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好像没有断绝似的，伴随着呼吸的频率，源源不绝的从滚烫的肌肤中渗出来，在皮肤表面汇聚成晶莹的汗滴，顺着脸颊，颈脖，手臂肌肉的线条，缓缓流淌下来。

身下的塑胶膜上几乎汇聚起了一滩水。

莫雷咬紧牙关，单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缓慢的屈伸手臂，

一百九十九……二百！

任务完成！

莫雷立即放弃对抗地心引力，整个人好像没骨头似的瘫在软垫上，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叫痛，却已经累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已经入冬，偏厅的窗户大开着，凛冽如刀割般的冷风不断往屋内灌，但这凛冽的寒意甫一侵入，便很快被屋内灼热的温度给溶解了。

偏厅内大部分空位都被棉垫所铺盖占据，林秀坐在墙角的电脑桌前，阅读莫雷推荐的武侠小说电子书。

刚开始做体能训练的时候，莫雷总缠着林秀问他们江湖中人有没有人练内功，并叫出了“降龙十八掌”、“黯然销魂掌”“九阴白骨爪”等武功名字，但林秀的反应却非常出乎人意料，他反过来问莫雷，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那时莫雷才发现林秀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当然，在武侠小说的阅读面上胜出似乎没什么值得骄傲，只是莫雷也惊讶于林秀过去生活的环境。

林秀问他什么是“九阴真经”时神色十分认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没看过武侠小说，而且林秀也完全没必要在这方面作伪，在金古小说成为流行反复重拍的大环境下，林秀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不能不让人错愕。

于是在莫雷的引荐下，林秀开始补习“武侠文化”，莫雷训练了三个星期，林秀已经进修完金古梁温，眼下正在钻研黄大家。

林秀看书一目十行，非常的快，奈何却又能记下书中内容，甚至能说出哪一个情节在哪一章哪几段，莫雷本以为自己的记忆力已经足够独孤求败，却不料遇见比他更求败的。

莫雷做练习时，只要听见鼠标一阵疯狂乱响，便知道是林秀在看小说了。莫雷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林秀也正好点开《大唐双龙》的最后一页。

莫雷躺下后几秒，林秀离开电脑，走到墙边按下开关，电路接通，分布在棉垫塑料层上的金属线组成的电流回路将莫雷包裹在其内，莫雷平复自己的呼吸，像之前三周所做的一样，将外界而来的电流在体内收束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的高压电，对于莫雷来说，却好似将每个细胞都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一般舒适。

莫雷接受林秀训练已经有三个星期，由最开始的不堪重负到后来的逐渐适应，莫雷不知有多少次以为自己到达极限，却也不知有多少次在以为自己达到极限后又支撑着坚持下去。

潜力是在逼迫中发挥出来的。林秀如是说。

因为训练太过辛苦，莫雷几乎翘掉了所有的课，一张张由辅导员亲自伪造签发的病假条分发入各科老师手中，进一步坐实莫雷“体弱多病”的谣言。

“准备好了么？”林秀到莫雷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躺着的莫雷。

莫雷无奈一叹，点了点头。

林秀在莫雷身边半蹲下来，忽然并指如刀，挥了出去。

他双手快得宛如闪电，击打在莫雷各处关节，均匀的力量震散埋藏在筋骨深处的酸乏疲惫，让它们消融在电流之中。

这是莫雷每做完一阶段训练之后，林秀都会做的事，目的是为了更好的舒活筋肉，尽可能减弱过渡疲累的后遗症。

但这个过程也着实痛苦，林秀的手每击中莫雷一次，后者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林秀动作极快，往往在莫雷第一声惨叫还未发出时，第二下便打了出去，导致莫雷的惨叫声连绵成一片，几乎没有间断。

做完这个程序，林秀踏着从容的步伐，赤足踩着通电的金属线走出去，这电流对他不是没有作用，只是尚在忍受范围内，不至于造成影响。

莫雷长长的舒了口气，合上眼任由电流继续浸泡着身体：“林秀，你知不知道蔡老师去哪了？”

在训练的第一周后，蔡司名便离开了J大所在的C市，与莫雷的联系也就此中断，莫雷这些天来一直想找他说个清楚，希望不再做这个卧底。

这些天来，林秀训练他的手段虽然极为严苛，却也真是在为他着想，莫雷不是无知无觉。更兼杨扬在两周前已醒来，人虽有些虚弱，却不再有性命之忧，莫雷想起之前对林秀的芥蒂，便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不够稳重。

林秀坐回电脑前，准备继续攻读《寻秦记》：“不知道，不过我猜大概是回收分散在各地的帮手吧。随着社会变迁，现在的江湖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默认的潜规则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中的恩怨，不会牵扯普通人进来，但是现在更多的能力者却仗着自己的能力横行无忌，我猜司命君正是感于此点，才会建立埋于C市地下的异能者组织，专门收罗年轻人，希望能够以此为起点，慢慢改变江湖的风气，但是他的手段不够雷厉风行，选择的代理人没有慑服力，而司命君这个身份又不能轻易出手，导致了前次程琛带着半数能力者造反，令组织进一步瓦解。”

“经过这次，司命君大约也有些心灰，他身边有一些忠诚的部下，这些人分散到全国各地，帮助他搜罗年轻的有潜质的能力者，司命君此行，有九成可能是去找这些人。”林秀一心二用，手配合着眼睛的浏览飞快按动鼠标，口中却说着与武侠小说毫无关系的事，“至于他具体有什么打算，这便是我无法猜测的了，也许他心灰意冷打算收手不干，也许他越挫越勇打算重头再来，全看他一念之间如何抉择。”

门外传来敲门声，林秀端坐电脑前，不去理会，莫雷躺在软垫上，懒得动弹，然而那敲门声似是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直敲得莫雷终于忍无可忍，爬起来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子，手上端着一个蓝色的海碗，碗中盛着满满一碗当归乌鸡红枣汤，神色似是有些拘谨。这女孩住在林秀对门，曾与他几次在楼梯中见过面，却没有怎么打招呼。

莫雷出现在女孩面前时，满面的倦色，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前，显得十分憔悴，他故意没有整理仪容便走出来，就是为了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来人：他已经很累了，没什么事别来打扰。

就算要和睦邻里，拉近左右关系，也最好在他不那么累的时候来。

那少女见到莫雷模样，目中射出了奇异的神色，看上去竟像是同情，她双手将鸡汤递给莫雷，用温柔的口吻道：“我刚才煮了这碗汤，你喝了补充一下营养吧，我就住在对门，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热气腾腾的汤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莫雷感激的接过海碗，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补充营养……”话说一半他皱起眉，“啊，不行，我要问一下林秀这个可不可以喝。”

少女惊讶而怜悯的低呼：“天啊，他连这个也管？”

完全没意识到二人的思路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位面上，莫雷点点头，顺势诉苦道：“对啊，连想吃个零食都不准。”重负荷的运动伴随的是能量的大幅度消耗，以致莫雷每天都要吃大量食物才能满足身体所需营养，为了更合理的调配营养的吸收，林秀给莫雷制定了固定的食谱，每天亲自下厨荼毒莫雷，

但为了锁住食物中的营养成分，有的时候就不得不忽略食物的味道，莫雷痛苦的连吃了三个星期的“营养餐”，以至于看见好吃些的东西，就忍不住本能的想一口吞下。

饶是如此，他还是严格按照林秀的吩咐，克制住了这种本能。

“你好可怜。”少女眼中绽放出圣洁的光芒，“这么辛苦，为什么不离开呢？”

莫雷无奈的笑道：“没办法，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啊，所以就算辛苦一点，也一定要支持下去。”他既然这么选择，就尽量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少女神色更为怜悯：“我明白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坚定的说完这句话，便甩下一头雾水的莫雷，转回自己的屋子。

莫雷莫名其妙的摇摇头，看见仍端在手中的鸡汤，又忍不住怦然心动，低头偷喝了一口，小心抹干净嘴，才将汤端到林秀面前：“那个，对门邻居送来一碗汤，我可不可以喝？”

林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喝吧。”莫雷这些天也算够勤勉，虽然中途少不了叫苦连天的抱怨，但该完成的训练一点都没打折扣，对于一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来说，这已经十分难得。

莫雷如获大赦，开心不已，坐在林秀身边，一边喝汤一边和他说送汤来的人：“那个女孩子长得满秀气的，不过好像有点奇怪……唉，你笑什么？”

林秀的手已经离开鼠标，转而压在自己唇上，但从他微弯的眼角中，莫雷仍能看出其中含着的忍俊不禁的笑意。

“莫雷。”林秀拍拍莫雷的肩膀，“你应该承认，这世界上有种生物是你无法理解的。”虽然开始林秀也不知那女孩是何用意，可他最长于揣摩人心，只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情由，知那女孩误会了什么，却也懒得向莫雷解释。

莫雷正要再问，忽然听见手机铃声，是林秀的手机响了。

林秀接过电话听了片刻，面上笑容逐渐收敛，最后化作不能再平静的平静：“莫雷。”他说，“出事了，可能需要借用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