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怒视着林秀，后者面色沉静如水，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莫雷瞪了他一会，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生气，不由得有些泄气。他们的观念也许截然不同，又怎么能强求林秀理解他的想法？

江湖，江湖，去他妈的江湖。

莫雷闷闷的扶着张中来，让他在长椅上躺好。林秀也不理会，只径直向医院外方向走去。

蔡司名在旁一直默默地看着二人，莫雷被怒火冲昏了头，加上关心则乱，无法明辨，可是他却清楚地看到，林秀此举，似乎是故意在激怒莫雷。

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林秀完全可以隐瞒所有事，他为何要一五一十的坦诚说出来？

蔡司名绝不信林秀是一个坦率无伪的人。

他心里想着这些，却未向莫雷明言，一来莫雷正在气头上，对他说什么只怕都会被他往坏处想，二来则是此事纯出自他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莫雷靠在长椅边，却没有看张中来，只低头默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道：“蔡老师，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们？”

蔡司名微微一笑，拉莫雷到旁边空着的长椅上坐下，意态从容不迫，悠然的漫声问道：“帮忙的能力我是有的，但是你要我帮到什么程度呢？我可以调派拥有治愈能力的异能者试着治疗一下杨扬，其他的我不愿多插手，也懒得插手。”

莫雷大喜，对蔡司名感激不已：“真是太谢谢你了。”接二连三的麻烦蔡司名做这做那，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除了蔡司名外，他实在没有别的可以求助的人。

现在他无法信任林秀。

蔡司名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能叫来的并不是顶尖或全面的治愈系异能者，能力有独到之处也有不到之处，有可能无所作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莫雷迟疑一下，诚恳道：“这个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假如真的救不回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至少，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莫雷和蔡司名离开医院时，林秀还未回来，一直到晚上宿舍快关门前，林秀才姗姗归来，莫雷心中对他怀有怨气，也不搭理。之后几天，两人更是陷入冷战期，说是冷战，其实不过是莫雷一个人生闷气，林秀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整日里在同学面前装纯扮文静，偶尔失踪那么一阵子。

莫雷有时候觉得自己玩冷战很不成熟，可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林秀，只好这么一直冷战下去。

苏眉在昏倒的当晚便醒了，莫雷按照时月的嘱咐跟她扯了谎，苏眉竟也没怀疑，第二日照常去肯德基工作，而那肯德基竟然也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原样。

隔日他再去看杨扬，在蔡司名找来的帮手的治疗下，杨扬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没醒，却不再徘徊于生死关头，而张中来则好像是在弥补几天以来的困乏一般，仍旧昏睡不醒，蔡司名让时月封住他有关林秀的那段记忆，以免他醒后去找林秀算账。

以林秀的实力，张中来杠上他无异于飞蛾扑火。

至于任风行，他的能力主要来自于异能，不像魏传那样身强体健，被莫雷电了一记后足足休息两天才缓过来。缓过来后他便悄然离去。

更令莫雷惊诧的是，几天以来，不管是报纸还是网络，他完全没有看到有关肯德基的事件报道，众目睽睽下发生在那么多人面前的事，居然就这样被密密实实的掩埋在不见天日的暗处。

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自从肯德基事件后，莫雷便隐约体会到了暗世界所拥有的绵密的，几乎无所不在的力量，不管是封闭记忆，还是封锁消息，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天衣无缝。

原以为不可能的事，就在他面前变成可能。

相对的，莫雷也怀疑起来：他过去的记忆，真的是完全真实无伪，没有被删减没有被伪造过的吗？

又或者，其实他也曾有过和苏眉类似的遭遇，看见过江湖中人的事，只是事后被用类似的手段含混了过去？

想到深处，莫雷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过去的认知，清晰的过往因怀疑而变得好像水中花镜中月。

原来在恢宏的暗世界的面前，他的力量好似细细尘埃，如此微不足道。

深思数日，莫雷来到辅导员办公室。

抵达办公室的时候，蔡司名正和几个学生干部商议举办活动的事，见莫雷到来，蔡司名面上闪过一丝诧色，随即嘴角挂上一抹无奈微笑，他对莫雷微一点头，示意他到侧屋坐下等会。

这一等便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蔡司名目送几个学生离开时，莫雷已经瘫在侧屋的沙发上无聊得快睡着了。

彼时已是夕阳西下，蔡司名笑笑，从饮水机下接了一杯水，走近拍拍莫雷，将水杯递给他。

莫雷迷迷糊糊的说了声谢谢，呆呆的将杯子往嘴边送。

“小心烫。”

“好烫！”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莫雷痛得叫出声来，连连抽气带吐舌，蔡司名则万分无辜道：“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水是热的。”他没想到莫雷竟然昏昏欲睡得这么迷糊，连杯中冒出的热气都没注意看。

莫雷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蔡司名一手扶着沙发靠背，在莫雷身边坐下，温和道：“你找我，是不是决定了什么？”莫雷的神色，已经不像数日前那样迷茫，多了一些坚定，那是已经有所抉择的表现。

蔡司名笑道：“打算加入江湖之中了么？”

有些意外的，他看见莫雷摇了摇头。

莫雷有些迟疑的道：“其实我是想请老师教我武术，我希望自己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他除了会放电，力气比普通人大一些，速度比普通人快一些外，再没有别的长处。

假如他能有那夜林秀和蔡司名那样的武术，在肯德基店内也许就不会那么窘迫。

他没打算参与江湖人的争斗，但是他至少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双眼不被他人所蒙蔽。

至少，他希望自己所知道的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象苏眉那样被严密的装点粉饰过。

说出自己的要求后莫雷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都是蔡司名无条件帮助他，他却什么都没办法回报。

蔡司名沉吟片刻，道：“为什么来找我呢？要知道林秀的格斗技巧比我更高明，假如你想在这方面有所长进，找他应该更好些。”他毫不怀疑的认为，林秀说自己的异能为“暴力”一事，纯粹是胡扯，他自己便是熟悉异能的大师，是暴力异能还是纯粹肉体的力量，他能分得明白。

林秀或许骗得过万开这个纸上谈兵的半吊子外行，但是骗不过他。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林秀可怕，能将身体锻炼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不是光靠死练苦练就能达到的，其中必然有独到的法门。

见莫雷不语，蔡司名好奇道：“怎么，难道你曾经找过他，但是他不肯么？”

莫雷不太情愿的道：“不是，他曾经说过可以给我提供一份锻炼计划，被我拒绝了。”他一则不想吃回头草，二则不愿意跟着林秀。

现在他已经跟林秀闹翻，更加不好旧事重提。

蔡司名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正想应下莫雷，忽然心中又浮现一个主意。他将手搭在莫雷肩上，亲热的笑道：“小莫，老师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他的笑容看起来极为纯挚天真，饶是莫雷早知他身份，也不由迷惑了一下。

蔡司名道：“你现在回去和林秀说，希望能够跟他学武术，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一定不会拒绝。”

莫雷先是有些迷惑，在听到蔡司名下一句话后，当即恍然大悟：“林秀教了你什么，说过什么话，你都要仔细记下来，然后告诉我。”

莫雷道：“老师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卧底？”

蔡司名点点头道：“不错，记住要将所有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我，假如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即什么都不管想办法抽身。明白么？”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此事的危险性，但眼下林秀每日与莫雷同住，林秀若想对莫雷做些什么，只怕早就下手了，目前为止，林秀对莫雷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今后有什么变化，他会小心防备。

莫雷虽不情愿跟着林秀，但是却对蔡司名的安排全无异议：蔡司名之前帮过他，甚至救过他的命，现在正好是他回报的时候。

目送莫雷离开，蔡司名给林秀打了个电话：“林秀。”

“有事。”林秀嗓音淡漠。

“条件交换。”蔡司名用不容置疑的语调道：“莫雷一会会找到你，要求你指导他格斗技巧，你不能拒绝，要尽力指导他。相对的，我不再追究你过去所做的事。”

“好，成交。”林秀主动挂上电话。

空旷开阔的屋顶上，一个相貌秀丽的少年把玩手机，望着天边云霞，眼神比天空更辽远。

等了这些天，终于等到了这个电话。

斟酌距离的亲疏，制造适当的怀疑，犯险以自身为诱饵，要的不过是这个结果。

种下的种子开出了他想要的花。

司命君主动将莫雷推到他面前。

顺利，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