黄毛维持着双手握枪平举的姿式，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颈上开出灿烂的血花，眼神凝固在虚空之中。

程琛想了想，对他的尸体道：“其实除了实力不济外，你比江湖上不少人都适合混江湖。”够狠，够冷静。

但是活在暗世界的第一关键要素就是实力。

将匕首收回袖中，程琛看了下手表。

全过程，不到三分钟。

手机的铃声响起，程琛接听电话：“时月？”

“是。”

“那个人答应了吗？”

“他拒绝了。”

程琛面上神色沉了沉，道：“你现在在哪里？”

“校外宿舍。”这个校外宿舍，是程琛和时月在学校附近合租的房子，平时有什么事不方便在寝室干，就去那间屋子。

“今晚不回宿舍就在那里休息好吗，我有事要当面跟你说。”

程琛挂上电话，左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摸着某件硬物，露出笑容。

情况已经不同了，有了这个，就算是让他去面对司命君，他也有足够的信心。

※※※※※※

林秀来到医院，潜入莫雷所在的病房，莫雷还闭眼躺在床上，病房里的灯没开，他睡得很不安稳，半淹在阴暗中的眉头皱起，神色略带苦闷，似是在睡梦中被困扰。

“我……我……不是……”他口中喃喃出声，声音细不可闻。

林秀心中一动，侧耳倾听，却听见他含含糊糊的道：“我不是……怪物。”那声音焦灼而不安。

林秀微微张大秀气的眼。

是了，他一直以来忙于分辨寻找学校里的所有异能者，却忽略了莫雷的心理状态。幸好他现在发现，还不算晚，假如拖延下去，也许会造成无法纠正的异常情绪。

林秀低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江湖了。”他抬眼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夜幕淡淡的笼罩住世界。

暗的世界即将到来。

万事俱备，只欠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