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登云山中
作者:文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650

方问天缓缓地迈动着自己的步伐,举目看着周围薄薄的白雾,在山间起伏不定,远处,几个山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隐匿于虚无缥缈中的无名仙境,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身旁翠绿的各种各样的草木,在晨雾形成的露水中沐浴着,显得格外的翠绿,一眼望去,使得方问天不由自主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登云山脉中的一切的景象依然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可是,身旁的人却已经不一样了。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方问天竟然觉得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昨天早上,自己虽然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强大的信心,心里却清醒的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还处在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今天早上,经过昨夜的杀戮,自己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强大的信念,但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有中有了登云七寨的人马,在前进的道路上已经更加的有把握了。

昨天早上,自己先与有琴闻樱进行了一番追逐,然后由于有琴闻樱共同大战了那邪气冲天的无名凶妖,并因此与有琴闻樱产生了微妙的情感;今天早上,有琴闻樱已不知身在何方,在自己上旁的,确实登云七寨的五寨主常伟。

当经历昨天的事情之时,方问天倒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现在看着与昨天早上一模一样的景物,方问天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梦中。

这世间的事情可真是奇妙啊!

“太子,如果你还放不下你的心结,那么在今后的路上就非常危险了!”常伟那浑厚而又沉稳的声音从方问天的身后传了过来,“其实造化的奇妙无穷无尽,难以猜度,我们又何必去想这么多呢?”

常伟就是有这一点好,在任何时候,他都能表现得非常的冷静,这种冷静,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达到的范围。在极电峰上所有的重要人物中,常伟的武功并无出色之处,仅仅比李花仲要好上一些,但是,在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的时候,常伟却是这几人中表现得最沉着冷静的。

方问天知道,这是人的天赋,并不是靠后天的学习能得到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今天早上下极电峰的时候,方问天只要常伟一人跟随。

“我们人的生命之所以精彩不断,我认为就是因为充满了不可知性。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都拼命的享受着今天,计划着明天,使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地充实。在这样的生活态度之下,生命就算在什么时候突然结束,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必去为这个问题去悲伤。”常伟见方问天没有说话,便继续沉着声音说道。

其实常伟的心里也隐隐的觉得不好受,对于方问天的这个心结,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方问天能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如此的悲哀,这说明方问天心中的仁慈,至少不会残暴不仁,如他所说的一样,将来爱民如子的可能性也要大得多。就冲着这与其他当权者截然不同的特点,也值得自己追随其后。

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方问天这颗仁慈的心,却是他成就霸业最大的障碍。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成就霸业者,无不是一个果敢狠毒的人物,现在看来,如果方问天不能解开这个心结,那么他就永远做不到这一点,这样一来,前途就显得十分的渺茫。

方问天听了常伟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常伟说的这些话他都懂得,可是懂得是一回事,真正要放开心结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他的心里却暗自警醒,就算自己暂时放不开这个心结,却也不能在神色间表现出来了,毕竟,登云七寨之所以跟随自己,这与自己昨天对他们的许诺有莫大的关系,他们已经在自己的身上下了很大的注,自己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

想到这里,方问天转过头来,向着常伟笑了笑说道:“常伟,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经过与登云七寨的傅登桥等人一天的相处,方问天对他们的称呼已经渐渐得变了,除了仍然称呼傅登桥位老爷子之外,其他的几人都已经之乎其名,当然,这也是因为曾根旭常伟等人的要求。

常伟见方问天神色平淡,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便欠然地笑了笑说道:“我倒是多心,以太子殿下的能力,这点小小的心魔自然是难不倒殿下。”

他说着话,心里却不由的暗暗吃惊,要知道,向方问天这样的年纪,正是花枝招展的时代,喜怒哀乐均会溢于言表,而方问天居然可以如此自如的控制自己的神色,这一点,几乎连老年人也做不到。这时候,常伟几乎要怀疑方问天是一个俯身在少年躯体上的几百岁的老鬼。

就在他暗暗吃惊的时候,却见方问天又苦笑起来,说道:“你夸奖我了,别看我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时一般,其实心里还是很乱的,只不过不想让你看到罢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称呼我为太子殿下是不是?”

看着方问天如此“真情流露”,常伟不禁哑然一笑,说道:“殿下也不用烦恼,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们只管过好今天便是,管他娘的明天是死是活!”

他说着话,突然觉得和方问天的关系亲切不少,看着方问天,就觉得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烦恼的少年,再也没有拿着高不可攀的感觉。常伟觉得,这样的方问天到让他觉得容易接受。

方问天轻松的大笑起来,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向着薄雾中猛地扔了出去,大声说道:“不错,管他娘的明天是死是活,我们只管过好今天便是!”

霎时,他的身上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连站在身旁的常伟都不免受到感染,脸上露出了微笑。常伟的心中觉得,平时的方问天心中考虑了太多的问题,使得他出现了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而这时候的方问天,才是一个真实的方问天。

方问天笑了一会儿,然后又露出了那种隐隐的成熟的神色,说道:“不过,我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常伟,昨夜我已经给你们说了我的情况,你估计一下,我们的胜算到底有多大!”

常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方问天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少年,身上背负了一般少年所不能被负的责任,因此,也就无法享受一般少年所应该享受的欢笑。这不知道该说是方问天的不幸呢,还是他的幸运!

常伟心中暗自感叹,口中却笑着说道:“殿下问我这个问题,却是来考我了。这个问题我想殿下心里早就有数,我就不必献丑了!”

说话时,两人已缓缓走过小小的栈道,来到了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两人回过头来,向着栈道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感概万千。这条栈道,正是方问天等人初次伏击重甲步兵的地方,当时在这条栈道上数千人行走,烟尘滚滚,现在却静悄悄的,只是偶尔听到几声鸟鸣声。

两人听了一下,便转过身来,并排着向着山下走去,来到了一片竹林。

方问天看着这些翠绿的竹林,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握住身旁的一根柱子,真气运转,“嚓”的一声轻响,那竹子断成了三节。方问天只拿走了中间那两尺来长的一节,头部的一节连在土中,微微的晃动,尾部的一节失去了支撑点,发出轻微的哗啦啦的声响,缓缓地倒了下去。而方问天手中的那中间的一节,两端居然极为齐整,就好像用锯子锯断的一般。

常伟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吃惊。他吃惊的不是因为方问天的功力深厚,而是因为方问天运劲的巧妙。

要折断一根竹子,就算是以常伟自己的功力,也是轻而易举的,何况方问天的功力本来就远远的高于常伟。可是,要想从一根竹子身上如此自然的“拿走”中间的一节,那就不能不说是神乎其技了。就算是老爷子近八十年的精纯斗气,也无法用得这般圆转如意,真不知道这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方问天没有察觉常伟心中的惊讶,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将手中的翠竹在手中旋转两下,口中笑道:“不错,这个问题我在心中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也有了一些腹案,但是如果能听听你的意见,我想我会更加放心的。”

常伟在方问天的左边并肩而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今天凌晨,太子殿下没有要求我们登云七寨直接随殿下去暮云,可见太子殿下是准备用我们登云七寨作为一招奇兵。我想,当蒋千灯将军与李季奇对峙的时候,如果我们登云七寨突然插入,再加上余寡僧大人的实力,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李家是必败无疑!”

方问天点了点头,想起今天凌晨见到那些烧焦的尸体,心里又不由得一闷,连忙将手上的翠竹依然在指尖飞速的转动,说道:“不错,只要加上登云七寨,无论如何,李家的败局已定。”说到这里,方问天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在对付李家的时候,我不想动用到余大人,也不想让任何其他的人知道我与余大人的关系!”

对于余寡僧于自己的关系,方问天也已经简要地对付等桥等人说了,只不过略掉了有关秘境的事情,他想起有琴闻樱的话,觉得还是不要说的好。

常伟一愣。

傅登桥和常伟两人就提议,尽起登云七寨的精锐,随方问天去和蒋千灯的人会合,结合双方的实力,再加上刚刚得到的画月的四千余副重甲,对李家进行镇压围剿。如果到时候余寡僧在后勤上对李家悄悄的拖上一拖,李家就必败无疑。

可是方问天没有同意,而是要求傅登桥将登云七寨尽快的统合在一起,随时听候调遣,也没有说明什么原因,便带着常伟下山了。

本来常伟于其他人一样,一直不明白方问天为什么这样做,这时听得方问天说不想其他任何人知道余寡僧的事情,终于明白了。如果没有余寡僧的参与,以现在方问天的实力,就算能胜,那也一定是惨胜。

可是问题又来了,方问天为什么不愿意余寡僧普光呢?

只听方问天接着说道:“我现在的实力已经在李家之上,胜利是肯定在手的。可是,我们暮云的实力已经很弱小了,经不起大的折腾,所以,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来实现这场胜利!”

常伟说道:“这一点我明白,暮云的确再也经不起不必要的损失了,可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只要好好的运用与大人这一着奇兵,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方问天猛地站住,缓缓地转头看着常伟,神色沉重地说道:“不错,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本来昨天早上在上极电峰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改变这个计划!”说着,他双目紧紧地盯着常伟,缓缓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担心李家了,但是却担心着另一件事!”

说完,方问天又深深地看了常伟一眼,然后转身又缓缓地向前走去。

常伟见方问天迈动步伐,便自然的并肩前行,口中奇道:“殿下还担心另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

两人的步法看起来很慢,仿佛是山间散步一般,但是速度却是极快的。两人都知道,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不能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那一片翠竹林,来到了一个颇为陡峭的斜坡,上了斜坡,展现得两人眼前的却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却正是方问天和有琴闻樱大战那无名凶妖的地方。

经过了一天,这里好像没有人来过,那个无底深洞垮塌所形成的大坑依然原封原样,只不过土色好像旧了一些,不过依然看得出这个坑时才形成不久的。四周被装甲兽和那无名凶妖弄断的树木的依旧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已经微微卷起来的树叶沾满了露水。

着狂野的景象,任何人一见,都可以看出这里发生过不平常的事。

方问天看着这里的景象,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有琴闻樱的容貌,昨日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虽然危险无比,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那无名凶妖是什么东西,但是,正是因为这场大战,才使得两人的心灵产生了共鸣。想到这里,方问天伸手按了按怀中有琴闻樱留下来的白绢,静静的没有说话。

常伟在方问天一侧,见方问天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昨天便是在这里遇到的方问天和有琴闻樱,自然知道方问天现在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方问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常伟的疑问,于是定了定神,缓缓向前迈动着步法,身子却极快的前进,口中说道:“难道你忘了么?在暮云还隐蔽么一个极为厉害的敌人?”

常伟心中思索了一下,猛地灵光一闪,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惊呼道:“七子还家!我知道了,是七子还家!”

方问天没有停下脚步,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常伟只停了一下,立即加快脚步,又与方问天并肩而行,心中的思绪却翻滚不已。他终于明白方问天在担心什么了!

在昨天以前,李将军府是方问天心目中最大的敌人,一切行为的目的都是以达到李将军府为目的,最多加上减少损失而已。如果这个目的一直没有变的话,以方问天现在所能调用的实力,已经可以极为轻松的完成了。

但是经过极电峰一役,方问天通过奉世文,知道了画月的“七子还家”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暮云当然包括在其中,因此,方问天现在最担心的因该是隐藏在暮云的还家七子之一。这人到底是谁,现在可以说还没有一点头绪。

常伟当然知道,未知的敌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出手,在什么地方出手,以什么方式出手。如果方问天和李季奇大战之时,这人突然横插一手,结局就很难预料了。

而方问天在这场交锋中是败不起的,一失败,便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常伟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余大人的身份的确不能暴露!”

方问天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对付着不知名的敌人,余大人是我手中最好的一张王牌。”说到这里,他自信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以无名对无名,以隐藏对隐藏,到时候就看谁更有手段了。”

他说着话,右手转动的翠竹停了下来,左手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的划动着,一片片碎竹片从他的指尖飘落,一会儿,在翠竹的身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圆洞。

常伟听到方问天说“以无名对无名,以隐藏对隐藏”的时候,不由得好生佩服。七子还家计划他也知道,可是经过柳叶谷的胜利之后,自己身份的兴奋,居然将这个可怕的计划给忘记了,而方问天却一直放在心里,并且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这时候想起来,要对付这个隐藏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敌人,太子殿下的这个办法是最好的。首先方问天虽然没有说明,但是也看得出,他有绝对的理由信任余寡僧,而这种信任关系,在暮云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别说别人,就连自己到现在还想不出太子殿下绝对相信余寡僧的理由是什么。

那么,当那隐藏敌人发动的时候,绝对不会防着余寡僧,那时候,就算方问天处于下风,也绝对有能力进行反击。

常伟带着赞叹的心情思索着,同时随着方问天飞快的前进,一会儿,便跨过了那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小路上。在这个地方,已经离极电峰有一段距离了,平时也有一些猎人或者劈柴人来到这里,于时也有一些初步成型的山间小路。

这些小路在山峰山谷间蜿蜒盘旋,两段距离看起来很近,沿着山路行走,却是一段极远的路程。方问天来的时候,由于被有琴闻樱追赶,全力运起轻功在山峰山谷间直来直去,并没有沿着这些小路前进,这时候又常伟随在身旁,便不能沿着原路回去了,只得顺了小路一步步的前进。

这一下蜿蜒前进,路程立即远了许多,还好两人虽然不是喜欢浪费时间之人,却也没有什么紧急之事,也就没有特意的加快速度。

方问天手中的翠竹依然持续不断的落下碎片,半米多长的竹管已经出现了三个小圆洞,看方问天没有停下来的手,看来这些小圆洞还会出现。

想了一会儿,常伟笑着说道:“所以太子殿下要老爷子统合七寨兄弟,随时听候调用,又要我随殿下去暮云,方便根据实际情况灵活的指挥七寨兄弟,使我们登云七寨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最关键的威力!”

方问天的心好像也开朗起来,说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说着,习惯性地将手中的翠竹在指尖转了转,然后又继续在上面挖洞。

常伟其实早就注意到方问天在这节竹管上的行为,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你在这节竹管上打些小洞做什么?”

方问天手上继续工作着,口中淡淡地说道:“我在做一种简单的乐器,还有两个洞就好了。”

常伟一呆,不知道方问天为什么在这时候做乐器起来,而且,看方问天做出来的东西,常伟想不起什么乐器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这个时候做乐器干什么?

常伟当然不知道方问天做的是什么乐器,因为方问天做的是他在那个奇怪的梦中所知道的乐器——箫。

当方问天走过栈道,来到翠竹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有琴闻樱。昨天早上,自己也是因为吹起了洞箫,才将有琴闻樱引来的,当时她还追了自己是几公里,也才有了后来两人的发展。可惜的是,那支洞箫在于无名凶妖打斗的时候给弄丢了。

现在又来到了遇到有琴闻樱附近,方问天又想吹洞箫,因为他心里隐隐的希望自己的洞箫声能再度引出有琴闻樱,虽然很明白有琴闻樱可能已经离开晚天大陆了,可是有一点点地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就在常伟思索的这片刻,方问天已经将走后两个空洞做成,然后将在竹管的一端轻轻的一拍,一声轻响,竹管内的一个竹节被打了出来,同时也将端口的吹口也打了出来,本来两节的竹管立即被打通,一个洞箫便做成了。

方问天有习惯性地将小在指尖转动了一下,然后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个洞箫,脸上露出了喜色,说道:“成了!这叫做洞箫!”

常伟看着这洞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乐器,他见过笛子,但是笛子上一定要有笛膜,并且是六孔,而这个叫做洞箫的东西,不见如笛膜一样的振动部位,连那孔洞也排得颇为奇怪,有一个洞居然在下方。

就在常伟疑惑的时候,方问天已经将洞箫的吹口搭在唇边,口中气流轻轻流动,一声浑厚、幽咽、婉转的声音从那洞箫身上发出,立即打消了常伟的疑虑。

方问天在梦中的时候,主要的时间都花在背诵方晴川所要求的书籍上,并没有多少时间做其他的事情,但是对于洞箫,他却特别的偏好,有意的花了一些精力去钻研,以他的天分,对于洞箫,虽不说十分精通,却也达到了普通高手的水平。

方问天一边顺着小路前进,一边缓缓的吹着洞箫。他并没有去吹那一首曲调,他只是想着有琴闻樱,随意的变换着指法,箫声便随着他的指法随意的变换着。

起初,箫声显得极为低沉,呜呜作响,飘荡在清晨薄薄的晨雾之中。似乎声音很弱,却又好像传得很远,在群山之中来回激荡,竟让人无法分辨这箫声的来源。

常伟本来要说这时候弄什么乐器,但是当那低沉幽咽的箫声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他立即无法说话了。这种听起来极为温和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沉入在一个以自身心灵为中心的世界中,随着箫声缓慢的起起伏变化,听的人也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灵一般,随之而跌宕起伏起来。

二人以原来的速度在山间的小路上前进着,谁也没有说话。山间薄薄的晨雾仿佛是群山的纱衣,在微微的山风中飘荡,那动作显得是那么的轻灵,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是一个无形的舞者,在以一种人世间难以想象的美妙的舞姿,舞动着这若有若无的轻纱,与方问天那低沉幽咽的箫声相伴着。

常伟虽然智慧超越常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在音乐的领域中有所涉猎,对于音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可是这时候听了方问天的箫声,一些童年的似乎早已忘记的美好的记忆又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的心灵振颤不已。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叮咚之声,这声音和方问天的箫声截然不同,没有箫声的温和醇厚,却显得清脆悦耳,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种清凉之意,舒爽无比。

方问天平稳前进的身子微微一震,却又立即恢复正常,若不是常位于方问天并肩前进,几乎无法发现方问天这点微弱的震动。

箫声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没有感到那外来之音,依然在那温和低沉的音色中来回婉转,时而又如孩童一般在山岭中嬉笑,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纯真自然。

常伟的脚步惯性地向前迈动着,双目平视着前方,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此时在他的耳中,只有那仿佛儿童欢笑一般的箫声;在他的眼中,也只有一幕幕儿时无忧无虑的童趣生活。这一刻,所有现实中的烦恼都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突然插入的轻脆的叮咚声,仿佛是一个淘气的少女,见那箫声依然故我,没有理睬她,便故意已慢两拍的音节随着箫声转动,好像在和相声故意捣乱一般,却又名显得透露出一种活泼可爱的意味。

这两种声音相互影响,表面上好相互不统合,却又让人觉得应合得天衣无缝。本来独自玩耍的箫声,也不知何时与那清脆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箫声突然转高,节奏也慢慢的加快,一阵隐隐的杀伐之声透露出来。虽然依旧带着那固有的温和的音色,但是,起初的那种与自然共舞,与童趣相生的意境却已荡然无存。

常伟觉得眼前的景物忽然一变,无数的厮杀声充满听觉,登云七寨几十年来的大战,或胜或负,一幕幕得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个敌人倒在自己的猎叉之下,一个个战友用性命挽救自己,登云七寨的实力也在一次次的战争中渐渐的壮大。

霎时,一股庞大的豪气充满了常伟的胸膛,仿佛天下的豪杰犹如蝼蚁,不过如此,整个晚天大陆依然被自己踏在脚下。

方问天这时候的心里却震撼不已,没有起初的平静。

他制作出洞箫,本意是想依靠这洞箫的的声音,看能不能与有琴闻樱再度相会,就算不能相会,也可以缅怀一下昨日早晨的情景。

当他开始将洞箫放在嘴边吹奏的时候,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昨日遇到有琴闻樱的情景。从相遇到追逐,其间自由旁人难以了解得欢快。当时两人还没有那种精神的触动,相互之间得欢快,也只是那种犹如儿童一般的无忧无虑的嬉笑,让人觉得好生的舒畅。

而这时候那叮咚脆响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虽然这声音是以一种极为自然的方式插入,但是方问天这时候的心境,如何能容得下第三者的插入,自然对他不加理会。谁知,那声音竟然好像和方问天捣起乱来,犹如调皮的少女,对方问天不依不饶,情态之间极为可爱,使得方问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其接受了。

方问天的心灵之所以震撼,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场音乐的较量中,自己第一回合失败了,于是他才改变了箫声,将自己的心境转到干戈四起的沙场之中,听那人的琴声,那人定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在血腥的沙场,定然不是她所能接受的,那么,也就无法和方问天较量了。

但是方问天心里却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时候已经开始采用计谋了,说明在音乐的实力上,自己已经输了一筹。

箫声一变,带起了无边的杀意和冲天的豪气,连方问天自己也好像觉得自昨夜而来的黯然心境开朗了起来。

那调皮轻快的叮咚声自然无法与这样的氛围相吻合,一下子便被淹没下去。厮杀的战场,本来就不应该有调皮的少女。谁知那叮咚声只是微微一停,曲调居然也是一变,却是一种温柔而哀伤的曲子,在杀伐的箫声中来回荡漾。

一会儿好像是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少女在村口等待着自己被征召入伍的情郎;又好像是一个无助的少妇在期待着自己年轻而好战的丈夫的回归家园。一会儿又好像是战士们在夜半的时候思念自己的家人,年迈的父母、年轻的妻子、年少的儿女,家中一切的欢乐都等待着自己。

箫声中的杀气立即被这种温柔而哀伤的意境给冲得七零八落,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种哀伤,叫人肝肠寸断。

箫声嘎然而止!

方问天叫洞箫悄悄地放入自己的怀中,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在自己使出计谋,欺对方不善沙场的时候,毅然这般输得彻彻底底,他心服口服。

那清脆的叮咚声在箫声嘎然而止之后,慢慢的弱了下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林之中,方问天这才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这奇异音乐声的来向。

常伟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还在隐隐作痛,妻子的呻吟依然在眼前晃来晃去,眼角朦胧,却是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迷住了眼睛。他悄悄地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心里却惊骇莫名。

他刚刚的心境可以说是完全随着方问天和那无名音乐的意境变动,丝毫不受自己的意志的控制。他怎么也想不到,天下居然有人将音乐玩转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几乎已经可以做到直接控制别人的心神。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朗声说道:“两位朋友,深山相遇,也是有缘,我家主人想请两位过来一聚,不知可好?”

这声音远远的传来,至少也有一两公里路,但是传到两人的耳中,却仍然隆隆作响,有如打雷一般,围绕在群峰之间的薄雾好像也受到了震动,无规律的散乱起来,忽上忽下的荡漾着。

两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山间小路的一连盘过两座山峰,远远的露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一个模糊的人影站立在那小道旁边的一棵大树顶上,声音正是从这人的位置传来的。

这人站的位置极高,若非如此,定然也看不到方问天和常伟两人。方问天运足目力看过去,薄雾飘荡,使得那人显得模糊不清,容貌始终看不明白。不过方问天相信,在这么远的距离,加上薄雾的干扰,自己看不清对方,对方也一定看不清自己两人的样子。

哈哈,这倒公平得很!

常伟听得那声音,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这人的声音传到这里居然还有如此的威势,功力之高,实非自己所能及,看来是一个天空武士!晚天大陆上的天空武士屈指可数,不知道这人又是谁?

方问天的心里倒没有什么,他自己或许还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当初在梦里,二叔方晴山就曾经露过这一手,而且距离还要远得多,但却要稳定平和得多,虽然豪气万千,却没有露出半点霸道之气,比起这人,功力不知高了多少倍。

自然,梦中黄埔拜月的那种境界,就更加不能相比了。

方问天看了看前方的道路,知道自己如果顺着这条唯一的山间小道前进,必然会经过那人的所在之处,因此想也不想,想着常伟微微的点了点头。

既然一定会过去,那又何必去多呢?再说,方问天的心里也想看一看这个音乐高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常伟见方问天向自己点了点头,立即会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既然贵主人如此客气,我家少爷也认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们盛情难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常伟的功力比那人低了一大截,虽然提起发话,声音传了过去,气势却已经弱了三分,还好方问天并没有注重这些,对方也不是敌人,不然可就大大的丢面子了。

远处那树梢上的人听到了常伟的话,身子腾空而起,向着树下落了下去,同时大笑道:“好,果然是爽快的朋友,我家主人恭候大驾!”

此时,一轮金色的太阳从东方的一个山脊背后露出了半边脸庞,好像肩上压着千斤重担一般,正一步一步的努力往上爬。